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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會前的準備




　　襯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Nora雙手握著方向盤，盡可能不讓自己的眼神被飄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雪花給拉走。她開車的方式一向很小心，至少比起同級生稱得上是模範駕駛的程度；永遠別小看年輕世代的瘋狂，光是在芝加哥，大學生因為魯莽駕駛而入獄的比例甚至超過了吸食毒品，而她至今仍未收到過任何一張罰單。

　　為了不成為地方新聞台幾分鐘的焦點，她在經過積雪路段時將車速放得很慢很慢。火星人布魯諾飄逸的歌聲與輕快的旋律很大程度緩解雪天開車上路的緊張感，她深吸口氣，窗戶難以阻隔的寒冷也讓她有些渙散的心思重新凝聚起來。

　　也許沒開過車的人不理解，一旦脫離了戰戰兢兢的新手期，開車本身是一件非常仰賴肌肉記憶與反應力的事情。她自己也是在真正熟練之後才理解為何父親開車時總是要撥放那些來自新加坡的歌曲……混著濃厚口音的英語與滿滿新加坡腔的中文交雜，成為她從小到大對車後座記憶的背景音樂。

　　長大後她的撥放清單包攬了許許多多的歌手，但歸根究柢跟那些新加坡歌曲沒什麼不同，都是路程上維持清醒的手段之一罷了。

　　終究是平安夜前夕，即便並非下班時間，路上的車也比平時的多上三成左右，這讓她有些急躁。好不容易拐出車流，在趕回家的路上，Nora終於將時速提高了一些。

　　如果是平時，她絕對不會將油門踩得這麼深。雖然離超速還有幾英里的寬容，不過她向來都不是急性子的人。賓夕法尼亞的步調與溫柔的家庭讓她成為一個不熱衷競爭的人，這點即使手握方向盤也沒有任何改變。

　　當她那台買不到三年的日產駛到家門口時，讓Nora比平時還要歸心似箭的元凶就站在屋簷下。那傢伙抱著雙臂的同時還不忘先咳幾聲，然後才對她的到來咧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快上車！」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熟練地做了個三點掉頭，Nora在打開車門鎖的同時喊著：「這是怎麼回事？」她看著那傢伙渾身顫抖，卻還不忘將自己手上的滑板非常小心地放到後座，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不在樓上等？」

　　「我想說妳快到了，就玩了下滑板……我回妳訊息時可還沒下雪啊。」會讓Nora用這些近似抓狂的語氣質問的人不必說自然便是TJ，他說話時鼻音濃厚，顯然上禮拜那場重感冒不如他所說的那麼容易痊癒。「呼，好冷，可以把暖氣調高一點嗎？」

　　Nora趕緊將暖氣給調高，隨著她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布魯諾的歌聲逐漸轉小，取而代之的是TJ那不住吸著鼻子的聲音。

　　「披著會好些。」看著TJ不住的摩擦著雙手，Nora將自己掛在駕駛座後的外套丟給了他，隨後瞄了眼後視鏡，再次駛回馬路上。「我都快分不清你是真的笨還是想再一次讓Damian照顧你。」她在空無一人的路口輕踩剎車，直到確定沒有行人與過往車輛才再次出發。

　　「嘿，是妳說十五分鐘的。」對於Nora的挖苦，TJ忍不住喊道：「我怎麼知道會突然下雪？」他打了個噴嚏，暖氣讓他髮間的雪花消融，以至於看上去很是無精打采。

　　「擦擦頭髮。」Nora在紅燈前停下，打開手套箱示意TJ拿取裡面的衛生紙。「今天路上車很多，你要是看到我開得有多快就不會抱怨了。」她聳肩道，「我訊息中不是要你進屋等嗎？」

　　「剛剛還有陽光啊……等等妳超速了？」TJ驚訝的問，不只是他，所有人對於Nora的駕駛技術一向都稱讚有加，甚至有些過於小心的評價。「天啊，妳開竅了！」

　　「差三英里就超速了。」Nora忍不住有些得意，這是缺乏自信的她難得的自傲時刻。「我開的很快吧？」

　　「快得如此有限……」TJ喃喃道，在口袋裡摸索半天才摸索出自己的手機，「妳有看要買什麼嗎？」他翻著通訊軟體裡Damian與Jessi列出的清單，忍不住有些頭暈。「這也太多了吧？」

