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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尹歲不清楚這種風潮是如何開始流行的,但隨著一張畫作被廣為流傳,將兩人描繪成低頭舔舐爪子的大黑貓,及一旁張牙舞爪、試圖攻擊黑貓尾巴的小橘貓,似乎就成了網友的共識。祁疏昨夜還用手機展示網友創作的短文給他看,是關於大黑貓將小橘貓帶回家照顧的故事,令他不由得懷疑,作者是否忘記祁疏比自己還大上兩歲的事實。 誠實地說,尹歲並不覺得祁疏像貓——至少絕不是家貓——不過考慮到對方的隨心所欲,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網友們的想法。例如這天他一如往常地在床上醒來,卻發現本該睡在他身邊的男人不見蹤影,這種飄忽不定,就和貓挺像的。 尹歲伸手摸了摸對方那側的床鋪,被子早已失去溫度,顯然主人已離去許久。他沒印象祁疏對他說過這天有何行程,不過做他們演員這行,臨時有些變動也是尋常。通訊軟體裡沒看見對方留給自己的訊息,尹歲倒也不特別擔憂,只逕自走到廚房準備自己的早餐,卻在途經客廳時感到有些古怪。他起初還未察覺異樣,停下腳步環顧一圈,這才瞧見有隻從沒見過的貓伏在沙發上。他愣了愣,想走近些確認,那貓卻顯然極為牴觸,頓時弓起背,低吼一聲,一溜煙便竄到高處去了。 尹歲不明就理,但實在餓得厲害,一時半會兒也沒心思同那貓玩追逐戰,只當是祁疏出於某種目的帶回來的野貓,絲毫沒放在心上,鑽進廚房給自己做了份簡單的三明治,又煮了杯黑咖啡,就端回客廳打開電視,慢條斯理地享用起來。 螢幕上恰好在重播他和祁疏一年前拍攝的電視劇,兩人在劇中飾演一對配合默契的偵探搭檔,藉出色的推理能力屢破奇案,並在過程中逐漸揭露看似無關的案件背後,悄然醞釀的更大陰謀。話雖如此,但他和祁疏一致認為這齣戲的謎題設置不夠精巧,作為煙霧彈的「紅鯡魚」也不夠多,讀完劇本一半左右已能推出幕後黑手。而編劇似乎也不打算走太過嚴肅的風格,不僅安排許多笑點,還加入一隻會在他們整理線索時搗亂的調皮小貓作為吉祥物,整體更接近包含懸疑元素的輕喜劇,好吸引更廣泛的受眾。 這個策略確實十分成功,至少多數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兩個主角和小貓的互動,便不太在意謎題是否足夠嚴謹。他姑且算是本格推理作品的擁護者,對此不免感到有些可惜,但也無法否認這位貓咪演員確實相當可愛。 此刻正播到祁疏一把抓起試圖將文件撥到地上的小貓,卻忽然留意到案發地點之間有所關聯的一幕。雪白的毛團毫不掙扎,在祁疏懷裡乖順地滾了半圈,撒嬌似的叫聲實在叫人心生憐愛。他記得當時在片場,即便是向來對貓不特別感興趣的祁疏,聽見這聲音後表情也明顯柔軟許多,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溫和,與平時大相逕庭,甚至嚇了導演一跳。 尹歲看著螢幕中向祁疏討要撫摸的貓,下意識抬頭去瞧站在高櫃上的小傢伙。這隻陌生的訪客看上去已是成體,但身形仍較為嬌小,有著一身漂亮的橙褐色長毛,因警戒而顯得頗為蓬鬆,瞪著淺黃色的眸子,趾高氣昂地俯視他,見他抬頭,又是一聲低吼。尹歲感到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這位小祖宗,聳聳肩,索性又將視線轉回面前的螢幕上。 這集是整齣戲劇中後段的重頭戲之一,節奏一改前期輕鬆的風格,隨線索推進而變得越發緊湊。他像普通觀眾一樣投入劇情,感覺沒過多久一集便播映完畢,最後一幕停留在他的角色獨自追查兇嫌時突然失去聯絡——濫俗但方便的懸念設置,好叫觀眾掛心下一集如何發展。