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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



每天美術社的活動結束之後,作為後輩的低年級生都要負責洗刷前輩們使用的調色盤與比較不貴重的筆刷。今天与田祐希也一如往常的做著洗刷工作。或許是太過專注了,她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向她走來。

「今天有很多要洗嗎?」

那人出聲的時候她整個人跳了起來,在水龍頭底下沖洗的筆刷瞬間撒手落在水槽裡。有些倉惶的不知道該先跟他打招呼還是該收拾筆刷,那人卻先動手了。

「啊抱歉、嚇到妳了? 我不該忽然出聲的。」

將竹劍和劍道服放在了一旁,捲了捲他白淨的袖子,他替与田撿起掉落的筆刷。

「高山前輩…」

聽到她終於喊他名字的時候高山一也笑了,耀眼的笑容讓与田有些害羞。分走了一半還沒洗的筆刷,高山也打開了水龍頭,看就是要幫她的架勢。

「前輩不用那麼麻煩的!」劍道練習應該已經很累了,不用還幫她做她份內的事…

「沒事沒事! 兩個人一起做比較快嘛! 而且不是說了要去吃冰淇淋嗎? 多點時間總是好的。」

「…嗯。」

無法反駁他的論點,与田只能看著他搓揉筆刷的指尖被顏料染得五彩繽紛,愣了一下才回頭去繼續自己的清洗工作。偷偷的,她笑了。

喜歡上白馬王子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站在其他凡人之間仰望他的背影,戀慕著他比賽時的英姿與他靦腆的笑,維持著美好的疏離,在不會被注意卻也不會受傷的位置安居,然後在學生時代結束之後,將這些回憶跟著封藏。

与田以為自己會一直的待在那個位置上,遠遠的守望著她的高山前輩。

她覺得她會這樣想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啊、那個高山前輩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自己呢? 不只是長得帥氣,在課業與社團活動上都表現出彩的他,怎麼可能會看上她這樣平凡無奇的後輩呢?

所以,她到底是在哪個時候開始睡著的,才會夢到自己正在和高山前輩交往?

偷偷的轉過頭看著高山的側臉,她忘記是第幾次的想去掐自己的臉頰確認自己是清醒的。高山會在社團活動後主動來找她,甚至為了兩人的約會而幫忙她收拾,這怎麼想都太不現實了。

但也像是每次她懷疑的時候那樣,高山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而轉過頭來,看著她笑瞇了眼。

啊、果然不是夢。是夢的話,她這時候應該就激動到驚醒了。

兩個人分工合作的確快速許多,比平時要早一些返回部室。一手提著護具和竹劍一手替她提著那一小筒筆刷,高山路上執意要与田跟他說說今天發生的大小事。与田只能說說朋友大園在打掃時間痛罵班上男生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高山卻還是被她逗得臉都笑歪了。

相較於高山人高馬大的身材,嬌小的与田再怎麼樣挺直腰桿也只來到他肩膀的地方,走路的時候也都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已經放慢的步伐。雖然路途不遠,但抵達時与田還是有些疲倦。

進入教室的動靜讓裡頭的人抬起頭來。看清來者何人的西野七瀬對与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惹得後者忍不住紅了臉。看到西野的時候高山似乎很開心,自然的打了招呼。

「啊、娜醬妳還沒回去? 辛苦啦! 」

「一也你來得正好,有點東西需要你看一下,文化祭的表演的。」

「前輩,筆刷…」

被提醒才想起把幫忙拿的東西交還給她,高山將手邊的東西放下便轉身去找西野了。將洗好的筆刷一隻隻安放在晾乾用的地方,她偷偷的看著高山與西野討論事情的背影。

那兩個人果然很速配啊,她忍不住這樣想著。

如果說高山是童話裡的白馬王子的話,那西野就是那個高塔裡的公主殿下了。無論是誰看到都會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可愛,從入學開始一直都作為美術社的王牌而存在著。身為高山青梅竹馬的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他的身側,即使是現在,那畫面依然是如此的和諧而美好。

