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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十載］ (前篇)


諾伊、雷納德、瑪德蓮、塞斯、炎羽、克萊爾為玩家
閱讀排雷：純情言小風、私設過多
背景樂曲：總會有人（承桓）


今年的春雨來得格外早。
路邊的電視牆上播放著下周的氣象預報，美女主播說著溫度會急劇上升下跌的注意事項，然而這些都沒能進入西奧多的耳裹。
他站在公司的一樓大門口，本欲抽根菸解癮的動作卻在掏出打火機的瞬間停頓。
香菸咬在唇邊，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淡淡香氣，西奧多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玻璃窗內的人影，像是獵鷹看見了獵物。
公司的大樓底層呈現環狀造型，一樓左側是書店、右側是咖啡廳，此刻他銳利的鷹眸正透過玻璃窗盯住了一個在峭寒初春裹穿著略顯單薄的青年。
一件看來有點過時的舊毛呢薄外套披在肩頭，磚紅的色調襯托著青年有些蒼白的皮膚，讓他多了幾分血色，瞧著柔軟的髮絲在後頸根部微微捲翹，在耳側挑染了一抹金與紅。
細邊金框眼鏡壓在他的鼻樑上，覆住他緊盯桌上筆電的墨黑眸子，十指在鍵盤上翻飛，不時又停下動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迷濛得彷彿他人根本不在這世上。
西奧多瞧著他好半晌，腦子裹不由自主地想起公司今年剛出版的新書。
叫什麼來著？
西奧多不自覺地咬了咬濾嘴的部分。
想起來了，是叫「相思十載」。
他底下的編輯瑪德蓮嘮嘮叨叨地說那情感描寫得多麼細膩動人，但凡嚐過一點點單戀苦澀味的讀者都會愛上，當時又剛好缺了這樣調性的書，索性就安排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作者出書了。
據說賣得還不錯，有兩家公司來談改拍偶像劇的計畫，他母校的後輩克萊爾還來找公司洽談了電影版權，他也就放手交給瑪德蓮去處理，總說是自家編輯，不至於把公司玩垮，但聽說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適合的男演員能演出那個單戀十年的青年男主角。
那些偶像明星，都太過陽光、太有生氣了，沒有苦思隱忍的痛楚感。
可瞧著咖啡廳裹的青年，西奧多竟忍不住將這人跟男主角聯想在一起。
他的直覺向來敏銳，因此當這個念頭一竄上來，西奧多立刻毫不考慮地將香菸往垃圾桶一扔，大跨步往咖啡廳走去。
身為出版業界排名前三的老闆，西奧多雖不至於認真工作到對於自家的每本書都瞭若指掌，但幾個當紅作品還是略微翻閱過——總不好在人氣作者上前招呼時一聊三不知。
況且賣座的作品，往周邊發展的可能性相當高，舉凡動漫改編、舞台劇改拍，甚至是搬上音樂劇的舞臺都是有可能的，更別提那些從其他相關產品衍生的利益。
所以他只關心那些出了名賣得好、而且能幫公司狠賺一筆的作品。
相思十載就算是近期特例的一本，據說從頭到尾那個被暗戀的對象就沒出場過幾頁，整本幾乎逼近第一人稱獨白，才會使得主角人選格外難挑，畢竟這根本是生活獨角劇，而不是愛情劇。
本來西奧多是不會去攪和這問題的，他向來只管大方向。
但敲著筆電的青年，幾乎就跟瑪德蓮對他描述的相去不遠——

他有一頭髮尾微翹的黑髮，薄薄的瀏海，髮質柔軟又有點蓬鬆，耳際挑染著金與紅——

想來坐在咖啡廳裹的青年應該是那本書的粉絲，不然哪來這麼湊巧的挑染。
又或許，那是種投射，西奧多聽過不少讀者把自己當劇中人的這種說法。
至於細節……他這個人不管細節的。
鷹眸緊盯著青年的一舉一動，西奧多加緊腳步拉開咖啡廳大門，不料迎面而來的是三個充滿訝異的輕呼聲。
與他往來過兩個月的女人、與他約過三次會的女人，還有跟他吃過一次飯的男人。
這三個人湊在一起做什麼？
「麥肯瑟先生。」男人主動上前打招呼，身後兩名女子也跟了上來。
西奧多壓根底沒打算去理會他們的招呼與問候，只是冷淡地隨口一應。
但偏偏就在他轉頭拒絕對方同桌的建議後，再回過頭去搜尋時，那青年竟已不知去向。
就連筆電都不見了。
人跑了？西奧多的濃眉危險地高聳，挺有把帳算在剛才那三個人頭上的衝動。
帶點火氣地大步走向櫃檯，西奧多居高臨下地瞪著正在替客人結帳的年輕女服務員，冷冷地吐出命令句——
「我要看監控。」

＊＊＊

短短一個小時的錄像，只有青年進門、點拿鐵跟司康餅，還有在座位上認真打字這樣的內容，幾乎無法從裹頭查出任何相關的身分資訊。
西奧多不耐煩地站在小小的監控室內，緊盯瑩幕的表情彷彿在找殺父仇人，冷冽得讓背對他操控影像的工作人員欲哭無淚，覺得壓力超大。
「這邊，停住，倒回去十秒。」西奧多指著其中一段錄像。
影片被倒回去，停格在青年剛放下手邊背包、拿出筆電的時刻。
「這是票根嗎？哪個電影院的票？」
在眾人還來不及驚嘆自家老闆眼睛這麼銳利之前，西奧多已經自問自答的給出了答案。
「這上面的章看起來是對面那家電影院，是哪部片、哪一場的？」
監控人員連忙把影片定格放大了點。
