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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的冬天相較於東京更加的冷冽,濕冷的溫度直透骨髓,靠海的的地理位置讓寒風帶上淡淡的鹹味,吹的人臉頰發疼,令剛下了電車的陽之本照夜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他將略顯寬大的針織衫排扣扣到最上面,拉緊了圍巾,從口袋裡拿出月票,對準感應區,閘門便應聲開啟,他伸出左腳踏上了再熟悉不過的這條回家路。 甫一出車站口,照夜就聽到遠處傳來了興奮的尖叫聲,看過去一群男女老少簇擁著,只見他們的中心人物在人群中高出一頭,鶴立雞群般的格外顯眼,那顆橙紅色的腦袋的在人群中左右晃動,大概是在跟周遭的人對話,不時搖搖手,好似在拒絕對方的要求,看到這場景,照夜心裡大概也猜到是怎麼回事,笨蛋大哥….都說了多少次到人多的地方一定要記得變裝….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認命地向人群方向走去。 當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好擠進人群中時,那位中心人物剛好的抬起了頭,視線交錯的瞬間,對方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明亮而溫暖,讓陽之本照夜覺得自己被提早到來的春天給撞了滿懷。 「照夜!你來了啊!」陽之本當用著充滿欣喜的語氣說著。 「抱歉,各位,我弟弟來了,我們必須要走了。」 「咦~」 「太快了吧。」 粉絲們的抱怨聲此起彼落,讓照夜產生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在閘口多逗留下,晚點再過來的想法,罪惡感油然而生。 「那陽之本選手最後可以跟我合照嗎?」 「抱歉,真的不行呢,媽媽已經做好晚飯在家等我們了,再不回去的話,等等要挨訓的。」當一邊微微舉起手,臉上帶著歉意的表情說著。 聽到對方斬釘截鐵地拒絕,原因又如此的明確有說服力,粉絲們只好悻悻然的離開。 「走吧,照夜,我們去開車。」見人潮終於散去,當邊甩動著手中的車鑰匙邊說著,上面掛著的有些老舊的棒球造型鑰匙圈也跟著轉動,他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而照夜則將背在肩上的背包拉緊,跟上了當的腳步,兩人一起向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 當的這台Toyota Roomy是在他進入職棒的第一年買下的,當時周遭的人都勸他,以他破天荒的薪資合約應該選台好一點的進口車,比如賓士或是福斯,或是狠心一點分期買台高級跑車也不為過,但本人聽了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說他買車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載家人,比起那些浮誇的外型或性能,他更以舒適安全為第一考量。 大概是擔心照夜這樣一路從東京跋涉回來,身體會著涼,他在下車時並未將車子熄火,車內的空調開的很足,照夜進到車內後,立刻將身上的保暖衣物脫下掛在副駕的椅背上,他轉過身的同時發現後座放著一套剛從乾洗店取回的西裝,整齊如新,熨燙得筆直,散發著淡淡的柔軟精香味。 「明天要穿的?」照夜指著西裝問到。 「對,媽媽說成人式必須要體面一點,所以先拿去送洗了,剛剛來的路上順路取的。」當轉動著車鑰匙,邊回答著,車子的引擎發出了運轉的轟隆聲,出口的欄杆感應到了車子的靠近,自動的昇了上去。 「是說照夜…」 「大哥,請你多有一點身為明星選手的自覺吧。」 正要開口的同時,沒想到會被弟弟先發制人的訓斥,當眨了眨眼後愣住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前年大哥來學校找我那次也是吧,被學生們包圍住差點就離不開學校。」 