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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曲如蛹,緊緊環抱雙腿,將全身縮進棉被中,未能知曉時間流逝多久,於我再度睜開眼簾,竟身處在戰火喧囂的衣川館。佛堂紙門緊閉,從中傳出沉穩熟悉的誦經聲,當我嚥下唾液,伸手碰觸門框,一支飛箭從身後射來,驚顫眨眼之際,畫面切換到遍地屍首的玄關外庭。箭如雨下渾身滿插、手舞薙刀俐落一收,無所畏懼的僧人從此佇立不動,精悍地背對我,腥臭血霧霎然靜止,除了我以外,兵馬通通定格原地。 真正親眼目睹立往生倍受震撼,「弁慶大人!」痛心嘶喊出那人名諱,我隨即奔上前試圖拔除他身上的箭羽。未料,迎上的面容並非武藏坊弁慶,而是浴血苦笑、由身體中心緩緩碎裂的至親…… 「岩融?為什麼!」 「嘎、哈哈……我不會在六道輪迴處等你,即使我不在身邊……你得堅強等主公回來啊,今劍。屆時……我們……會在屬於吾等的極樂淨土上重逢……」 言止,死命揪緊的龐大身體彷彿沙塵,依舊盛放的笑顏在飛散前牢牢注視只能任憑眼淚潰堤,無能為力的我。 「不要、不要!岩融……嗚……」不論怎麼抓,緊握的拳頭竟連一粒鐵沙都留不住。 不要連你都丟下我── 「今劍!醒醒、今劍!」 被猛烈搖晃的身軀將我從深眠中拽出,用力張開眼皮,乾淨特寫神情慌亂,曙色虹膜倒映出滿面淚水與憔悴。 好多話想說,卻全哽在緊鎖的喉頭,獨有嗚咽能出聲。撕心裂肺的痛楚令我死死攀附在岩融胸懷,感受心跳,確認他活著的事實,儼然要將所有委屈傾吐,在沉靜的夜使盡全力嚎啕大哭。 「夢見主公了?沒事的哦,沒事。」 體溫暖熱,貼著背脊的手心來回安撫,岩融默默地陪伴我直到淌流的淚水全數渲染上他的衣襟,疲乏睡意再度剝奪我的意識。 翌日,被細微走動聲響喚醒,第一覺知是強烈虛脫,撐起上身,凝望攤開的十指發呆,腦海中清晰噩夢依然盤旋,以及從手裡流逝的沙…… 「今劍,我要出陣囉。」 微啞語調輕柔,回神一探,壯碩體態已經著好正裝,放不下心似的停在門口。 「我也要去!」 「欸?不行,短刀比起我們,留存的靈力更加不穩。你乖乖待在本丸……」 「我要去!岩融去哪,我就去哪!不要讓我一個人……」躍身巴住他的腿,聲嘶力竭吼道。 或許是拿任性執拗沒辦法,莞爾淺笑替我更衣,岩融將我拎上寬肩,帶著我前往轉移點。 長廊視線彼端,前庭內聚集少量整隊中的刀劍男士正在交談,「第貳部隊,一期一振昨天沒有回來啊……」、「第肆部隊大和守安定也是。」愈是接近,愈讓人不安的對白竄入耳畔。 主公大人消失以後,每回出陣遠征,總會有原先較少機會與主人相處的刀因為耗損靈力超過負荷,在時空轉移過程中變回原形迷失,無法歸來。守護歷史是刀劍男士的使命,非常時期仍冒著風險堅守職務,全是為了不辜負吾主。 「蜂須賀君怎麼樣了?」 「老樣子,像根木頭坐在主公殿窗前。嘖、作為近侍真不像話……岩融,你帶今劍來做什麼?」壓切長谷部注意到我們,蹙起眉宇抬望我,渾身散發痛失愛主的焦躁感,待人處事一天比一天更嚴厲。 「嘎哈哈哈,抱歉啊,就讓他跟吧。」 「岩融先生……現在出陣非常危險,短刀恐怕……」燭台切光忠委婉表示擔憂。 「嗯!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他的!」 豎起大拇指燦笑,堅定氣勢壓下眾人疑慮,各未滿六刃的三部隊紛紛轉移。