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 〈Morality〉 `04.00` 手機震動。鬧鐘鈴聲。花香。視野。黑暗的溫室。手機屏幕的暗光。手,觸感。柔軟的,花環。揉揉眼睛。起床。手機電筒。腳步聲。輪子轉動的聲音。手推車把手。門把。門鎖。腳步聲。輪子轉動的聲音。微弱的,鐵鏽味。 寧靜平和的,清晨。踏過草地,踏過混凝土,踏過石板,踏過瓷磚,踏進走廊,踏過門框。微涼的風撫過臉頰,擦過頸側竄進連帽衣,停下腳步,立起了領子,想起宿舍衣櫃裡的冬服。緩慢地推着載滿物品的手推車前往大門,輪子悄悄地滑過瓦礫,朝鐵鏽味的來源行駛。 `04.30` 鐵閘外的世界依然昏暗,逐漸轉藍的天空在烏雲間透出,但絲毫不減「戰場」上的壓抑。看來有人先他一步好好地收拾了殘骸,不自然的蝴蝶像是點點星光在焦土上搧動雙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嗆鼻的硝煙、淡淡的火燼、日常的腐肉、敗血的腥臭——逐拉上對鐵鏽味無效的布口罩,穿上橡膠手套開始在周遭埋下種子、幼花。從校門口的失修花叢向外推進,時不時把頭上的花環推回原位。 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在意這陣味道的? 形容作鐵鏽味,但更加地令人不安的味道。 屍變爆發的那天,校內充斥着恐懼。顫抖的手握緊手機,與雙親商討後決定留在設備齊全的校園。除了老掉牙的「砍下腦袋」誰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喪屍,若要長途移動,所承受風險理性地想一想,根本不勝成功的機率。 > 『*`我想回家。`*』他小聲地向話筒祈求。 > 他的父母是理智的人。 有一段時間人心惶惶,在校長的指揮下算是整頓好了資源和職責分配,新的架構和常規讓大家平靜下來,成為了一個新的日常。被指派去帶領小隊外出探索時,只要避開「感覺不良好」的區域,便可以無災無難地把物資帶回校園。一向依直覺行事的他,並未思考過為何會下意識地想要回避那些區域。 直到有天他籍美術室沉重的凳子砸破了~~同學~~喪屍的腦袋,他才真正察覺到那股氣味。它幾乎被血腥味蓋過,但又在腦後叫囂着要他專注在危機感上。他怔怔地環顧四周,美術室內只有他一個人,而二樓的走廊則沒有任何人影。他低頭盯着散發出那陣鐵鏽味的雙手,他的認知終於肯為這種警示標明名字: 啊,那是「殺戮」的氣味。 `05.00` 身後傳來了步履蹣跚的聲音,腐臭味亦越漸濃重。「⋯等我一下哦、咳哼。」他清清喉嚨,自睡醒的第一句話聽上去意外地沙啞,埋好幼花後,從蹲下的姿勢站起。伸手在旁邊的手推車拎起花環,轉手踮起腳尖一下地套了在喪屍的頸上。他小心地退開,往喪屍身上再噴了些香水才拉着手推車往另一邊走去。 某共同體以花馴服了喪屍的影片在生存者的論壇上掀起熱論,被瘋傳至互聯網的各個角落。共同體的成員在原帖裡分享了他們的實驗歷程,並且附上一個前所未有的猜測:喪屍是被「不乾淨」的氣味所吸引的。一開始不少人嘲弄說是不是關在地下室裏太閒合成了這個不實片段,也有人大罵是一派胡言,借機招搖撞騙要害死其他人、讓出物資來。 有些人則是因為缺少能長遠支撐群體武器消耗的能力,於是放手一搏,搜來野花和園藝店的種子為喪屍戴上了花環。那個小短片裡戴有花環的喪屍慢慢地平靜下來,被人輕輕一推便轉身離開了。漸漸越來越多人去嘗試這種做法,想要實踐但缺乏資源的群體,與有同樣理念的共同體達成了互助關係。 ⋯⋯說不羨慕是假的。 手機存下的相片,有一半是別處的片片花海。 被喻為 #colorfulapocalypse(五彩繽紛的末日)的世界。 於是他費力整理好了雜草叢生的溫室,培養各個季節都會開的花朵;學習製作香水、編織花環。如果可以讓生存變成生活,讓大家活得容易一點的話;如果有時可以放下槍械,不再精神緊繃地處處提防的話。 如果他可以不再感覺到那陣味道的話。 `06.00` 『*喲嘶。*』他以手背抺了抺額頭,抬頭眺望着天空。 『*還差哪些位置呢?*』他歪歪頭捻着連帽衣的拉繩,思考行動範圍。『*應該差不多完成善後的工作了。*』 他帶着手推車回到鐵閘前,脫下橡膠手套,套上雨衣。調整了一下衣服的皺褶,他從口袋裡取出手機,在雨衣之下分心地滑了滑論壇的新帖文後,點開了由志願人士維持運作的天文台網站。 「這區的天氣預報說,『今日大致多雲,早上有一兩陣驟雨,日間部分時間有陽光。』」 片刻後,雨點啪㗳啪㗳地落了在他上。 落了在花上。 落了在地上。 落了在屍上。 在視野邊緣遊蕩的喪屍四散,有些成一小群跟着戴有花環的喪屍,但最後全都緩慢地離去。 「呼⋯⋯」 > *「七瀬,你人真好~不過你不需要可憐喪屍們喔~」 > 槍聲響起,令人作嘔的味道彌漫開來。 > 他默默把花環掛在自己的頸上。* 他不懂這與「好」有甚麼關係。啊,不,應該是,他不理解為何要這樣說。 喪屍不是活人,他不會憐憫它們。 但花是可再生的資源,子彈射了出去就沒有了。火藥、彈殼,這些不是能夠輕易大量製作的東西。如果能夠「平和」地放倒喪屍,然後讓這個灰暗的世界再次「活」過來,這是對「生存」最大效益的方案。 為了填飽肚子而屠宰兔隻,為了保護自己而揮下拳頭。 因為餵飽了肚餓的友人,所以是好人嗎?因為守護了據點不被奪去,所以是好人嗎? 因為殺害了可愛的白兔,所以是壞人嗎?因為令他人的同伴受傷了,所以是壞人嗎? 無謂把為了生存的行為放上「好」與「壞」的天秤。 分享實驗歷程的那位共同體成員後來關帳了。剩下的是嘴上嚷嚷着騷擾行徑是「正義」的害蟲,多虧他們為「大家」除去了有「聖母病」的「精神患者」。「我們真是好人啊。」這麼說着,在帖文下互拍着背。然而,原發文者不曾以說教的語氣敍述內容,只有學術論文那般的沉悶冷冽。用心閱讀的話,會發現字句間透出他抽離地對喪屍反應感到的興趣,與對新生存之道的可行性的驚異。 「好」與「壞」,一說出口就成了某種扭曲的武器。 所以,對他而言,話語只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行動才是確切可信的依據。 而他是為了自己的舒適,拋開了以好壞定義環境,自私地行事的人。 `06.30` 雨下了一會兒,不多久後烏雲便隨風飄離了這裡。說下就下,說停就停,驟雨就是如此的任性。 他倚着手推車,在微薄雨點的陪伴下觀看日出。 七瀬笑了。 「唉呀,今天的天氣預報不準嗎?」 「嗯——天氣這麼好,去抓日召君來幫我加速花的生長吧!」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waVPGObPebiPH38GcZ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