那次照夜下午要上體育課,但早上出門時把體操服忘在了玄關,那天是周一,當前一天剛好回家住,高三的尾聲所有課業進度都已完成,同學們都在專心備考,但當時他早已被養樂多燕子看中簽下,即使不去學校也無大礙,於是便自告奮勇地說自己回宿舍的路上剛好可以替弟弟送體操服。 但他沒想到才剛到了弟弟學校的門口,就被學生們團團圍住,他錯估了自己在民眾之中的人氣,忘了先前簽約的消息連續佔據了好幾天體育新聞的版面,特別是他臉天生長的俊,又散發著自信溫柔的光彩,於是記者特地將臉部特寫放大輸出在封面上促進買氣,還特地下了聳動的標題說 明治神宮的年輕太陽即將昇起。 最後是靠著收到消息的照夜趕來救援,擠進人群中把他拉走,他才順利脫困。 想到當時照夜努力的想擠進人群中抓住他的手,像是被壓扁的甜麵包一樣的可愛樣子,當就忍不住莞爾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落入了照夜的眼。 「大哥!」見他態度如此的輕挑,照夜有些生氣的鎖著眉頭,手輕握著拳說道。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以後會多注意點的。」 「知道了就好…」雖然對自己大哥的天然個性還是感到幾分擔憂,但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目前照夜也只好先選擇相信。 「話說回來,照夜。」當決定先把剛才還沒來得及說的出口的那句話講完。 「嗯,怎麼了?」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大哥。」 ----------------------------- 車子在年末的路上行駛著,返鄉的人潮讓路況有些壅塞,但車內的兩人開心地聊著天,聊聊職棒內的飲食菜單、聊聊前陣子跟球隊去北海道遠征的心得、聊聊瀧如何交到第十位女友、聊聊千早學長最近用虛擬貨幣賺了筆大錢、聊聊上周小手指和帝德的練習賽。 他們不停地向對方報告著這段時間的人生,像是要把彼此不在的空缺給填補上似的。 開了十多分鐘的路途,命名為 [小太陽一家] 的家族群組內突然傳來媽媽的訊息要他們先繞路去超市進行採買,豆腐、蒟蒻絲、雞蛋還有甜口醬油,照夜看了一眼就知道今晚是吃壽喜燒,他向當傳達了媽媽的指令,連帶著告知了今晚的菜單。 「太棒了,除夕夜果然就是要吃媽媽做的壽喜燒啊~」當的語氣中有著掩蓋不住的雀躍,連忙打了左轉的方向燈,前往超市的路線他再熟悉不過。 小時候媽媽都會讓他跟照夜幫忙去超市跑腿,給他們五百元讓他們買一盒雞蛋回來,找的零則讓他們自由運用,他會給照夜跟自己都買一支冰棒,兩人一起坐在距離超市不遠處的公園欄杆上享用,照夜當時的嘴巴太小,食用的速度比不上冰棒在高溫下融化的速度,總是一邊吃,當需要在旁用濕紙巾一邊幫他擦手。 在吃完冰棒後他們後會再一起到公園玩,有時候爬上迷你堡壘一般的攀爬架,在那之中穿梭探險,有時候上了高高聳立的溜滑梯,快速的滑下,有時候兩人分別坐在蹺蹺板的兩側,你一頭我一頭地來回翹動,但當時照夜的體重還太輕,蹺蹺板總是無法順利朝他那邊降下,於是當會幫忙蹬地,好讓蹺蹺板可以持續地擺動,照夜總跟他說,等哪天我長得比哥哥還高,換我來幫哥哥踢地板。 當時照夜篤定的語氣,公園裡的橡膠地板獨有的氣味,握在手中的冰棒傳來的涼意,現在想來都還是這麼的清晰。 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不知不覺轉個彎就快到目的地了,當原本是這樣想的,但沒想到拐過彎後,出現在眼前的卻是拉下的鐵捲門,以及黯淡的招牌。 「咦….我應該沒有開錯路吧….. 」 副駕駛座的照夜則是趕緊拿出手機來確認,點進地圖APP才發現這家超市在半年前早已休業的消息。 「這下該怎麼辦呢….」