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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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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納迦&伊夏利



　　米納迦被滴落的水珠凍醒，恍惚的意識只聽得到地牢裡日夜不間斷的水滴聲。

　　地底下見不到日光，他便只能在有意識時默數著水滴落下的間隔推測時間的流逝。他已經不明白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而隨著體力的磨耗意識更加混亂成了一團。他最後所能做得只是側躺在寒冷的磚瓦上，經由呼吸發現自己原來還活著。

　　戰皇安潔菈在甦醒後來到了東方，將踰越身分的偽王趕下王座，從他手中取回了權杖。她的一切舉止如此理所當然，被摘除脆弱又沉重的虛偽冠冕，米納迦虔誠地在她的腳邊跪下，他明白他的王需要他說明世界的變動。

　　『尤希耶爾。』
　　米納迦‧艾斯克雷怔愣地抬起頭，他已經許多年沒有聽見安潔菈、甚至是任何人如此呼喚他，自從他被以安潔菈親口說出的咒言封印了真名那天開始。

　　在他簡要地述說完十數年的歷史變動後，安潔菈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嘴角竟有一絲笑意。

　　『殺了她。你不需要一個脆弱的人類牽制你。』安潔菈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使得米納迦只能直視著她，『尤希耶爾，你不需要，也永遠不會懂人類的愛。你只需要替我族奉獻一切。』

　　──不過那兩個孩子，畢竟有著王族的血脈，可以考慮留著。

　　『……人類的生命很短暫，』米納迦乾澀地開口，『只要再等個百年、不，只要三十多年──』
　　『尤希耶爾。』血族回歸的王斷了他的話，『這是命令。』

　　米納迦反抗了命令。

　　他在那一瞬間確實見到了安潔菈眼中的驚訝，可接著他所要面對的就是戰皇的不滿與怒火。
　　他明白他對於安潔菈的敬畏是深刻地烙印在骨子裡的，可他依舊選擇了抗命。隨侍在戰皇安潔菈身邊百餘年，他更加清楚抗命的下場，他曾經見過太多的例子。

　　所以如今的他躺在冰冷的地牢裡。地磚還帶著未完全消退的霜，畢竟這座宮殿才剛從將近半百的時間中解封。尊貴的戰皇對於膽敢反抗她的人沒有絲毫留情，米納迦被送進牢中時可說是僅剩一口氣。
　　然而即便只剩一口氣，他還是能活下去。這大概就是這條韌命的好處和壞處，米納迦一片混亂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種想法，令他忍不住發笑。

　　當他放棄計算時間後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模糊的意識再次被喚醒是由於一道接近的腳步聲。鞋跟敲打在石磚上，又在消融的冰水中踩出聲響，最後來到了他的牢房外。

　　米納迦直愣愣地看著在一片黑暗中出現的光源，以及提著油燈的那個人。

　　「伊、伊夏利……」
　　伊夏利‧夏拉若將右手提著的油燈放在地上，隔著牢房的鐵欄杆，跪坐在他的面前。她微捲的長髮包覆在稍微有些磨損的斗篷兜帽下，天藍色的雙眼直視著掙扎地坐起身的米納迦。
　　米納迦還正想繼續開口，便看見伊夏利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瘦了好多。」人類女性細瘦的雙手穿過監牢的鐵欄杆，輕撫著他消瘦的臉。「我求了好久才終於能進來見你。」
　　「那位大人……陛下她怎麼可能……讓妳進來？」
　　「大概是因為，我對她來說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類吧。」
　　他們隔著鐵欄擁抱彼此。米納迦感受著伊夏利的體溫，熱燙得讓他想哭。

　　對不起、對不起……
　　米納迦不知道自己說了幾次同樣的話，然而伊夏利也就只是抱著他，一遍遍地向他說沒關係。就算當他的族人與伊夏利被放在同一個天秤上時，他連著兩次都選擇了族人而從伊夏利身邊離開。

　　「真的沒關係。」伊夏利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一直逼你做選擇，你也辛苦了。不過，畢竟我們兩個都同樣自私啊。」
　　如同米納迦選擇了族人，伊夏利在當時也同樣選擇了她的人類家族。

　　「……米納迦。」聽著米納迦哽咽的抽氣聲，伊夏利仍然抱著他，緩緩地開口，「其實你有辦法離開這裡的吧。」
　　地牢並沒有多少魔法的加固，連加諸於米納迦身上的封魔術式也是最簡易的。只要米納迦的狀況好些，恢復力量的他要逃脫易如反掌。

　　「伊夏利，難道──」隨即米納迦也意識到了伊夏利的決定，他開口抗拒。「不行，不可以，妳可能會死──」
　　他從伊夏利的懷抱中掙脫，看著面帶微笑的愛人，瞬間明白了安潔菈‧諾齊里‧艾斯克雷安排的一切。伊夏利要獻血讓他恢復力氣以脫逃，但此時力量近乎透支的他，所需要的分量足以讓伊夏利喪命。而安潔菈正要伊夏利死在他的手中。

　　「對不起。」她淺淺地一笑，道歉的身分掉轉，「因為我……真的很自私。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米納迦用力地伸出手再次抱住伊夏利。他不想聽伊夏利繼續說，不想聽見伊夏利彷彿在交代遺言一般的話語。但是對方沒有理會這一點。

　　「我愛你，米納迦。」伊夏利的眼淚比她的體溫更燙，燙得他覺得自己被灼傷，「你知道嗎，三十年對你們來說大概很短暫，但是已經是我們人類將近一半的壽命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沒有妳在的時間。」兩百多年的壽命以來，米納迦從來沒有像現下如此任性地表達著一件事，「妳好過分……我還有好幾百年的時間啊……我不要剩下的時間只能用這種形式記著妳……」

　　「時間不多了。」輕柔地擦去他臉上的淚珠，最後仍然是伊夏利安慰著他，「尤菲和尤依已經在時之主的庇護之下。米納迦，最後──」

　　最後，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的真名。
　　伊夏利微笑著，也稍稍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直視他。

　　『尤希耶爾‧米納迦‧艾斯克雷。』

　　他踏著直挺的步伐直直地走向高台之上的王座，在台階的前端停了下來。

　　王座之上的王俯視著他。

　　「尤希耶爾。」冷如冰霜的王開口，「你最後還是回來了，不是嗎。」

　　尤希耶爾在台階前跪下。
　　可如今他的胸膛裡已不再是無所動靜的冰，而是跳動著的熾烈火焰。


FIN.
－
＊伊夏利沒事。同行的水月幫她做了急救
（但是米納迦當場很慌所以是事後才被告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