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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 Gonna Make Her Mine


  打開求生者酒吧的前門一定會想起鈴聲,所以把那隻貓嚇跑了。
  紅色磚牆的窗台下方,種著一排用來為餐點提味的藥草。這陣子附近常出現一隻成年的三花貓,偷偷咬那些好不容易冒出來的綠芽。他們向老闆報備了,不過老闆面惡心善,講來講去最後還是丟了那一句:算了吧。
  然後又默默地,拼命種新的種子,這樣不是很徒勞嗎?總得要解決其中一個問題吧?
  不然你們要不要去試著去找這隻貓的主人,這麼貪吃的貓,總有一天會吃壞肚子……
  但從某一天開始,那隻貓不再出現於盆栽附近。
  貓咪直接了當地、正大光明地,進出求生者酒吧的大門。牠會趁客人打開門縫時,跟著響起的鈴聲溜進溜出。
  還要小心不要夾到牠的尾巴。到底是哪個人養的,那麼會占人便宜的貓?
  桐生低頭看見那隻三花貓從門縫竄出來,鑽過他的雙腳間,再往後方小酒館的防火巷跑去。動作太過迅速了,還沒來得及留意牠,就已經看不見蹤影。
  打開門的是紗榮子,戴著墨鏡的善熙緊跟在後,他是最後一個,今天外頭的陽光有點大,使得他舉目望去得所有事物都是一層曝光,每一間房子、每一條街道、每一輛車,都鑲上一圈毛邊。
  不過沒夏威夷的白天那麼亮、那麼熱。
  日本的天氣溫和多了,四季分明,但變化沒那麼劇烈。他從夏威夷回來已經有好幾天了,身上掛著許多待辦事項,跟朋友有關的、跟自己有關的、也有跟大道寺一派相關的。
  這幾年來他的身體變得不太好,所有機能以眼見可及的程度驟降,偶爾也會出現肉體上的疼痛,這是桐生從來沒有遇過的,他覺得這種狀況,就像在無人地帶長期奔放的野獸,突然看見了莽原的邊界。如果選擇跨過那個界線,就會進入另一個完全不同於以往,但他卻能大概想像的黯淡世界。
  這有點可怕不是嗎?
  但桐生目前只是注視著,漠視它。
  或許這是在之前駐留於大道寺安排的寺廟裡,從深沉的修行得來的心得,對俗世來說可能顯得頑固又奇怪。他果然老了。
  會來到這邊,是在奔波了大半天後,同伴們覺得桐生需要休息,這群年輕人並沒有明說,但很明顯,對他相當體貼。除了他們三個人一起來到求生者酒吧,還有一個夥伴,難波在紗榮子和善熙進門後,轉身詢問殿後的他:
  「桐生先生,」
  不等難波繼續,桐生回答:「……我沒事,謝謝你。」
  難波看著他,點了點頭。
  室內很涼爽,求生者酒吧除了提供酒水和簡單的便當以外,還設置了卡拉OK伴唱機,一台電視機斜掛於吧檯斜前方,除了收看電視節目外,還外接了伴唱機的影像HDMI輸出線。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關著的,酒吧內部不大喧嘩,位處偏僻讓它維持了一定程度的優雅。
  難波默默看著桐生點了一杯酒,他觀察著桐生的飲食狀況,覺得還可以,所以沒說甚麼。善熙摘下墨鏡,暫時站在那架宛如貝殼般綻放的平台式鋼琴旁,放下了在外保持著的戒心隨意環伺著,至於紗榮子,跑去了CD架前,挑了片音樂。
  原本飄忽在半空中的輕音樂,驟停後改換成另一首老歌。
  經典情歌,I’m Gonna Make Her Mine,歌詞全是英文。
  幾乎算是本店的長駐背景音樂之一,點播率很高,只要是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會覺得懷念。
  I’m come from far away
  I had no idea why came to here
  Even though I know just run way
  Day by day, I kept quaffing beer……
  善熙過來向桐生講了幾句話,在歌詞流轉之中,大致上可以聽出她的關心,之後就讓桐生一個人坐在吧檯靜一靜。
  他們有時候很吵,這點每個人都是很有自覺的,即使桐生對此沒有抱怨過甚麼,甚至還會配合大家一起玩耍,老實說,這點讓他們很吃驚。
  不過,見識過一點顏色就對昔日的黑道傳奇開染房,那可是很要不得的。
  難波提醒紗榮子把聲音轉小一點,因為桐生先生拿起手機,要開始打電話了。