兄弟倆站著面面相覷,於是照夜撥了電話給媽媽回報這件事,媽媽在電話另一頭才發現早已想不起兄弟兩人上次幫忙跑腿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大的高中三年都住在外地,畢業後又住進了職棒隊的宿舍,小的則是高中每天從橫濱通勤到東京,披著一身清晨的薄紗就出門,直到天黑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到家,自然是不會注意到超市休業的消息。 「媽媽忘記跟你們說要去車站另一頭的超市了…..但我記得它今天提早打烊,只營業到六點,估計你們現在過去也來不及了….」 聽出了媽媽話裡的懊悔,當率先提出了解決方法「我們等等去不遠處的那家雜貨店看看吧,說不定會有賣的。」 於是兄弟兩人又上了車,開回方才經過的一家雜貨店裡看看,所幸缺少的大部分食材都買的到,除了甜口醬油,不過媽媽說家裡還有一般的醬油,可以先用那個做為替代。 採買完後,兩人再次回到車上,照夜將裝著食材的袋子放在副駕駛座的地上,但擔心雞蛋會被壓碎,將其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在自己的膝上,小心翼翼的護住,當看見這樣,彷彿看到了小時候跟照夜去跑腿時,他堅持要自己保護雞蛋的樣子,小小的圓臉憋著脹紅,頗有一副不讓他拿袋子,就不回家的氣勢,但當時照夜的身高根本提不了超市的塑膠袋,只好把袋子抱在懷中,結果回家發現有幾顆雞蛋被自己壓碎了,難過的放聲大哭。 [照夜果然都沒變呢。]當在心中默默想著,看向弟弟稚氣未脫的臉龐,再看向他護著雞蛋的動作,不管是從幼稚園一起幫忙跑腿時,再到高一將他從人群中解救出來,再一直到現在。 接著他發動了引擎,打了後退檔,踩下油門,倒車離開雜貨店旁的停車場,他把方向盤向左轉打到底,準備迴轉一圈回到來時的馬路上,他眼尖地發現眼前的這條巷子就是他幼時跟照夜幫媽媽跑完腿,要去公園時會走的那條路。 於是他揮了揮手,示意照夜注意前方的景色,想來看看過了這麼多年,公園有了哪些變化。 但在車子駛到底之後,出現的卻不是回憶中的公園,高聳的溜滑梯、迷你堡壘般的攀爬架、漆著紅漆的蹺蹺板,還有當年兩人倚靠著吃冰棒的欄杆早已不見蹤影,只見眼前剩下一片遼闊的空地,四周都被帶刺的鐵網圍繞,入口處似乎貼著什麼告示,從駕駛座的位置無法看清。 當不自覺停下踩油門的動作,車子的行進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照夜,對方也一臉茫然,於是照夜下了車去仔細看了下告示上的內容。 「說是要蓋一間新的公寓。」照夜回到車上後說道「看告示牌上的日期,公園應該去年就開始拆除了。」 當的嘴唇張了又合,似乎想回應些什麼,又說不出話來,五人座的車廂內頓時顯得有些太過空曠。 「啊…..是嘛。」 過了許久,他開口道,聲音中透露著失落和無奈。 「總覺得…..稍微有些可惜呢,不管是公園還是超市。」 照夜對此則是小聲的嗯回應了一聲,不再多做回應,跟來時對比,好像有什麼改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 到了家門前,當要照夜先進屋內,自己則去停車,照夜則順手開了後車門將西裝跟食材一起拿下,當他停好車進門時,媽媽剛好從廚房內走出來,她一邊脫下圍裙,一邊跟當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要他放好東西就趕緊坐到餐桌上。 於是當回到房內脫下外套,將車鑰匙隨性的丟到了桌上,轉頭發現西裝被照夜整齊地掛在衣架上,有些被弟弟這一絲不苟的習慣可愛到,當心中覺得有些暖洋洋的,他趕緊下了樓和心愛的家人們享用這有點延遲的晚餐。 「那麼…..為了新的一年,乾杯!」父母高舉著酒杯,在這特別的節日顯得活力滿滿。 「乾杯!」當的杯子裡是跟父母一樣的淡黃色液體,二十歲的生日當天他就被拖去酒吧進行飲酒的初體驗,前輩們當時信誓旦旦的說要讓他不醉不歸,但結果是他喝了半手啤酒、兩杯長島冰茶及三杯Tequila Shot後,還能幫前輩們一一叫車送他們回家,一杯啤酒對他來說跟麥茶根本無異。 「乾杯。」