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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甚麼呢,想從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得到甚麼呢? 得到一絲無用的慰藉嗎? 真是可悲。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 重新興建廟宇的工作,在神都大人的請託下開始了。 「請務必要當時損毀廟宇的那些人參與工作。」 看著那些曾經毀壞廟宇的村民,在細雨中辛勤的搬運土木,身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狼狽不堪的模樣,白琮溪心底不曉得有多高興。 重建廟宇是個大工程,要先將傾倒的梁柱移走,在重新打一次地基,破損的雕像則是要再黏合、重新上漆修補。 補漆是個精細的工作,白琮溪雖然手不算巧,但也不敢假他人之手。他實在是不放心讓那些心有怨懟的人做這項精細的工作,更是害怕青龍像會破損得更厲害。 一磚一瓦隨著日頭東升西落、日月更迭,漸漸地有了模樣。白琮溪手裡拿著刷子,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臉上是滿足的笑意。 眼看完工的日子在即,腳下這片土地卻是不甚安穩。 徐常卿擺手站在了剛興建好的廟宇前,聽著白琮溪心底的擔憂。 「連日頻繁的地震,村民們都很害怕,都說是重建廟宇的緣故......」說到最後一句,那聲音幾乎是小的可以。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剛巧了,白琮溪舌根都說到爛了、累了,也是沒人聽信。 「神都大人,你和我說,這只是普通的地震,我去村里講,村民們最聽你的話了!」 見白琮溪那如炬的目光,徐常卿陷入了沉默,這連日的震盪的確不是普通的地震,其中還蘊含著強勁的靈力。 而這份力量,竟是如此熟悉。 是你嗎,墨玄清..... 徐常卿看著廟堂中央那黯淡無光的雙眸,這心底的問句卻似是落入海中的石頭,杳無蹤跡。 * 仙居里最近迎來了一件大事——那位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都大人,出現在了村里。 在這之中,白琮溪是最開心的。 那些整日對他嘮叨的村民,在看見神都大人來了之後,一句話都不敢吭,憑他耳根子清淨這點,就足夠他開心一整天。 白琮溪高興的咧嘴笑著,走在路上見誰都樂呵呵的,那笑容簡直比天邊朝陽還要燦爛。這讓跟著徐常卿到這村落的墨廷軒隨口問了他一句。 「師父,這大叔是傻子嗎?」 徐常卿很想說,你是最沒有資格說人家是傻子的人。但看著那手舞足蹈的模樣,又忍不住的點了下頭。 仙居里窮,離都城遠,平日裡也沒什麼外地人,就更別說有間旅店供人過夜休憩。 理所當然的,師徒二倆只能到白琮溪家休息。 白琮溪心底是很樂意的,但對於這破舊的小房子又是滿臉不好意思,一邊招呼客人落座,一邊打掃著周遭環境。 徐常卿就安穩地坐在椅上,自顧自地倒茶喝水。墨廷軒就比較坐不住腳,看房子主人忙碌,過意不去,從兜裡掏出了破布,沾了水,裡裡外外擦了個遍。 白琮溪原本以為,那位青年是神都大人的隨從,便沒有打斷他的動作,直到交談幾句後,才知道他是神都大人的徒弟。 要說神都大人地位有多麼崇高,那弟子更是不遑多讓。 「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白琮溪是又驚又恐,這才注意到青年身上那衣服,也的確不像是下人在穿的破布衣裳,雖不是金珠銀串,卻也看得出是刺繡精良的上品。 「別介意,他習慣了,他常常跟著我四處走,平常都是他在清理的。」 墨廷軒還未回話,徐常卿便開了口。 「師父說打掃環境就是鍛鍊身體,對身體好。」墨廷軒見他還是滿臉歉疚,連忙安慰道。 白琮溪點了頭,牽強的笑了下,心底還是有些害怕。外頭對神都大人的傳言不多,關於頭號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只要幾句話,就足夠讓人心生畏懼。 人們都說,神都大人收了個弟子,卻是看上去相貌平平、資質平庸,沒什麼用處——但又有人說,這些都是他裝出來的假象。 