  ■ ■ ■

  號碼一播通,桐生就知道對方是在室內,人聲聚集在密閉空間形成的低頻音,任誰都認得出來。這也是因為桐生為大道寺一派效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到現在也當然還在任內,這點敏銳度他還是有的。
  先開口說話的卻是對面,高級轎車一長串的型號,接著是:「你在夏威夷用的那台轎車,這邊已經回收了。還有,不是我要說……你接觸過的交通工具,損壞率、報廢率還真是高。就算我們可以提供的資源再多,也不是給你這樣浪費的。」
  那幅情境幾乎是可以完全想像,花輪正舉手推著鼻樑上的墨鏡,一副沒好氣的懊惱模樣,於是桐生這麼回答,希望對方可以稍稍解氣:「車雖然是我開的,但把車砸爛的不是我。」
  「你應該了解的,有些東西不能再多了,請你注意一下。連在那麼遠的海外也有你的仇人,你那響亮的名聲還真是多謝惠顧了。」所以韓國的任務花輪是不考慮發配給桐生的,桐生的意願才是他的第一優先,當然這只是花輪不想直接承認,但無論如何,那都是因為他知悉桐生的過去。
  「不要一直挖苦我,是不是仇人還不知道。」
  「也有可能只是認識你,意義會變得不一樣沒錯。世界很大,但江湖比你想像中的小,我應該早點意識到。」
  「花輪,你不需要為這點小事煩惱那麼多。」
  「至少這是我份內的事,你也不用為我想那麼多。」
  桐生頓了一下,繼續講:「你很嗆呢,花輪,心情不好?」
  「我一直都是一樣的,不要故意下陷阱。」
  「你現在在哪裡?」既然如此,換個話題吧。
  「你要猜嗎?」
  「酒館?」因為他也在,跟一群花輪還不認識的年輕人在一起。
  「為什麼猜酒館?」
  「消解你那山一樣大的壓力吧,我想。」
  另一頭,耳朵貼著手機的花輪把視線往前放。他的外帶咖啡好了,剛剛擺在了取餐區的平滑木桌上。
  「不是酒館。」
  拿起店員用黑色麥克筆標註著他姓氏拼音的紙咖啡杯,花輪往店外走去。
  「快跟我說吧。」桐生稍微抬頭,把另一手放在正舉著手機的手肘下。眼前一整排整齊漂亮、泛著澄黃光澤或麝香葡萄色的酒瓶,那都是求生者酒吧老闆的典藏。
  「咖啡店,我已經離開了。」直接解答還真是無趣啊。
  「喔,哪裡的咖啡店?」
  「總之不是在夏威夷的檀香山。」
  花輪那傢伙,就是想把兜遠的話題拉回來就是了。他只好說:「嗯,那應該不是在橫濱吧。」
  「我知道你人在異人町,就算我手邊有相關行程,也盡量不會排這幾天去,你大可放心。」
  「就那麼避嫌?花輪,你真的很不近人情。」
  那間咖啡店位在某鬧區建築物的二樓,招牌可以在下方街道一眼望見,需要走樓梯、或搭電梯進出,不過花輪沒有立即脫出這棟大樓,他反而轉向旁邊的走廊,扭開盡頭的逃生門門鎖,走上戶外的消防鋼梯。
  陽光雖然有點強,不過這裡的角度剛好遮住光線,花輪一手拿著咖啡,一邊慢慢往上爬,他的體力活很差,進行某些課題時非常容易疲累,但爬一點樓梯還是可以的。
  「我們閒聊得夠多了,換你告訴我,」花輪一下子就登頂了,這棟大樓最高四層,是這一帶還未翻新的舊建築之一,幾條街之後是那棟新潮高聳的千禧塔。頂樓有些風,深色西裝外套的一角由於灌風而掀起。「你打來有甚麼事?總之不是要為那台車謝罪的吧。」
  「我現在的搭檔,不,應該說是夥伴。」
  「嗯?你繼續說。」
  「事情還沒結束對吧。下次我們會一起前往夏威夷,到時候能幫他們申請費用嗎?」
  「機票當然是可以的,只要你跟我說一聲。」
  「真的可以?我甚麼都還沒解釋清楚呢,花輪。」
  花輪把咖啡放在砌低的混凝土牆上,一手放在西裝褲的口袋裡:「我知道,你不用解釋。老實跟你說吧,有他們在,我們大道寺這邊也不需要再加派多餘的人手過去,最近幾年這種狀況……就是如此。我想要提醒你的是,這次我們的協助將很有限,但只要願意提供,一定有利於你,你應該知道我在說甚麼。」