「票這邊有個數字，看起來應該是今天的日期，如果是這樣，那剛才他離開肯定是進場了……」監控人員指著瑩幕角落，上面顯示出來的電影票還是全新的。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西奧多已經抄起椅背上的風衣外套，刮風似地推門而出。
被留下的眾人面面相覻，腦海裹不由得浮現西奧多男女通吃的傳聞——
他們家老闆這是又看上新人了？

＊＊＊

電影院內人來人往，多數是打扮時髦或穿著休閒的年輕人，像西奧多這樣一身亞曼尼西裝，貴氣十足地站在出口處的人，幾乎沒有。
因著他出眾的外貌，即使已經年近四十，但那身打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成熟魅力是掩也掩不住的，所以不少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偷偷往他打量，甚至有人大膽地拿出手機偷偷拍照。
西奧多煩躁地看著手錶，剛才來到電影院問過工作人員散場時間後，他突然就後悔了。
他大可以打個電話給瑪德蓮叫她過來處理，為什麼要自己犯傻站在這裏等那個可能正在看電影的青年？
他從來就沒管過底下人的工作細節，何必如此親力親為？
西奧多皺眉掏出手機，正要滑開解鎖畫面，面前的出口突然被工作人員拉開了。
散場了。
嘖，他猶豫了這麼久？
西奧多啐了一聲，隨即抬頭在人潮中搜尋方才那個有些單薄的身影。
可直到人群走光，他還是沒能找到那個青年。
莫非他沒來看電影？西奧多不死心地邁開長腿踏進放映廳裏，他進來的地方是在第十排到十一排中間的平臺，前面的人都走光了，而後面……
如火炬般閃耀著金芒的眸光燃起了火苗。
找到了。
倒數第十排左右的走道旁，一個清瘦的身影仍舊窩在座位上繼續盯著電影螢幕，此時已經散場，不過片尾曲還在放映中，帶點老式懷舊風情的樂音緩緩地在偌大空間裏迴蘯。
他肩上依舊披著那件紅毛呢外套，一臉聽得出神的模樣。
西奧多大跨步地走近，高大的身型形成一片陰影，落在了青年的身側。
青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特別注意到外界的變化，直到西奧多一手撐著椅背，彎身湊近他喚了一聲。
「散場了。」
「啊？」
青年倏地一驚，像是被嚇著的幼鹿一樣縮了縮肩、抬起頭來，在目光與西奧多對視的瞬間，他的臉龐竟是肉眼可見地迅速漲紅起來，即使是在放映廳的燈光還未打開的情況下，只憑電影螢幕放映時的畫面亮光，都能夠看得出來，青年的耳根都一併紅透了。
就像一隻煮熟的蝦子。
很貼切的形容，原來真有人會這樣反應。
西奧多把思緒拉了回來，正想開口問問青年的名字、有沒有意願出演男主角，沒想到青年竟是囁嚅半晌後，斷斷續續地吐出了西奧多的名字。
「西、西奧多……麥肯瑟……？」
青年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就是普通的男中音，但加上那些許猶豫不決的感覺，就變成了彷彿被人欺負似的軟綿綿音腔。
西奧多不禁挑眉。
他知道自己還算出名，加上這青年明顯就是相思十載的粉絲，要說知道誰是出版社老闆好像也正常？
可他臉這麼紅是怎麼回事？
是因為見到他嗎？
瞧著眼前看著頂多二十出頭的青年，他頂著紅透的臉龐，微顫的嘴唇似有滿腔話語說不出口，懷裏緊緊抱著麻布背袋，筆電從裏頭露出了一角。
這反應，莫名的讓西奧多想像到那個小說的男主角。
「你來演男主角吧。」
西奧多反射性的蹦出了比起詢問更接近命令的話語。
「啊？」青年眨了下眼。
「相思十載。」西奧多伸手往青年挑染的髮絲勾了下，唇角揚起彷彿看穿一切的曖昧笑容，「你不是挺喜歡那個男主角？」
驀地，青年渾身一僵，臉龐從紅透的頰變成了彷彿能滴出血來的豔紅色澤。
「啊、啊嗚……我……」青年的唇顫動得更厲害了，他不自覺地把身軀往下縮，像是要將臉藏在自己的麻布背袋之後。
「跟我走。」西奧多沒理會青年這羞澀得太明顯的反應，僅當他是因為被自己挑中了所以太感動，他一手抓住青年的右臂，將他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拖著腳步不穩的他一路走出放映廳。
「啊、我……」青年的腳步似在飄浮，極度不穩，好幾次快要跌跤，都被西奧多緊緊抓住。
高大英挺的西奧多手裏拉著一個漂亮青年，這幅景象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甚至有人站在路邊就拿出手機或拍或錄。
西奧多不在意，青年卻甚是驚恐，他第一時間就放棄掙扎，乖乖挨在西奧多身旁走，只是刻意把背袋拿高、把臉低垂，一付巴不得能變成隻小鵪鶉藏起來的樣子。
兩人一路招搖過街，直到進了出版社公司大門，那些好奇的眼光才被攔在了旋轉門外。
「等……等等……！那個……西……呃，麥、麥肯瑟先生……」
青年的聲音在喊到麥肯瑟三個字的瞬間變得極小，而且極度遲疑。
「叫我西奧多。」西奧多毫不介意跟將來的男主角先拉近一點關係，尤其這青年對自己的好感與崇拜根本是從那張白晳臉龐上滿溢而出，他眼再瞎都看得出來。
「我、啊……嗚、我……」青年好看的臉龐上流露出滿滿的驚慌失措感，還有一種西奧多相當熟悉的表情——
混合著喜悅的害羞。
為什麼？
