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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置/



  外頭下著雨。

  在意識尚未清醒前他就先聽見雨聲以及聞到空氣中的雨味,然後感覺到有毛毛絨的東西在自己臉上,睜開眼果然看到一條紅棕色的尾巴在眼前甩呀甩著,暮成雪伸手去替躺在另一顆枕頭上的狐狸順毛,然後坐起身子,讓大腦開機。

  幾秒後突然響起的鈴聲是強制開機鍵,他看了眼上頭的聯絡人姓名接著接起,電話那頭是聽上去氣急敗壞的男人聲音,告訴他要千里迢迢從東部北上去把鬧事被帶到派出所的弟弟領回家。

  「抱歉,麻煩你了,柳月哥。」

  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成雪道歉完掛上電話,又坐在床尾一段時間,等到整顆腦袋安全開機後才繼續去做該做的事,盥洗、換衣服、上網看一下新聞什麼的,一切都顯得從容不迫,連精神體都還趴在床上睡覺。

  後來出門的時候撐起了透明的傘,在這濕冷天氣裡他只穿一件寬鬆的粗針織上衣和牛仔褲,原本就身形單薄,剛起床又還沒吃早餐有點低血糖,走路看起來有點搖搖晃晃,遇到門口警衛的時候還被關切了一陣,老人家都喜歡關心孩子們有沒有吃飽睡好穿暖。

  車站離學院不是太遠的距離,他步伐大,很快就到了,幸運的是最近一班不到十分鐘的列車還有票,買完後立刻就跑上月台邊等,來往的人幾乎人手一個行李箱或包包,他手上只有一把收起的傘和口袋裡的錢包。

  上車後很快便找到自己的座位,暮成雪坐在靠窗處,隔壁的中年大叔一坐下就戴上眼罩,他稍微看了幾眼,對方就在藍色眼睛的注視下開始打鼾,雖不是非常大聲但也已經足夠影響旁邊的嚮導。

  只是他當然也不好打擾別人的睡眠,只是皺了皺眉把委屈憋回肚子裡去,從口袋裡摸索出耳機戴上,隨便點開一首鋼琴曲循環播放,音量必須是能蓋住鼾聲而且不會大到刺耳的程度。

  車窗外的雨一直持續到台北,天氣沒有轉好的跡象,整路的陰天,但對暮成雪而言這總比太刺眼的陽光好些,溫和的灰色讓他不需要特別拉上窗簾,偶爾能看看外面呼嘯而過的風景,就這麼度過枯燥乏味的幾個小時。

  從車站的大門出去左轉一路直走到底,對街就是他這一年間進出不斷的派出所,而原因都只是為了領回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外打架的暮雲飛。

  暮成雪一次也未對這件事發表過意見、也沒有勸過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他們不約而同選擇忽略,成雪忽略他的我行我素、雲飛忽略他的滿不在乎,他們只是利益交換,哥哥帶弟弟出去的話就不用再通知到父母那裡,兩人都不會受罰。

  「花警——」

  「花千樹我今天不掐死你我就不是你哥!」

  甫踏入室內,暮成雪話剛說出口就被截斷,而且截斷他的不只是站在大廳中央對著人狂罵的男子、還有站在他身旁一頭虎獅所發出的吼聲。

  那人他認識,就是因為長期負責暮雲飛而和他們兄弟熟識起來的花柳月警官,旁邊的虎獅應該就是他的精神嚮導。印象中聊天的時候對方說過大他四歲左右,也是他現在就讀的這個學院畢業的,還有一個弟弟和他一樣年紀,同樣是在校生。

  此刻花柳月正一手跩著另個青年的衣領,後者哭喪著臉不斷求饒,但與主人的模樣不同,腳邊的白虎和對面的虎獅對吼起來,頓時整個派出所吵鬧不堪,他以為自己來到動物園的馴獸現場。

  眼看這情勢應該一時半刻無法解決,他索性繞過兩人走到後頭的沙發區去,果然找到已經斜躺在上睡得正熟的暮雲飛,臉上手上都包了一些紗布,大大小小看起來傷得不輕。暮成雪有些意外,畢竟一直以來都只有他把別人揍得不輕。

  「暮雲飛,起來。」他推推他的肩膀。

  少年沉吟了聲,很快就睜開眼,在眼神尚未聚焦前就先模糊喊出他的名字:「暮成雪。」

  「回去了。」說罷他就轉身往回走,很快就聽見追上來的腳步聲,他們隔一段距離一前一後走著,一直到成雪停在還在掐人的花柳月旁邊,打斷他的暴行。

  「啊,你來啦。」男人放開勒著青年脖子的手,轉過來看看暮雲飛又看看暮成雪,「沒事的話可以帶他回去了,再見。」

  「對方沒說什麼嗎?」他有些詫異,以為應該要像前幾次一樣,人家要求花錢了事什麼的。

  「說什麼?」柳月突然冷哼一聲,嘴角揚起一個絕對稱不上友善、甚至有些嘲諷的弧度,然後伸手去勾住才剛結束酷刑的青年的脖子,問:「你他媽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啊哥你快放開我⋯⋯」

  「喔?你不用和人家道歉?」

  「對不起!」

  成雪愣了愣才回答:「啊、是我們才該和你道歉,真的十分抱歉。」

  「成雪你不用道歉,都是這小子的錯。」花柳月搧搧手,又揉了把他弟弟的一頭紅髮。

  「不是雲飛先開始的嗎?」他一邊注視著兩人的互動一邊問,然後想著紅髮應該是染的吧、也許還有燙捲過,膚色偏白,五官輪廓和花柳月不太像,只有眼睛特別相似。

  「是那樣沒錯,但最後把人家打昏的是這個笨蛋啊。」花柳月說著,看起來好像又想揍自家笨蛋弟弟一拳。「下手都沒個輕重。」

  「是這樣。」

  「嗯,所以沒事你們就先回去吧。」

  交談到此結束,暮成雪沒有拯救那個青年的辦法也沒有意願拯救,他們又不認識、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和暮雲飛打了一架的人,不需要放什麼心力在上頭。

  「你回去吧。」

  在派出所外分頭道別,暮雲飛聽了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暮成雪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幾秒,也往另一個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