這是我第一次在沒有主公大人坐鎮本丸守候下出陣,穿越時空的抽離感前所未有的難受,同是包覆身體的金光竟成一股無形力量硬生生拉扯骨肉,好似隨時都會崩散。岩融及搭檔,一直都隱忍著劇痛,未曾與留守的刀劍提起,故作輕鬆。 抵達江戶的記憶範圍,元祿年間一番巡視未果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江戶城下町市井繁榮,主公大人出陣空閒很喜歡到此遊逛,替眾刀採購的服裝布料,如今還收在倉庫裡,沒機會製成新裝。 「看樣子這段歷史尚無異常。我去買些食材,半個鐘頭後在這裡集合吧。長谷部君,能請你協助嗎?」 「當然,農作收成嚴重不足。為了主公,我有義務讓本丸機能延續下去。」 金與藤色眸子互視,燭台切朝我們和藹點頭示意暫離,大步流星追上顧自走往菜販的紫褲長腿。 「等三十分鐘啊?好無聊──」 「嘎哈哈哈哈,倒也沒說得呆站著等。今劍,我帶你去買點好吃的!」 「啊!這個時代,主公大人很喜歡一種叫『金鍔』的點心喔!」 尋覓炭烤糯米的香氣,順利找到一家菓子鋪買了數枚金鍔餅,落坐準備大快朵頤。岩融沒有狼吞虎嚥,一反常態細細咀嚼,前額疑似滲出些許薄汗,大概是天氣太過炎熱所致。 「真美味啊,連不喜歡紅豆顆粒的主公都拜倒的滋味。」 「對吧!嘿嘿嘿,我和主公大人吃過不少店家喔!下次再帶你去吧!」 「嗯!……說到主公啊,」他從領口掏出圓潤串件,珊瑚色澤清透,高舉太陽下閃閃發光。「撇除顏色太過陰柔,這串念珠我一直捨不得戴在手腕。」咬過一口的餅被擱置大腿,岩融拉過我其中一手,將繞成兩圈的珠飾套上。 「這是主公大人送你的加持物!」 「哎?別拔,我只是覺得不裝飾在顯眼處太過可惜。今劍若是能幫我配戴,我不就能隨時看見它了嗎?我的東西就是今劍的啊!哦,時間差不多了,去集合吧!」 接納好意,直覺充滿違和,明明那張笑顏仍同豔陽般耀眼,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巷弄內,西服二刃提著大包小包等候會合,長谷部不悅地斥責遲了些到來的我們,於燭台切緩頰後,集體按下手機介面上的歸城鍵。 又一次承受扭曲金光,咬牙苦撐,光輝退去,視野再現熟稔城景。驀然回首,揚起的嘴角頓時僵化,儘管如何張望,在場都只有三人,空氣倏忽凝滯。 「不會的……騙人,你在跟我玩對吧?岩融,別玩了!不好玩!快出來!」 「今劍!」 「快、出來……」前景一眩,最終攙扶無力的我,那隻臂膀並非我習慣的感觸。 隻身一人縮在黑暗中:「好寂寞……好寂寞喔……大家都不在了……我深愛的人們……」不曉得呢喃了幾千幾萬次,總覺得好累,睡了好久…… 對,我一定又做噩夢了。 強迫自己浮出深水,瞠目驚醒、粗喘大氣,好一陣子才覺知有人在為我替換額頭上的濕毛巾,黑色手套於眼前游移。 「岩融!」掐緊那隻和我差不多纖細的手腕,失落感席捲而來,力道自發鬆懈。定睛在尺寸不合垂掛到肘邊的佛珠,殘忍現實毫不留情粉碎了我的冀望。 「雖然我不是你想見的人,但醒來就好。」 「藥研……這裡是手入室?」 「嗯,受到劇烈打擊,你持續低燒昏迷了三天。」 「為什麼你能那麼冷靜……粟田口長兄,一期一振先生不也失蹤了嗎?」 虛弱微音顫抖,清楚這是在彼此傷口上灑鹽,我仍不解地提問,緊接著是一陣難熬的靜默。 「……只要大將回到本丸,她便能用靈力連結感知迷失的刀劍身在何處,並前往找尋。非在戰場上被折斷都不必擔心,像本丸先行變回本體的同伴一樣,注入靈力重新喚醒即可,不會有損記憶。」燈輝折射,難以識清隱蔽在鏡片下的眼神,聲線始終平穩。 