這向來只在那些喜歡他、想爬上他床的男男女女臉上見過，難道……
「諾伊？」
不待西奧多細思，一個女音已經插入兩人尷尬的沉默之間。
「啊嗚！瑪、瑪德蓮！」青年回頭，在看見來人的身影時露出求救的表情。
「瑪德蓮，你認識他？」西奧多狐疑地看著自家編輯小跑步地走近。
瑪德蓮揚了揚細眉，看不出年紀的軟萌臉蛋仰臉望向西奧多，有些不滿地低聲道：「老闆，他就是諾伊•魯珀啊！相思十載的作者！」
西奧多難得微愣。
他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演員，居然就是作者本人？
這麼說起來……
「你寫的是自己？」前後一推敲，西奧多很快地迸出結論。
「我、我……不……」諾伊臊紅了整臉，驚慌猛搖頭，連露出的一截脖頸都開始泛紅。
「哎喲，老闆，我們去會客室再說！」瑪德蓮說罷，毫不客氣地推著兩人往一樓會客室走去。

＊＊＊

門一關，所有紛擾都被隔絕在外，瑪德蓮背靠大門鬆了口氣。
「要命！幸好還沒記者看到！老闆你能不能有點自覺啊？就算沒有天天上娛樂版你也算八卦記者眼裏的活動緋聞製造機了！」瑪德蓮見西奧多還拉著諾伊的手臂，忍不住伸手一指，「怎麼還拉拉扯扯的？你不要嚇他了！」
「妳今年年終不想要了？」西奧多冷哼一聲，「不抓著等下他就逃了。」
「我替你捧紅了雷納德跟伊凡兩個賣座作者，你如果考慮辭退我的話，隨時有人等著捧上大筆鈔票挖角我。」瑪德蓮驕傲地仰臉與西奧多對瞪。
西奧多冷笑一聲，「雷歐要紅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自家胞弟有他在背後撐腰，要想成名那根本動動指尖罷了。
「是啊，讓人覺得他沒實力、是靠胞兄捧紅的，那是他要的嗎？」瑪德蓮雙手環胸、一臉得意地反問。
西奧多臉色一沉，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諾伊從身旁拉到身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
「你就是相思十載的作者本人？正好，你來當主演。」
主演就是作者本人，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宣傳。
「什麼？」
「啊嗚？」
瑪德蓮與諾伊幾乎是同時出聲。
「不、不不……我……」諾伊把臉埋進背包裏，連抬都不想抬起來。
「大男人膽子這麼小。」西奧多把諾伊鬆開，往瑪德蓮推去，「妳，說服他。」
「不是，老闆，你這什麼主意啊！他又不是演員！」瑪德蓮真沒遇過比西奧多還要任性的上司了，說風就要風、說雨就要雨的。
「瑪德蓮，我……」諾伊退到角落去，整個背都貼到牆壁上，連連搖頭，「我、我不行……」
「怎麼不行？演你自己有什麼難度？」西奧多隨意拉開椅子坐下，長腿交疊，在亞曼尼的流暢線條襯托下，一身代表性的午夜藍令耀眼的他看起來彷如會客室裏泛著冷光的海王星。
「他社恐！」瑪德蓮沒好氣地回頭甩了記白眼。
「社……」西奧多敲著桌面的長指突地一頓。
是了，他聽過不少作者寫得出極為精彩的作品，卻無法出席任何簽書會、記者會，平白損失宣傳機會，想來眼前的諾伊也是這類人。
「對、對不起……」諾伊低垂下頭。
「你以為我不想請他演？就是因為他沒辦法應付攝影棚那種環境啊！」瑪德蓮兩手一攤，一臉莫可奈何。
「那妳有比他更好的人選？」西奧多向來不更改自己的決定，即使達成條件再困難，他都願意花力氣扳過去，因為他只要最好的結果、絕不妥協。
「有的話我需要拖到現在嗎？」瑪德蓮沒好氣地跟著推開椅子坐下。
會客室的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
諾伊站在牆角，只想把自己縮成一道陰影，但明晃晃的燈光卻將他照得清清楚楚。
他用眼角餘光偷偷掃過西奧多，不料卻正好對上他的視線，立刻心驚地低頭。
西奧多起身往諾伊走近，不待瑪德蓮阻止便將雙臂壓上牆面，把打算逃開自己的諾伊圈在牆角動彈不得。
「想去哪？」
「不、沒有……啊、我……」諾伊慌亂地搖頭，視線跟著左右飄移。
他沒敢跟西奧多正眼對上，胸腔裏的心臟跳得太快，他會撐不住的。
「有什麼條件儘管開，總之我要你演。」西奧多低頭瞧著諾伊，那頭髮尾帶點微捲的蓬鬆黑髮滲透著一股淡淡香味，並不是什麼特別知名的香水品牌，感覺似乎是普通的洗髮露而已，但聞起來相當自然不刺鼻。
「我不行……」諾伊吐出虛弱的拒絕聲。
「老闆！就說他社恐了！」瑪德蓮真要氣笑了。
明明眼前跟壁咚沒兩樣的場景好看得像偶像劇海報，偏偏她連拍張照拿去賺外快都不行，因為一個是老闆、一個是她旗下作者。
「社恐可以治。」西奧多斜瞟她一眼，「打給公司合作的醫院，讓他們找最有效率的心理醫生。」
「你不要強人所難啦！」厚！很盧耶！簡直秀才遇到兵！
「你想不想治？」西奧多沒管瑪德蓮的大呼小叫，僅是低頭湊近諾伊詢問，「不用你花一毛錢。」
「不……不是……錢的問題……」諾伊眼見躲閉不了西奧多的打探目光，只能把半張臉縮在背袋後面緊閉眼睛。
當沒看到西奧多的臉、當沒聞到地下王者的香水味、當兩人沒挨得這麼近……