而照夜的杯子裡則是乳白色的可爾必思,未成年的枷鎖讓他在這時侯特別沒有參與感。 但媽媽做的壽喜燒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蔬菜和豆腐吸收了壽喜燒的濃厚湯汁,咬下一口,鮮美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而金黃的蛋液輕輕裹在煮熟的牛肉上,入口滑嫩,鮮美的味道在舌尖上久久迴盪。 當閉上眼睛,細細品味這失散已久的味覺記憶,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這記憶深處的美味讓每天在隊上只能吃營養師調配出來的高蛋白增肌餐的他覺得感動。 父母見到他吃的如此津津有味,心中也充滿了幸福與滿足,臉上不禁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但他們注意到了照夜夾了一塊肉送入口中後,咀嚼了幾下,就停下了筷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照夜? 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有哪裡不合胃口?」媽媽擔心的問著。 「啊,沒事的。」說完,照夜又伸出了筷子,從鍋裡夾出了許多的牛肉及一大塊豆腐,裹上了蛋汁送入口中。 「媽媽做的料理也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喔。」 媽媽見他的臉色似乎也並無大礙,便不再追問,開始聊起了表姊一家最近喜獲麟兒的事情。 而照夜則是低下了頭,將碗裡的菜肉都一掃而盡,但坐在他右側的當則默默地將他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 「大哥,我把鍋子放這邊喔。」 「好,謝謝,外面還有其他餐具嗎?」吃完晚餐後,當自告奮勇的要攬下洗碗的活,要忙了一天的爸媽先上樓去休息。 「沒了,這些是最後了。」照夜將手上的陶鍋放在流理台的檯面上,接著將當洗好的碗盤一一放入烘碗機中。 「話說回來,照夜。」 「怎麼了?」 「剛剛的晚餐,你是不是吃的不太習慣?」 「……」大概是沒有想到當會如此直白的問出口,照夜一時之間陷入了語塞。 水龍頭裡的水流奔湧而出,當手中的碗在水中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手上的泡沫越積越多,但他也不催促,只是神情十分專注的刷洗著眼前的餐具,邊等待著照夜的回答。 「我只是覺得…..」 「嗯?」 「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 「對,不習慣。」 「你是指哪部分呢? 我倒是覺得吃起來跟以前差不多啊。」 「不會甜甜的壽喜燒,才不是媽媽做的壽喜燒…..」 「啊…..是這個啊……」似乎是覺得弟弟鬧脾氣的原因比想像中孩子氣,不禁笑了出來。照夜看到他忍俊不禁的樣子,臉上頓時紅了,顯得有些難為情,話也不願意繼續說下去。 他見狀,收斂了笑容,溫柔地對照夜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照夜很可愛。所以你是覺得對於媽媽做的壽喜燒不是甜甜的感到失望嗎? 」 照夜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捲曲著腳指,沉默了幾十秒,終於抬起頭,繼續把剛才未完的話說了下去。 「倒也不是失望,只是一時之間不太適應…..還有哥哥前幾年都跟我一樣喝著可爾必思,但今年只有我不能喝酒…超市跟公園的事情也是,感覺一切都在改變,但只有我好像跟不上。」 在一口氣說完心裡話後,照夜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雙手不知所措地擺弄著衣袖,眼神四處躲閃。 