或許是太過美好了,与田甚至有自己才是第三者的想法。明明和高山前輩交往的人是她,卻忍不住的去想,西野前輩或許才是最適合他的人。

明明告白、開口說想要交往的人是她,卻一直有這樣的想法,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敢去介入那兩個人,与田只能拉了把椅子,坐在有些距離的地方等他們處理完事情。

這樣的時間其實並不難熬。夏初微涼的教室還算舒適,剛剛的清洗工作也讓她有些疲倦,這樣休息一下剛剛好。耳邊聽著高山與西野交談的雜音,她腳輕輕晃著,等待他們把話說完。

「抱歉! 明明說好要早點結束的,結果還是讓妳等了。」

「沒事的,前輩辛苦了。」

主動替与田提她的書包,當高山伸出另一隻手的時候她愣了一下才明白意思,又遲疑了一會才伸出自己的手。被指尖被他寬厚的掌心包覆的時候,她的頭更低了。

「那我們回去啦。」

「嗯,路上小心。」

似乎還有事情要做而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西野若無其事的送他們離開,甚至揮了揮手。

也向她揮揮手,卻怎樣都沒有勇氣與自己的直屬前輩對視便離開了。

「今年我們劍道部文化祭打算要演話劇來著。現在演員是都找齊了,但是布置和背景都意外的困難啊。跟娜醬已經討論好一陣子還是找不到一個好的方案。」

「嗯,西野前輩有提到過。」

「最麻煩的或許還是工作量。美術社也有自己的要辦,但我們就在想…」

似乎不覺得牽手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高山一邊講著他剛剛和西野討論的事情一邊向前,途中甚至大方的與幾個他認識的同學們道別。乖巧的跟在他身邊,与田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卻無法停止介意著兩人正在廣庭大眾之下牽著手。

就這樣牽著她的手,真的沒關係嗎?

結果,他們就這樣一路牽手走到了校園側邊的停車棚才放開。將自己的自行車牽出來,高山先把書包放在腳踏車前面的籃子裡才上坐,拍拍後座要与田也坐上來。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果然還是不習慣坐在高山腳踏車的後座啊。

像是在說她準備好了一般的,与田坐定了位置,揪住高山制服的衣角。見她這樣做的時候高山笑了,輕輕的讓与田鬆了手,拉著她的手環上了自己腰際。

「不抓緊的話,是很危險的喔。」

「…嗯。」

確定有抓緊之後才開始踩踏板前進,高山的腳踏車就像飛起來一般的離開了學校。抱著高山的腰,与田思考了一下,才輕輕的貼上那寬闊的後背。

不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紅,她只知道,她大概永遠都不會因為習慣而停止怦然心跳。

***

高山覺得自己或許不是很稱職的男友。

這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自從上高中之後身邊圍繞著的女生就多了起來,但是他實際與人交往的經驗幾乎為零,与田可以說是他的第一任。

也因為這樣,很多的事情他都是自行去猜測去執行的。替她拿重物牽她的手也好,放學社團活動結束後找她一起去約會也罷,他想了各種方式去與她多說話,和她分享他覺得有趣的事物。但即使這麼努力了,他還是覺得交往似乎不是非常順利。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要說少什麼的話,不就是親密接觸嗎? 擁抱啊接吻那些的。」

聽到他的煩惱時,西野非常理所當然的說出了讓高山臉紅到耳根的事。

「妳、妳滿腦子都在想那些嗎?」

「才不是。但說真的,除了牽手之外,你們還做了什麼?」

明明自己家裡也有甜筒卻總要來偷高山家的冰品來吃,西野佔著客廳裡最涼快的角落,而高山則一如往常的拿她沒辦法。畢竟從小就一直是這樣,他其實還是樂見西野時常來串門的。

盡量的思考著他和与田任何肢體接觸的情況,卻因為那些零星的記憶而有些羞慚。

「呃…騎單車的時候我讓她抱著我的腰,這樣算嗎?」

「至少你沒有就讓她只抓衣角,算你聰明。」

「而且那還是我主動要求的啊… 不確定為什麼,与田醬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好像都還是會緊張,也不太能看著我的臉。看到她那樣戰戰兢兢的樣子,我就…有點不敢碰她…」

他何嘗不想去擁抱自己的女朋友。雖然一開始是与田開口才開始交往的,但高山也不曾覺得與她談戀愛是在勉強自己。与田真的是個非常可愛的後輩,和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都在更加的喜歡她。身為一名健全的男性,想和自己的女朋友親近應該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做不到,看見与田偷瞄自己一眼然後臉紅低頭的模樣,他甚至連一吻芳澤的勇氣都沒有,即使當下那股衝動幾乎要把他給淹沒。

或許一切都只是他太過顧慮,但會讓女朋友那麼緊張,他一定是做錯了什麼吧?