劇情裡祁疏的角色十分擔憂搭檔的安危,但尹歲想起自己和祁疏討論劇本時,男人對此相當嗤之以鼻。 「他既然有本事自己去,就肯定有本事自己脫身,就算不能,也會想辦法求救。如果這點能力都沒有,當偵探這麼多年,早不知道死在哪了。」祁疏抿了口茶水,語氣鋒利地評價:「對搭檔的能力這麼沒信心,乾脆別合作了。」 尹歲心底其實認同對方的觀點,但仍舊近乎本能地出言反駁:「你怎麼知道不是關心則亂?」 祁疏冷哼一聲,露出更加不屑的表情:「讓私情影響工作,就更不該幹這行了。」 「但觀眾喜歡這麼演。」他應道。 「你覺得我會不知道?」男人朝他挑挑眉,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見,我可樂得清靜,聰明的尹歲先生。」 「如果這是謀殺案,這樣做會增加不必要的嫌疑,聰明的祁疏先生。」 這番對話被前來和他對行程的經紀人打斷,祁疏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不過事後想想,倘若祁疏忽然消失,他多半還是會去找的。畢竟經紀人聯絡不上祁疏,電話肯定會打到他這兒來,屆時再毫無作為,實在太不合常理,叫人不起疑都難。 這麼說,他似乎是該問問祁疏究竟去哪了。 尹歲將最後一口三明治送進嘴裡,起身伸了個懶腰,收拾好餐具,再次確認男人確實沒傳給他任何訊息,電話也無人接聽後,便徑直打給了對方的經紀人。電話那頭的女子似乎仍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說祁疏要求這兩天不排工作,也並未聽聞公司有臨時的行程變更。他有些意外,表達歉意並道謝後掛了電話,想了想,轉而打給祁疏的圈內好友百譸。男人私交深厚的人不多,如果不是工作,最可能與祁疏有約的對象,便只有此人了。 百譸在鈴聲響了幾次後才接聽,語氣聽上去有些困惑,說自己確實和祁疏有約,但約定的時間是今晚七點,在那之前祁疏是否有其他安排,自己並不清楚。尹歲聞言,頓時感到情況不同尋常,掛電話後忙不迭起身查看衣帽間,卻瞧見對方常穿的衣服、鞋子、包袋、配飾、墨鏡和帽子全都整齊地待在各自的位置,甚至連鑰匙和皮夾都沒被取走。他愣了愣,快步走到浴室前,浴室的門大敞著,地面和鏡子上濺著些許水珠,牙刷有使用過的痕跡,護膚品的瓶蓋被旋開,祁疏的手機則靜靜地躺在一旁的置物架上,螢幕上閃著未接來電的圖標。 四周沒有任何碰撞痕跡或血跡,屋子裡也沒有其他異狀,因此不像遇到什麼困難或危險,更像祁疏在浴室洗漱時,忽然憑空消失似的。 有點意思。他想。戲做得這麼足,確實激起了他的興致。這多半是祁疏設置的謎題,時限到今晚七點,而本人肯定在某個地方等著看他笑話。尹歲感到被挑戰,卻心情很好地輕哼一聲,拾起祁疏遺落的手機,慢條斯理地走回客廳。 祁疏的手機不可能用他的指紋解鎖,而數字密碼他也不知道,但少了個人,卻多了隻貓,線索顯然在這隻貓身上。尹歲翻了翻電視櫃,尋出上回同祁疏去貓咪咖啡廳時多買的肉泥,又坐回沙發,試著用零食將那隻貓引誘下來。 橘貓這會兒已經不在原先的高櫃了,而是伏在祁疏平時坐的單人沙發上,本該疊好披在椅背的軟毯被扯下來墊在身下,凌亂地堆成一個小窩,那貓偏著頭看他,耳朵微微抽動,似乎在考慮是否要接受這份示好。尹歲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逕自低頭擺弄祁疏的手機,隨手試了幾個數字,還沒試出成果,眼角忽地瞥見一團毛球閃過,一抬頭,便瞧見小傢伙正跳上沙發,昂著腦袋與他對視,片刻後不滿地「喵」了一聲,像在質問他為何還不撕開包裝。 