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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本來就很敢與人交際的力揚很快的跟亞隆表哥打成一片,兩人即使為了不吵醒晁星,用著偏小的聲音聊天,但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氣氛,力揚表達了在外獨自居住很孤單的事情,渴望與父母能夠更常在一起的想法得到亞隆的共鳴,他們兩個突然開始聊起只有一個人住的時候要怎麼解決三餐的問題,尤其是既省錢又能吃飽的那種。

也是因為這些談話,我對力揚的價值觀又認識了一些,力楊會笑著說出這些獨自居住時遇到的慘事,但他說得簡直不像是發生在他自身一般,絲毫不大在乎這些令人沮喪的事情。就拿他為了找到平價的便當,騎著腳踏車到所有他知道的商場找,最後在下著小雨的晚上買了泡麵回家吃的故事來說,這種事任誰都不想遇到,可力揚只是說著這種事真慘,但泡麵很好吃之類的話,回憶並分享那晚吃泡麵的心得。

亞隆表哥則是會對那些遭遇深表同情,有時聽著亞隆分享以往被丟包在親戚家的故事,他的神情在闡述這些事時總是會帶著一些憂傷,力揚也是對他面前的偶像毫不保留的表示支持。

彷彿就像…家人一樣,這種想法很可笑,可是看著這樣和諧的氣氛,心裡頓時蹦出了這句話來。

我低頭翻著手上的日記,驚訝的發現在日記裡面幾乎找不到任何一句對我的負面評價,媽媽在日記裡留下對我的印象都是正面且充滿期待,這與我所想的不同。

閉上眼睛回想第一次因為接近門禁時間回家,母親坐在客廳裡看書等我回來,母親一語不發的替我開門,只在之後背對著我熱湯的時候用疲憊的語氣問了句:「有什麼事情可以這麼晚不回家。」

我並不是去做壞事,就是因為去得圖書館遠了一些,錯過了常搭的班車只好另外搭乘替代路線的公車回來,可是母親只說了那句話,就讓我感覺面部發燙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彷彿我做錯了事。

或是我偶爾因為要準備考試,臨時要留在學校,母親頂著風雨來給我送晚飯,我還納悶母親怎麼會知道我沒有飯吃,她已經先向我道歉這個禮拜因為忙忘記給零用錢的事情。

回想起來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後,母親幾乎就在隔天就替我買了腳踏車,隔天去了學校還被同學虧騎了超好的腳踏車,各種羨慕云云。

真奇怪,只要拿起這本日記讀幾行,這些微不足道的往事就像是泡沫般,從彷若深潭般的心中激起一點水花。

媽媽確實曾經是溫柔的,雖然她嚴厲了一些,可不至於馬上抬起手搧臉,她曾經是會耐心地問我在學校發生什麼事的…究竟是什麼契機讓母親改變的?

很快地把日記本翻向尾巴,抱持著疑問翻頁,也同時感到有些恐懼。

萬一母親豹變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試著忤逆母親的想法,導致母親受不了崩潰,才變成令我感到害怕的模樣?

日記頁面右上角端正的字體記錄著時間,幾近精確的格式還有字體大小讓快速地翻頁出現動畫一般的效果,數字不斷的跳動往這一兩年的時間走,突然加快跳動的數字可以觀察出母親即使嫁出去之後,也還是會在回來此處時留下一頁日記,突然間在某一頁,母親的字跡有了變化。

我看著那個日期與有些不一樣的字跡陷入沉思,這一天好像遭遇了什麼,使母親的字跡產生動搖,但是這一天我並沒有印象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在我考大學之前一年的時間才是。

「表哥,想問這個日期發生了什麼事嗎?有沒有印象?」我闔上日記本,詢問表哥是不是對我在日記本上看到的時間有任何印象,可是表哥遺憾地搖了搖頭說了沒有。

「抱歉,我不知道,因為我也不是這麼常待在這裡,而且這裡的長輩們各自有自己的事情,我不見得會知道。」亞隆看著我露出抱歉的表情說。

「…。」一股無力感襲來,想到如果比較親近或是好接近的親戚都沒能問出什麼,之後都得去跟其他的親戚打招呼試探性地詢問才行,想到此處不由德輕輕地嘆了口氣,當我把筆記本闔上時,我看見力揚笑著說。

「我們正好本來都不是林家的人,此處的我們是一群外鄉人。」

不知道要回應什麼好,對力揚這樣樂天的態度感到好笑,把日記本放回桌上時還聽見亞隆表哥試著解釋他本來也是林家人,只是監護權被轉移等等的事情,笑著要亞隆放棄跟力揚這樣頭腦簡單的人解釋複雜的事情,看著力揚不服的樣子我又忍不住笑了。

外鄉人啊。

我的身上都留有一半的血脈,這不是外鄉,這叫做"外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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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就於我想的一樣,只要我想要打探關於母親的事情,這裡的人都會顧左右而言他,不是誇讚我長得好就是上了數學系很聰明,但這些話聽起來格外的刺耳,我清楚我自己的模樣,我染著頭髮還穿著不檢點,我就像是這座宅邸裡面的大象,可所有人都像是沒看見一樣地誇我,就像是把我當作笨蛋一樣。

