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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夜綺談企劃
怪異:雪生
個人故事《老夫》




  『……於今與此……聽命於吾。』

  柔軟的女聲中帶著魄力,黑暗之中只覺屬於那個人的力量包裹著自己,身子不自然的直立,向外延展。

  猛的深吸一口氣,張開眼睛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如同撞進萬花筒中,一切不再是黑與白。


  「哇,成了!」


  役使自己的主子的臉就在面前,不如以往要抬頭才能見到的齊平視線,映著一張笑臉。微微低頭,那身衣著深色腰帶、衣邊、袖口、耳飾、頭飾搭在一起繽紛的色調,是從前想像不到的。

  偏頭,看見一旁的夥伴,除了頸上掛著類似式牌有著不一樣的顏色,但烏鴉──果然是黑色的呢。

  「還可以吧?」
  對上漆黑的眸子時,烏鴉張嘴發出一股夾著粗嘎喉音的聲線。

  ──感覺沒問題。
  「呃……」是想這麼說的,但開口卻感覺一陣艱難。
  ……糟了,要怎麼講話?

  「嘎嘎?雪生?」烏鴉歪著頭看著自己。

  「呃……窩哇……呃。」不受控制的感覺,少年低頭看著白色單衣,有著跟人類一樣的身軀和手腳,自己確實是變成人了,無法抑止的怪異感湧上心頭。

  「嘎嘎,環丫頭,雪生咋的不會講話呢!」

  烏鴉喚著主子的名字,使自己下意識看向女子。

  「嗯……是因為被彭侯吞吃的關係嗎?」環指尖輕掐下巴沉思著。「大概本體沒有經歷妖化的過程,雖然咒式將犬形化為人形,但語言還是要從頭訓練呢。」

  「嘎、之前不是費了番功夫才教會靈通的嗎?」

  「靈通心音的方式和講話畢竟有差,在守汝當初也是只會講話不會靈通啊。」

  一邊聽他們對話,少年掐掐自己的臉,摸了摸頭頂。發現耳朵的形狀,好奇引發尾巴擺動,這才發現腰後方蓬鬆白尾並沒有消失。

  化人之後,除了色彩外,視角的部不同也讓自己充滿好奇──原先高了一截的桌椅卻在俯首可及之處。指尖與腳掌不同,可以靈巧的捉住東西,執起桌上的卷軸把玩翻轉幾下,再輕輕放回桌上──一切都是這麼新奇。

  眼神骨碌碌地轉動,觀察完自己之後被兩人爭執提高音量的對話吸引目光,眨眨眼木訥的看著一人一鳥你來我往。

  烏鴉在守和狼獸雪生都同樣為賀茂氏役使的式神,不同之處是在守為環主子成為陰陽師之後承襲先父得到的式神,跟著賀茂氏已經好幾世,他們之間的互動關係,更像是兄妹或朋友。

  至於狼獸雪生,對於被環收伏成為式神之前的記憶幾乎全然喪失,從有意識以來就受環的力量給拘伏,從開始還不太會控制自身的能量,至今已經能跟著夥伴和主子一起處理一些委託。

  雪生瞥眼看見主子放在桌上的銅鏡,不自覺伸手執起,照著自己的面容,輕撫著面頰感到不可思議。雖然妖怪可以藉由修練改變形體化人,但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不錯吧?這樣雪生往後要跟著咱在外頭走動就沒問題了。」
  環主子的話讓目光從鏡中緩緩移開,直到與她的眼神四目相交。

  烏鴉展翅短飛一陣來到雪生身旁,收起翅膀後嘎嘎說著。
  「啥沒問題,那雙耳朵那和條尾巴一看就知道是怪異了!」

  環看著雪生的眼神微微一笑,彷彿藏有許多思緒。
  「雪生往後若要化人,僅需透過吾定下的的咒式即可。若需要隱藏怪異特徵的時候……」她從懷中拿出符紙,湊到唇邊輕喃兩句,夾在指間的薄薄紙張甩出時卻如利刃,牢牢貼上雪生的胸口。

  雪生悶哼一聲,一股熱意從胸口蔓延開來,短暫的暈眩過後,甚至覺得身上力量被壓得更沉,禁不住氣力一軟,趕忙扶著櫃子和桌子才差點沒跌倒。

  都不見了。這種感覺相當明確。
  耳朵和尾巴都被咒式綁縛的感覺……或該說妖力都被封印的感覺……渾身施不出力氣。

  「咕……」在守漆黑明亮的眼睛隨著頭轉動,左斜右斜的看著雪生。

  雖然跟著主子學習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有時在守和環之間頗有默契的發言,仍讓她聽得似懂非懂。

  「汝真的很怕自己壓不住她的力量呢……?居然設下兩道咒式嗎……」

  「哼。」環輕笑著撇轉過身,「吾的考量毋須向你明說。」

  就好比現在,他不懂環主子若有所思的神情,究竟是喜是悲。



  身體很快就習慣了化人的狀態,並且在許可的狀態下逛了逛院子,不久後便被叫到書房待命。

  環主子的書房裡堆滿了書籍和卷軸,她閒暇時花很多時間在閱讀,雪生向來不懂老盯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看有什麼意思,但環總說得不斷的學習,才不會愧對宗家陰陽師之職。

  不久後外頭也傳來在守的聲音,不禁專注細聽他和環主子又在爭執什麼了?