水流的聲音嘎然而止,照夜抬頭便看到了當關上水龍頭,從他的角度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見他用一旁的毛巾將濕漉漉的手擦乾,接著走到冰箱前,拿出了僅剩的兩罐啤酒,朝著照夜的方向搖了搖,笑的一如既往的燦爛,像是小時候跑完腿,在那綠樹成蔭的公園將冰棒遞給他的時候一樣。 「照夜,我們來喝一杯吧。」 ---------------------------- 樓上聽不到任何的動靜,爸媽大概是已經睡了,客廳此時只剩下兄弟倆,電視依然開著,播放著新聞當作背景音,記者正在採訪新年初詣的民眾,當打開了一罐啤酒,將金黃色的液體緩緩倒進玻璃杯,氣泡迅速升騰,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那麼,乾杯。」 「……乾杯。」 到現在照夜還是沒明白方才的那番對話怎麼會演變成現在跟哥哥坐在客廳小酌的場景,雖然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但對方的腦迴路有時候他真的很難跟的上。 他此刻正緊張地握著啤酒瓶,看著金黃的啤酒在杯中起泡,杯壁的水珠緩緩滑下,雙手略微顫抖,眼中閃爍著興奮和緊張的光芒,接著他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感受到那股微苦的滋味,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哈哈,很苦對吧?」當笑著將照夜一連串的動作都盡收眼底,一邊問到。 「確實是比想像中苦……」 「我當時第一次喝到啤酒也是這樣覺得呢,明明電視上的大人都喝的那樣津津有味的,但實際上的啤酒喝起來卻是那麼的苦,和前輩們說了這心得後,他們卻說是你平常吃的太甜了啊,不管是玉子燒還是咖哩都要吃甜的,連咖啡都要加到整包砂糖,這樣當然會覺得啤酒苦了。」 「當時的我才意識到。」當將啤酒杯從桌上拿起,輕抿了一口後繼續說。 「從小媽媽總是給我們吃得很甜,不知不覺中舌頭就這樣被養成了,雖然從來沒有特別意識到,但畢竟自幼而來的習慣總是沒那麼容易改變呢。」 當說完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左側的沙發,示意照夜坐到他旁邊,照夜則順從的拿著啤酒杯過去,他們並肩坐著,當伸出左手,讓照夜倚靠著他的肩膀,他則親暱地輕撫照夜橙紅色的頭髮,指尖在髮絲間遊走,好似洩進屋裡的月光,和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深深關愛與溫柔靜靜相融。 「所以啊,照夜,不用太急著長大,外面的世界是充滿辛酸苦辣的啊。」 照夜則是聽著當的話,不發一語,兩人就這樣在沉默中倚靠著彼此,一時之間客廳只剩下播報員的聲音,詔告著電視機前的觀眾還有十分鐘後即將日本即將迎來新的一年。 此時照夜突然站了起來,舉起已經有些退冰的啤酒杯,仰起頭,堅定地將其灌入口中,液體滑過喉嚨,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有節奏地滾動,將杯內的液體一飲而盡。 接著他用力地將啤酒杯重重放回桌上,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咚」響,震的旁邊屬於當的那杯還沒喝完的液體在杯中蕩漾。 「大哥你不要誤會了。」情緒可能有些上頭,照夜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來不及咽下的液體,臉頰因過快的攝入酒精而快速脹紅,像顆熟透的蘋果,突然間胸膛鼓起的動作讓當以為他要吐了,嚇的當急忙去拿旁邊的垃圾桶,但結果照夜只是打了一個酒嗝,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響亮,接著他向後坐下,側身爬上沙發,再爬上了當的大腿,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到當的身上。 