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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冰淇淋》

「一未~~」

「嗯？」聲音從門半掩的房間傳來。

「你要吃冰淇淋嗎？」伊吹拿出剩下一人份的桶裝冰淇淋。

他聽見東西被放到床鋪上的悶響。拖鞋摩擦地板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拉門滑開的咕嚕咕嚕。

「吃不完？」志摩有些無奈地笑著，還是接下了伊吹遞給他的湯匙。

「嘿嘿。一起吃嘛。」

無奈沒有停留在眼裡多久，取而代之的是知道伊吹在對自己撒嬌的愉悅。


冰淇淋大概是在他們開始住在一起之後，就變成他們的常備品之一。隨著年紀漸長，他們買的零食也越來越少。

但冰淇淋是例外。

大概是在兩人先後過完四十歲生日之後，去做了一次健康檢查。
結果是沒什麼問題，不過因為長期不正常的機搜作息，數值也只維持在及格邊緣。他們達成共識，對飲食跟運動的控管都要比以前嚴格。原先的自律變成了必要的節制。
但冰淇淋還是沒有被割捨。

伊吹對冰淇淋有近乎執念的喜歡。

這世界上只有一未可以贏過冰淇淋。如果一未要我不要吃，我會忍耐的。

當兩人同居半年，志摩看到就算在冬天冷得要命還是會吵著要吃冰淇淋的伊吹，終於問起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

伊吹的回答認真到出乎他意料。

雖然，比較對象是冰淇淋心情真的有些複雜。
而且他以為伊吹藍最喜歡的是跑步。

志摩當然不會要伊吹放棄冰淇淋。他沒理由這麼做，也不可能跟食物吃醋。

只是從此冰箱裡的冰淇淋就像是會自己生長出來一樣，冰箱打開永遠有兩種口味可以選。

每次伊吹猶豫要不要吃、要吃什麼口味的時候，志摩總會說他也想吃，然後選他沒選的那個。到了最後志摩手上的那一份還是會變成他的。

一未不是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嗎？

志摩眼睛盯著電視，思考著怎麼回答可以讓伊吹接受自己不喜歡甜的東西，但喜歡跟他分享他喜歡的東西。

再囉嗦就不要吃。最後還是變成拌嘴。

但志摩也肯定會收穫他想看到的、伊吹滿足的笑容

那樣吵吵鬧鬧的時間卻只有短短的一年不到。


當兩個人結束了工作上的搭檔身份，各自有了新的作息時間，錯開了休假和下班，伊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被寵壞了。

值勤結束回到家，打開冰箱發現冰淇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吃完，而他也已經一整周都沒有見到志摩。

他已經完全習慣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害怕。

住在一起之後，他才發現志摩會記得他的每個習慣，然後用自己的方式配合他的習慣。發現的時候還很開心，覺得那是他專屬的志摩的寵愛。

但因為工作的關係志摩不在，他恢復成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才突然想，他似乎太依賴志摩了。


那之後他就不再買大桶的冰淇淋，而是會在想吃的時候才買，而且是一人份的冰淇淋。

只是他發現，他連一人份的冰淇淋都吃不完了。


志摩好不容易從追查了整個月的案子脫身，回到家，才想起伊吹似乎有說過這週機搜少了一組人，他要多輪一天。

快速洗了個澡，想在冰箱找些吃的。吃了一半的小盒冰淇淋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停頓了一下，理解是因為自己不常待在家裡，所以伊吹才沒有買桶裝的冰淇淋。

所以，他如果吃掉了的話.......志摩想像著伊吹發現冰淇淋不見之後的反應，忍不住笑了起來。抱著惡作劇的心思，他吃完了放在冰箱裡的半小盒冰淇淋。

他其實很不擅長這種甜食，但看到伊吹每次吃冰淇淋時的笑容，他就會開始想下一次要買什麼口味，可以看到那個人更開心的樣子。

藍醬買的好像沒那麼甜，好好吃。
啊、牌子不一樣。
下一次也買這個來吃好了。

發現自己被伊吹的習慣改變，志摩嘴角的弧度變得更加明確。


將盒子沖洗乾淨放在水槽旁一定會被看見的地方。志摩想像著伊吹可能的反應，回到臥房，想在手機響之前盡量補些睡眠。

雖然是休假，但一通電話來，他還是得回去警局。那是工作啊。在睡著前他這麼說服自己。


伊吹回家已經是兩天後，當他看到水槽旁被洗乾淨的冰淇淋盒子，他愣了好一會。

伊吹突然懂了，他不是吃不了一個冰淇淋，而是沒人和他一起吃。就像是菠蘿麵包也是兩個人分一半才格外好吃。而他曾經喜歡到可以一個人吃完整桶的冰淇淋，現在也變成是和志摩一起，才有喜歡的意義。