「我覺得啊,你就稍微任性一下也沒關係的。」

花點時間把冰棒吃完才回話,西野一邊連滾帶爬的把木棍子塞進垃圾桶一邊說道。

「任性?」

「嗯。祐希醬她一直都把你當作是白馬王子在看待,在你旁邊自然會有些拘謹的。你如果只是一味的配合她而不表現出自己的想法,她大概就會繼續這樣想吧。」

「白馬王子也太誇張了吧。」

「沒有喔,她真的就是這樣想的。又高又帥,總在傻笑的王子殿下。」

一邊這樣說一邊攀上了他的背,剛剛還在嫌熱的人不知道又有了什麼主意而往他這裡黏了過來。任她壓彎自己的腰板輕輕搓著自己的頭髮,他思考著剛剛西野說的話。

「不是要配合她,而是任性一點的表現自己…嗎?」

「是啊。當然不是就衝上去親她啦,但是你肯開口的話,祐希醬對你肯定是包容大過抗拒的。」

「的確…」

先不論西野一邊說的時候一邊做的各種舉止,她說的話的確有參考的價值。如果擅自的認定与田不開口就不能動的話,那他們大概到高山畢業都不會有進展吧? 直接對她開口坦白說自己並不是什麼白馬王子,而是有普通欲望的男生,或許真的會有幫助。

看他都沒有要抵抗掙扎的意思,西野似乎覺得有些無趣而變本加厲。伸手像摸大型犬一樣的順他的下巴,見他仍沒有反應就乾脆抱著他的脖子找了個舒服的角度依靠著。

高山沉思之間忘記過了多久,回神過來時背上的人已經一陣子沒發出聲音了。

「吶、不要在我背上午睡啦。」

「直吹冷氣太冷,需要注意保暖。」

所以我就充當你的毯子了嗎?

苦笑著,高山乖乖待在原地等西野鬧夠了放開自己。交情已經延續了幾乎一輩子,幾乎被這女孩惹毛的次數也不少,但他倒還真的沒有自己對西野動粗的記憶。

希望秋元不會介意西野總愛黏著他啊,她的行動可不是他能夠掌控的。

西野似乎真的相當中意他的背,感覺她的呼吸逐漸平穩,高山只能自己玩著手機打發時間。滑過一張張西野和秋元出去約會時拍的照片,他還是相當為她們高興的。

『前輩,抱歉在假日還打擾你,現在有時間嗎? 』

收到來自与田的訊息時,高山稍稍吃驚了一下。雖然他們都有在定期聊天,但与田主動找他說話的情況仍屬少數。

『沒有打擾喔,怎麼了嗎?』

這樣回了之後很快的訊息就被已讀。猜想著与田想說的會是怎樣的事情,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始終是有些期待的。平時總不太跟他說什麼的小女友,今天忽然怎麼了?

然而在這一片祥和中,与田的訊息像是炸彈一樣的把所有平靜都消滅殆盡。

西野似乎被他忽然的動搖吵醒了,有些不開心的勒了他一把,但高山已經顧不上了。注意到他的異狀,她也稍微認真了點。

「怎麼了嗎?」

「与田她說…想要分手。」

***

原本与田今天是想要翹掉社團活動直接回家的,但左想右想,還是去了。

畢竟是劍道部的部長,高山不該有那個空閒跑來找她的。雖然西野學姐與高山通風報信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因為缺席而被她修理更加的讓与田害怕。

多排除了幾種高山會來找自己的方法讓自己安心,她終究是拉開了美術社教室的門。今天她來得有些晚了,其他社員已經到了並各自就緒。看到西野正在忙碌,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放下書包拿起屬於自己的那張畫布,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準備開始埋頭作畫。