「全心全意相信主公大人……嗎?」 「你呢?」 『即使我不在身邊……你得堅強等主公回來啊,今劍。』腦海放映夢境裡岩融的囑咐,颯爽笑聲宛若在側。 留下的不是遺言,而是約定。摘下珠飾,持於雙手交疊心臟處,刀主三人的靈力與意念相融,靈格微微共振。 「深信不疑喔。……岩融也是。」 「呵呵,那就沒問題了。」 在屬於吾等的極樂淨土重逢,指的即是御狐城,這座乘載美好記憶的本丸。 休養過後,我恢復到一週前的作息,清醒就往玄關邁進,成日守在門前,自娛自樂不忘定時幫短刀們清理入秋時節落至刀身的楓葉。 「好啦!那我就躺在這裡!你們兄弟那麼多,不介意我擠在中間吧?欸嘿嘿,最顯眼的地方,當然要留給支持到最後的短刀啦!多虧這串念珠,我能比五虎退稍晚一些變回原形呢。怎麼樣啊?羨慕吧!」 小心翼翼單腳站入一分鐘前被我騰出的空缺,居高臨下歡愉地炫耀手串,縱然無刃回應,我仍感受的到夥伴們對我展露微笑。 「晚安!」 沉沉地睡上一覺,這次,我要在有著大家、岩融及主公大人的美夢裡忘卻時間快樂玩耍,期待再度被喚醒的那天到來。 ※ ※ ※ 交誼廳內陸續聚集沒有工事安排的刀劍們。與兼定派二刀一同品茶,相談甚歡,拋接手鞠不慎從指尖溜走,小跑步追至敞開的紙門外廊將其拾起,抬眼,萬物復甦、春色盎然,清風拂來陣陣花香伴陪我折返。 「迷濛薄霧散,晶透瑩露耀晨光,玉蘭飄香時。」歌仙沉浸氛圍閉眼吟詩,上瞼摺點綴淡雅的紅妝脫俗,令秀麗五官更顯標緻。 「之定,那種程度的俳句不夠襯托此般美景吧?聽聽我的──『清香沁心脾,仰望蒼穹襯木花,春分仍雪白。』」和泉守不甘示弱,豎手一舉,絕美禪意傾瀉而出。 「……著實風雅。」 相較歌仙輕柔拍手,岩融誇張地打腿讚賞:「嘎哈哈哈哈,好詩!二位閣下詩情畫意不分軒輊!那我也來吟一首如何?」,圈在結實臂腕滑動的珊瑚色發出清脆碰撞聲。 「哦?好欸,讓我洗耳恭聽曾有學識淵博僧主的你會創作出何等俳句!」 內部拉門拖曳重疊身旁至親淺咳清嗓,奶金與薄綠、一白一黑高挑形影先後現身,雙刀有說有笑。其中弟輩察覺我的視線,回眸瞬間,交會的眼神被閃躲開來。 「怎麼啦?弟弟……丸?」 「是膝丸。兄長想吃點什麼嗎?我去拿。」 已經無數次,膝丸總刻意迴避我,起初我還會說服自己只是錯覺,然久而久之,我便發現並非誤會。 「嗯?我們不是才剛吃飽嗎?……哦呀,這樣啊,今劍有話想對你說的樣子呢。」髭切歪頭疑惑,纖長睫毛向著親弟眨了幾下,琥珀虹膜隨之睨過我便沒進如月兒彎的笑眼中。 「啊、抱歉,我沒注意到。」 說謊不打草稿。要說討厭我嗎?倒也不是。從前一起服侍義經公的時候都是死物,沒來由產生疙瘩;本丸重啟在此相遇的我與他,那怪異的距離感,無法理解從何而來。我很想和膝丸好好相處,與他共談義經公的回憶,但他卻絲毫沒有意願,究竟是為什麼呢?亦曾思考過,會不會是膝丸陪伴義經公的時光不長的緣故。 「沒關係,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當然好啊。」美貌沉魚落雁,待人溫存如水,這般優雅的刀,前主竟是迫害義經公之人…… 「兄長!」 「啥──?那算什麼啊?超字數了,自由俳也沒那麼多字的吧?重來重來!不吟出一首能超越我的,誰也別想離開!前輩!你來得正好,日誌收掉,來比賽!」 和泉守噓聲鬧騰驚擾思緒,源賴朝疊映於髭切的面孔弭散。……都過去了,使勁搖頭甩開晦暗想法,吾等同屬御狐城,主公大人的刀皆為夥伴。 「哈哈,真熱鬧,怪不得你拋下岩融來找我們呢,他抽不了身啊。」 