  「喔,想把他們當成免費勞力是嗎?我可不能假裝沒聽到。」
  「你怎麼想跟我們無關,但有一個重點,就是完成任務,你信賴他們就可以了。」
  這種功利取向的說法,桐生在心底當然是很不以為然:「……哼,好,我明白了。」
  「那麼,告訴我他們的全名吧。」
  「甚麼?」桐生握緊手機。
  「他們應該是普通老百姓,不像我這種鼠輩,用的都是真名吧?」
  桐生皺了個眉,為高腳凳轉了一個角度,才低聲說:
  「不是,這時候就要他們的名字?」
  「只是先要名字而已,血型、身高體重和父母親是否在世、有小孩嗎,是否有親密伴侶,這些更隱密的個人資訊都不會跟你要,你也可以放心。」
  銀髮的昔日黑道兼政府特務又頓了一頓,這次不說話的時間更久。
  「……你知道嗎,花輪,有時候你真的很可怕。」桐生終於出聲,並強忍住自己不去抹臉。「有時候我懷疑你是不是幹過黑道,可是我也很清楚你不喜歡黑道,你怎麼突然間就精神分裂?」
  「說些甚麼,你又不怕我?論立場上,我的堅持才符合邏輯吧。」花輪反駁得很冷切。
  往來至此,桐生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就算他們關係如此,也決定不提那種話題。
  但幸好花輪這麼接話了:
  「還是你根本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拉不下臉?」
  「沒那麼兩光,花輪,你不要太過分了。」
  雖然他的管理者不斷在嘴他,不過桐生感謝他適時地「嚴肅開玩笑」。
  而花輪其實聽得出來,他們可是認識很久了。
  「畢竟這些年下來你算是廣結各路善緣和惡運,可不是誰都學得來。」他低下眼來,喝了一口溫咖啡。
  「我知道了,我告訴你,你聽好了。」
  「我在聽,請說。」花輪推了推墨鏡,盯著眼前那座筆直銀灰的千禧塔。
  「紗榮子,記得是姓向田。」
  「嗯,女性嗎。」
  「她在一家夜總會當小媽媽桑,人際關係我不清楚,但感覺不複雜。」
  「想試著經營好一家夜總會,不可能不複雜。」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但我不認為這一點會影響任務。然後,感覺得出來她有心事,雖然我還不曉得是甚麼。」
「不要是我們想的那樣就好了。」
  「是你想的那樣,不是我想的。」
  花輪不理會他:「這樣就可以了,下一個人呢?」
  「善熙。」
  「喔,她嗎?寇汨殊的首領,現在又變成寇汨殊和橫濱流氓共同領袖的那位?我們認識她,可以跳過,沒關係。」
  「……你這種口氣,我總覺得不太舒服。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還有嗎?至少還有一個人吧。」
  但這次換桐生固執己見,兀自把要講的先講完:「善熙有點一言難盡,不過目前還可以,大概就是這樣。」
  「作為一個情報組織的領袖,她的存在造成你的麻煩了嗎?」
  「嗯,也不是你說的那樣……」
  「要是一切還好,那你下次再匯報也不遲。最後,神秘的第三人是?」
  好啊,這個管理者真他馬的咄咄逼人。桐生抿緊了嘴角。
  「難波。」
  「這是姓吧,名字是?」
  「難波悠,年輕時做過很久的護理師,前陣子改在醫療器材廠商工作,現在暫時無業。我的身體狀況你了解吧……目前大多是他在看照,醫療知識相當豐富,技術也沒問題,大家都因為他獲益斐淺,是一個相當可以信賴的夥伴。」桐生再說:「也是春日最信賴的朋友之一,就你說的一樣,我也信賴他。」
  但是,對方這次並沒有立即回嘴,於是桐生貼緊手機,問:
  「……花輪?你還在?」
  「我在。」
  花輪接著問:「……那是甚麼聲音?一首歌?」
  