調配顏料的動作比平時要笨拙一些,她甚至感覺自己的手有些不聽使喚。与田做了個深呼吸,希望能藉此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逃避著高山。

在擅自無理由的提了分手之後就避不見面是非常卑鄙的事情,但与田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與高山面對面的話,她絕對無法提出這樣的要求,也無法好好說明理由。

如果說分手是為了對方好,對方十之八九是要反抗的,但与田真心認為這是正確的決定。

總而言之,她就這樣與高山玩了一整天的躲貓貓。

走了與平時不同的路線去教室,甚至不惜稍微遲到的等待高山不得已離開後才進教室。不讀也不回他的訊息,下課之後則是迅速的躲避在學校各處,說什麼都不想與高山面對面。高山也真的是契而不捨,每次回去上課時她都會聽見同學說他的學長又來找她,她只能又愧疚又感到不值。

「這樣真的好嗎? 高山前輩是真的想要跟妳說話的。」

中午陪著她躲到了學校食堂的角落的時候,身為朋友的大園桃子這樣問了。雖然在開口前她也曾猶豫懷疑了很久,但她現在已經決定好了,不能再拖累高山了。

至少,她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終於把顏料調好了,她重新抬頭看著自己的畫作。這幅畫她已經畫幾個星期了,看來差不多是可以收尾的時間點。正是需要專注的時間點,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幸運吧。

畫畫已經是少數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事情了。至少現在,先別去煩惱與高山的事情吧。

下好決心,她把注意力放在完好一些細節的部份。手上忙碌著,思緒卻漸漸的飄向了她也無法控制的地方。

說起來,她和高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在畫畫來著。

那時是學期剛開始的時候,作為新人的她第一次拿起畫筆坐在畫布前,卻不是為了學校的美術課而去畫什麼。有些徬徨的看著一大片的白,她遲遲都無法下手。

然後忽然的,他就這樣出現了。

制服穿得整整齊齊,他高瘦的身影進門時的動作有些遲疑。左顧右盼的觀察四周,然後望向她。

那瞬間,与田只是想著,如果童話裡的白馬王子是真實存在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那時高山是為了找西野才過來的,會與她搭話也只是因為她坐得最靠近門口而已。但不管如何的去和自己唸叨著一見鍾情是如何愚蠢的事情,她還是認為她從那時候就喜歡上高山了。

西野從一開始就對她格外照顧,那時她甚至相當自豪的與高山炫耀著自己徵召的新人,將与田拉到了高山面前。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卻完全沒有幾乎要將她壓倒的威脅感,靦腆的前輩誇讚著她的可愛,笑瞇了眼。

最後,她畫了一幅宛如童話一般的畫作。雖然原本繪畫就是在表現自己,但每次光是看見自己用的顏色與畫面,她似乎都會回到與高山相遇的那一刻。既害羞,又雀躍。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酸澀的情緒幾乎掩埋了任何甜蜜的部份。

從那一刻就錯了。她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坐在最門口,然後和高山說到話的。若不是那時候她不專心的抬起頭來,她現在就不會這裡,也不會那麼煩惱痛苦了。

但即使她是如此的後悔甚至想埋怨當時的自己,即使她知道她已經不能再去渴望那些事物,她心中某處仍然在期待著,高山會像那天一樣的推開門,與她對上眼露出微笑。

因為高山一也就是這樣一個值得被喜歡的人啊。

意識到的時候淚水已經從頰邊滑下,与田迅速的放下畫筆擦去眼淚。低著頭,她希望四周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讓她能夠裝作一切都沒有事。

神似乎沒有要回應她這個小小的願望就是了。

還沒來得及確認自己有多狼狽,教室的門已經被拉開。反射性的抬起頭來,然後就與進來的人對上了眼。

高山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表情是有些憤怒的。但看清了她微紅的雙眼時那股怒意稍微的崩解,留下了擔心與困惑。似乎是社團一結束就過來了,制服不如以往的整齊而且還氣喘噓噓的,高山迅速的向她走來。

「…咦? 咦?!」

還沒意識到是什麼情況就被高山一把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手法穩當得像是在抓小雞一般。忽然的騰空讓与田不自主的抱住了高山的脖子,反而順應了對方的意。

「娜醬,我跟妳借個人,等下還妳。」

「啊、沒事你慢慢來…」

西野雖然也有些措手不及卻也沒有去阻止,而是有些愣愣的朝他們揮揮手。

腦子裡不停的在試圖處理現在的情況,但高山的動作卻迅速到她不只無法反抗,她甚至連回神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帶離了教室。門也不關的抱著她往外而去,与田看著全社的人目送她被高山帶走,腦子混亂到連害羞的時間都沒有。

等等,他們這樣是要去哪裡?