「是啊,忘我地吟詩作對。舒爽的早春,抑是膝丸成為義經公的刀並取名『薄綠』的季節呢。」 「啊、嗯。」俊俏青年白綠瀏海半掩飄移的瞳孔,如往避諱。 「……不喜歡嗎?」 「哪裡,我非常喜歡。可即是如此,現在我叫膝丸,是神川佳奈的重寶。」 「嗯!不再是源氏,而是主公的重寶。約莫是我們兄弟修行歸來後深切的體悟吧?不過,名字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兄長!怎麼可以無所謂?請你記住我的名字啦!……我沒有哭。」 修行啊……真讓人羨慕,晚來的源氏兄弟都順利極化了。短刀實力提升較慢,每次申請都被主公大人回絕。現在的我應該沒問題了吧?是不是該再去試一次看看? 「這是我們顯現以來的第一個春天呢,八年前本丸庭院也盛開大量玉蘭嗎?」髭切突然雀躍投問,我卻反射性呆愣定住。 「……咦?我……不記得了。」好一會兒,才足以啟齒。 「兄長!」 「……啊!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膝丸氣音叫喚,頃刻對哥哥擠眉弄眼,氣氛尷尬許久髭切終於頓悟,滿懷歉意賠了不是。 本丸最初的記憶,至今,仍舊一片空白。那時候的我,和主公大人共度過怎麼樣的生活呢?縱然能從岩融與其他刀劍男士口中探得,但,很陌生,像在聽一段屬於他刃的物語。在那場戰役被折斷的我與前田藤四郎皆是如此,唯獨山姥切國廣特例,令人欣羨。就算很痛苦,『想要一五一十、牢記御狐城今劍的點點滴滴』總有道聲音在心中迴盪,好似非得這樣,我才能感覺真實活過。 「嘎哈哈哈!居然拋諸腦後,我今天要馬當番啊!先行一步!今劍,走啦!」岩融不知何時來到身邊,一把將我攬上肩頭,太刀兄弟淡出晃蕩的視野。 「是藉口吧!別跑,給我回來!喂!國廣,攔住那傢伙!」 「兼桑,岩融先生真的負責馬當番喔,我就是被御手杵先生拜託來叫他的。還有,你今天和我分配到書庫整理吧?我等你很久了……」 交誼廳男士們談笑變得稀落,我就這麼被扛到湖池上亭橋畔,放在通往花園的入口。 「那我就往這邊啦,今劍,無聊的話去花圃撲蝴蝶吧,你看,主公好像在哦!」 胡亂在頭頂揉過一把,岩融笑聲豪放朝反方向走去,什麼也沒說,卻是細膩地察覺到了我漫延薄霧的心。 穿越五顏六色,區隔方正的園子裡開滿各式各樣的花,其中最為絢麗奪目的,莫過於駐足在緩坡上花容月貌的珊瑚粉倩影,久違落單。 「主公大人!我有話要對妳說!」 「小今寶?你也來賞花嗎?」婀娜回身,明眸皓齒笑靨一展,周圍美景剎那就遜色幾分。 「嘿嘿,近侍不在呢。特地來賞美人的哦!」 「什麼?我?哈哈哈,嘴真甜,吃了不少糖吧?葛格去幫我拿野餐布了。要說美人啊,這片含苞待放的,名字也叫美人呢。虞美人的花語……那個,小今寶,想去修行嗎?」 話鋒一轉,渾圓櫻粉乍現的黯淡猶存,蓄意調高音調依然蒙騙不過我的愛主之心,只是,選擇不戳破她所掩藏的一切,是我等刀劍默守的忠誠。 「可以嗎?主公大人!」 「嗯,讓你久等了,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你和岩融依序出發,歸來之時,這片花海也綻放了吧。」 「請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強了哦!和八年前不一樣,而且,修行後會變得更強、更有能力守護主公大人!」 「謝謝你,小今寶,就算不變強……不,沒什麼。