  ■ ■ ■

  「我喜歡這首曲子。」
  紗榮子從牆上取出了更多的唱片,一張一張地看。
  不過,說話的是善熙。由於桐生在場的關係,她不想抽菸,其他人也是,於是每個人都拿了一杯酒。這可不是要學桐生一馬,善熙強調,但難波撐著脖子,冷不防地丟了一句,對啊,大姐頭妳不是學人精,是致敬對吧?
  「你們了解歌詞的意思嗎?我以前還因為喜歡這首歌,把所有不會的單字都背下來。」
  難波半睜著眼:「我知道,在講豔遇嘛。」
  「才不是豔遇呢!」善熙瞪大眼斥責他,難波把手放下:「不然是甚麼,情歌不是嗎?」
  「是一個找到真命天女的故事,你懂不懂啊,難波?」紗榮子刻不容緩地積極參戰。
  「真命天女,喔,是喔。」難波復誦,又把下巴放到他的手掌上:「你們好有少女情懷喔。」
  「不像你這個猥瑣男啦,艷甚麼遇。」
  「哪有啊,對女方來說也是艷遇不是嗎?」二對一,難波絕對得提高了他自己的音量。
  「艷遇不就是有點色色的感覺嗎,一點都沒有心靈交流的感覺。」
  「原來妳們是這樣想的嗎,我不覺得不包含心靈交流啊。」難波講得有點急促,但還算有條理:「歌詞不是說他像被閃電打到?那就是一種心靈描寫不是嗎,只有色色的慾望才不會有甚麼被雷打到那種心情咧。」
  「啊,你很了解呢?」善熙驚呼。
  「難波,居然很了解嘛。」紗榮子附和善熙。
  「妳們想幹嘛?」
沆瀣一氣啊她們倆,說難波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雖然很想說點甚麼反駁你,但你說得滿有道理的,是有在想事情的男人呢,我對你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了呢,難波。」
  「……你真的是難波嗎。」紗榮子開始裝作她不敢相信。
  「是不是像小野道夫那樣,其實是由某個誰偽裝而成的吧?」善熙也跟著若有所思起來。
  「甚麼?善熙姊,妳是指…...這麼快就有仇家找上門來了?我們這幾天,也沒做甚麼出格的事吧!」紗榮子那隻按向胸口的手,真的一副很煞有其事的樣子,讓按耐不住的難波開始覺得異常煩躁。
  「說不定呦。難波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舔了奶奶的餡餅。」
  難波半抬起他那頂鳥窩頭,在鏡片後面瞇起眼來,準備奉陪到底:「好喔,那又是甚麼,甚麼奶奶的餡餅?」
  「黑尾鷗老電影院的那位奶奶啊。」
  「嗯!然後老闆就想幫老奶奶報仇!」紗榮子又篤定地「嗯」第二聲,難波覺得超級莫名其妙的:
  「等等等等等,這故事的走向很突然又很奇怪吧,為什麼電影院老闆會想幫那個奶奶報仇,他們有熟到要那麼念念不忘情不自禁嗎?」
「那間電影院已經關門大吉了對吧,現在老闆一定多出很多時間,他可能很閒。你想想啊,老闆是多麼珍惜那間戲院還有為數不多的常客!於是他想起了被難波欺負過的老奶奶,然後……」
  她們齊一瞪向難波,發出「嗯……」的責難聲。
  「就那麼輕鬆地被取代了。你恐怕是難波第二號,不是原來那個難波吧。」
  荒謬至極!難波用力把酒杯甩在鋼琴桌上,指著這兩個人,剛剛還有另一個引他暴怒的理由,那就是他不喜歡那個尾道的吉祥物小野道夫,橘子頭甚麼的實在毀滅級地蠢斃了:「妳們也太誇張了吧!編故事編得那麼開心?還有甚麼小野道夫,聽起來噁心死了!意思是我從裡到外被翻出來,裡面又塞了個人嗎?在這裡?此時此刻?跟妳們抬槓?別鬧了好吧,妳們是小學生嗎!」
  「哇,外翻甚麼的,噁心!好噁心!」紗榮子的表情像是真的噁心到了。
  善熙認真地豎起眉,歪歪頭,覺得這個人這樣很不行:「嗯,不可以喔,難波,就算是我們是小學生,也是美麗的小學生。你給人的感覺超級不優。」
  「吵死了!」
  兩個美麗的死小學生,看好了!難波怒到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起來,氣得把衝去音樂調得很大聲。