尹歲也不吊胃口,俐落地開了肉泥條,遞到貓兒合適就口的高度,未想對方卻毫不領情,反倒咧牙對他低吼一聲。尹歲不明就理,將肉泥向前湊了湊,這回那貓卻更嫌棄了,一爪將肉泥拍開,尾巴煩躁地左右甩動,又瞪著他一會兒,才蠻橫地踩過他、跳上沙發扶手,「紆尊降貴」地在他身邊坐下。 貓兒奇怪的態度令尹歲十分困惑,他從沒見過這種反應的貓,也不知道拒絕他的示好後,又在他身邊坐下是什麼意思。尹歲一頭霧水,只得按往常同貓兒打招呼的經驗,試探著將手伸到橘貓面前。所幸,這次對方的反應普通得多,敷衍地嗅了下後將頭撇開,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尹歲無奈地笑了笑,心說祁疏這人麻煩,連找的「提示」也這樣麻煩,隨後小心地打量起眼前這團小傢伙。他不敢貿然上手,正當他嘗試從外觀找尋線索時,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隻貓的毛色和體型……不正和網路上認為祁疏變成貓的模樣十分相像嗎?不只外觀,連這種難以捉摸的性格,也實在和祁疏如出一轍,甚至主動選了祁疏平時偏好的座位,還扯來祁疏的毯子做窩,若要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莫不是祁疏在洗漱時,忽然接觸到某種神秘的力量,於是變成了這隻貓?離奇的猜測一閃而過,尹歲猛地抬頭,連忙要撥電話通知祁疏的經紀人和百譸——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難為你找來這麼『有個性』的貓。」尹歲哼笑,揚聲朝電視櫃角落不太起眼、但昨夜也絕對沒有的隱藏攝影機說道。 細緻得毫無必要的謎題,加入一點惡劣的趣味,確實很像祁疏的風格,多半也是為了引導他這樣想,昨夜才特意給他看相關討論的。不過即使洞悉這點,對於解開謎題仍沒有多少幫助。尹歲又翻看起祁疏的手機,鎖定螢幕上相當諷刺地,刻意換上那張讓他們的貓咪形象廣為流傳的畫作。他看了看那張畫,又看了看身邊的小傢伙,不禁感嘆祁疏不知從哪兒尋來這樣像的貓。 「喵——」橘貓忽然發牢騷似長叫一聲,伸了個懶腰,隨後在扶手狹窄的平面上優雅地轉了一圈,尾巴輕飄飄地刷過他的手臂,再次揚起頭看他。尹歲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弄得一愣,仔細打量片刻,沒察覺尾巴或自己的手臂有何特別之處,倒是感覺貓兒頸間的毛髮流向似乎不太自然。 他試著伸手靠近,貓躲開了,不過沒有跳走,也沒對他低吼。這似乎是個不錯的訊號。尹歲想,又試了幾回,橘貓微微瞇起黃玉似的眼睛,終於在他指尖再次靠近時輕微扭身,彷彿不太情願,但到底還是接受了。尹歲鬆了口氣,慣常地摸了摸臉頰和下巴,見對方沒表現出牴觸,便將指尖順著毛髮向下滑,略一摸索,很快在頸子附近碰到一條觸感不同的細繩,幾乎全埋在毛髮間,遠看簡直毫無破綻。 「藏得可真好。」他饒富興味地伸手要解細繩,而這貓顯然比他更迫不及待,扣環剛一解開,小傢伙立刻大力甩了甩身子,蓬鬆柔軟的長毛如波浪般起伏,又在原地轉了兩圈,將毛皮舔舐整齊,才心滿意足地坐下來。 卸下的東西被平放在桌面上,像是黑色皮革製成的細窄項圈,外側看不出什麼特別,內側中央則用極小的字體刻著一行字。尹歲用自己的手機拍照後放大,隱約瞧出是哲學家那句被引用過無數次的句子,用拉丁文寫的「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一無所知。」(不,他當然不懂拉丁文,只是那齣偵探劇的幕後黑手正巧有著相同的座右銘。附庸風雅——他和祁疏一致評價。) 要說一無所知——他確實對祁疏的手機密碼一無所知。