我愛你喔,很愛、很愛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到我身邊。」 無遮蔽物的寬闊坡面,圍城景木青葉颯颯,多采多姿的花苞圍繞在旁,乘風搖擺。芬芳的環抱軟綿,甚至緊得有些難以呼吸。被喚醒的那天、顯現的那天,初顯當天一定也是如此,滿滿的愛充盈了我小小身心。 「主公大人,我會一直保護妳的,所以今後再也不要消失不見喔。」 主人說不出口的話,我曾無意間聽籠手切江分享過,虞美人的花語…… 『生離死別』 與義經公也好,與現主也罷,都在虞美人開花期間,身歷其境。不過,這回不再是重蹈覆轍。 我將浴火重生,用最讓人驕傲的姿態,歸至我與岩融及主的極樂淨土之上。 ※ ※ ※ 接受主公大人與眾刀送別,經由特殊入口轉移到了修行地──義經公離開鞍馬寺前一天的時間點,一陣閒晃,直到即將入夜我都還在煩惱著該如何接近他。瞧見遠處主從身影現蹤,靈光一閃,我在他與弁慶大人漫步到接近我所在之處時,從樹上縱身躍下,一齒木屐不偏不倚、輕巧落到清秀少年炯炯有神的眼前。 「小孩子?」 「欸嘿嘿,我是小天狗喔!協助義、不,遮那王同行的使者!」 「別胡鬧,讓開。少主必須趕路,沒時間陪孩子遊戲。」 「弁慶,無妨。你說你是小天狗,那你會飛嗎?我可是與大天狗學過武藝,一眼就能辨清真偽。」 對證明身分躍躍欲試,拋除斗笠與斗篷,我疾步跑上樹幹,從此端飛越彼端,穩穩地站上樹梢。拔刀出鞘,斬落兩側枝幹,與之同時落地。 「真厲害啊,利用雙邊砍下的枝葉,須臾間呈現出像是烏鴉展翼的畫面。弁慶,讓他隨行如何?」 「孩童豈能有此般了得身手……當真非人,懇請務必與貧僧一同守護少主。」 全如想像順遂,我以神姿輕易獲取信任,加入了義經公投奔奧州的計程,喬裝混入商隊。旅途跋涉,與義經公之間很快就成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途經熱田神宮被大官司暫留之時,才終有閒暇能給主公大人報平安。 「遮那王大人,請問有毛筆和墨水嗎?」 「有啊,小天狗也需要書寫?」 「嘿嘿,要給重要的人寫信哦。雖然我不太會寫漢字就是了……」 傳送出第一封信後,我重新見證了遮那王元服,正名為源九郎義經。在奧州接收來自源賴朝出兵平氏的消息,義經公很快就決定奔投助陣,可惜抵達戰場已結束不及趕上。他與異母兄長感人重逢,對此本該深烙於心,熟知歷史發展的我一點也無法感動。 接下來就是義經公從熊野別當田邊湛增手中贈得膝丸並命名『薄綠』的溫馨時刻,與接踵的一之谷奇襲,相較死物時期,跟在身旁親眼見識他卓越的戰術,每每令眼睛為之一亮,雖說總對馬匹過於嚴厲。 明是戰功輝煌,源賴朝卻沒給義經公應有的封賞,只命其為代官留守京都。所幸得到後白河法皇的賞識,被朝廷冊封“左衛門少尉兼檢非違使,從五位下”,這卻也成為兄弟反目的導火線,義經公受兄長命令迎娶正室鄉御前。 被冷落的義經公,數個月後依然為源氏出陣屋島之戰,在此戰中痛失一名捨身護主的家臣,戰火止於平家撤退。沒過多少時日,源氏與平氏壇之浦決戰,情勢危急,義經公命出違反戰爭常規的下策奏效,見狀不利,平氏貴族紛紛跳海自盡,連同小天皇及三神器都落入深海。而敵方猛將死追,卻遠輸義經公飛跳八船身手矯健,最終認輸投海氣絕。 回到京都,義經公對一女子一見鍾情,納其為妾,即為靜御前。押解平宗盛父子前往鎌倉,卻被兄長禁止入城,遭兄長猜忌倍感悲痛,義經公於滿服寺寫下了給源賴朝的腰越狀,欲傳達手足情深、忠誠不渝之意,但源賴朝不接受。