諾伊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默默在心裏想劇情，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不演也得演。」西奧多堅持地湊近他耳畔，試探性地吐出異樣的承諾，「你要肯演，我可以常去片場探望你……」
瞬間，諾伊反射性地張眼抬頭，視線正好跟西奧多對上。
莫名的熱意湧上眼眶，諾伊的眸子裏泛起一層水霧，看得西奧多下意識地朝他伸手，姆指關節稍稍推開鏡框，指腹順勢觸上他柔軟的臥蠶，輕輕一按，便將積壓在眼角的淚逼了出來，染上西奧多的指尖。
「這麼排斥？」西奧多擰眉。
居然被他的提議嚇哭了？他還當這傢伙挺崇拜自己，都願意不惜犧牲時間去片場探班了，結果竟換來他這反應？
「不是……」諾伊推著金框眼鏡歸位，「謝、謝謝你，但是我……」
「小諾伊！你在這裏嗎？」
不等諾伊出聲解釋，會客室大門又被猛力推開。
一張神似西奧多的臉龐冒了出來，只是不同於西奧多渾身上下的凌厲氣勢，來人的氣質顯然柔和許多，像似春雨後冒出的嫩芽，有著不輸給環境的堅韌，卻又極度需要人保護。
「雷納德？」諾伊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你怎麼來了？」
西奧多聽著被自己圈住的諾伊一瞬間從社恐的驚慌模樣變得平靜許多，甚至吐出語尾帶點驚喜的上揚音調，不禁揚眉。
這小子認得自家弟弟？也對，都是瑪德蓮底下的作者，要說互相認識也不奇怪，但……
這態度哪像個社恐？
西奧多將視線往雷納德臉上轉去，望著那張與自己別無二緻的面孔，心情複雜。
既是認得雷納德，識得自己也正常，但明明同一張臉，怎麼看著他卻是這種態度？
「小諾伊，我都看到了，你被西奧拉著進公司的事現在在網上火了！」雷納德兩手一攤，笑嘻嘻地迸聲：「我就是看到了才來公司找人的！」
瞧著自家兄長還圈著諾伊，雷納德上前一把將諾伊從西奧多手裏拉了出來。
「我說西奧，小諾伊不近生人，你不要嚇他。」
「生人？」西奧多冷眼看著諾伊直接閃到雷納德背後去，一付視自己如洪水猛獸的態度，心裏莫名多了絲火氣。
「你們倆本來就不認識啊！是吧，小諾伊。」雷納德瞄了一眼諾伊，小聲道：「你怎會被西奧纏上？他這個人啊……」
「我就是去看個電影，他就突然冒出來……還想找我演相思十載。」諾伊仰起臉悄聲應道。
兩個人當著自己面前竊竊私語的熟稔態度令西奧多有氣沒地方發。
「我就說過這角色只有你能演，我家老哥眼光跟我一樣好，你真的不演？」雷納德一臉得意地反過來勸道：「有瑪德蓮在，肯定不會讓你吃虧的！再說還有我呀！我可以跟伊凡偶爾去探班，一定挺有意思。」
「怎麼連你都這麼說？你明知道我實在無法跟陌生人說太多話，要我演戲不是為難我……」諾伊丟給雷納德一記白眼。
「欸，是誰主動跑來我那本「一迪拉姆」的短篇小說簽名會上，大膽的遞給我一封厚得像情書的心得文啊！當時我們倆熟嗎？」雷納德伸手一把勾住諾伊的脖子把他勒住，笑得放肆，「你說啊？小諾伊？」
「放、放開啦！」諾伊紅著臉使勁拍打雷納德的手臂。
「你就答應吧！西奧不達目的絕不會放棄的，你與其被他死纏爛打倒不如乖乖從了他。」雷納德湊近諾伊耳邊提醒道：「被他纏上你會很慘的，勸你放棄掙扎。」
西奧多挑了挑眉梢。
雖然對於諾伊唯獨避著自己這點感到不滿，但只要胞弟能說動他演男主角，那一丁點不爽的心情他可以吞下去。
「可是，要我面對其他陌生人演出單戀的心情，我……」諾伊蹙了下眉心，苦著臉應道：「我沒辦法。」
「反正對方鏡頭不多，你讓西奧給你挑個你喜歡的？」雷納德聽出癥結點，連忙抬頭看向西奧多，「可以吧？西奧？另外一個人讓小諾伊自己挑。」
「這個我去跟導演克萊爾談！保證沒問題！」瑪德蓮驚喜地從旋轉椅上跳起來，「諾伊肯演什麼都好談！」
「可以。」西奧多沒想到問題居然出在這上頭，看來……雷納德是真的跟諾伊挺熟的。
「咦？等等……我……」諾伊慌亂起來，怎麼才說了兩句話突然就拍板定案了？
「瑪德蓮，去拿合約。」西奧多連給他反悔的時間都沒有，轉頭就對瑪德蓮丟出指示。
「馬上來！」
看著編輯像快樂小鳥似的飛奔離開，諾伊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欸，別垮著臉啊，小諾伊，想點快樂的，比如你想找誰演對手戲？正好讓我見識一下能夠讓你單戀那麼久的人長什麼樣子啊！」雷納德拖著諾伊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定，自己挨著他身旁坐下，一臉的八卦。
「我沒有……」諾伊幽怨地瞪著雷納德，「你明知道我沒有那種對象。」
「少唬人了，那樣的心境怎能是憑空想像出來的？」雷納德伸手戳了戳諾伊的臉頰，「我想想……那感覺像是見到掠過天邊的蒼鷹，精準而俐落的捕捉他相中的獵物，那個人的一切所求，從來就沒有達不到……」
「別唸！」諾伊倒抽了口氣，慌忙伸手去摀雷納德的嘴，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一旁的西奧多，神情有絲狼狽。
「列出你的條件。」既然已達到目的，西奧多也不再多干涉什麼，僅是公事公辦地迸聲，「要什麼人都好談。」
「要不……先等我試鏡過？或許我根本演不好，萬一導演不想要我呢？」諾伊不著痕跡地迴避著話題。
