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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雪梅・春泥(下)





「嘎!嘎!竈門炭治郎恢復成人!」上方傳來鎹鴉粗嘎的聲音。

宇髓呆立著。

直到妻子們撲向他的身邊,宇髓才發現自己掌心都是汗,握住刀柄整夜備戰的手微微地顫抖。

主公和他的姐妹在哭。

前任炎柱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望向藍天,想必是想起了些什麼吧。

結束了。無慘已死,一度鬼化的竈門成功恢復成人,折損了許多人命,然而一切都結束了。

僅僅只有一夜的惡戰,漫漫長夜卻寂寥慘烈地彷彿千年。

「天元大人、善逸⋯⋯」牧緒叫道。

宇髓點點頭:「他還活著。」便無法往下多說一句,宇髓察覺自己的聲音梗在喉頭。

宇髓知道善逸身受重傷,然而還活著,他撐下來了。


宇髓並未趕著去看善逸,得知他平安,雖非無事,留得命在卻已是萬幸。現在隱和蝶屋忙著救治傷員,先讓他們將事情處理妥善為要。

眼下柱折損泰半,所有戰鬥人員傷亡慘重,唯一有戰鬥能力的只剩下他和前任炎柱,主公的護衛任務交給對方,
宇髓則動身前往戰鬥的區域巡視。

戰場一片狼籍,儘管在鬧區,大戰後的廢墟卻似荒原,戰場中心荒蕪慘烈的程度簡直是把城市放進鬼的胃袋中攪爛再吐出來──為了確認鬼已經全數消亡,沒有留下任何殘留著禍害人間的餘黨,宇髓不敢掉以輕心。

冬日陽光微弱,白晝甚短,何況鬼王狡猾至極,誰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

「啊、是音柱大人。」清冷的空氣中,宇髓踩在街道塌坍的破瓦之上,在場的隱向他行禮。

「隊士們都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嗎?」宇髓問。

「受傷的都已經緊急處理,送去蝶屋了。」隱回答,宇髓點點頭。

那麼現在,就是處理在戰鬥中沒能生還的⋯⋯

戰場四處血跡,噴濺一地的肉塊殘肢,或辨認不了面目的死者,隱們正在收拾後續,宇髓走在其中,來到特意被清理出來的一塊空地。

被清理乾淨的空地放置著數具屍體,上頭蓋著白布。

一旁的隱聲音哽咽,張口欲言,宇髓搖搖頭。

什麼都不用說,他一看就明白。

悲鳴嶼、甘露寺和伊黑。

宇髓仰望天空。

大戰中尚有屍骨不存的胡蝶、時透,對上上弦之壹的不死川的弟弟。

失去的太多了。


在鬼殺隊後勤部隊忙進忙出之際,宇髓搜尋周邊直至暮色時分,此時開始,是鬼能自由行動的時刻,也是最容易探查附近是否尚有殘存的鬼的時機。

謹慎地擴大搜尋範圍,直到確認整個戰鬥範圍再往外都沒有鬼的蹤跡,然而不能掉以輕心,宇髓交代一旁的隱等情報部隊在這幾個月內都需打探留意是否仍有鬼的行蹤。

隱領了命令便離開,宇髓站在碎瓦殘木之外,只剩孤身一人,遠方的黑翼撲動空氣,虹丸的身影疾疾自天際落至他的手臂,腳上綁著短柬。

出了什麼事情了?

未及拆下虹丸腳上的信柬便警戒起來,遠方濃墨般的黑暗中包裹著人影。

是鬼的氣味,長年訓練下來的反應,宇髓第一時間便握住刀。

「你要殺了我也可以,」對方淡漠地說道:「反正一切都結束了。」

宇髓認得這樣的氣息,是珠世身邊的那個鬼,他在主公安排下見過珠世,當時這個鬼就跟在珠世身邊,主公提及他們的時候曾經說了。

可以信任,有那樣深厚羈絆的二人不會是惡鬼。

「是你吧,標記那個黃髮隊士的人。」

宇髓放鬆了握住刀柄的力道,但並未放鬆警戒:「是你救了他吧,非常感謝你。」

鬼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身影漸漸清晰:「感覺的出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名為愈史郎的鬼沒有回答問題,頓了頓,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宇髓如墮冰窖:「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現在立刻就去他的身邊,懷孕又虛弱的オメガ,沒有アルファ在,會死。」


宇髓在黑夜裡狂奔。

善逸、善逸、善逸。

蝶屋怎麼該死的那麼遠?

