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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仍在塔頂盤旋，但此刻那風聲與方才截然不同。

先前那種斷裂、沙啞、如喉間咳聲般難以成句的旋律，此時已經蛻變為一條細水長流般的聲音，柔和、緩慢，帶著種幾乎令人想落淚的釋懷──如同壓抑許久的靈魂終於鬆開指節、吐出長長一口氣。

塔心中央，那道圓形的浮雕緩緩亮起。隨著《時神のピーアン》的最後一個音節化作無形光暈，原本模糊難辨的紋路像被溫柔之手抹開塵埃，紋理凹陷，環形凹槽在中心悄然成形。

靜靜躺在其中的，是一塊溫潤透亮的水晶碎片。它不像寶石那樣耀眼奪目，而是宛如一滴凝結的晨露，被妥善藏於歲月的心臟深處，直到有人真正聽見那聲音的語意。

月曦緩緩蹲下，指尖輕觸那枚碎片。

一瞬間，一段旋律無聲地湧入她的腦海──不是語言，不是文字，也不是意志的傳達，而是一首靜默的歌。那歌輕柔如遠方之水，憂傷如遺夢之羽，仿若某個靈魂在無數個漫長夜裡反覆低吟，等待有人懂它、記下它、唱完它。

「這個是……？」TIA蹲下身，語氣裡帶著一種不可侵犯的敬意。

「記憶結晶，」月曦柔聲回答，眼神微濡，「一位吟遊詩人留存下來的旋律記憶……不是他/她的生平，而是一首未完成的歌，想要等一個能懂的人，把它唱完。」

她抬起頭，與TIA對視。聲音輕顫，卻如誓言般堅定。

「……難道，那些失蹤的冒險者，是因為……無法唱完這段旋律，被困在這座塔裡了嗎？」

TIA沉思片刻，回憶仍有餘震。

「或許吧。」她語氣低緩，「又或許……他們並未真正消失，只是靈魂的一部分，被那首歌困住了。」

她垂下眼，聲音更輕了些：

「就像我剛才……也被拉回記憶裡出不來。」

月曦輕輕將碎片用一塊布包好，收進懷中。

「我會把這段旋律寫進我的歌裡。」她說。語氣平靜，卻帶著無可動搖的決心。

「不是因為它有多動聽，而是因為它見證了我們曾一起經歷的東西。我不想讓它再次被遺忘。」

TIA望著她，眼神柔和，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望向塔外的夜空。

夜風輕柔，吹亂她髮絲。她抬手，將那抹碎光藏回耳後，語言未出，卻在那輕拍肩膀的手勢中，表達出全部的認同與信任。

—

隔天傍晚。

當兩人返回水晶都，天色正好。夕陽正在遠方緩緩沉落，整座觀星室被映照得如染金的溫泉。石磚被照得微紅，空氣中飄著一絲淡淡的晚花氣息。

居民早已守候多時，雙手捧出裝在木盒中的報酬──那盒傳說中、引發整趟旅程開端的「野莓釀夾心餅乾」。

TIA眼睛瞬間亮了。比任務成功、比戰鬥勝利還明亮。

她拆開包裝的手小心到近乎莊嚴，然後，仿若參加一場美食儀式般輕輕捻起其中一塊餅乾。

「咔嚓。」

外皮酥脆，聲音乾淨地破裂開來，緊接著是一口酸甜濃郁的野莓釀如同瞬間綻放的樂章，瀰漫開來。

她的表情當場軟化，像夜裡聽見心愛旋律那樣滿足。

「嗯——值得。」她含糊地說，瞇起眼睛，聲音帶著幸福的震顫，「真的值得。」

月曦看著她，一邊笑一邊搖頭：「我就知道妳一直是為了這個。」

TIA含著第二口，嘴角滿是得意：「我早就說過了，美食與旋律，是文明雙核。」

兩人坐在觀星室石階邊，微風輕輕地繞過耳邊，像某首未散的曲子。

月曦抱起琴，試著將那段記憶碎片裡的旋律重新接續。指尖撥動琴弦，聲音緩緩成形──

還未完整，但已足以喚起塔中的光影、幻境、恐懼與重生。

「這首歌……就叫《回聲未盡》吧。」她低聲說，旋律微顫。

TIA點頭，咬下一口新餅乾，含糊地附和：「……很適合。」

日光流淌過階梯，餅乾的甜香與琴聲交織，這一刻，時間彷彿被緩緩拉長。

她們無須再言語。

這首歌，這盒餅乾，這段旅程，這份陪伴。全都已經唱進了心裡。

塔雖已遠，聲音未絕。
回聲未盡，因為她們仍記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