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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1

  她雙手掐在脖子上,關節處緊緊向下施力,痛苦的回憶湧上心頭,那些厭惡的眼神與冷漠的言語如利爪般每日每夜在她的心臟劃上新的傷口,在經歷日夜交班之時,重新撕開了結痂,血流不止。痛苦的情緒分明,可她卻無法克制手臂的顫抖,那是更加無助的狀況,對於無法控制的一切,還是下不了手的自己。她想終結自己的性命,想離開那個痛苦的地方,越遠越好,但身為魔族,她卻連令自己死亡的力量也沒有,多麼的渺小與可悲啊。

  直到她望著匕首刀柄處精緻的鑲嵌寶石以及危險的尖銳處,那也許是救命稻草,她興起了這樣的念頭。右手持著利器,刀身方向與手臂交錯、朝左手腕上動脈處一刀一刀劃開,頓時血流不止。鮮紅色迅速在白皙的手臂上渲染開,那是諾絲這輩子見過最美的色彩了,宛如一朵花枝招展的紅色玫瑰,在最鮮豔動人時開在她殘缺的肉體上,使她完美了一切。

  那大概是她無趣也不被需要的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刻。

  諾絲閉上雙眼,靜待即將到來的冰冷、寧靜、最後是解脫。然而她什麼也沒等到,反而黑暗結束了,陽光一如既往的從窗戶投射進來,耀眼的讓她睜不開眼睛,無法適應光亮。

  嚮往著外頭的陽光,可又自我厭惡著,她是無法面向太陽的人,卻又不甘於躲在陰影中。小小黑黑的箱子裡十分折磨人,但膽小的她過於恐懼可能更糟糕的外頭世界,要是沒了弟弟、那個唯一在幽暗之中給她點點星火的手足,她怕自己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Act 2

  在純白的房間裡,像一片白紙的魔族男孩望著繪本中的藍綠色彩,興起第一次想出去見見這個世界的念頭,他嚮往著那片溫暖的天空與柔軟的海洋。

  男孩出生在家世顯赫的魔族家庭中,家族向來看重孩子的特徵,諸如頭上的崎角、背上的翅膀等等。由於魔族是源於古老惡魔與人類的混血,額外衍生出的一支,可能是不想與人類混為一談,總是特別多奇怪的堅持及概念。

  也多虧於自己銳利帶有傷害性的特徵,他深受父母寵愛,集家族長輩的寵愛於一身,擁有專屬的書房、家庭教師,除了休息時間外貼身服侍的隨從,以及只要對自己有益、開口就能從父母那得到的物品。像是被細心栽培的花朵。

  他未曾見過大海的寬闊,卻熟識咒術學的應用;未曾見過鳥語花香的密林,卻知曉魔法學理論。

  十一歲的諾森,翻閱著繪本裡的虛擬故事,只能以此來想像外頭的世界。要說他學識淵博?他是。要說他如井底之蛙,他也是。他的世界僅有這個富麗堂皇的屋子、以及他的家人們。除了父母,他還有一位大他五歲的姐姐,那是他唯一的手足,其餘能在家中活動的便是負責看顧生活起居的仕女及隨從。

  「為什麼姊姊不能一起學習呢?」諾森拿著初階醫療魔法的書本,問著每周三會來教授他課程的老師。

  「你姐姐很忙的,你也很忙,趕緊進入下一個章節吧。」可每每這麼詢問,總像是問到了禁忌般的秘密,被直接且強硬的轉移話題。

  無心的聽著醫療魔法的基礎理論,諾森惦記著上次見到諾絲時她左手腕上纏繞的紗布,以及刻意掩飾般的長袖上衣。不知道姐姐過得好不好呢?傷口要是不好好治療很容易留疤吧。

  為此,他翻開下一頁,牽掛著她身上的藥水味,告訴自己要更努力的學習醫療魔法。

  這樣也許他就能成為最為溫柔的魔族、溫柔到再嚴重的傷口都能治癒吧?

Act 3

  幾日後,傷口逐漸癒合了,身體收復組織造成的搔癢讓人困擾,諾絲撕除結痂,血珠再次從細縫冒出成為一幅幅鮮豔欲滴的美景,那能短暫使她忘卻一切,因為她只記得疼痛,以及紅殷殷的一切,像是她無情的故鄉。

  她厭惡自己的血液,留著她無法控制的基因。

  她回憶最開始的一切,也許在自己出生時,父母就已經對自己有偏見了,只是身為第一個來世的孩子,還是抱著希望來培養吧。所以在弟弟出生的那刻,她本該憎恨的,憎恨那雙翅膀、那對尖角,那副像極了惡魔的樣子。說到底,那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也許她本該能有正常的家庭及家人。

  可諾森的微笑總是暫時化解她內心的陰霾,他不像惡魔,反倒像天使。與她相似的髮色及瞳色證明了他們的血緣關係,他們確確實實的來自於同樣的父母。

  這是她頭一次生起了想要保護的慾望,那使她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細長的指甲是魔族的象徵之一,具有傷害性的尖銳可以輕易劃傷其他生物。那是父親第一次實際傷到她的肉體、在她的身上留下更多紅斑,原因諾絲已經忘記了,反正那不重要,她早已經習慣皮膚破裂的感覺,只是內心飄浮不定的念頭似乎有了著落。

  是何時興起離開的念頭呢?甚至腦中有這個念頭後,她便知道自己肯定會成功。諾絲的家人百分之百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她僅僅只是個會動的醜陋人偶而已,在家族中苟延殘喘著,甚至連個漂亮的裝飾品也比不上。

  所以再見了,故鄉與那稱不上是家的宅邸,以及我的手足、我的親弟弟。

  在深夜,她悄悄敲著諾森的房門,準備道別。

  「上帝給了死者不朽的名諱,也給了生者不朽的愛。」

  「諾森,還有很多東西比家族、血緣、榮譽、象徵更為重要。我不認為家族這麼做是對的,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尋找正確並且適合我的容身之處與愛。」

  「你願意的話,五年後我會回來接你。」拖著疲憊以及傷痕累累的身軀,諾絲用著最後的一絲力氣以及最大的溫柔,捧著弟弟的臉頰,鄭重的訴說。他可能無法理解、或是不在意她的離去,不過那也無所謂,因為那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收拾簡單的行囊後,她踏出大門,從今以後,將拋棄坎貝爾之姓,僅以「Norse」之名活下去。她決定成為掌握自己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