「你現在倒是主動了。」西奧多銳利地掃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行，等克萊爾決定再談。」

＊＊＊

諾伊發誓，這絕對是自己人生以來作過最蠢的一個決定。
他欲哭無淚地坐在化妝鏡前，任憑化妝師炎羽在自己臉上又塗又拍的，感覺鼻尖都在發癢。
「哎，你先別動啊，再忍耐一下就好哦。」炎羽眨著淡藍色的眼眸，輕輕柔柔的聲調像似羽毛拂過耳畔。
「啊嗚……」諾伊認命地在炎羽的指示下憋了一個小時，皮膚本就沒多少瑕疵的他化上了淡妝，髮絲重新修整過，又換了付半框銀邊眼鏡，讓他的一雙小鹿眼盡可能曝露出來。
「大功告成，你看。」炎羽收拾好化妝箱，讓諾伊睜開眼瞧向正前方的鏡子。
映在鏡子裏的人確實是諾伊沒錯，但是年紀看起來卻小了好幾歲。
就彷彿是相思十載裏，那個男主角剛出場時的模樣。
「真神奇……」諾伊看得有絲出神，一瞬間彷彿被拉回了久遠前的記憶。
「諾伊？好了嗎？克萊爾在等了。」瑪德蓮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從化妝室外傳來。
「啊嗚。」諾伊回過神來，對著炎羽道過謝，然後跟著瑪德蓮走過數個通道，來到事先準備好的攝影棚裏。
早已架設好的場景出現在眼前，一切就如同小說序章那一幕的情景。
教室、長廊、半開的玻璃窗，還有虛掩的門，以及有學生塗鴉的黑板——
諾伊失神地瞧著眼前被神奇還原的場景，一時之間竟以為自己重新回到了過往。
濃烈的懷念感爬上心頭，他忍不住越過瑪德蓮身旁，彷彿被什麼呼喚一般，逕直走向了場景。
「諾……」瑪德蓮本想先帶諾伊去見克萊爾，才剛要出聲，肩頭就被人從身後輕拍制止。
「噓，沒關係。」頂著一頭蜜糖金髮絲的克萊爾今日依然化著精緻而毫無破綻的妝容，她勾起唇角，伸手按在唇瓣上，朝瑪德蓮眨了眨眼，「這正是好機會。」
克萊爾朝頭頂上打了個手勢，攝影棚內的燈光立刻不著痕跡地跟著諾伊的身影緩緩移動過去。
「今天要麻煩妳了，真是抱歉還要清場試拍，諾伊他是真的怕生。」導演都發話了，瑪德蓮索性跟著克萊爾悄然無聲地走到攝影機旁。
「無所謂，這種簡單的劇情原本也就用不著太多人，重點是主演。」克萊爾比比角落正在控制燈光的年輕男子，「今天就燈光師塞斯，還有幫忙補妝的炎羽跟我們倆個，夠少了吧？就好像回到大學時代呢！什麼都要自己動手來。」
「啊，等會我家老闆也要過來。」瑪德蓮跟著挑了張椅子坐下。
「都算自己人，沒什麼問題吧。」克萊爾透過鏡頭看著諾伊在場景裏四處走動，一臉的興緻勃勃，「哎呀，果然還是諾伊本人演起來最自然了。」
「大家都這麼說。」
「所以前不久在網路上流傳好一陣子的那個影片是真的了？」克萊爾悄聲笑道：「就是西奧多強拉諾伊進公司的事……」
「是呀，聽說他在咖啡店一眼相中諾伊，就一路追著他去電影院硬把人帶回來……」
「哎呀，真是有趣，可惜我沒在現場！」克萊爾一邊調整攝影機角度一邊應道：「要我說呢，如果西奧多肯的話，讓他來演另一個男主角也挺好的。」
「蛤——？克萊爾，妳真的不怕弄死這部戲耶。」瑪德蓮錯愕地瞪著克萊爾那姣美的面容，連連搖頭，「妳就不知道那天諾伊被他嚇得半條命都要飛了。」
「嗯——是這樣嗎？」克萊爾唇角微勾，「真的是嚇到嗎？」
「不然呢？」瑪德蓮納悶道：「妳見過我家老闆的，他那付德性……我事後問過諾伊，他說西奧多突然在他聽片尾曲時冒出來……」
「但諾伊又不是沒看過他那張臉。」
「他跟雷納德確實可以算是朋友了，但他們倆的個性天差地遠好嗎？」
「那諾伊是怎麼在第一眼就確定他不是雷納德的？畢竟他們是雙胞胎。」克萊爾笑意盈盈地轉頭，意有所指地往瑪德蓮看了一眼。
「蛤？」瑪德蓮一愣。
「八卦小報的記者成天跟著西奧多，偶爾都還會弄錯，把雷納德當成西奧多拍上報。」克萊爾朝瑪德蓮眨眨眼，俏皮一笑。
「呃……」瑪德蓮愕然，答不上話。
「妳是編輯，但我是導演呀。」克萊爾一臉的神秘，「我擅長補捉細節，瑪德蓮。」
瑪德蓮失神地把視線往諾伊身上轉去，心裏只有無數個問號。
諾伊對於自家編輯跟導演之間充滿猜測的對談渾然不覺，更不知道克萊爾已經悄悄地啟動攝影機，他只是忍不住陷入了場景營造出來的氣氛裏。
那一天，他從教室的走廊上經過，陽光自窗外灑落，將整間教室染上一片澄金光芒，間雜著疏密不定的樹影，輕輕地搖晃出碎金的色澤。
透過走廊上的窗戶，他看見了那個人坐在教室一隅，有著一頭胡桃木色短髮，幾絡碎髮散在頰側，飛揚濃眉下的眸子閉合著正在沉睡，他一手抵著桌面，上半身靠在牆邊，就這麼睡在微暖的春陽下。
諾伊失神地看著燈光落在窗戶上，他站在長廊這一側，感覺視線像是穿透了時間的限制，讓他重新回到心思陷落的那一天……
「咔嚓」一聲，攝影棚的門被人推開來，細微的聲響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西奧多依舊穿著一身的午夜藍，他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視線正好對上站在場景裏的諾伊。
化過妝的模樣看起來有點陌生，卻引起西奧多另一種不知名的熟悉感。
兩雙眸子隔著攝影機遙相對望，諾伊微瞇起眼，不自覺地伸手貼上了玻璃窗，彷彿想將那個身影看得更清楚一點。
然而當他發現西奧多在看自己的瞬間，白晳的臉頰上立刻泛開了連粉底都掩不住的紅雲，跟著他立刻轉身蹲下，把自己藏在了窗下的牆壁之後。