尹歲聳聳肩,聊勝於無地按下「1597」,可惜再一次理所當然地失敗了。顯然祁疏並沒打算在這裡使用諧音,況且「1597」和「一無所知」也實在不怎麼像。 如果不是數字密碼,難道是指紋解鎖的提示嗎?但在場能使用指紋解鎖的只有他自己,而他剛才已經試驗過了,十隻手指都無法解鎖,這顯然不對。尹歲想了想,索性拿來紙筆整理目前的線索:一隻忽然出現的貓(和祁疏意外地相似)、一句拉丁文俚語,以及一支無法解鎖的手機;數字密碼不是祁疏的生日、不是「0000」、「1111」、「1234」或「1597」;並且不能使用他的指紋解鎖。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數字密碼的線索實在太少,他確實「一無所知」。考慮到那句拉丁文,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一無所知」,似乎就不用再進行無謂的嘗試了?尹歲考慮再三,倘若這個理解正確,便還是指紋解鎖更有可能。不過除了他,就只剩這隻貓而已,而他的手已經排除了,總不可能用貓的手來——等等。 尹歲停頓一瞬,猛地轉頭看向身邊的貓。 ……不是吧?貓? 儘管十分懷疑,但在真正拿貓來嘗試指紋解鎖前,尹歲還是用自己的手機先查了下。然而,搜尋結果很快讓他見識到世界的「多樣性」,非但早就有人這樣做過,甚至因此發生來不及將指紋鎖改回來,不得不將貓帶到會議室的尷尬趣事。 尹歲完全不想思考祁疏究竟在什麼情況下發現可以這樣做,只徑直按亮對方的手機螢幕,那張兩隻貓兒的畫作立刻出現在眼前。特意換成這張圖,其中多半也有提示。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觀察這幅畫,尤其留意「祁疏」的部分:畫中代表祁疏的那隻貓,不知出於惡作劇或敵意,似乎將黑貓的尾巴當作可以伏擊的獵物,上身壓低,大抵是準備出爪,正巧將右前掌的肉墊露了出來。 這多半就是正確答案了。 橘貓彷彿能感知他解謎的進度,此時異常配合,抖了抖身子站起身來,懶洋洋地叫了一聲,主動抬起右腳。他不敢錯失良機,很快將感應指紋的位置湊上去,片刻後,螢幕鎖定總算順利解開了。 — 螢幕一解開他便察覺,儘管偽裝得很像,但這實際上只是一支換上電話卡的同款新機,裡頭幾乎還保持著原廠設定。尹歲先解除了所有螢幕鎖定,大致將手機翻了遍,能作為線索的似乎僅有相簿裡的兩張照片:一張是用祁疏字跡寫的「absurdist」;另一張照片上則是一杯橙黃色的調酒,杯緣插著柳橙片,看上去像是螺絲起子。 尹歲對那英文代表的意義尚無頭緒,但螺絲起子那張照片,倒令他想起劇中另一個解謎的橋段。自他飾演的角色忽然失聯後,搭檔焦急地到各處尋找,卻只在車站的投幣置物櫃找到一張磅蛋糕的照片。所幸,旁人或許無法理解,但祁疏飾演的角色卻清楚得很——他們兩人都不愛甜食,這所謂「磅蛋糕」,實際上是兩人常去酒吧裡特殊調酒的暗語,由於材料是威士忌、奶酒、咖啡和牛奶各一份而得名。 在劇裡,這是他的角色最常點的酒之一,祁疏飾演的角色循線找到酒吧去,點了杯「磅蛋糕」後,果然自酒保手中拿到搭檔留下的線索。倘若這杯螺絲起子也按同樣的邏輯,多半便是提示他下一處該前往的目的地。尹歲看了眼手機,目前接近下午一點,時間還算充裕,但祁疏絕不可能讓他輕易解開謎題。若真按男人的設計走,怕是會被引導著繞許多圈子,即便最後勉強趕上,也免不了狼狽——顯然,這正是祁疏想看的。 他不準備讓祁疏如願,打算先找出螺絲起子暗示的地點,試著跑兩三個位置,再結合另一張照片推導謎底。他在地圖上輸入關鍵字,率先出現的、毫無疑問是五金行。但尹歲完全無法想像祁疏會將線索藏在五金行,況且就目前手中掌握的資訊,也無法指向其中特定一家,因此這似乎並非答案。 