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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橫跨海外多國的金融犯罪專案,睦天命曾是調查小組的核心成員之一。那是她與殤不患一同潛入的戰場,調查對象正是全國表面市值第一的跨國企業集團,實則暗藏偽幣工廠、洗錢機構與數不清的詐欺網絡。 而那個集團的主腦便是嘲風的父親,一位外界眼中的慈善企業家,實則暗網金融之王——裏界組織代號「禍世螟蝗」。 睦天命記得那人面臨落網前的狂妄與暴走,也記得他遺留的大量資金流向不明。而嘲風,那個當時被列為「可能知情卻未涉案」的獨生女,最終因證據不足而未被起訴。 她低下頭,將吉他慢慢收進盒中,一邊留意著周遭一邊試探性詢問。 「妳是禍世螟蝗的女兒,雖然沒親自見過面,但我知道妳。」 「哼,我猜妳現在腦袋裡一定在盤算我靠著什麼逃過一劫,是不是偷偷用父親留下的資金繼續搞事,然後現在披上藝術的皮重操舊業?」 嘲風笑得目中無人,像是面對一場預期內的審問。 睦天命沉默片刻,坦率地回應。 「我不能不懷疑。」 嘲風挑了挑眉,反而饒有興致地說:「我老早就知道妳會懷疑我了,因為我觀察妳很多次了,睦天命——不,前警官睦天命。」 睦天命抬起頭,目光微凜。 「放心,我沒查過妳的通聯記錄,也沒偷看妳的個資。妳自己在表演時的眼神,就告 訴我妳不是一般的表演者。那種眼神,我只在兩種人身上看過:一種是追兇的警官,一種是逃不出過去的傢伙。」 她頓了頓,語氣忽然收斂許多,「妳看起來像兩者兼有。」 「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嘲風忽然直視她,語調一反先前的戲謔,清晰而深邃。 「我要證明,我和我父親——不一樣。我靠耳朵、靠眼睛、靠我的腳,踩著街頭的節奏,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現在我只是個普通創業者,只不過剛好很會挑人、很有品味,而且……真的很沉迷追星。」 聽見最後一句話時,睦天命忍不住勾起一抹輕笑。 「所以,我帶妳去看我的最愛。」嘲風忽然轉身,手指一勾。 「走吧,我名下的展演廳之一,也是我自己最常待的地下酒吧,正好今晚有我旗下最好的樂團來表演。妳不必答應合作,但妳可以聽——聽完再判斷。」 嘲風她語氣帶著難以忽視的真誠與驕傲。 因此,睦天命遲疑了幾秒,終於提起吉他盒,默然跟上。 當晚展演廳內演出的樂團,已經到了倒數第二場,場內觀眾正沉浸在最後一段旋律的餘韻之中。 「這邊。」 嘲風推開展演廳後台的門,揮手示意睦天命跟上。 睦天命掃視這間空間不算寬敞卻布置得極有風格的休息室——牆上貼滿不同年代的演出海報,角落立著幾把老琴,空氣裡混雜著淡淡的香水味。 她本以為只是來參觀,卻在抬起頭的一瞬間,與熟悉的臉孔不期而遇。 ——浪巫謠。 他正坐在沙發上調弦,一旁坐著三名團員,看到睦天命的瞬間,他的手指輕顫,琴弦發出微妙的走音。 「嗯?你們兩個認識?」 嘲風一秒便察覺到了不尋常的空氣,眼神來回掃過兩人。浪巫謠抿唇,還沒開口,睦天命便先說道:「偶遇幾次,一同唱過歌而己。」 「既然如此,不如就當緣分使然——正好你們團今天不是缺人嗎?」 「欸?」浪巫謠與團員們同時發出驚訝聲。 睦天命眉頭一挑,仍保持著沉穩語調回應。 「我不是來表演的。」 「別這麼快拒絕。」 嘲風雙手交叉在胸前踱步靠近。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臨場合奏,感受現場的脈搏,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實踐。