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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M

唐健熙從真皮的公事包裡翻出鑰匙,咖噠咖噠的解開家裡的門鎖時,時間已過了凌晨的三點。

那個人先睡了,用塑膠吸盤黏在玻璃拉門上的小白板留了言給他。

他喝了一點酒,但還算清醒。輕輕帶上門,他小心翼翼的把吉他於拼接的木地板上放穩,才在前陽台的小長凳上坐了下來,按揉著太陽穴疲倦的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不到兩秒便再睜開,拉開公事包的拉鍊從夾層裡掏出資料夾看了眼又丟在旁邊,煩躁的將還摻了點髮蠟的頭髮揉的更亂了些,在用氣音罵了句髒話後踩下皮鞋踢進鞋櫃裡,抓著吉他拉開玻璃門燈也沒開的大步流星朝書房走去。灰襯衫脫下、黑高領脫下、黑西裝褲脫下,他從衣櫃裡底層翻出了一件破舊的短褲套上,光著膀子走去廚房墊著腳尖從櫥櫃最上層摸出了藏在幾捲餐巾紙後頭的煙灰缸和打火機,步回前陽台關起玻璃門隨手從煙灰缸裡撿了根菸頭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推開凸窗。

沁涼的晚風透了進來。

吸氣……吐氣……
吸氣……吐氣……
吸氣……吐氣……

他了無生機的趴在窗台上靜了好一會,才緩慢的撐起身,彎腰將一旁的資料拾起,望向窗外。

如墨的夜色之下,對面的公寓已盡數暗去,留下發黃的白瓷磚牆後一個個無光的方形窟窿。像老舊的窗型冷氣,一開始運轉便會噴出灰燼似的白屑,將被鍊在裡頭、處於下流社會的人們燒的一乾二淨,把嘶吼、哀嚎濾成平穩的環境音。

跳車。

夾著紙菸,唐健熙低頭看了一下手裡的文件。

合約還在很初期的階段,他其實還可以跳車,把這疊文件拿去包貓大便。

那個人明天要到下午才有事,這或許會變成他們早上或中午醒來,互問彼此要吃什麼再接續著回對方不知道後的第一個話題。他可以靠在他最近練的很不錯的胸膛和他塞奶,那個人會用他喜歡的方式摸他的髮,帶著笑意柔聲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然後在聽他抱怨完對方實際上有多大排、刁難的要他修改多少東西又要他配合多少時間時,以他偽經紀人的身分冷靜的替他分析,提醒他這次合作對他來說又有多意義重大、他當初收到邀請時有多開心。他也許會被他說服,不過如果他最終還是決定解約,他會支持他。他總是會支持他。

但……畢竟對家裡來說很可能會是一筆長期而穩定的收入來源,而且如果最後他真的做到了……

他回過首。

那個人留了客廳角落的一盞落地燈給他,暖暖的黃暈透過玻璃拉門,將小小的前陽台烘托的靜謐而祥和。

他眨了眨眼,想起了那個家裡還一件家具都沒有的夜晚,他們一起在剛鋪好沒幾天的木地板上躺下。那個人望著他,酒窩深陷,像做雪天使那般揮了揮手腳。

在那之後,他們一起看著工人把裝了洗烘托的大紙箱拆掉,他們一起把原本荒廢至極的前後陽台整理好。他們在假日的早上一同坐在臥室外頭的小圓桌配著熱咖啡看晨報,他們相倚的躺在L形沙發上看小貓相倚的躺在貓吊橋。他在他為植栽澆水時摟著他的腰搔,他在和他泡澡時對他毛手毛腳…….

身為一個向來覺得他們可以終身租屋、寬裕過生活的人,他其實很難具體描述他跟在他後頭、在裝潢完成後第一眼看見他們新家時的心情。雖說他提案了大半設計,也不是說沒有在施工過程中來看看過,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很像是那天看見他穿著白色西裝低頭喬他的小領結,在望見他進來時藉著休息室的落地鏡抬眸朝他笑了一下……

那樣近乎瞬間的平和……與踏實。

明明是如此束縛之事。

在和他交往之前,他沒有想過要有終生歸屬。如果非不得已,他其實也不介意居無定所,四處漂泊。

在更久以前,他沒有想過要和任何人成立公司、自己做頭。但他們就這樣,就這樣一起走了好久好久。

吳碩成是一個可怕的傢伙。

吳碩成真他媽的是一個可怕的傢伙。

唐健熙自顧自的笑了,在嘆了口氣後把資料夾放回了公司包裡,看了眼左手腕上鏤空的機械錶。

時間是凌晨的三點三十二。如果現在去睡,他明天應當來得及替這個可怕的傢伙做中餐,甚至與他共進早飯。

他又抽了一會菸,在工作帶來的煩躁感退去了大半後將菸捻熄,墊著腳尖把煙灰缸和打火機藏回最上層櫥櫃裡。在臥房外頭的浴室裡沖了個澡,他仔細確認過身上聞不見半點菸味,才慢慢用大毛巾把身體擦乾、吹頭髮,回到廚房取那個人在小白板上提到的、今天開會時製片訂的小蛋糕。

微波爐裡,半手掌大的蛋糕缺了一小角,似乎是在吃過一口後就立刻被包了回來。他將包裹著小蛋糕的衛生紙撥開了些,朝著那小角咬。

嗯,確實是他喜歡的味道。

唐健熙的嘴角不自主的揚起,又咬了幾口,拿筆簡單的在小白版上留了幾句那個人看到一定會抱怨想吐的肉麻話。

兩隻小貓正相倚著熟睡在天空步道上頭,他摸了摸他們、去貓房替他們換完水,最終輕聲推開了主臥室的房門。

臥室裡響著平穩的憨聲,床頭櫃上未關的可曲折長臂檯燈把牆面的一小角染成了柔柔的鵝黃色。那個人身旁還放著平板和他的枕頭,似乎是看影集看到一半便睡了過去。他小小的身軀包裹在米色的厚棉被裡,閉著眼微噘著嘴,肉肉短短的手高舉著貼在耳際。

唐健熙望了他片刻,忍不住拿手機替他拍了張照加到最愛,咬著唇角的笑意走去將百葉窗落下、把厚窗簾掩起,隨後才替他將平板拿去充電、把檯燈關去,摸著黑輕手輕腳的上床。

好似察覺到原本靠在身側的枕頭被挪開,那個人夾著棉被一整團壓了上來,在他懷裡發出了分不清是撒嬌還是不開心的模糊鼻音。他全身散著沐浴乳的香香氣息,身子暖暖又軟軟的。唐健熙的眉毛挑了挑,偷偷抓了抓他的屁股。那個人的臉臭了起來,抗議的蹬了他一腳。

唐健熙斂著眸笑,在他頭頂啜吻後按揉起他的肩頸,直到平穩的鼾聲再度響起。

沈沈的重量壓在身上,他望向窗簾後頭。

從那支需要他們輪流呵護的麥克風,到那張承載著他們的雙人床,再到這個,能結實庇護住他們兩個的家。

鍊著,又何嘗不是某種塔台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