考慮到磅蛋糕與調酒的關係,尹歲猜想螺絲起子可能也是某種甜點的名字,在咖啡廳或蛋糕店販售,並且很可能將之作為賣點宣傳。順著這個思路,他在社群媒體上試著搜尋,未料事情容易得過分,他很快看見同市一間泡芙專賣店近日正巧推出調酒系列商品,柯夢波丹、螺絲起子和龍舌蘭日出便是最受歡迎的幾種口味。 事情會這麼容易?尹歲不由得感到古怪,隨之萌生一股不妙的預感。果然,當他帶著那隻貓——倒不是他想這麼做,而是祁疏徑直將航空箱扔在他汽車的駕駛座上,叫他想裝作視而不見都難——開大半個小時的車抵達目的地,並順利取到祁疏訂的泡芙及裡頭的提示後,不妙的預感頓時更強烈了。 倘若推理的過程如此容易,又必須讓他感受到時間壓力,每個地點之間的距離定然十分遙遠,或許還得經歷曲折的路程。下一張照片是知名手機遊戲的角色,指向最近正舉辦遊戲線下活動的咖啡廳,不知算不算意外,這間咖啡廳幾乎就在他們住處附近,相當於他得再開半小時的車回去。非常符合祁疏的作風。他想。 剛踏進咖啡廳,身著遊戲角色裝扮的店員立刻前來招呼,看見他航空箱裡的橘貓後,很快喊來一位年輕的女性。少女將他拉到一旁,遞來一張拍立得,眨了眨眼,交換秘密似地問:「你就是貓哥?在和疏影玩什麼遊戲嗎?」 少女喊的是他們在線上遊戲裡的名字,想來是祁疏在遊戲裡認識的人。尹歲沒有直接回答,只微微點頭致意,對方也不在意,彎腰和那隻橘貓打了招呼,又起身道:「下次喊疏影一起來呀!我招待你們特別的甜點!」隨後見他沒有停留的意思,便笑著將他送出店外。 尹歲回到車上,仔細端詳手中的拍立得。照片主角是一臺非常復古而經典的留聲機,在拍立得特殊的明暗效果下,更顯出懷舊之情,只是不知為何,相片紙上畫了隻簡筆狐狸,還寫著他看不懂的日文簽名。姑且不論狐狸和簽名,這次的線索比前兩處更簡單,是市裡一間位置隱蔽但十分有趣的老唱片行,那台留聲機是老闆的收藏,他陪祁疏去過幾次,斷然不可能認錯。 唱片行的位置在東北方,比方才的泡芙店更遠,大約需要四十分鐘車程。但尹歲不打算真的過去了,而是坐在車裡,試圖找出祁疏設計謎題的思路。他目前有的線索,是幾個看上去毫不相關的地點,以及暫且不知用途的單字「absurdist」。他猜想這個單字應該能以某種方式與這些地點聯繫起來,可能是對這些地點共同之處的提示;也可能是將所有照片收集完後,才能結合單字推理最後的地點。 不過他仔細查看過手裡的幾張照片後,發現不僅尺寸和載體不同,照片上也看不出明顯的共同點,即便用手機翻攝後放大觀察背景和角落,也沒找到什麼值得注意之處,泡芙店、咖啡廳和唱片行之間,更不像有什麼特殊關聯。 越是毫無頭緒,越令尹歲感到興致高漲。他幾乎能想像祁疏支著頭,漫不經心地笑,用挑釁的語氣問他:「這樣容易的謎題,堂堂『偵探』也解不出來嗎?」 他承認這個謎題確實很有挑戰性,但絕不可能解不出來——倒不是他對自己的推理能力多有自信,而是祁疏更喜歡看「明明線索都在眼前,卻無論如何都解不開」時的挫折感,因此所有需要的提示,肯定都會以某種形式提供給他,只要他能正確解讀,必定能找出真正的答案。另一方面,既已刻意安排遙遠路程,或許也說明解謎方面不會太複雜,否則何必用其他法子拖延時間呢?至少就目前的線索看來,的確是一張照片指向一個地點,非常明確且特定,沒有混淆或判斷錯誤的空間。 尹歲想了想,決定先將目前確定的幾個地點標示在地圖上,再嘗試破解「absurdist」單詞的意思。字面上可以解讀成「荒誕主義的」或「荒誕主義者的」——他知道另一座城市有間餐酒館叫做「Absurdist Humor」,那兒的義大利麵十分美味,但著實太遠了,祁疏與同城的百譸七點有約,不太可能藏身在這麼遠的地方。而且他隱約有種感覺,這些地點似乎框定在他們所居住的城市,他猜想這大抵是祁疏用以控制遊戲範圍的方式。 但除此之外,他一時半刻想不出其他可能性。