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他知道自己在昏迷,一種清醒的昏迷,感受著撕裂的靈魂融合的痛楚,冰與炎交相排斥著,想排除對立相剋的元素,卻又不得不接納相容。

很痛苦,比他過去所經歷過的任何一種痛覺還要再疼痛上無限倍,炮烙與冰凍同時雙管齊下折磨他的靈魂。

他懷疑自己還能撐多久。

每當他覺得撐不下去時,若有似無的柔軟嗓音就會在腦海中縈繞迴盪,帶著羞澀。

『學長,等你醒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自己怎麼回應呢?

是勾起那個人看了總是臉紅說極度犯規的笑,要對方到時不要讓他失望、還是直接把纖弱的身子擁入懷,在那個人的耳畔低語,要他等他?

可是啊,可是,『那個人』又是誰呢?

是誰……

長而捲翹的眼睫輕輕顫動,冰炎猛然睜開紅寶石一般璀璨的眼,半起身環顧四週。

這裡是醫療班總部,他的靈魂終於徹底融合完畢。

白色的門扉被推開,他看見搭檔正側身跟一名黑髮黑眼,很清秀的少年講話,少年笑了起來,眼神不經意的和冰炎對上視線,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

「學、學長……」

夏碎迅速轉過身,臉上仍是帶著笑,有點刺眼的笑。

「睡飽了?」

……八成還在記恨他把人打昏跑去鬼王塚的事。

不過,他當初為什麼要不顧一切跑去鬼王塚?

為了……誰呢?

心裡疑惑著,冰炎表面上也不遑多讓的給了夏碎一個挑釁的笑。

「托你的福,這一覺很安穩。」

夏碎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推了推身後還在呆滯中的少年,像在提醒。

「褚?」

眼淚忽然從少年的眼眶滾落,那瞬間冰炎的心揪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上前抱住少年,讓少年捉住他的衣袖,啜泣著。

「學長……你終於回來了……」

夏碎釋懷的看著冰炎眼帶憐惜,不語的拍著褚冥漾的後背。

剛才他還以為……冰炎陌生的眼神還讓他以為……

「你們慢慢聊,我先去找琳婗西娜雅和通知其他人。」

夏碎一出房門,少年就癟著嘴,勾繞住他的頸項,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哽咽著,「亞……你明明說很快,卻讓我等好久……」

「對不起。」

把哭到快緩不過氣的少年抱的更緊,冰炎輕聲說著。

沒有任何理由,儘管他不認識這個癟起嘴來還挺可愛的男孩,他就是知道自己欠他這句抱歉。

不間斷的拍撫著少年的背,等到對方情緒漸趨平和時,冰炎鬆開臂彎。

「好點了嗎?」

少年為自己的失態紅了臉,點點頭。

「那我問你,」冰炎遲疑的頓了頓,說:「你是誰?」

褚冥漾臉上的血色霎時盡褪,踉蹌了幾步。



冰炎失憶了,完完全全的忘了他,忘記褚冥漾。

說是失憶也不太正確,他記得夏碎,記得將搭檔打昏後自己奮不顧身的去鬼王塚;記得阿斯利安,記得當所有人反對時只有他力排眾議支持前往救援;記得休狄,記得是他最後引發爆炸企圖讓他善終;甚至記得安地爾,記得他吞食自己的靈魂不成就抽出獸王族的部分利用。

他都記得,也都忘了。

忘記那時褚冥漾和他鬧彆扭,負氣去鬼王塚後,他又生氣又擔心的幾乎失去理智;忘記曾在所有人面前拍案怒吼,就算失去性命他也不會讓褚冥漾受到一點傷害;忘記在前往燄之谷的隊伍中有一個笨蛋總以為自己睡著了,偷偷把玩著自己的頭髮,被戳破後一臉驚恐;忘記他們曾經許諾,等他回來,他們有話要說。

他都忘了,也都記得。

記得黑館、記得競技賽、記得運動會、記得舞會、記得湖之鎮、記得水妖精聖地、記得白園、記得蝶館、記得村守神、記得大戰、記得……

可是他忘了褚冥漾。

他的記憶像是被挖了一角,最重要的一角,以致他的人生從未出現過褚冥漾這個人。

愣愣的看著醫療班總部外的湖發呆,褚冥漾一句話也不說,手中拿著水草撥弄湖面,引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漾漾,我們回去等消息好不好?」千冬歲聲音溫和,幾乎是輕聲細語,像是害怕自己一大聲,對方就碎了。