他怎麼可以該死的不知道善逸懷孕?

怎麼可以?


宇髓撞進蝶屋,蝶屋正在忙碌的少女們受了不小的驚嚇。

「善逸在哪裡?」宇髓厲聲問道。被悲傷和救治傷患的壓力擠壓的焦躁而疲憊的神崎葵最先回神,馬上理解狀況:「他在後面的獨棟,」隨即邁開步伐:「他現在很危險,快跟我來。」

宇髓跟在後面,深深的皺起眉頭。

「他被血鬼術傷的很重,在戰場上有人救他,」神崎葵快步前進,一邊說道:「但是送來這裡以後,原本還意識清醒的,突然昏迷了,而且越來越虛弱。」

「先將他送到獨棟是因為他的信息素突然變得非常紊亂,我們沒辦法處理。」

「他懷孕了。」宇髓簡短地回答。

「什麼?」神崎葵震驚地停下。

宇髓沒有多加解釋,逕自穿過長廊,夜晚的霜風掠過衣角。

在這長廊上,即使多延長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


***

蝶屋失去了胡蝶大人,真的損失太多了,她真的能做到嗎?這麼多傷員,這麼重的傷勢⋯⋯

鬼殺隊其他地區的醫生已經從各地趕來協助處理傷員,和其他隊士一起送來的我妻已經做了各種必要的處理,情況卻在幾個小時內惡化,從未見過的隊士跟著村田進來以後,在所有病床邊巡了一圈,給了各種嚴厲尖酸卻又有用的建議。來到我妻的床邊,為我妻打了剋制血鬼術的針劑,接著只說了一句:「他現在最需要的已經不是醫生了。」

他離開的時候,邊往外走邊說著:「標記他的誰是誰啊,去找他來吧。」

已經沒有時間細思這個人究竟是誰,神崎葵奔至胡蝶忍的診療室,從整櫃密密麻麻的紙張中翻出整理得極好的文件,那是胡蝶曾經寫下的病歷,她的指尖在蒼白的紙頁上一行一行地快速逡巡,直到終於停下,我妻善逸的檔案上,某一行以娟秀的字體書寫了音柱大人的名字。

儘管派出了鎹鴉聯絡音柱大人,卻不知道何時能連絡上,她無暇分神,只能盡其所能地替所有人包紮和診療,祈禱我妻能夠熬過傷勢。

然後,在入夜時分,她看見出現在蝶屋門口的音柱大人。


***

燈火通明。

若沒有拉上窗簾,從窗外就能望見房間內部,蝶屋的病房往往維持明亮以便觀察傷患的身體狀況。神崎葵推開單人房的房門,迎面便一陣氣窒,即使是像她這樣的ベタ,走進這個房間也能感受到狀況不尋常。

這樣的單人房間通常提供給柱或是有隔離需求的病人──比如說正逢發情期的アルファ或是オメガ──蝶屋人手不足,尚有大量的傷患安置在這裡,她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巡視一次,然而善逸的狀況他們卻束手無策,倘若不是相對安定的ベタ接近他,信息素一與他人的作用起來,身體機能便會整個惡化到需要急救的程度。目前將他與其他隊士隔離,加上那位隊士的協助,狀況好些了,但是信息素依舊混亂,而這種紊亂大大耗損善逸殘餘的生命力。

她將音柱領到善逸床邊。

她抬眼,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男人的表情出現裂縫,雖然僅僅一瞬就恢復如常,但神崎葵從未見過音柱有過這樣的表情。

她印象中的音柱張狂而自信,在她眼裡是一堵高聳的牆,即使傷殘也沒有損及其神采一分一毫,即使在上六一役結束後,裂開半邊的面孔滲著血跡,左手上臂連腕齊整地斷去一截,腹部的嚴重傷勢,全身上下各種大大小小的傷痕。音柱在胡蝶大人的嚴厲要求下前來蝶屋,在一陣尖酸刻薄的互損之後,音柱卻看向一旁的她,低頭道歉。

「抱歉,不該將你們捲進來。」

她印象深刻。

傷殘與歉意,都仍是音柱,仍像是頂天立地的鐵塔,不曾動搖過。

這樣的音柱,也會有那種像要哭出來的表情嗎?