「這東西苦歸苦,但我並覺得不難喝。」照夜的小臉靠得很近,小麥發酵的味道竄入了當的鼻腔。 「所以大哥你可不要小看我了啊….」說完後大概是酒精開始在體內作用,照夜開始感到頭重腳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眩暈,他的眼睛開始不由自主地半閉,向前倒在了當的胸膛上。 「不管是啤酒還是不甜的壽喜燒我都克服給你看…..」照夜把頭埋在當的胸膛,悶悶地說著,說罷就陷入了沉默,只剩淺淺的呼吸聲在客廳裡迴盪。 直到照夜的腦袋撞上自己胸膛前,當都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許久未在弟弟的臉上看過如此強烈的瞬間,他抬起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試著去消化照夜方才的言行,又低頭看向了照夜的髮旋,看著小小的漩渦隨著呼吸晃動,當突然間像是想明白了甚麼,以手背遮掩了過於刺眼的日光燈光線。 他在此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傲慢,他曾以為弟弟眼裡會一直只有自己,總以為照夜還是當年跟在後面的小跟屁蟲,需要自己幫他擦去融化的冰棒,但其實在他獨自往返橫濱跟東京的這三年間,對方早已脫離了太陽,找到了自轉的軌道。 雖然聽聞周遭有許多兄弟失和的例子,但當從來不認為生而為兄長這件事會帶給他什麼負擔,相反的他認為這是他一生最大的幸運。 兩歲那年某天,爸爸欣喜的回到家告訴他媽媽懷孕了。當時年幼的他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在多個月後爸媽帶著還在強褓中的照夜回到家,他才明白從此家中要多了一個成員。 當時第一次見到的照夜,小手緊握成拳,指甲透著粉嫩的光澤,小臉蛋紅撲撲的,圓溜溜的眼睛充滿了好奇與純真,彷彿在打量這個全新的世界,看著眼前小小的生命,爸爸摸摸他的頭告訴他說以後當是哥哥了,要好好照顧照夜喔。 他雙手抓著爸爸的褲腳,乖乖地點頭說嗯。 從此之後他的人生中多了一個小小的跟屁蟲,走去哪裡照夜總要跟著,他也總是自信滿滿的認為照夜會跟上來,他只要回頭就會有一個小小圓圓的身影在追尋自己,伴隨著自己東昇西落,陪自己度過每一個潮汐圓缺,永遠以自己作為目標堅定的前行。 對他而言,照夜是父母在自己生命中所給過最好的禮物。 但他的禮物會笑也會哭,他的禮物生來就值得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他總是太晚才學會承認,到頭來自己才是最不願意去正視照夜成長的那人,只是躲在自己的觀測站裡譜寫著自己傲慢的學說,一昧的認為天上的月亮需要反射陽光才能閃耀,卻不知道天上的那一輪明月早已有了屬於自己的光芒。 雖然伏在自己身上的肉體相較之下顯得還是有些嬌小,但無法忽視的質量彰顯了其主人這三年在肉體鍛鍊上不懈的鍛鍊,當把頭埋進了照夜的髮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聞到了和自己同樣的洗髮精味道,不知道這味道還會在照夜身上出現幾次呢? 大概是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當看到了照夜眉頭微微皺起,發出了微小的抱怨聲,他輕笑了下,將照夜從自己身上抱下,輕放在沙發上,躺下後見弟弟似乎還是睡的不太安穩,他再伸出手臂讓對方當枕頭,他們並肩躺著,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此時此刻的這份親密讓當感到心安,他不禁伸出手輕輕摩娑著照夜的臉頰,看著對方的睫毛隨著呼吸晃動著,於是他把自己的臉湊上去,靠在照夜的耳邊輕輕地說:「但我果然,還是希望照夜不要太快長大啊。」 說罷,當站起來拿了桌邊的搖控器,此時正好進入倒數階段,電視機裡的主持人和觀眾一起歡呼雀躍,喜慶的氛圍感染了裡面的每一個人。 「五!四!三!」