***

高山的體力也是真的好,抱著她在學校的走廊裡快步走著速度卻完全沒有慢下來。往學校比較清靜的角度去。也不可能掙扎然後讓自己摔個大跟頭,与田只能慶幸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不然她大概是沒臉在學校繼續過下去了。

推開一間沒什麼人在用的教室門,高山將她放在其中一張課桌上,然後回頭將教室的門關上。多愣了一秒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要逃跑,但是才剛剛要逃高山就又一個伸手將她抓了回來。把她困在他和桌椅之間的小小空間裡,她頭一次真正的意識到她與高山在身材與體能上有多少的差距。

這一連串行動似乎也讓高山有些疲倦了,只見他好些時間都只是低著頭喘氣卻也無法從他的雙臂間逃脫,与田只能等待對方緩過來。

當高山的喘氣聲逐漸微弱,感到對方也比原本更加的接近她。依靠在她肩膀上,高山呢喃著。

「自己提了分手,然後不回訊息又不跟我見面,太狡猾了。」

從高山的字句間聽出了委屈與傷心。雖然曾想像過高山被提分手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但与田卻從未想到高山會是如此的受傷。她總想像著高山對她執問甚至是大發雷霆的畫面,卻從沒想過他會先主動示弱。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否看過這樣的高山。

「…抱歉。」

「我有表現得那麼糟糕,讓妳用這種方式道別嗎?」

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与田愣了一下才領會,對於高山把分手原因都攔到自己身上感到手足無措。

「不、不是這樣…」

「不是的話,為什麼寧可躲我也不告訴我原因? 我過去一整天都在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不夠坦白還是不夠懂得察言觀色,還是說有什麼事情被誤會必須去解開,見不到妳也得不到妳的原因,我只能一直拼命的想,拼命到感覺快要瘋掉了…」

高山頭仍然低低的,也不知道是在埋怨還是在自言自語。被高山這模樣急壞了,与田手猶豫了好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去推高山的肩膀。

比想像中還要容易就讓高山脫離自己的肩膀,對上高山幾乎是在祈求的雙眼,与田試圖保持對視,卻終究是沒撐過幾秒就害羞得移開視線。

「這不是前輩的問題! 這是我自己、我自己做的決定,我不能再打擾前輩了…」

越說聲音就越小,但与田知道高山肯定一字一句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告白,要求前輩跟我交往的。有前輩在身邊的每一天都好快樂,像是在作夢一樣,但反過來,我卻怎樣都想不到有什麼是只有我才能為前輩做的事情。」

與高山交往的這一個月固然開心,心裡的那個疙瘩卻始終沒有消失。夢並沒有因為一直都沒有醒來而逐漸產生真實感,反而因為始終無法醒來而逐漸讓她恐慌。她始終沒有自信,認為自己能夠擔任高山一也的女朋友,自卑感像那杯不能放下的水杯,隨著時間過去而越發沉重。如今,她覺得她已經無法再撐下去了。

「我一點都不特別,沒有任何特長,長得也不是特別可愛,也沒有與前輩的羈絆,能夠讓前輩快樂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原本就不是能夠堅守淚線的人,慢慢的講著,眼淚早以落了下來。感覺高山伸手去擦她停不下來的淚珠,与田哭得更厲害了。不想讓對方就這樣看著她哭紅臉,与田伸手想去遮,卻被高山溫厚的手先一步收在掌心。