「音柱大人,他⋯⋯」少女盯著他,還想說些什麼。

「這邊由我來,」宇髓的聲音鎮定如常:「如果有需要,會請你們幫忙。」

少女點點頭,欠身致意後便退了出去。


宇髓坐在善逸床邊。

這是在戰後宇髓第一次見到善逸,和大戰前的善逸完全不同。

單獨安置在單人房內,四周的窗戶都塞上了布條避免信息素溢出,橫衝直撞的信息素狂亂如暴風雨,卻像是強弩之末,隨時都要崩毀。身上包了繃帶,從身體一路蔓延至臉頰的裂雷昭示著他的傷有多重,就像是用繃帶勉力兜起來拚合的人偶⋯⋯⋯

善逸急促而輕淺的呼吸著。

手指撫上善逸的額頭,血污傷口皆已處理得當,手臂連接著點滴,即使現在蝶屋負擔沈重,所有的處置依然一絲不苟,不愧是胡蝶訓練出來的孩子,宇髓默默地在心裡向少女和死去的蟲柱致上謝意。

アルファ的信息素緩緩地在周身蔓延,溫柔和緩地與オメガ的纏繞在一起,雜亂瀕臨崩潰的雨雲氣味終於在花香裡開始有穩定的跡象。

辛苦你了,善逸。

宇髓明瞭那個鬼的意思,任何可行的醫療救治都已投入的現在,無法穩定的反而是善逸懷孕的信息素。宇髓聽過這種說法,オメガ懷孕時特別需要アルファ的信息素安穩胎象,萬一孕婦本身體質虛弱,沒有アルファ在身邊,死胎、流產或是母體死亡都是有可能的事。

宇髓思緒紛亂,思來想去,想起那些嚴酷的訓練,那些旖旎萬分的時刻,善逸懷孕是什麼時候?

明知回首過去無用,但反覆地反芻記憶是他的習慣,在靜靜的夜裡凌遲自己。

蝶屋擺設在單人房的床鋪規格超越一般房間,通常柱在蝶屋的房間都會安置在單人房,既然有如他和悲鳴嶼般魁梧的體格,自然會將尺寸標準拉到不管哪個柱需要診療都能容納以便調度空間。

善逸躺在這張床上,整個人顯得十分纖小,也幸虧如此,這張床還足夠他躺在善逸身邊與其抵足而眠。

宇髓和衣臥在善逸身邊,側身地小心不壓迫到善逸任何一處可能的傷口。

他親了親善逸的髮頂,適才狂亂的風雨之氣變得穩定,雖然仍是稀薄,其中還混雜著蝶屋消毒水的氣味。

至少善逸回來了,再多,他已不奢求。


***

他迷失在無限城裡,障子開闔不定,有人大喊「殺了那個鬼──」要殺了誰?善逸恐慌起來,不是已經殺過了,難道還沒結束嗎?

是誰也成了鬼?心臟揪緊了,是超過臟器負荷的劇痛,原來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他們之中有誰獲得永生。

永生是無限的迴廊,永遠的燈火與永遠的詛咒,被無限城曲折反覆的永夜吞噬了人性,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殺鬼的人也同樣受盡折磨。

無限城一片荒蕪,他落入夾縫,想掙脫卻失卻力氣,他掙脫得了嗎?

隱隱地、身體深處有什麼在鼓動。

手指微微地施力,他得要拔刀,爺爺交代過,害怕也無所謂,只要不忘記如何拔刀就好;就算只剩一口氣,也還是要繼續將刀出鞘。

毫不遲疑的刀可以斬卻黑夜,也能夠斬斷枷鎖,他看見爺爺在河的對岸看著他微笑。

而他跪在河岸邊痛哭,他聽不見爺爺的聲音,但他就是知道爺爺說了什麼。

頭痛欲裂,無限城在陽光下分崩離析。

結束了嗎?