「好、簡直不能更好了！」克萊爾一臉興奮地看著攝影機捕捉到的那一瞬間，幾乎要尖叫出聲。
這麼自然的演技，怎能說不會演？
「這就開始拍了？」
西奧多走近克萊爾跟瑪德蓮，沉音迸發。
「哇，嚇死人，老闆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他把手貼上玻璃窗之前。」
克萊爾看看西奧多，再看向從剛才就縮在佈景後頭不出來的諾伊，心中了然。
原來不是演技。
她揮揮手，示意塞斯把燈光移開，然後讓瑪德蓮去叫炎羽過來補妝。
「試鏡結果？」西奧多把外套脫下，隨意披掛在椅背上，跟著坐下。
「好得不能再好。」克萊爾若有所思地盯著西奧多，「我說啊，你演過戲沒有？」
「沒有。」西奧多挑眉。
「你特地抓諾伊來演，就是要最好的效果吧？」克萊爾明豔的眸光直勾勾地落在西奧多臉上。
「當然。」
「那你來演另一個男主角吧。」
西奧多瞪著克萊爾，沒吭聲，那表情很明顯就是在反過來質問她「妳在說什麼瘋話」。
「也就幾幕而已，你用不著揣摩什麼角色心情，那個角色跟你有七八分像，你本色演出就好。」克萊爾笑瞇瞇地提出邀請，「主演就是作者，公司老闆親自客串，你又挺有名氣的，這對電影來說是極好的宣傳，對吧？」
「妳搞錯了吧？」西奧多擰起眉心，「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男人。」
「當然啊，不然為什麼找你？」克萊爾納悶地反問，「書裏是兩個男主角呀！」
西奧多不由得揚起眉梢，這一瞬間，他感覺腦袋裏好像釐清了某種疑惑。
不管是諾伊見到自己的反應，還是對待他與雷納德的差異……
「你肯定沒看完整本書。」克萊爾嘀咕了一聲。
「我以為主角單戀的是有夫之婦。」西奧多瞥向佈景，只見炎羽提了化妝箱過來，跟著瑪德蓮往場景走去。
「男人啦。」克萊爾聳肩，「所以？你覺得怎麼樣？不然我找雷納德去？」雖然她不覺得他身旁那位醋王伊凡會同意。
「這麼像？」西奧多淡淡的往不遠處瞟了眼，瑪德蓮正蹲在牆後哄人。
「像，氣質很像。」克萊爾不願作過多猜測，但身為導演，她跟西奧多一樣想追求最好的效果跟最適合的演員，所以詢問西奧多只因為這是最好的選擇。
「妳大概不知道，他很怕我。」西奧多扯動唇角，露出嘲諷至極的笑容。
「怕你？你有什麼好怕？」克萊爾一樣笑了，「還是說，怕你把他給吃了？誰叫你花名在外還男女不拘。」
「妳不要仗著身分是導演就以為我不敢換人。」
「你不要仗著身分是製片就以為我不敢吐槽。」
彷彿能看見針鋒相對的電流閃過的沉靜過後，攝影棚的門再一次被推開。
雷納德一身休閒打扮，邁著開心的腳步跨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伊凡。
「你們現在在休息嗎？正好，我帶了點心！」雷納德晃了晃手裏的野餐籃，「小諾伊呢？拍起來效果好不好啊？」
「雷納德，你來得正好。」克萊爾朝他揮揮手，「這邊。」
雷納德把籃子甩到伊凡手上，快步跑到攝影機旁。
伊凡一臉淡然地提著跟他出眾外貌不合適的籐編野餐籃，步伐悠閒地跟在後頭。
「我看看……哎呀！小諾伊挺會演嘛！西奧，你看看，我們倆眼光一樣好！」雷納德得意洋洋地回頭，往西奧多丟出笑容。
「主演有了，就剩另一個男主角了。」克萊爾嘴角噙著笑意，她先是挑釁的掃了西奧多一眼，然後才轉向雷納德問道：「你想不想演？」
「嗯？」雷納德轉頭看了眼伊凡，再看看克萊爾，分明將近四十，眼神裏卻偶爾還是帶著些許天真，他詫異道：「我？」
「你看過相思十載吧？另一個男主角啊。」克萊爾懶洋洋地攏了攏一頭如瀑長髮，給自己換了個姿勢，「諾伊生人勿近，你來演的話他不會排斥。」
「這倒是，我跟小諾伊感情那麼好。」雷納德點點頭，往伊凡掃了一眼，「你覺得？」
「我覺得……老闆更像一點。」伊凡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掃了眼西奧多。
「西奧不行，小諾伊那麼怕他。」雷納德揮揮手，「我記得戲份很少，也許我可以試試看，我假裝一下西奧就行了。」
「呵。」西奧多冷笑一聲，「你要扮我還早得很。」
「你也就早我出生五分鐘。」雷納德不以為然的攤手，「我去找小諾伊問問。」
他從籃子裏翻出一個巧克力司康餅，興沖沖地往佈景走去。
「哎呀、哎呀。」克萊爾跟著打開籐籃，悠哉地挑出一個起司口味的司康餅，慢慢啃起來。
伊凡的視線在西奧多跟克萊爾之間來回掃過一遍，緩緩開口。
「雷納德的效果沒有老闆好。」
「他們是雙胞胎。」克萊爾笑咪咪地反駁。
「氣質改不了。」
「雷納德說他願意試。」
「妳可以公開徵選。」
「諾伊生人勿近。」
一來一回的僵持沒有個結果，倒是西奧多朝伊凡拋出了充滿嘲諷的笑容。
「雷歐說你很會吃醋，看來所言不假。」
伊凡保持著他的完美微笑看著西奧多。
「他也說你個性惡劣，看來所言不假。」
克萊爾在旁看戲，一口氣吃掉了兩個起司口味的司康餅，然後逕自打開柳橙汁喝了起來。
陷阱挖好了，就看誰願意跳。
那邊雷納德總算把諾伊從牆後拉出來，他塞了司康到諾伊手裏，認真地詢問諾伊願不願意跟他拍對手戲。
「啊嗚？」諾伊勉強的把司康嚥了下去，喉間發出了他慣常的疑惑聲。