「与田醬,看著我。」

「不要,我、我現在這樣子,怎麼見、見人…」

「祐希。」

被這樣的稱呼嚇到了,与田瞬間忘記了哭泣,卻也沒有抬頭。只聽高山輕輕嘆口氣,被握著的雙手稍稍的鬆開。

下巴被托起的時候她完全無法抵抗,淚眼模糊之間能感覺高山離自己僅在咫尺之遙,瞬間連抽泣都停了下來。仍握著的手被按在高山胸口的時候,她想抽手的動作只換來高山更加強硬的掌控。

「不要逃,拜託。」

還沒完全理解高山想做什麼,他輕柔的吻就已經落在眼角。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吻去与田臉上的淚痕,高山的吻輕柔無比,但与田仍感覺每一個被觸碰的地方都像是被燙傷一般的滾燙。當他的唇落在嘴角的時候,与田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快要衝出胸膛。

「看著我的眼睛。」

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的聽話,与田看著高山的雙眼,從中讀了她不曾想像高山會有的情緒。

疼惜、愛憐、不安還有,渴望…

或許是被他的眼眸所吸引,當高山湊近的時候,与田也仍舊沒有閉上眼睛。

她曾試圖想像過與高山接吻是怎樣的感覺,卻總因為太過於害羞而無法做到。現在真的嘗試過之後,她敢說那麼任憑她如何想像都不可能會猜到的感受。

「可以感覺到嗎? 我心跳有多快?」

細聲說著,貼在胸膛的手被按得更緊了。感受到對方澎湃的心潮,她感覺自己窺看到了高山不該被任何人看見的一面,卻又無法,也捨不得將手移開。

「只有在面對祐希的時候,我才會心跳那麼快。我不是什麼聖人也不是白馬王子,我也是跟一般男生一樣的胡思亂想。跟妳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有那些,想去抱妳,親妳,甚至是對妳做更過份的事情的想法…但我總在害怕妳會討厭,而不停的忍耐著,壓抑著那些想法。回頭看來,或許還是告訴妳比較好吧。」

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高山通紅的臉還是他坦白的字句而臉紅耳熱。從沒想過自己對高山來說會是如此值得渴望的對象,与田確確實實的感受著高山的心跳,印證著他的坦誠。見她久久都沒有反應,高山反而有些慌張,也終於放開了手不再捉著与田。

「對不起,我一直想要為妳維持那個白馬王子的形象,感覺最終還是讓妳破滅了…」

「沒有那回事! 不如說,我反而…想知道更多前輩任性的那一面。雖然還是會很害羞,但如果是前輩想做的事的話,我一定會盡量去滿足前輩的! 」

就像是給她打了針強心劑一般,高山的話雖然沒有解決所有問題,卻給了她莫大的自信。尤其是看到高山這樣與她本身相差無幾的羞澀反應,瞬間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果然還是最喜歡高山前輩了。

聽到她這樣說高山像是忽然哽到一般頓了一下,臉比剛剛更紅了。乾咳兩聲,此刻他看來甚至比与田還更加的不好意思。

「那…先從稱呼開始吧。」

「稱呼?」

「嗯。一直叫前輩前輩的,總覺得有點疏遠。」

這樣回想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一直都以前輩相稱,與交往之前相差無幾。

「那前輩想要怎樣稱呼呢?」

「我自己想的是,祐希醬…」

明明是自己開口的卻也是最不確定的人,剛剛如此強勢的高山現在卻像個孩子一樣,等待著与田給予他喚她暱稱的權限。

自己思考了幾種叫法,与田終究是選了她覺得自己還叫得出的稱呼。

「一也前輩想要的話,那我們就這樣稱呼吧。」

果然,在學校不加個前輩還是不行的。

「嗯,這樣就好了。」

似乎因為這簡單的改變而開心,高山笑瞇了眼,卻也有些害羞的抓耳撓腮,逗得与田也笑了。

「好啦,那我們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話娜醬會生氣的。」

「…啊、都忘記了。」

著實忘記自己原本正在社團活動,再不回去的話確實會有麻煩。離開所在教室的同時任由高山牽住她的手,他們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著。

雖然很多事情都還沒被解決,但確實的是,兩人之間有什麼開始改變了。

這樣的改變會帶他們走向何方,大概只有親自試驗才會知道了。

或許是頭一次,与田對這樣的不確定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