荒誕主義?興許這壓根無關謎題,只是祁疏對於他薛西弗斯般做白工的譏諷罷了。尹歲自嘲地笑了笑,準備在地圖上嘗試搜尋其他和「absurdist」有關的地點,可指尖按上鍵盤前,忽地靈光一閃:興許……「做白工」,也是一個提示? 最符合這個提示的,無疑是他們的住處。不過尹歲非常確定祁疏絕不在家裡,他們的住處即使有藏身之處,也不是能舒舒服服觀賞他徒勞奔忙的地方。祁疏從不讓自己難受,既要欣賞這齣「好戲」,定然找了更加愜意的地方待著,或許還喝著茶,悠悠哉哉地看他解謎——因此這多半還是個有電視、飲品和沙發的地方。 除了他們的住處之外,其他可能的地方……尹歲想了想附近的其他地點,排除幾間空間或營業時間不適當的咖啡廳和餐酒館,陷入瓶頸之際,忽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莫不是——百譸的住處? 他一早就知道,卻繞一大圈才抵達,這的確很符合祁疏惡劣的趣味。尹歲想著,嘗試在地圖上標示百譸住處的位置。他去那兒接過祁疏許多次,大約在唱片行的西方,距離他此時所在地約十五分鐘車程,倘若這是答案,那麼那個單字……尹歲沉吟半晌,再次點開手機鍵盤的英文輸入法,指尖懸停在螢幕上方,按字母順序移動,從「a」、「b」、「s」滑到「u」,旋即一頓,驟地反應過來——他手指移動的軌跡,不正和祁疏指引他的路線如出一轍嗎? 尹歲按捺住心情,打開祁疏手機的鍵盤,與自己做好標示的地圖相互對照。果不其然,如果他們位於城市西邊的住處代表「a」,那麼最後一個字母「t」的位置,正巧能不偏不倚地落在百譸的住處。不過奇怪的是,假使他真按祁疏設計的路線走,加上各點耽擱的時間,也只需要四個小時左右,不至於趕不上七點的時限才是。 思考一會兒仍沒結果,尹歲也不繼續琢磨了,重新繫好安全帶,徑直發動車輛往百譸的住處駛去。畢竟密室逃脫一類的遊戲,他也在綜藝節目上玩過幾次。無論用什麼方式,只要關卡過了就好,至於設計者預想的解題思路,等通關了再問也不遲。 — 待尹歲一手拎著保冷袋裡的泡芙,一手提著航空箱,勉強用手肘按響百譸家門鈴時,時間也不過下午兩點半。來應門的是與百譸同住的男友塵猙,向來話少的青年微微朝他點頭致意,替他拿了替換的室內拖鞋,隨即將他引到客廳去。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祁疏聞聲望過來,沒半點驚訝的樣子,只敷衍地拍了拍手,道:「恭喜,偵探先生。」 「歡迎,尹歲。」百譸一身輕鬆服裝,笑意盈盈地起身打了招呼,隨後挪到三人座沙發的另一頭,將靠近祁疏的一側讓給他,塵猙則給他倒了杯茶,安靜地在無人落座的雙人沙發坐下。 「不解釋一下?」他等了一會兒,見祁疏似乎沒打算開口,便問。 祁疏瞟他一眼,卻未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先伸手替腳邊的貓兒打開航空箱。他心中一驚,可身為主人的百譸和塵猙卻毫無反應,那貓也沒半點侷促的樣子,反倒像是回到極為熟悉的地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優雅地從航空箱中走出來,仰頭看著他,「喵」了一聲,尾巴掃過他的手臂,旋即靈巧地跳到高台上去。 「自稱喜歡本格推理的偵探先生,卻解不開業餘的謎題,這不是很有趣嗎?」男人支著頭,心不在焉地解釋,「虧我還借了百譸他們養的貓,這麼快就解開,真沒意思。」 「這孩子脾氣不好,沒給你添麻煩吧?」百譸笑笑,看了眼跳上高處的貓,又指了指電視螢幕:「祁疏剛才讓我們一起看隱藏攝影機和行車記錄器,我和塵猙都還在猜那個單字是什麼意思呢!你就解出來了。不愧是演過偵探的人。」 「哼,不按劇本演出,還好意思自稱演員?