「克萊爾說我跟角色像，跟你也熟，我來演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
諾伊瞧著眼前神似西奧多的面孔，驀地漲紅了臉。
「不、不行！」
「為什麼？雖然我可能沒有西奧像，但我對他的習慣很熟，對你寫的角色也有一定的理解，要模仿不是不行。」
「我、我們是朋友……我沒辦法……」
「演戲而已，還是小諾伊對我有什麼想法？」雷納德打趣地逗弄著諾伊。
「沒有！」諾伊慌張的猛搖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雷納德低頭看著這個矮上自己一大截的朋友，忽然興起惡作劇的心思，他清咳一聲，故意把嗓音壓低了些，湊近諾伊耳邊朝他吹了口氣，「我說小諾伊——」
「啊——！」諾伊克制不住的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尖叫聲，整張臉從脖子到耳根完全通紅。
塞斯剛收拾好東西，差點被這聲尖叫駭得從高架上摔下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諾伊身上。
「啊、啊嗚……」諾伊摀著自己被調戲過的耳朵，完全說不出話來。
「呃，不至於吧？」雷納德距離最近，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擔心自己聾了。
「雷納德，你別玩諾伊。」瑪德蓮沒轍地掏掏耳朵。
「我就是開個玩笑。」雷納德聳聳肩，看向諾伊，「這都不行，你拍戲時怎麼辦？」
「所以我說不想拍……」
「但是效果超好的，不信你去看？」雷納德一手拽過諾伊往攝影機走去。
諾伊瞧著正盯住自己的西奧多，實在不太想靠近，卻又被雷納德硬拖著走。
克萊爾大方地讓出攝影機空位給諾伊看，順道誇了幾句。
「我認真說，這角色只有你自己能演，至於你的對手，畢竟是改編小說，真的整場獨白有點沉悶，所以得稍微改改。」克萊爾叫來瑪德蓮，拿出一本作過許多標記的相思十載，「為了讓你放心，改編讓瑪德蓮操刀，之後再讓你作最後確認、增補修改台詞。」
諾伊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書，每個作過記號的頁面都詳細記載了修改方向與原因，大多數並沒有違反原作精神，唯有幾個地方算是為了故事張力而不得不更動些許，這些他倒不是相當介意，他也清楚改編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在看到最末尾一段的時候，他卻猛地把書本閤上，臉龐再度漲紅。
「瑪、瑪德蓮……！裏面怎麼會、會有『相思得償』的底稿……？」
「相思得償？」雷納德精準地補捉到重點，「原來還有續集嗎？怎麼沒收錄在相思十載裏？」
「不是！那不是……」諾伊慌亂地抱緊手裏的書，「那一段只是我、我寫來玩的……」
「那不算正式稿，算後日談，不過克萊爾說或許能派上用場，我就一併給她看過。」
「我覺得挺適合當電影結尾，十年前與十年後，有始有終。」克萊爾點點頭，極力說服，「諾伊你就拍吧，我保證從頭到尾給你拍得漂漂亮亮不破壞一點氣氛。」
「那、那怎能演出來！」諾伊咬著下唇，一臉欲哭無淚。
「你這麼說我更好奇了，到底什麼劇情？聽起來主角終於在一起了？」雷納德伸手想把書從諾伊懷裏抽出來。
「不行！」
幾個人圍著諾伊跟雷納德吵吵嚷嚷，不遠處剛從高架上爬下來的塞斯則是一臉納悶地走近，正好跟收拾完化妝箱的炎羽併肩站在一起。
清秀臉蛋上戴著高度數眼鏡，塞斯推了推鏡框，悄聲道：「所以現在怎樣了？」
「感覺很複雜。」炎羽從口袋掏了掏，摸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
「我還以為拍個簡單的情境劇，結果出現的都是大佬。」塞斯接過巧克力，也從口袋裏拿出小包裝的巧克力夾心酥捲當回禮。
「欸真的耶，我都沒想過可以同時在片場看到兩個麥肯瑟。」炎羽頗為贊同的點頭。
「我只認得會寫書的那個。」塞斯肯定地應聲：「作者以外的人不在我記憶範圍裏。」
「我記得伊凡也是作者。」炎羽把聲音壓得更低，逼近用氣音在聊天，「而且跟雷納德是情人。」
「他是，就是那本『太陽與三英鎊』的作者啊。」塞斯小小聲地應道。
「哦，那本我也知道……」
不提塞斯這邊和樂融融的小聲聊著作品，諾伊死命地護著手裏的原稿本，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小諾伊，你這樣我更想看了。」雷納德舉起雙手，笑嘻嘻地在半空中示威般地抓了抓空氣，「反正我要演另一個男主角，遲早看到劇本，你不如現在讓我看一眼？」
「啊嗚？怎麼可以？」諾伊急得眼角都泛紅，「我不要、說了讓我自己選的……」
「你看不上我？克萊爾說我很像了。」雷納德把視線移向克萊爾。
「沒有西奧多像。」克萊爾自我地喝著新拆的蘋果汁。
「欸！」雷納德忍不住拔高音調，「克萊爾妳好沒義氣！」
「實話實說嘛。」克萊爾嬌媚一笑，又轉向諾伊，「況且我們都答應諾伊自己選了，不然你說想挑誰？你認識的人又不多，總不能辦個徵選會。」
伊凡在後邊揚了下眉梢。
原來坑擺在這裡等人跳。
「我不……」聽到徵選會，諾伊完全是臉色泛白。