「等什麼呢?我都等那麼久了,難道真的要把光陰都浪費在等待上嗎?我是人類,最多也只有百年歲月,比不上精靈無限長的生命,這個問題我想很久了,現在正好,他忘了我,問題一次解決。」

清澈的像鏡子一樣的水面映照出自己強笑的臉孔,很醜,所以他低著頭,不肯讓友人們看見自己這麼糟糕的樣子。

「你們先回去吧。」褚冥漾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我們陪你。」米可蕥堅定的搖搖頭。

「我有帶飯糰。」從不知道某處拿出飯糰,萊恩默默的咬了一口,被另外兩個人狠狠剜了一眼。

褚冥漾不說話也不哭泣,仍然靜靜的坐著,看著湖面倒影。

過去不管受了什麼委屈、被欺負的多慘,他都不輕易落淚,而認識冰炎後流的淚大概已經超過他一輩子的累積量了,可是這個時候他反而哭不出來。

以前他哭,會有冰炎呵護,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哭,反正天塌下來冰炎會替他撐著,可是現在那微帶涼意的指尖也許再也不會抹去他的淚水了。

一直到此刻褚冥漾才明白,沒有冰炎,他的任性或努力都無所謂,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做給冰炎看的,他卻忘記他了。

「漾漾。」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傳來熟悉的叫喚,他回頭,才發現是阿斯利安,其他人都不見了。

為自己的極度恍神嘆口氣,褚冥漾禮貌的打聲招呼。

「阿利學長,其他人呢?」

「明天要上課,我讓他們先回去了。」在他旁邊坐下,阿斯利安略帶擔憂的問:「你還好嗎?」

本來粉嫩如櫻,現在卻慘白的唇彎起一個弧度,褚冥漾低聲說:「今天好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都回答沒事。可是阿利學長,去燄之谷的這段旅程中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樣,我不想騙你。我不好,很不好。」

拍拍他的頭,阿斯利安逗趣的說:「我希望你對我不是千冬歲對夏碎那種情感。」

「我不是指千冬歲和夏碎學長那種啦!」褚冥漾的臉色總算恢復了一點紅潤,慌亂羞窘的辯駁,「我是指……」

一時間還真找不出正常的兄弟關係來舉例說明。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阿斯利安笑著揉揉他的髮,「逗你的,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喜歡學弟了。」

「運動會的時候?」褚冥漾歪頭想了一下,抿著唇,「很明顯嗎?」

「沒有。」一樣看著湖面,阿斯利安否認,「我是因為很訝異一向冷冰冰的學弟居然會特別關注一個人,才開始注意起你。可能是那時候詛咒的問題還沒有辦法解決,所以學弟的感情藏的很隱晦,直到你進鬼王塚,安地爾把你的幻武兵器跟老頭公傳回來時,他才在所有反對冒險救援的人面前誓言,就算斷送他的性命,他也不會讓你有絲毫損傷。」

阿斯利安笑了起來,表情柔和,「我就是被學弟那樣的神情氣勢震懾,才決定和他一起去救你。漾漾,他很愛你。」

一陣鼻酸,褚冥漾低低的說:「他『以前』很愛我,我還來不及跟他說我愛他,他就已經忘了我。」

「他剛才一直在問你是誰,堅持想見你,我跟夏碎說你不想見他,他嘴裡不說,但看得出來他很難過。」阿斯利安停頓了一下,緩緩說:「見他一面吧。」

褚冥漾不語。

他不夠勇敢面對冰炎的冷漠,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冰炎的微笑能讓他驕傲開心,他的漠視也能摧毀他所有建立良久的信心。

他褚冥漾不管花費多少心思努力,在這個人面前永遠渺小如蠅。

回頭不難,回頭面對一個沒有把自己放心上的人,好難。

「我不知道。」用手摀住臉,褚冥漾全身顫抖。「阿利學長,我真的不知道。」

心疼的擁抱褚冥漾,阿斯利安輕柔的拍撫他的背。

「沒關係,慢慢想,有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