睜開眼之前,紅色的花瓣鋪滿了前路,柔軟而清冷,馥郁的冷香包裹著他,走過地獄的燥熱變得沁涼如水。懶洋洋的花香,這次不會認錯,充滿胸臆的是宇髓先生的味道。

在似遠又近的地方,花香拴住了心跳,自己的、還有腹中隱微的的鳴動,從黃泉邊緣帶回,小小的、稚嫩的,埋在身體深處卻從未知曉。

待在最深的夢境裡,善逸驚疑不定,是他想的那樣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即將甦醒,懷著越來越明晰的預感,他在花香裡循著熟悉的氣味前進。

睜開眼睛,第一眼望見的是蝶屋的天花板,遲鈍的身體遍身痛楚,這麼痛的話,果然不是黃泉吧。

左手被人握在手掌之中,那隻手很大,觸手溫厚扎實,骨節分明,不須用眼確認,那是一隻力量懾人、非常美麗的手。


宇髓一向喜歡在風雨來之前等待雷電。

大風颳起時,空氣裡帶著濕潤的狂氣,每逢這種時候,他會借農家廊簷一躲,岩洞最好,真不行的時候就得竄進茂密的樹林中盡量覓得乾燥之所,解下身上的任何金屬,壓低身體,山林出身的忍者自然熟知野地裡的雷電如何危險。

遠處濃雲捲著破碎的雲邊,鬢角的髮絲在頰邊隨風飄揚,年少的他蜷曲於大地的一角,得看著銀白色的雷破空貫下。

不能妄動的此刻,雷電華麗而危險,轉瞬即逝,他痴迷的看著。

沒人能恆久的將雷電握在手中,然而他手中的雷電輕輕顫動,緩慢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的雷電回來了。


****

睜眼後後望見天花板的一瞬間又閉起眼睛,暫時失去的視覺充滿了黑白交錯的畫面,僅僅只是一眼就頭昏眼花。

但他知道宇髓先生在,儘管身體痛得無法側身也無法轉頭,沒關係,他還能握著宇髓先生的手。

他還活著。

他沒有在無限城裡失去意識,他已經不需要再短暫的殺死那個驚慌失措的自己,也不需要將自己禁錮在黑暗中才有勇氣直面黑暗。

黑暗是繭,待在裡頭確實感到安然,得以割裂一部分的記憶和自我,將自己和恐怖隔絕出安全的距離,然而僅僅只能自我欺瞞,繭之外的時間仍不斷飛逝,現實逼得他不得不破繭面對現實。

屬於他的無限城究竟是意識裡那片深濃的黑暗還是損耗人心的現狀?或許不重要了,無慘已滅,炭治郎也已找回,他終於撐到了最後,終於撐到了活著。

善逸盡了最大的力氣回握那隻墜下無限城時,本以為今生已無緣再碰觸的手。

「別動,你傷的很重。」溫醇的聲音帶著沙啞,善逸以為自己聽錯,這聲音像是歷盡滄桑,但溫暖的手掌穩當又輕柔地握著他。

「痛⋯⋯」雖然很想看看宇髓先生,但痛楚令他不得不再度緊閉雙眼。

宇髓先生安撫地摸摸他的額頭:「我去找神崎葵過來,你先躺著。」

「我⋯⋯大家都還好嗎?」大家都傷得很嚴重,他最後的印象是禰豆子變回人類,炭治郎一度鬼化成為不懼太陽的鬼王,大家已經無力再戰,卻仍努力地要喚回他,最後、最後⋯⋯

「竈門兄妹、嘴平、蝶屋的繼子都還活著。」同時也死了很多很多人,鬼殺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需要在此時細數哪些他們熟悉的面貌已經永久失去,等休養到有足夠心力,他們尚有許多時間可以悼念。

「啊⋯⋯太好了。」善逸勉力睜開雙眼,心臟怦怦直跳,雖然身體還很痛,但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是⋯⋯

「我想看看宇髓先生。」總覺得好像很久很久,久到恍如隔世,他在睡夢裡待了多久?

「總覺得好像分開很久了。」

「是啊,」宇髓移動身體,讓善逸能不費力地看清他:「從你來到蝶屋那天起,可是足足昏迷了超過半個月。」若不是善逸的生命跡象漸漸穩定,宇髓不確定是否能這樣看著善逸沒有生氣地躺著。

善逸眨了眨眼,再眨了眨,許久不見,宇髓先生的臉雖然還是好看的令人生氣,總覺得憔悴了些,還有聲音,他有好好吃飯嗎?