徐常卿是甚麼人,鼎鼎大名的一介上仙,在神域武力榜上是名列前茅,怎麼會留一個庸才在自己身邊,還收他為徒。 又不是眼瞎,瞎摸一顆珠子當夜明珠,還當寶貝珍藏著。 白琮溪他右看一個喜怒無常,左看一個深藏不露,他暗暗思索,此地不宜久留。說了聲不叨擾了,一溜煙又竄了出去。 「大叔也太客氣了,我都說沒關係了。」見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墨廷軒有些氣極反笑。反觀徐常卿,只是彎起了眉眼,唇角微微翹起。 那些傳言,有一半是他刻意替墨廷軒放出去的。 墨廷軒是個庸才,甚至還可以說得上是蠢才。四肢手腳還算健全,眼可視物、耳可聽音、鼻可聞香、舌可嚐味,作為一個普通人該有的地方都有,除了這點,全身上下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神域大,人口多。龍蛇混雜,妖魔橫行,好壞參半。 墨廷軒頂著上仙弟子的稱號,卻是才不配位。許多人檯面上客客氣氣,私底下卻是暗潮洶湧。墨廷軒這傻娃沒看出來,徐常卿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心思。 他沒辦法一直都在墨廷軒身邊打轉,最後也只想出這個辦法。 沒有甚麼比人云亦云還要來的恐怖了。 那些恐懼,就像推不開的雲霧,不斷地將一個人纏繞包圍,迷失在混亂裡——而那雙幕後之手,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自己。 墨廷軒身上暗藏的利刃,全出自於他們對他的畏懼,無中生有。 * 自從神都大人親臨之後,連日頻繁的地震終於消停,這讓村里人對於神都大人的敬佩更上了一層樓,紛紛從家裡的破銅爛鐵裡,盡可能的挑一些稍微好點的物品來答謝,還有手巧的婦人煮了料理,每天都堵的白琮溪家水洩不通。 因著神都大人不見客的要求,白琮溪幫忙收下了禮品,辛苦的拎著那些姑且算是禮品的飯菜,小心翼翼的走進了房間裡,還沒放到桌上,就被神都大人如雷響的大嗓門嚇住了。 「不要讓我再看到這些東西!」 他怒氣衝衝地吼了一句,嚇得正想要查看一二的墨廷軒一個機靈,不敢動作。 果然還是喜怒無常啊,神都大人.....白琮溪一邊想到,一邊灰溜溜的拎著東西走進自己房裡,煮好的菜擺在桌上,心想就算神都大人不吃,自己也得吃飽飯。聞著那飯菜香,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忍不住就哼起了小調子,一時沒聽見門後傳來了腳步聲,硬是被竄出來的墨廷軒嚇了一大跳。 墨廷軒就像餓了幾天的小狗,雙手撐在桌上,鼻頭動了動,心滿意足道:「好香啊......」 白琮溪愣了一回,才回過神來:「一起吃嗎?」 墨廷軒連連點了好幾個頭。 白琮溪比平常多拿一副碗筷,墨廷軒道了聲謝,也不跟白琮溪客氣,扒飯夾菜動作流暢沒有停過,只有白琮溪問話時才會停下,只不過人家問三句他才反應過來要回答一句。 「神都大人平常不給你飯吃嗎?」看他餓成這樣,白琮溪擔憂地問道。 會這麼擔心不無道理,神都大人對外人的喜怒無常,指不定對自家徒弟也是如此,這囫圇吞棗的模樣,看起來就像被餓了好幾頓。 「沒有啊。」正好是嘴巴空閒的時候,墨廷軒答的很快,而後頓了一下,大概是猜到白琮溪的擔憂,笑道:「師父說我吃的香是好事,久而久之就習慣了大口吃飯吃肉,讓琮溪哥見笑了。」 聽他這麼說,白琮溪會心一笑,心底對神都大人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 「只不過如果師父不要一邊吃飯一邊讓我背書就更好了。」 白琮溪收回前言。 茶餘飯飽之後,白琮溪便領著墨廷軒在仙居里到處走動。墨廷軒剛到的這幾天,都一直待在白琮溪的家裡,徐常卿雖然沒有言明,但那眼神裡透著『你敢到處亂跑就死定了』的警告,所以墨廷軒沒敢亂跑。 或許是因為有村里的大人陪同,徐常卿雖然沒說話,但那原本繃緊的神色柔和了許多,算是半推半就允了墨廷軒的提議,才興高采烈的蹦出白家大宅。 「走慢點小心摔跤。」白琮溪笑著跟在那好動的青年後面。 「琮溪哥你快點!」墨廷軒在前頭招呼道。 仙居里面積不小,但大多是農田,草屋三三兩兩在小山坡上,白琮溪家在最上面,正好可以把整個村子盡收眼底。 墨廷軒走在鄉野田埂間,原本心情愉悅的哼著小調,但在注意到兩側的葉菜都有發黃枯萎的情況後住了嘴,回頭問著白琮溪。 