因為是志摩一未啊。他想起自己說的，如果一未要他不要吃，他可以放棄。

本來是意識到自己太依賴志摩而動搖。他應該要是那個習慣一個人生活，並且覺得一個人很自在的伊吹藍。

現在他發現，他可能是沒辦法離開志摩一未了。

這樣下去，會不會被討厭。志摩也曾說過一個人沒什麼不好。自己這樣會不會變成志摩的負擔。

一根刺扎在了伊吹的心上。



伊吹拿著湯匙，一邊往志摩身上蹭過來。

「怎麼了？」志摩的視線從平板上移向半個人重量都靠在他肩上的大型犬身上，側過頭，耳邊能聽得到平穩的呼吸聲。

「啊~~~」

志摩看著眼前伸過來的湯匙，配合地張嘴一口含住。適中的甜味在口腔裡擴散，乳香和香草的味道交融。

「一未真的很喜歡這一家的香草冰淇淋。」

「你不喜歡嗎？」

「藍醬比較喜歡巧克力的。」

「那下次買巧克力的。」

「可是一未喜歡香草的。」

「那就兩個都買。」

「一人一桶嗎？」

「當然是一起吃了，笨蛋。」

伊吹笑著把平板抽走收在自己懷裡，挪了挪位置就直接躺到志摩的腳上，還順著動作蹭了蹭志摩溫暖的肚子，調整成舒服的姿勢。

「想睡？」

「還沒，只是想要躺著而已。」

志摩看了眼沒有要被歸還的平板，伸出左手輕撫著在自己懷裡的人的頭髮，右手則是早被十指交扣放在伊吹胸前。

「一未好香喔。」

「剛洗完澡。」

「一未好溫暖。」

志摩揉了揉他的頭。「怎麼了？」

果然瞞不過。「只是想要撒嬌了。」

志摩笑著哼了聲，收緊被他握住的右手。

「藍。」

伊吹抬起垂著的眼看向他。「嗯？」

「想聽你說喜歡我。」

「喜歡一未。」

「我也喜歡藍喔。」

志摩左手揉上伊吹的耳垂，他俯身輕輕吻了吻伊吹的額頭：「而且還會越來越喜歡。」

我會一直都在。志摩舉起原本在伊吹胸前的被扣住的右手，帶起伊吹的左手湊近嘴邊，在無名指上輕吻。我喜歡你，所以什麼也不要害怕，放心地為所欲為就好。



他們都變得越來越忙碌，碰到面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但伊吹發現冰箱裡的冰淇淋又出現了，只要他吃到剩了一些，下一次放假就會又出現一桶新的完整的冰淇淋、還有洗乾淨放在水槽邊的盒子。

伊吹知道。

扎在心上的那根刺所引起的疼痛卻日益加劇。

在發現志摩不回家的時候，那根刺像是要把他的心刺穿一樣。

痛得他除了緊抓著志摩不放，什麼也想不了

就像是志摩說的一樣，他就是個笨蛋。

才會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講出來。連眼淚都會不受控制掉下來，他什麼也做不到。

他憑什麼認為志摩不會離開自己？又憑什麼能夠把人緊緊抓著。

只是，那是志摩一未啊。就算被這個人討厭，他也還是喜歡他。

志摩哭了。濕淋淋的一切把那根刺溶化了。

志摩的道歉、紅著的眼、抱住他的力道、握緊他的手、吻走他眼淚的嘴唇、還有灑在他肩上的呼吸。

他親耳聽見的，在他心裡，只會有他。

那根刺留下來的洞，被這一切小心翼翼保護起來。


那天晚上，兩個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發現冰箱裡除了冰淇淋什麼也沒有。
兩個都哭慘了的人都不覺得頂著紅腫的眼去買東西或是叫外送會是什麼好主意。
於是他們一起在冬天吃了整桶的冰淇淋當晚餐。

伊吹吃著吃著，眼淚就又掉下來。惹得志摩愧疚又心疼，一邊吃一邊安撫他。

直到他們從川越回來、隔年志摩從搜二調回機搜，冰箱裡都沒有再出現冰淇淋。

然後是到了下一個春天，志摩看到冰箱裡再次出現整桶的冰淇淋時，他知道伊吹已經不再是把他當成會隨時離開的『外人』，而是真正的家人了。


冰淇淋再次常駐他們家的冰箱。這一次他們有了喜歡的牌子和各自喜歡的口味。



伊吹睜開眼發現自己就這樣躺在志摩的腳上睡著了。
挪了一下角度，看見志摩也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仰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呼吸平穩而淺。

交握的手感覺到微微的水氣。

伊吹用空著的手把自己撐起來坐著，原本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他只來得及抓到一角。揣在懷裡的平板放到茶几，他看著志摩睡著的樣子，彎起眼。

「一未~」

志摩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就看見伊吹在看著他。「嗯？」

「我們去床上睡覺。」

「嗯。」

「一未先去刷牙~我把東西收拾一下。」

志摩又皺了下眉，停頓了一下：「一起去，東西放著我明天收。」

伊吹聽見沒有完全清醒的志摩用顯然不太愉快的語氣說著寵溺的話只覺得有點太幸福了。

「好~~~」他站起來晃了晃始終沒有被放開的左手。「走了、還是一未醬想要被公主抱上床。」

志摩還是沒有表情，但伊吹聽見了聲音裡的笑。「不用了。」

伊吹扁嘴，低頭眼露不滿的看著他。

志摩側過頭看他。「知道了，不能講這句。」湊上前點了點對方的唇，右手拉著人一起進房間。

「明天早餐一未做。」

「好。」

「睡覺也要繼續牽著嗎？」

「嗯。」志摩睜眼看了一眼笑的一臉滿足的伊吹。「睡覺。」再次闔眼。

「好~」他側過身，頭靠向志摩的肩。「晚安。」

被握著的左手感受到微微收緊，伊吹聽見沒說出口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