面對兄長多次試探使義經公身心俱疲、鬱鬱寡歡,最終拒絕了征討叔父的命令,從此被兄長正式視作眼中釘策畫討伐,邁向逃亡一途。 第二封信在吉野山止筆,至今我才下定決心寫出心中的疑慮,雖然隱約有個底,但為了不讓主公大人過於擔心,信件結尾裝傻帶過…… 面對兄長佈下天羅地網,多年藏身,義經公心灰意冷,認定自身已無再起之日,決心再奔奧州投靠再生之父,我們千里迢迢閃躲森嚴戒備,為了蒙騙安宅關起疑的守將,弁慶大人急中生智,不惜用錫仗重打了義經公,我在旁看著都覺得痛。順利通關,主從一行人喜極而泣。 抵達奧州平泉,承蒙藤原秀衡庇護駐居衣川館,義經公的辭世之地。得知親弟所在處的源賴朝文攻武嚇,又臨再生之父因病逝世及藤原氏後繼站位動搖不定,義經公決意將源氏寶刀薄綠送至箱根神社為勝戰祈福。 餘生末年,舊曆四月三十清晨,藤原氏現任當家派兵突襲衣川館。義經公以戰死於藤原泰衡的家臣手下為恥,不願出戰,唯我陪同進入佛堂中誦經,做自盡前的準備。源氏家臣們則為了保護主君能平靜赴死,抱著必死的覺悟,捨命決戰。 如果我像一路以來的戰役出手相助,說不定……不可以,得遵守刀劍男士的使命。否則修行失敗,我有何顏面回到本丸見主公大人? 膝丸,也見證了他未能陪同的這段歷史了吧?我所能做的,僅有好好看著,並守護原有的一切。 淺隔咆嘯哀號的紙門被敞開一縫,「少主,眼見大勢已去,恕貧僧無能只得打斷您誦經前來訣別。……貧僧會在六道輪迴處恭候,由我為後來者做嚮導。在那之前,將竭盡所能戰到最後。」滿身狼藉,弁慶大人苦澀出言,深深行禮後合閉拉門重回戰場。 「小天狗,能麻煩幫我遞來紙筆嗎?」直視木魚,斯文嗓音毫無顫動,在白紙之上振筆寫下──“無論來世,或再來世,亦願與君相逢。共赴淡紫雲海之上的極樂世界。”「這樣就行了,倘若弁慶能活下來,會看到的……。你能陪我到誦完經嗎?結束以後,隨行使者之務便完成了。」。 「……是。」 平穩經文藉由張合唇瓣充斥佛堂,房間隔層外打打殺殺的嘶吼慘叫、妻女恐懼悲傷的啜泣聲咫尺千里。未久,此地餘下一根針落地都能響徹的寂寥。陪伴義經公走到生命盡頭,所有經歷都與印象一致……除了,沒有我。 沾附前主與其妻女血液之刃,不是我啊,太好了……可為什麼呢?眼前模糊,熱淚盈眶不停地滑落。輕輕擦拭鋒刃上被暈開的殘紅,義經公溫婉的笑容隨銀光閃進瞳中。拾起他持握過的筆桿,單手揪緊振袖拭臉,另一手緩緩起筆。 我徹底明白了,膝丸與我的隔閡,主公屢次拒絕我修行的理由……只因為他們早已通曉真相,我不是真實存在於歷史中的刀。顯然被保護過頭了,釐清現實,沉重的心扉需要一點時間修復,對被隱瞞之事不感悲憤,全因我懂得,那是愛。 「再待在這裡一下下就好……哭完以後,會擦淨淚水,重返歸途。」 虛幻之物,仍有容身之地。我是御狐城的今劍,主公大人的今劍,僅為神川佳奈存在的刀。 「我稍微長大一點回來啦!」 「小今寶!我的寶貝回來就好──嗚……辛苦了……」 「主公大人,妳看,我變強了吧!嘿嘿嘿,妳抱得太緊了啦!」 澆花玩耍溽濕衣裝,左右各牽著的手十分暖活,刀主三人齊步嬉鬧,花園沿城虞美人盛放,這片豪景多虧有主公大人與岩融相襯,我才有心讚賞。喔,對了,還有跟在身後皺著眉頭的蜂須賀虎徹啊! -END- 20230508 by.佳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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