在倒數完之前,當就關上了背後的電視,客廳頓時陷入了一陣寂靜,他順手關上了燈,接著回到了沙發上,在準備要躺下的時候,他聽到了懷裡傳來微弱的回答聲。 「….但我必需要快點追上大哥,不然大哥看上去很孤單。」 當聽到後愣了一下,他以為自己不小心弄醒了懷中的人,但低頭一看對方的雙眼依舊緊閉,呼吸依舊平穩,緊握成拳的小手、紅撲撲的小臉蛋,一切彷彿和當年第一次見到照夜的那天一樣。 接著他感覺到有什麼液體不自覺地順著自己的眼角滑落,他伸手去接住,溫熱的手感燒灼了掌心,液體越流越多,有些接不住的份量從他指縫間落下,他低下頭,將他的禮物緊緊擁入懷中。 ---------------------------- 第二天的當起的很早,但冬天的太陽起的很晚,他張開眼時客廳還是一片漆黑,他睜眼後先看了看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弟弟,再看向自己身上披著的毛毯,頓時覺得連心中都溫暖了起來,雖然想繼續享受這久違的撒嬌時刻,但想到昨晚照夜第一次喝酒就喝得如此快,大概等等醒來後是逃離不了宿醉的命運,他決定還是先讓照夜睡得舒服一點,於是把沉睡中的人從沙發上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搬上樓,意外的發現照夜房間的門並未關上,他徑直推開房門走進去,將照夜輕輕地放到那張上下舖的床上,再貼心的蓋好被子。 看著照夜此刻天真的像小熊一樣的睡臉,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戳弄了一下臉頰,見對方沒什麼反應,他只好自討沒趣的把手指伸回,又戀戀不捨的拿起手機朝著照夜的睡臉拍攝了幾張,試圖把他青澀的樣子保存下來,才捨得起站起身來。 在當要走出房門前,他順帶地把落在地上的外套跟圍巾拾起,將其掛回書桌前的椅背上,抬起頭的瞬間注意到了被小心翼翼的被照夜貼在書桌牆面上的球棒造型鑰匙圈,外面的塑膠膜都沒拆,似乎被保存的很好,感受的到鑰匙圈的主人對它的珍惜,這和他車鑰匙上掛著的棒球鑰匙圈是成對的,是兩人小時候父母有次帶他們去看比賽後買給他們的禮物,他當時收到後立刻拆封,將棒球造型的那個拿出來掛在包包上,再把球棒的那個拿給照夜,他同時跟照夜說,以後就由照夜負責打擊,我則負責投球,這樣我們的隊伍一定會是最強的。 再後來照夜擊中了他的球,一樣是他投球,照夜負責打擊,但從此之後那成對的鑰匙圈多了一層不同的意義。 或許改變總是會伴隨著寂寞,但也不會只有寂寞,同時也帶來了很多的期待,方才當進房時並未把門關上,從門外透進來的微風把厚重的窗簾吹開了一道縫隙,讓冬天稀微的晨光輕輕地灑進房間,光線在靜謐的空氣中流動,為冷寂的冬日早晨帶來了一縷溫柔的色彩,當在此刻腦中突然浮現出了許許多多他和照夜下次在球場上交手的畫面,有些畫面他們穿著相同的隊服,有些畫面他們分別站在投手丘與打者席上,但那些畫面中相同的是,他們的眼裡都只有彼此。 窗外柔和的金色薄光讓他想到之前聽前輩說過蜂蜜水似乎對緩解宿醉很有效,於是他走回了自己房間拿了外套,決定在照夜醒來前先去躺超商。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他的小熊才終於起床,看了下時鐘,還有一些時間可以慢慢來,雖然父母出門前才耳提面命的提醒他不要太晚到會場,但他本來也不是會在意這些小事的個性,不過反倒是照夜看上去比較擔心來不及,他飛速地將媽媽提前準備好的早餐吃完,又趕緊跑上了樓去換衣服,於是當便趁著這空檔提前去熱好車做準備。 「抱歉,久等了。」過了片刻,照夜匆匆忙忙地再次下樓後,不好意思的說到。 「沒事。」當倚靠在門框上等待著,他手中轉動著車鑰匙,上面掛著的那顆有些老舊的棒球也隨之晃動,他聽到照夜的聲音後抬起了頭,同時笑著回應「我會一直等著照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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