  But I found her in the dance floor, oh baby
  She caught my eyes and take away the darkness of mind
  I had a crush on her, some kind of thunderbolt
  Every day, every night
  She drives me crazy now

  Now! Get up! Oh I’m gonna make her mine
  Now! Gеt up! Yeah she’s all mine
  Now! Gеt up! Oh I’m gonna make her mine
  I was born for fall in love with her
  No one can’t stop me……

  「你那邊很熱鬧呢,發生甚麼事嗎?」
  花輪沿著混凝土牆,往旁邊走了幾步:「那首歌是……I’m Gonna Make Her Mine?」
  等桐生轉過頭,看看身後的鋼琴區發生了甚麼時,只見兩位女強者正在對他們的鳥窩頭護理師拳打腳踢,音樂的聲量也在某個瞬間變小了。
  雖然不知道緣由為何,總之像是在玩鬧,但有人被打總是要幫一下吧,所以桐生遮住手機,出聲對那邊說:「喂,妳們不要欺負難波。」
  接著他再執起手機:
  「沒事了,你剛剛說甚麼。」
  「I’m Gonna Make Her Mine?」
  「嗯,是那首老歌沒錯。你喜歡這首歌?」
  「那時候,真懷念啊……把鈔票往天上撒也不嫌多的時代。我記得的,這首歌很紅,舞廳的熱門點播曲。」
  「嗯,我好難想像你跳過迪斯可的樣子。」
  「我們是同年代的人,當然擁有相同的回憶。」
  「……你說得很好,這是你今天對我說過最中聽的話。」
  花輪牽動了一下嘴角,他是稍微笑了吧。
  「你的同夥,那些年輕人有多年輕?」
  「比我們小個十歲有吧。」
  其實桐生始終不曉得花輪的年齡,但他推測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大。
  「……剛剛說到,那位難波悠,他的名字怎麼寫?」
  「你還要他們的漢字寫法嗎。」
  「三個人的,等等你傳簡訊給我。」
  「我知道了。」
  桐生低下眼,看到了酒杯裡的金黃色威士忌。
  所謂的時間,就跟喝過的酒一樣。發酵過後的醇美芬芳,在飲下之後就不知道會前往何處。
  「那,就先這樣了。」
  花輪預備道別,但是這次的最後卻輪到桐生多說一句。
  「花輪,」
  「甚麼事?」
  「你沒有忘吧。」
  「忘記甚麼……?」
  「不管怎麼樣,一直到最後關頭,我想我們都會惦記著彼此,就算在別人眼中,我們就跟陌生人一樣,但那也一樣甚麼都不會改變。」桐生說:「至今以來謝謝你,花輪。對你,不是對大道寺……我知道你一定會一直感激下去,我感受得到,也了解你,而我也是。
  ……下次見了,我的管理者。」

  ■ ■ ■

  花輪把手機掛斷了。
  他思索著桐生的話,花輪明白,因為之後他們的聯繫時間很可能會越來越短。這也意味著他們將會很難見面。
  不過……
  簡訊聲響了,花輪滑開手機。
  善熙。
  向田紗榮子。
  難波悠。
  花輪把手機拿在腹前讀字,這是為了迴避反光。
  他突然跳開這群人的名字,打開新視窗,對著桐生的手機號碼,輸入一長串他想說的話。
  難波有個好名字。
  不,是讓他感到懷念的名字。
  希望他們能好好照顧你,我現在能為你做的,不如他們多了。
  但下一秒,花輪想都不想,刪掉所有的字。
  他到底在幹甚麼?
  花輪捧著紙杯,茫然望著逐漸被暮色壟罩的神室町。
  過了幾分鐘,他再度打了通手機。
  「喂,是的,是我。半小時請來接我。沒錯,我在那裡。」花輪掛掉手機:「謝謝。」
  他吁了口氣。
  還有半個小時,感謝此時此刻,有誰曾在這裡建了這座大樓,頂樓又能看見如此美好的視野。
  花輪獨自、悠悠地回憶著那些話語。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