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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絆故事：告別之前】



01.

　　觀星者曾經喜歡夏天。

　　夏夜縫著細碎蟲鳴，襯得星空特別璀璨，無數光點像是來自月亮另一端的訊息，兀自閃爍。他在夜中敏銳的視力搭上望遠鏡，攀上雲杉就是現成的觀星塔。

　　觀星者坐在樹上，無憂無慮地輕晃著雙腿。這個由四季贈與的世界，每日都彷彿攜來不同的驚喜，沒有一刻不惹人憐愛。

　　直到某日，他發現了更耀眼的存在——這使他開始有了求而不得的願望。





02.

　　既倉促又繽紛的光劃破濃墨般的夜，如盛放在空中的繁花。

　　觀星者驚訝地揉了揉雙眼，以為是森林被雷打中，匆匆提了水趕去救火。
　　然而，當他抵達光源下方，只見一道身影戴著奇特玻璃面罩，全身被白衣包得密不透風，正仰首欣賞空中的異象。

　　觀星者從未見過這樣的打扮，他對此充滿好奇，忍不住走上前摘下了對方沉沉的面罩。一對銀色貓耳動了動，那位白衣訪客眨眨眼，像是正適應著夜晚的光線。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觀星者指著夜空問。
　　「太空船墜毀了，所以我施放了尋找夥伴的信號彈……或許也可以稱為『煙火』吧。」對方平靜答道，眼裡映著空中持續綻放的光，以及某種堅定的意志。

　　觀星者將他的面罩捧在懷中，聽著他自顧自講起太空旅行、星球與星球之間的趣聞，突然驚覺眼前的白衣訪客像是被風捲起的野火，一回神便燒去了漫漫長夜。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時間轉瞬即逝，過得太快了。





03.

　　故事時光持續了數日。

　　觀星者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位好聽眾，他只知道自己無比喜愛那專注的神情、溫柔的嗓音以及那些故事背後的無畏冒險。

　　好可愛啊。觀星者偏頭想著。

　　觀星者總是提著一籃莓果小點心去赴會，甚至想過摘些野花做成花束，他的步伐輕盈，因為即將見到他無比耀眼，如流星般相遇的寶藏——直到某晚，外星的訪客發現了修復太空船的方法，欣喜地與他分享。

　　觀星者愣了愣，突然慶幸自己沒有準備花束。

　　他知道自己不該試圖撼動那份意志與期望，以及朝著目標向前的決心，因為那才是最耀眼的事物，如果那道身影為自己停留了，將不再是他所憧憬的模樣。
　　這讓他感到無比絕望。

　　觀星者默默垂下頭，他既說不出挽留，也無法送上遠行的祝福。

　　那天過後，觀星者開始尋找能擺脫這份心情的方法，以重回那些沒有煩惱的時光。他試著拉遠距離，試著將視線放回他所愛的星空。
　　然而，這一切似乎只是徒勞，他的喜怒愛樂仍然在遠處生根，他在路過水坑時忍不住讀起眼中有沒有洩漏心事，並在望遠鏡裡尋找起了那顆被對方稱為下一站的星星。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觀星者在夜裡無聲問著自己，徬徨地收起望遠鏡。只有他是這樣嗎？知道繁花的顏色後，便再也畫不出春天。

　　遙遙望著街道另一端忙碌修船的白色身影，觀星者心想，他不再喜歡夏天了。不過像是察覺到視線，那對貓耳動了動，立刻放下手邊的工具朝他跑來，將青蛙造型的包包仔細交到手中。

　　「啊，太好了。你終於笑了。」

　　看著他淡淡的笑容，觀星者愣了愣，甚至覺得有些想哭。

　　如果哪天能坦然說出口就好了。





04.

　　觀星者開始寫信，排解那些無處可去的思緒。

　　他心想，總有一天他會想清楚自己的答案，追上那道身影，與他並肩。他只需要一些時間，儲蓄每一天的勇氣，讓他有雙能飛越街道、彩虹與宇宙的翅膀。

　　一天、一天又一天。

　　太空船即將升空的那日，一封封信件像是被打翻的杯水，從書桌流淌到門邊，漫出窗框——最終成為落花，不偏不倚敲在了路過的小兔子頭上。

　　小兔子疑惑地蹲下身撿起，又被落下的信件敲了兩下。看著那個危險的窗框，他決定上樓歸還掉落物，順便勸屋主關好窗戶。

　　前來應門的觀星者看起來有些呆滯，兩手還拎著剛解體的收納箱殘骸，像是還搞不清楚為何室內會一瞬被信件淹沒。

　　「這些紙都是你的嗎？」小兔子訝異地指向他身後的信封山。
　　「……是啊。」觀星者喃喃。少了收納箱的擠壓，四散各處的思念就像獲得空氣的氣球，再次膨脹了起來。
　　「你是作家嗎？」小兔子又問。
　　「我只是在寫信。」察覺小小身影的疑惑，觀星者繼續解釋：「信是送給未來的禮物。有時想說的話太多了，會說不出口，你可以將它們存在信裡面，把話語帶到很久、很久以後。」

　　小兔子聽完眼神一亮。「那我也想寫信！你可以教我嗎？」

　　好啊。觀星者應下，與小兔子聯手將室內恢復整齊後，便自抽屜中拿出各色墨水，詢問信件的對象。
　　「你想寫信給誰呢？」
　　「我想送給樹！」小兔子指向白雲上的巨木。「樹會活很久、很久，希望我去月亮的另一端之後，他也能收到我的禮物。」

　　觀星者細細聽著，卻忍不住跟著想起：如果哪天自己去了月亮的另一端，即將遠行到其他星球的他還會記得這些時光嗎？





05.

　　當晚，觀星者並未去道別，只是找了一棵夠高的樹，目送太空船升空。盛放的煙火像是某種餞別的訊息與贈禮，點亮了夜空與載滿淚水的雙眼。

　　旅途順利，飛得比誰都遠吧。





06.

　　在那之後，觀星者依然寫著信，並在夜中遙望星空。

　　與此不同的是書桌旁多了一位寫信的夥伴——距離他寫完給樹的信大概還要一陣子吧。

　　小兔子拉著他來到雲之上，介紹他所愛的樹，與被樹愛著的世界。由高處俯瞰的風景，彷彿擁有了翅膀。
　　一陣強風吹來，停滯的夏季似乎開始不留情地向前了。

　　觀星者閉上雙眼心想，他果然很想念夏天。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