白琮溪嘆了口氣,似乎對這事也頗為無奈:「已經好幾十年都這樣囉。」 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白琮溪已經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這裡的田再也栽種不出好的菜葉水稻,栽出來的菜不是發爛發黃,就是太過嬌小,根本沒辦法去大城市兜售,好幾年都只能村裡人勉強餬口。 收穫一年不如一年,最後人們把五穀不豐這件事怪罪到青龍廟身上,才有接下來砸爛廟宇令他愧疚的事情發生,這些話他沒有和墨廷軒說,一來是覺得他是個外人是個孩子沒必要知道這些,二來是那些事他連想起來都覺得慚愧無比。 他沒有好好保護祖先流傳下來的廟宇,他開不了口。 「是這樣啊。」墨廷軒低聲喃喃,目光在這片田地上粗略掃過,思索了回兒才道:「琮溪哥,我估略看了一下,其實你們的問題很好解決的。」 一聽墨廷軒的話,白琮溪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是啊。」墨廷軒點頭,語氣淡淡,似乎在他眼裡就不是甚麼大問題,如芝麻蒜皮般小:「之所以收穫不豐,是因為這片土地的生機非常的渺小,所以才養不活那些菜啊米啊,只要設個簡單的陣法讓這片土地甦醒恢復生機,就可以恢復到往常的繁榮啦。」 「那、那廷軒小弟,你會這個陣法嗎?」 「我?」墨廷軒爽朗的笑了起來:「當然不會啊別說笑了琮溪哥,我跟在師父身邊這麼多年頂多是能夠看出了皮毛——不過你也別失望,這簡單的陣法我師父隨便擺一下就可以了。」大概是看到白琮溪露出失望的表情,墨廷軒趕緊改口。 「他在這方面可是能手,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墨廷軒說,雖然他總是聽他師父說,有個人比他還要厲害,但再多的話就沒有說了。 徐常卿顯然是不喜歡提起「那個人」,墨廷軒也很乖巧的不問了。 聽他這麼說,白琮溪彷彿看見了一線曙光,比掛在上頭的金烏還要明亮,下一秒卻冷了臉色。 看出了白琮溪臉上極快的變換,整個人愣在原地,墨廷軒在他身前彎腰,擺了擺手 :「琮溪哥?」 「我們趕快去找師父說啊,這件事雖然很簡單,但是陣法擺下去也要一段時間,所以越快越好——」墨廷軒的話還沒講完,只見白琮溪沉痛地搖了搖頭。 「罷了,這件事不用麻煩神都大人。」 「為甚麼呀?」墨廷軒著實不明白,剛才還欣喜若狂的白琮溪怎麼突然像被一大桶冷水澆熄。 「琮溪哥是怕師父拒絕嗎?我知道師父不怎麼喜歡仙居里,可是這問題攸關整個村子,師父他刀子嘴豆腐心,你開口就一定會幫忙的。」 「要幫早幫了......」白琮溪抹了把臉,苦笑道:「這問題持續好幾十年了......」 好幾十年,神都大人這好幾十年都是不聞不問的,歷屆的里長開口,得到的便是他遣人送來的糧草,卻從來不打算解決根本的問題。 如果正如墨廷軒說得如此簡單,那神都大人的意思便顯而易見。 他是故意不幫的。 聽出了白琮溪話裡的意思,墨廷軒抿了抿唇,也不說話了。 「琮溪哥你知道我師父為甚麼這麼討厭仙居里嗎?」 「不曉得,從我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或者說歷年來都是這樣。」白琮溪說:「要說是討厭的話似乎也不是這樣子。」 如果說討厭的話,那應該是毀了這整座村子,這對於他一個上仙來說並不是難事。 別說神都大人,有時候白琮溪真的很想一把火燒了這整座村,那些看不慣的人事物多的像揚起的黃土一般礙眼,但還有可愛的孩子們就像夜空中微弱的星光點點,令他捨不得。 或許,神都大人也和他的想法一樣? 既愛著又恨著。 「廷軒小弟,你有聽神都大人提起仙居里的事嗎?」 「沒有,我甚至還是來到這裡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墨廷軒說。 跟在徐常卿身邊那麼久的時間以來,徐常卿從來沒提過有個叫做仙居里的地方,甚至提過一嘴都沒有。就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可能在閒聊中不小心掉落幾句,但在這件事上,只有可能是徐常卿有心隱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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