妳除了歌聲,不是也彈得不錯嘛,妳的演奏我可是聽得很清楚。」 「妳這是擅自把我排進妳的演出名單裡頭,而且我今天帶的是木吉他。」 「那有什麼關係?就當來個驚喜演出。」 嘲風語氣變得格外銳利,笑容仍掛在臉上,眼神卻忽然銳利如刃。 「怎麼?妳是在害怕嗎?所以不敢被人看到現在的樣子?」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毫不客氣地刺穿睦天命沉穩的外殼。 「……我只是覺得妳這樣太隨興了。」她語調微低,像在壓住情緒的怒氣。 「音樂不就該隨興嗎?」嘲風語氣一轉。 「我父親用金錢買人心,我要用音樂征服人心。我不靠武力,不靠黑金,只靠旋律、節奏。這場合奏,就是我實踐這個理念的方式。」 浪巫謠遲疑了一下,忽然放下吉他,輕聲對睦天命說:「……我不介意,其實我也想聽妳唱得更多。」 睦天命沉默片刻,終歸回應了期待。 「就這一次。」 嘲風在一旁得意地笑了,她伸手一指舞台方向,像是下達命令般說道。 「讓今晚的觀眾,見證什麼叫做——天籟之聲。」 那一瞬,場內燈光全暗,只剩舞台投下的柔光照亮他們兩人。當睦天命開口唱出第一句,台下的低語聲倏然止息,所有目光靜止在那道清亮又溫柔的聲線中。 「The land is cloaked in deepest blue」 「The shadow of eagles across the moon」 「放手遺留在過去的是傷痕與苦楚」 「穿上的那副鎧甲名為孤獨」 旋律漸進,浪巫謠指尖撥動的節奏,與睦天命的歌聲交織出層層情緒,像潮水拍打觀眾的心。 此時,睦天命她想起初聽聆莫言作品時的悸動——那是某種與是否正義、是否善惡無關的激昂。她再次在浪巫謠的旋律中開口,唱出那段深藏於心底的旋律。 她記得第一次聽見聆莫言創作旋律的那個瞬間。 那不是什麼舉世矚目的舞台,也沒有鎂光燈與滿場喝采。只是在自家廚房,父親和母親隨意哼唱著名為聆莫言的歌手所創作的曲子。 聆莫言創作的旋律宛如利刃劃開了她的內心,於是她跟著哼唱起了曲子。 「藏於內心深處的His/Story」 「交融著的溫度 已知曉的往復」 「遺失的只有無拘無束」 「即使如此無法預料 感受到的這股暖意」 「為尋找明日掙脫塵世的牢」 歌曲結束後,現場靜默了幾秒,那是無需言語的共鳴。 不是因為冷場,而是因為誰都捨不得打破這份餘韻。 下一刻,掌聲如浪潮般爆發,他們唱出了屬於自己的故事,也唱進了觀眾的生命裡。 與浪巫謠的合奏,她原以為只是一次意外的即興演出。但當弦聲與歌聲交會,她才驚覺,自己唱出了那些從未輕易對人說過的心聲。像是藏在身體深處的傷痕,在這旋律中被看見、被接住。 「當警官是自己的天命」——從小就這麼相信。 出生於警官世家,她的世界自有其非黑即白的規則與底線。她擁有天生的同理心與守護意志,也因而成為所有人眼中「理想的警官」。 她在乎民眾的感受,在乎無法救下的案件,在乎同袍的期待,在乎父母的目光,在乎獨自背負一切因果的前輩 ——她有太多在乎的事物了。 越是溫柔的人,越會懷疑自己是否「值得」。 而今晚,她唱出了那份脆弱。 在舞台上的旋律裡,她卸下了某些負重。 睦天命的目光落在浪巫謠的指尖與眼神,他也正注視著她,不驚不避。 那晚,他們的合奏不僅震撼觀眾,也震動了彼此心中,一直以來其他人都無法觸碰的某個角落。 最終,睦天命也走向了那原本不屬於「她」,卻意外貼合的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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