  「嘎!他還不習慣人類的身體呢,化人就是人,教人的工作不是得由人來嘛!」

  「在守,照你的意思,你也可以教他啦!」

  「別跟吾耍嘴皮子,汝讀的書比吾還多,哪輪的到老夫來教呢!」

  聽見振翅的聲音,紙窗後方竄過一抹黑影,一雙黑翅迴過房門直飛而入,落在書桌旁的椅背上。

  雪生轉頭看著在守,開口想要他別那麼暴躁,卻為難的一個字也吐不出口。發覺化人的狀態無法透過妖力傳遞心音,只得囁嚅著,頭顱疑惑的歪過一邊。

  主子隨後來到書房門邊,環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

  「吾當然會教他,你也知道吾不是整天都有空,你也多花些心思,雪生會學得比較快。」

  「汝這丫頭,前些日子說要教雪生靈能,還不是老夫花了多少時間才讓他知道怎麼應用妖力來靈通的哪?」

  「雖然終於是教會了,但是如何用靈通表達,還是吾教會的吧?」

  烏鴉嘎嘎怪叫幾聲表示抗議。

  「還說呢,雪生學汝的聲音,在除妖戰鬥的時候跟吾通心音,會搞錯對象的啊!」

  「雪生畢竟還是女孩子呢,讓她學在守粗啞的烏鴉聲音還得了?」

  「嘎!老夫的聲音哪裡粗啞了!嘎嘎!」

  椅背上的大烏鴉嘎嘎叫著大拍翅膀抗議,一旁的女子則是不住掩嘴遮住臉上的微笑。

  烏鴉從椅背上一躍而下,同時抽長了身子,化為身穿黑色絨衣的黑短髮中年男子,粗曠的外貌,臉上蓄著黑色短髭,臉上掛著不悅的神情。

  「雪生,」在守化人之後一改烏鴉般尖銳粗啞,是渾厚的低沉嗓音,此刻透露著不耐,大拇指比了比自己。「你倒是說說老夫的聲音哪裡難聽了?」

  「……」雪生直是愣愣看著壯漢,不敢吭聲。

  「……啐。」在守這才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忍不住嘖了聲,他朝著門口那人無禮的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去忙汝的儀式,吾不讓這小子吭點聲就不叫在守!」

  「那就麻煩在守了。」環微微躬身示意之後,連書房門都沒進便背身而去。



  雪生彷彿聽見在守低聲喃喃了句「臭丫頭」,轉過頭來的眼神卻是拿你沒轍的縱容。

  「好啦,這下怎麼辦呢。」在守摸了摸下巴的鬍渣,想著該怎麼開始。

  「首先這樣,汝應該聽得懂吾說的話?像吾這樣點頭,就是同意。」

  雪生看著在守一下一下點頭,不自覺模仿著。

  「那這樣搖頭就是不同意,不懂,不知道。」

  學著在守將頭擺到右邊又擺到左邊,不習慣的動作令她有些暈。

  「很好,看來應該不是太困難。」在守露出微笑,揉了揉雪生的頭。

  「妳只是不太會說而已吧?」

  「之前是怎麼教娃子來的……」在守狀似苦惱的撓了撓頭。

  「先發點聲音吧,跟著老夫來,啊───」

  雪生睜大眼睛看著在守啊了好久,一口氣過了,他氣急的擰起眉。
  「傻著幹啥?張開嘴巴跟著老夫一起啊、啊──」

  不太確定他的意思,仍然嘗試跟著發出聲音。
  「啊───」

  「這才對嘛!不就是會出聲的崽子嘛。」

  在守又讓雪生跟著他學了幾種不同的發音方式,雪生漸漸覺得能夠掌控了,也覺得有趣起來。

  「謝、謝、寫、需、靴、雪……」

  更正了好幾次,才勉強會念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嘴型不大會掌控,還需要多加練習。雖然內心都知道聽起來的樣子,嘴巴上卻難以正確的念出,是種微妙的感覺,但好段時間下來,已有很大的進步。

  「好吧,今天就到這裡了,剩下得交給那丫頭,老夫累了。」

  「鳥呼……腦、咬、襖……?」雪生喃喃念著,曾經花了好一陣子,才知道這是在守稱自己的一種用法,她好奇的念著那個字,怎麼念都不對勁。

  「別老念著老夫,汝自稱『吾』就可以了……不然叫『在下』吧!」

  「唔(吾)?」

  她歪著頭表示不解,她喜歡在守稱「老夫」時的口音,知道那是自稱的意思,比起「吾」或「在下」,總覺得那給人一種可靠的印象。

  「傻孩子,老夫啊,要活超過一百年才能用的喔。」在守雙手環抱在胸口自得意滿的說著,「在那之前,乖乖的自稱在下,才有禮貌。」

  她眨眨眼,把這話牢牢記在心裡。

  「吾!」一邊不住點頭,表示她懂了,「栽蝦!」
  「栽、栽、唉、愛、在、在……」一分神,又忍不住回頭試圖校正自己的發音,看得在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汝現在講話像個粗人一樣,吾看環丫頭又有得煩了!」

  他深了個懶腰,對著雪生眨眨眼。
  「別老在那咬文嚼字,想不想出去走走?」

  雪生頓了頓,眼神卻散發想望的光芒。

  「從前她都不讓汝去,難得化人,讓老夫帶汝上街溜溜。」

  一下子把學習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雪生跟著在守的腳步,走出了宅邸。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繽紛多彩的人類市集,內心美好的記憶之一。

  ……事後跟在守一起被罰在庭院倒立好幾個小時,也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