我本來安排他去買飲料的,現在只有點心了。」祁疏的語氣介於抱怨和調笑之間,伸手拉開保冷袋,拿出裡頭裝泡芙的紙袋放到茶几上,「有螺絲起子、龍舌蘭日出、鐵觀音和龍井,我要龍舌蘭日出,其他你們自己選吧。」 「你不也總愛即興演出嗎,祁疏先生?」他很快回擊,等待另外兩人選完,才拿了剩下的螺絲起子口味,隨口問道:「飲料店是哪個字母?」 「不在單字裡,是讓你繞遠路的排隊網紅店。」祁疏翻了翻白眼,「不然你以為為什麼要給你單字,好分辨正確的線索?」 「但你從一開始就沒覺得我會跑完所有地點,不是嗎?」他挑了挑眉,反駁:「就算有保冷劑和保冷袋,泡芙也放不了這麼久。」 祁疏聳聳肩,也算承認了,慢條斯理地吃完手裡的泡芙,起身去廚房洗手。 祁疏起身時他不經意抬頭,正巧與那隻橙褐色小貓對上視線。那隻貓窩在高台上的小屋裡,半瞇著眼睛蜷成一團,長長的尾巴從小屋圓形的開口垂放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看似漫不經心,又彷彿遵循某種獨特的頻率。他再次想起網友們對祁疏變成貓的想像。他仍然堅持原先的觀點:他並不認為祁疏像貓——至少絕不是家貓,可若要說起對方和貓的相似之處……尹歲無意識地笑了起來,將最後一口泡芙送進口中,嚐到柳橙的酸甜,挾著些許酒精獨有的苦味。 他想:張牙舞爪很好,難以捉摸也很好。 「所以你在謎題裡設定的數字密碼是多少?你有給線索嗎?」尹歲看著祁疏走回客廳,忽然想起來問。 「嗯……不如現在猜猜?」男人露出狡黠的神情,拿出他方才歸還的道具手機擺弄幾下,隨後扔回他腿上,得意道:「五次機會,提示:你絕不會嘗試的數字。」 一旁的百譸不明所以地笑了一聲,附在祁疏耳畔低聲問了句,祁疏便點點頭,跟著掩唇笑起來。他還未明白,正苦苦思索,卻見一直保持沉默的塵猙,忽然將自己的手機螢幕展示給百譸看,而百譸又是一笑,低聲道:「你也猜到了。」 在場另外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連與祁疏不算熟悉的塵猙都知道答案,僅有他毫無頭緒,這怎麼可能呢?尹歲絞盡腦汁考慮與祁疏有關的數字,卻怎麼也想不出有哪個是自己「絕不會嘗試」的——畢竟解謎時,什麼都要試一試,不是嗎? 他排除了祁疏的出生年份、第一次出演作品的上映時間、第一次拿到演技獎項的日期,甚至排除了百譸的生日,很快剩下最後一次機會。尹歲緊擰著眉,抬頭看向祁疏,對方雙手環胸,仍是那副令人惱火的表情,近似嘲弄或譏諷,黃玉般的眸子流轉著笑意。 「別說我欺負你。塵猙,你來給個提示吧?」 青年似乎很意外自己突然被點名,愣了愣,轉頭看了百譸一眼,見對方含笑點頭,於是抿唇思考片刻,遲疑道:「是生日,但……」 生日?還會是誰的生日?尹歲狐疑地瞟向祁疏,又瞟向提供線索的青年。既不是祁疏、也不是百譸,難道是……塵猙的生日?尹歲猶豫良久,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便用自己的手機查了青年的生日,可惜輸入後仍舊顯示密碼錯誤,手機自動鎖定三十秒。他不太服氣,卻還是將手機拋回祁疏身邊,示意對方公布答案。 祁疏見狀,看上去笑得更開心了,等待鎖定時間結束後,當著他的面輸入「1226」,手機應聲解開,男人則半瞇著眼,故作煩惱地調侃。 「聰明的尹歲先生,竟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嗎?」 (9,675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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