又一次試著拜訪舅公,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在一些關懷中得到有用的情報,然而最後還是被當作個小孩一樣地請吃了點東西,又以想要休息的名義把我趕去他處。

氣餒時看見了小舅舅,他正在和他的兒子談話,可能是我走路的動靜聲大,小舅舅馬上注意到我的到來,簡單的點頭跟我打了招呼,又說要先去那裡做什麼事然後走遠。

但他的兒子沒有,正站在原地面色不善的看著我。

「表哥。」我喚了一聲。

他看著我的模樣上下打量了幾秒,嘴角鉤了起來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事物,「你怎麼會活成這樣?」

「就是我本來的樣子,礙著你了?」

「沒有,覺得你藏太久。」他笑著從口袋裡拿出菸點上,把菸盒放在欄杆邊上問我:「你要不要?」

「…。」看著那盒推過來的菸,我深吸了一口氣把菸拿走,「我要,借一點火。」

表哥看著我笑起,把打火機拿來讓我點菸,藉著那支菸展開了話題。

話題從這幾年林家的變化到那些親戚間互看不順眼,還有投資失敗的一些內幕,我想要的答案也幾乎從這位表哥口中得知,原來大概是我考大學的幾年前,林家的長輩,大概是舅公那個輩分的人被投資失敗的事情給刺激到了,林家在某些親屬的手中逐漸分裂,毀滅的徵兆開始出現。

幾個親戚聯合投資失利後造成的空洞有可能會危及到祖產,使得舅公們不得不做出決議,開始嚴格得訂立遺囑,如果分支下的親屬後代表現不佳,就有可能會失去林家祖輩的資助,更甚者不會得到林家的一分財產,如果想要得到遺產還有資助,不努力一些是不行的。

「他們的用意是希望他們底下的這些子輩可以好好地把資產用在教育上,而不是投資,藉由這樣的要脅把林家的未來導回正軌上,人最終都會為了自己的貪慾回來這裡,想辦法跟他們打好關係,要是功課行不通,就靠關係,不然每年這個時候哪會有這麼多親戚回來啊?都是些豺狼虎豹。」

聽著表哥的話,我感覺背後一股寒意,像是被數不盡的針插在背上。

所以剛才去找舅公才會被這麼冷淡的對待,親戚對我的態度才會這麼奇怪。

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表哥把菸捻熄,拍拍我的肩膀說:「知道的話就不要再到處打聽了,你在這裡超級惹人注目,今年還帶了外人回來,早就傳開了。」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看著表哥要走,我急忙把菸蒂扔掉,出聲問:「反正我爛成這樣不是正中你們下懷嗎?」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

表哥繞了一圈走回我身旁,伸出手搭在我身旁的欄杆上,稍稍靠近我用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那些老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樣的?你才是大家的眼中釘,舅舅會想辦法把你媽媽得到的財產拿回去,你以為是你舅舅的意思?是拿回去補投資失敗的洞嗎?」

表哥伸出手指點了點太陽穴,「你很聰明,不用我說吧?你媽給你的錢都是哪裡來的?」看著我驚恐的神色,表哥看似滿足的退後一步,神情滿是怨怒:「為了這場破遊戲,我連我自己都當不成了,錢錢錢的,大人的把柄一旦被握住都是這副德行,你應該要去找份正當的工作,為什麼考不上電機醫學系,怎麼不像別人家的小孩一樣用功努力?人家的成績多好啊?你讓我壓力多大啊?資優生!」

「生在林家還碰到一堆天才有多衰小?上面的長輩也是天才,想得出這種鬼方法,你還用這種破樣子來見我,真棒!」

我的領子被用力地抓住,用力地拉著前扯又後推讓我撞上白色的大理石欄杆,背上傳來刺激的痛楚,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條破布任由表哥抓著施暴。

「真了不起,是聰明小子又懂玩?林家敗壞也得算你一份!」

抓著被撞得發疼的肩膀,發現可能是剛才吃了一拳,鼻子感覺有些濕熱,舉起袖子抹了一下果然流了鼻血,雙肩止不住地顫抖,我還是用力地把表哥給推開,朝著他大叫:「我只是個外姓!」

「千里迢迢地找回我一個外姓,只為了跟我討點破錢,這些都是我媽媽的辛苦錢!也不管我沒有了父母,抓著我趕盡殺絕,好了不起!我姓什麼你記不住嗎?我姓張!來你們這裡低聲下氣的接受那點招呼,我甘願的嗎?」

「我也想走阿…我也想要一起走阿。」

我懂了,母親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恐怖。
也懂了以前為什麼能夠有比較多的零用錢,也明白母親老是催促我好好用功的用意,但現在提這些都沒用了。

「你這傢伙…!」

因為哭泣而模糊的雙眼隱約看見表哥的手高高抬起,煞那間有個影子突然衝過來擋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