「那你說說？要雷納德、還是拜託西奧多？」克萊爾的纖長指尖在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上來回飄移。
「什麼？」
「啊嗚？」
瑪德蓮與諾伊幾乎是同時迸聲。
「我不記得我有答應。」西奧多冷冷淡淡地直視克萊爾。
「合約上有一條，諾伊有權挑選自己中意的演員。」克萊爾咯咯笑應：「而且我還聽說了，你親口答應諾伊，要誰來演都好談，那當然包括你嘍！」
西奧多蹙起眉心，這確實是他承諾過的，但從諾伊的態度跟反應看起來，他不覺得諾伊會選擇他。
既然是社恐，選擇雷納德應該是唯一剩下的選擇。
「我、我……」諾伊慌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頭皮發涼。
伊凡冷眼站在後頭，深深覺得克萊爾真是不簡單的女人。
她完全就把諾伊吃定了。
其實諾伊根本可以選擇退演，但他顯然忘記還有這個選擇權。
至於雷納德，他一點都不想這傢伙去跟別人演什麼感情戲，雖說相思十載裏沒什麼親密戲，但是他不想有人用愛慕的眼神打量雷納德，尤其諾伊那書裏表現的……該怎麼說？愛戀得太喪心病狂？思慕得猶如失去自我？總之他不想讓那樣的目光落在雷納德身上。
所以他要出聲提醒諾伊辭演，還是幫著克萊爾推一把，把西奧多往坑裏推？
唇角一勾，伊凡僅用半秒就有了決定。
「既是要求最好的效果，我相信老闆不會想妥協用上第二選擇，是吧？」
溫聲迸落，一句話就把所有爭論中止。
克萊爾還是那張笑臉，只是笑得意有所指。
瑪德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沒再吭聲。
雷納德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自己的情人都這麼說了，他無話可接，而且更重要的是，伊凡會開口就表示他可能吃味了，既然連小諾伊的醋都吃他就放棄吧。
諾伊緊緊摟著自己的書，感覺頭皮發麻，幾乎不敢看向西奧多。
不遠處的塞斯跟炎羽互瞟了一眼，繼續小伙伴般的對話。
「傳說中的醋王放話了。」塞斯悄聲道。
「欸，我還是第一次看現場耶。」淡藍的眸子裏透出強烈的好奇心。
「我也是聽說的。」
「這要怎麼說？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我挺好奇西奧多會不會真的為求效果點頭，他那麼張揚的個性其實不差出演一部戲，反正他本來就受人注目。」
「我倒是想看看他演戲耶，聽起來他好像跟那本書裏的角色真的很像，到時候我就來替他化妝。」
「聽說他為求目的不擇手段，這包不包括把自己賭進去？」
聽著塞斯的推測，炎羽不禁露出好奇的表情。
「欸對耶，不擇手段的極限不曉得是什麼？」
不提兩人像麻雀般細聲啾啾的私語，西奧多瞧著伊凡看似關心實則隱藏著算計的眉眼，越看越想揮手揍他一拳。
他就不知道雷納德分明生了張跟自己一樣的臉，怎會被伊凡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拐了去？淨是臉像但腦子忘了複製一份嗎？
「呵，可以，他敢選我，我就演。」
西奧多狡猾地將選擇權丟回諾伊手裏，在他看來，這小傢伙是絕不敢指定自己的，況且他合理懷疑，諾伊是不是對名草有主的胞弟有意思。
要不，為什麼諾伊可以輕易分辨出他與雷納德？這種事目前為止也只有跟他比較熟悉的瑪德蓮他們幾個人辦得到，另外就是打從初認識起便可以無比精準區分的伊凡——當然，在得知他很早就把雷納德拐上床後，他就明白那不過是身為戀人的直覺。
再者，據說諾伊這個社恐還特意跑去新書發表會給雷納德送心得文，這要說小傢伙對胞弟沒意思他實在不信。
見到他就害怕退縮，見到雷納德就放鬆安心，這落差……
西奧多皺了皺眉，直白的感到不爽。
在發現諾伊會用混合著喜悅的害羞表情看向自己時，他一度以為這傢伙喜歡自己，當時還暗自想著這樣好辦事，所以特地用自己當釣餌，以探望為由想讓他點頭答應演出。
可結果居然是他自作多情，這現實真該死的令人煩躁——
「真……真的……？」
宛若蚊鳴的虛弱聲調，在一片的沉默之中被擠出了喉間。
西奧多瞧向發聲的來源，只見那雙小鹿眼泛起了濕潤的水光。
「就是……你、你會演……」諾伊飛快地掃了西奧多一眼，又把頭低下去，淨盯著他胸口的領帶夾看。
瞬間，現場更沉默了。
畢竟，誰也想不到諾伊會主動打探西奧多的意願。
就連西奧多本人都沒想到諾伊會是這種反應，在眾人的注目之下詢問他出演的可能性。
為什麼這種感覺該死的熟悉？
是了，上回他在晚宴遇見一個年輕的偶像明星當眾跟他示愛，跟那個情況差不多。
但是內容差很多。
可他偏偏覺得挺相似。
「你希望我演？」西奧多沒來由地興起一股好奇心、以及優越感，對那本自己僅是翻閱過幾頁的小說、還有莫名所以的勝負感。
諾伊只覺得心臟快炸了。
但又不得不把這輩子僅剩的勇氣全都拿出來用上，畢竟有些機會，錯過了便不再有。
「是……」諾伊這一聲，輕得像蝴蝶的翅膀掠過水面，那一聲震動拍在了水裏，讓人幾乎恍若未聞。
邪魅的笑容重新在西奧多的唇邊放大，諾伊的邀請，讓他忽略了克萊爾唇角微微一勾的上揚弧度、伊凡眼底裏隱藏不住的笑意——
「呵，可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