　　「所以才需要你這位天才一起來啊。」Nora刻意在天才兩個字加重語氣，心底不禁想著為何會是TJ跟自己去採買……明明他們幾個難得有機會一起共度平安夜，偏偏Jessi今天有個報告抽不開身、Damian則厭惡沃爾瑪那洶湧的人潮，最後才會讓這重擔落在她與TJ的身上。

　　「妳不覺得現代人太濫用天才這個詞了嗎？」TJ看著手機，「以前要解開一個算式或是發明核分裂才能被這麼稱呼，現在只要記得星巴克買一送一的時間就能被叫做天才了。」

　　「或是大雪天跑去玩滑板，特別在感冒剛痊癒幾天後。」Nora挖苦道，「總共幾樣？」
　　
　　「十幾樣……可惡，我的手機要沒電了。」他從牛仔褲後口袋掏出幾張揉得發皺的鈔票，怎麼看都不像有多於二十美元。「妳覺得這些買完要多少錢？」

　　「我有帶錢。」Nora打著方向盤轉進停車場。如她所料，平安夜與聖誕節讓整座停車場擁擠且混亂，但她還是憑著高超的技術在某個稍嫌狹小的轉角找到一個空位。「嘿，別分心了。」看著TJ在剛走入賣場時就立刻被運動用品區的滑板給吸引目光，她忍不住拉著他那件單薄外套的袖子，「來吧，我們先從雞肉開始。」

　　這趟採買某種程度上跟Nora預測得差不多，她打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TJ能夠井然有序的將要採買的清單分門別類以提高效率；所以她只是讓TJ顧著推車，自己則在洶湧的人潮中來回穿梭著將要買的東西一一放入。

　　不愧是財務嗅覺敏銳的Damian，採買清單裡的食物幾乎都是同品質中最低價的。隨著手機備忘錄裡最後的項目被劃掉，Nora提著對她來說稍嫌吃力的六入裝濃湯罐頭，腦中已經開始想著平安夜跟Damian還有Jessi的晚餐……好吧，還有TJ。說起來這還是她少數幾次沒有回賓夕法尼亞跟家人一起過平安夜，她自己並不介意偶爾的長途旅行，不過在加州的兄姊就不一定有這麼多空閒。

　　上大學雖然讓她離開和樂溫柔的家，可在寂寞與不適應的同時也令她成長為能獨自採買節慶大餐的成年人……她走到原本TJ該等著的地方，結果看到的只有幾個操著南方口音的大叔正在爭論，他們的聲音很大，內容似乎是該買哪一牌的啤酒。

　　不出所料的事情又多出了一件，Nora瞇細眼，把原本需要雙手提的濃湯罐頭換到單手，掏出手機。「嘿，人呢？」她傳著語音訊息，雙眼在人潮中四處搜尋，甚至還跑到一開始進商場時TJ駐足的滑板前，但就是沒看到那傢伙。「噢，糟糕。」她看著遲遲沒有已讀的訊息，這才想起TJ在車上時說過自己手機沒電的事情。

　　該不該直接拋下這個笨蛋呢？她承認自己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不過看在那一車的食品的份上，她還是決定走向服務台；至於被廣播尋人的丟臉則是TJ自己的咎由自取。

　　不得不說，她還真的有點想看到TJ來到服務台時的臉，光是想像就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都想好了，就跟服務台說TJ是個小孩……她此刻心中滿是做壞事的刺激與興奮，然而下一秒傳入耳中的聲音讓她心底一涼，整張臉刷的失去血色。

　　「這裡是服務台廣播、這裡是服務台廣播，來自賓夕法尼亞的Eleanora Simmons小朋友、來自賓夕法尼亞的Eleanora Simmons小朋友，您的監護人正在服務處等您，請您聽到廣播後向周圍服務人員詢問方向。服務台廣播、服務台廣播……」

　　只有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氣才壓抑住直接開車回家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