「宇髓先生、是不是老了一點?」想抬起手摸宇髓先生的臉,卻發現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他究竟傷到什麼程度?

腿斷了,身上中了黑雷的血鬼術,被無慘攻擊造成的出血,接著是炭治郎鬼化。別無他法,所有人都賭一口氣撐著,事情還沒有結束,沒有結束他們就沒有死的資格,每個人都傷痕累累,下一秒也許就會被硬生生斬斷呼吸。想斬斷這種血仇的恨,想看到重要的人能夠活下去的希冀,斬鬼之舞必須持續下去。

「你好意思說啊?」宇髓久違的青筋畢現,彷彿聽見宇髓先生不知自何處迸裂地、咬牙切齒的聲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叫你也沒有回應,我知道你肚子裡有孩子的時候,都快嚇死了。」如果不是考慮到善逸現在重傷,肯定是要抓起來好好揉捏一番。

兩人對望。

「宇髓先生⋯⋯知道了啊。」

終於,宇髓先生嘆了口氣:「對,你這傢伙,為什麼沒告訴我?」

善逸聲音帶著點委屈:「我也不知道啊。」

宇髓的聲音放柔了些許:「你不知道嗎?」

「我大概是在⋯⋯剛剛昏迷快醒的時候,才聽到肚子裡的心跳吧,」善逸現在連思考都很慢,緩緩地說道:「畢竟在無限城裡,沒有時間發現。」周遭鬼的聲音太多了,嘈雜詭譎壓過一切,自然沒有空隙發現自己身體的異狀。

但若真的聽到了呢?若在砍鬼的當下知道了呢?他是否會因此而有顧慮?雷之呼吸差之毫米就是陰陽之隔,或許那樣被鬼的存在塞滿所有知覺到無法分心,反而是活命之道。

過去也是一種沒有辦法預測的「如果」。

善逸想起無限城裡愈史郎的關照,他數度欲言又止是因為這件事嗎?

宇髓噓了一口氣:「看來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嘛。」

「咦?宇髓先生很介意順序嗎?」善逸眨眨眼,有些意外。

「介意順序個頭──」宇髓看來有些惱怒,看起來小鼻子小眼睛的很。

不就是嗎?善逸笑出聲來。

宇髓直起身體,扶著額頭:「善逸、你啊⋯⋯」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可奈何,最終成熟的男人收起了氣惱,宇髓的手轉而撫向善逸的肚腹:「⋯⋯抱歉,讓你這樣受苦。」

善逸搖搖頭,儘管從頸部蔓延至臉頰的雷裂因為這個動作而感到熱辣辣的疼痛:「在無限城裡,很多時候是宇髓先生保護了我。」因為標記,因為身體在反覆的性愛中深深記得了宇髓的氣味,善逸身為オメガ,在アルファ的碾壓中不至於發狂潰敗,像是身體裡埋藏了小小的種子或是火焰,如墨的黑暗中也仍為他維持一絲清明,讓他得以在密佈的烏雲中劈出清冽的雷電。如果沒有宇髓先生,或許戰鬥會更加嚴峻,也許會和獪岳同歸於盡,也許沒有餘力能從無慘之役中活著回來。

「是嗎⋯⋯」宇髓低低的嘆息:「⋯⋯善逸。」

「嗯。」

「⋯⋯歡迎回來。」

善逸的手指攀上宇髓的手背,握住,這是他目前忍痛之下最大限度的活動:「我回來了。」

宇髓這些天以來的嚴峻表情,終於在善逸的微笑裡放鬆。


善逸昏迷的這些天,宇髓除了洗漱之外幾乎寸步不離,鬼殺隊仍有許多事物需協助新任主公,宇髓在蝶屋靠著鎹鴉往返聯絡,一面照顧昏迷不醒的善逸。蝶屋一下子湧入大量的傷患,借助產屋敷家的力量調派人手,收容不下的由隱送至產屋敷旗下其他醫療單位療養,尚有一些傷勢沒那麼嚴重的送到附近的藤之家照護,而宇髓的三名妻子也投入照護傷患的行列。

她們曾過來關心過善逸的狀況,宇髓搖搖頭,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靠善逸自己。

而今尖銳的喜悅刺進心臟,宇髓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暈眩,身邊的善逸又沉沉睡去,宇髓坐在床緣,注視著窗外漸歇的的飄雪。

春日不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