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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三:弦夢 03 泛音

與浪巫謠那場臨時演出的翌日,展演廳後台的休息室仍殘留著昨夜音符的餘韻。
睦天命手中握著筆,仔細地審閱這份新的演出合約。

「嗯,這份合約可真無懈可擊......」
她語調平靜,卻仍掩不住話語間的慎重與思量。

「以妳昨晚的表現,我可不會放妳回街頭混吃混喝。」
嘲風坐在她對面,吃著與酒吧不搭的鳳眼糕與熱茶。

「我會繼續在街頭唱歌,但我也不排斥站上更正式的舞台。」
睦天命毫不猶豫地回應。

「妳想巡演?」
「我不打算停在一個地方。我還在路上,還沒打算落腳。」

睦天命她低頭一邊繼續翻閱合約中的細項一邊回應嘲風的提問。

「還真是野心不小啊。即使是我旗下的場子,也有很多利害關係牽扯在內。」
「我不介意行程怎麼安排,也不管哪個地方條件比較好。」

聽到睦天命堅定的語氣,嘲風沉吟片刻。

「行程由我們的規劃團隊排,妳要去哪裡唱,什麼時候唱,會有人協助安排。演出內容可以談,但時間點我們可不妥協。」
「可以。」

「那就簽吧。」

睦天命握住筆,一筆一劃簽上自己的名字。她彷彿聽見心中什麼碎裂開,又緊接著凝聚的聲音。那是對過去身份的暫別,也是對某種全新人生節奏的回應。

「歡迎加入。」
看見眼前的女人總算簽下名子,嘲風滿足地笑了。


那天之後,酒吧內的演出海報悄然更新。

除了浪巫謠的固定檔期,新增了一行小字:
【睦天命.不定期演出|特邀聯合表演・現場即興演奏】

每當她走上那道熟悉的樓梯,推開酒吧的厚門,總能看到浪巫謠或獨自試音、或與團員討論曲序,有時他會抬起頭看她一眼,淡淡一笑。

也有某些夜晚,嘲風會忽然宣布:「今晚加一人。」

而在她離開酒吧的日子裡,她依舊回到街頭,站在風中高樓陰影之下,唱出屬於自己的旋律。夢想或許沒有形狀,但她知道,自己正在前往某個值得的地方。



在等待睦天命前來簽約前,這間酒吧的真正主宰者—嘲風優雅地交疊雙腿,像是王座上俯瞰棋局的女王。這裡,是她親手建造的舞台,是她用聲音、資金與布局一磚一瓦塑造的國度。


浪巫謠重生後的舞台、睦天命轉變後的起點、觀眾們動容落淚的聖殿。


她曾為浪巫謠築籠,因為她看見他的價值——那是雙載著徬徨與憂慮的碧眼,還有著一副如同黃鶯的美麗嗓音,性格溫柔甚至會為無名之人落淚,像是隻不懂得保護自己的雛鳥一般。

所以,她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名為舞台的籠子。
他便該只為她歌唱,只在她的王國裡發光。

可那個黃鶯飛走了,全因為一個名為殤不患的警官。

在父親潛逃海外,集團面臨解散,嘲風因此失勢。
嘲風被迫與舊勢力切割,在深淵裡重塑自己。

她依自己的力量苟延殘喘下來,重新開始,走出不同於父親的道路。

嘲風曾以為浪巫謠不會再回來,卻沒想到,他會親自踏入這間酒吧,帶著謝意與決絕——感謝她給的歸所,宣告他即將遠行的決心。

她接受他的離去,也接受他的回歸。

因為他是主動回來的,身邊還跟著幾位她所不知道的樂團成員。


而如今——睦天命也即將踏入這局。那個與浪巫謠共奏之後便再也無法從她腦中抹去的存在,那個眼神銳利、音色燦爛得彷彿能焚燒靈魂的女人,如今即將與她簽約,成為這片舞台的一部分。

她,嫉妒著他們。

嫉妒他們在音樂中自然產生的共鳴,嫉妒那種她曾無法從浪巫謠身上引出的光芒,卻又被兩人的歌聲所深深吸引。

但她不是那種會在角落舔舐傷口的悲情角色。

她是高貴的製造者,是點燃命運的引線,是那道在舞台之上從不落幕的聚光燈。
若他們要在這裡相識、相知、相惜、相戀——那也將是在她的安排之下。

她會讓睦天命自願簽下那份協議,自願留在這裡——這座由她親手打造的舞台。


自願臣服。


這不是軟弱的掌控,而是主導與魅惑的藝術,是讓人甘願走入金籠,卻以為那是自由天地的技巧。

她查覺到浪巫謠的歌聲再度因睦天命而蛻變,美得幾乎讓她無法直視。
但這是她親手保存下來的聲音,是她讓其綻放光芒的舞台。

她沒有輸,她從沒有認輸。

這場遊戲,她仍握有主場。只是,如今的她,選擇觀察,選擇旁觀,在火焰中尋求照耀。她不再親手駕馭樂章,她備好場地、資源與觀眾,只等他們來唱


——來讓她,看見自己至今一直追求的光輝。


在舞台上的演奏與競爭,都與劍刃上的生死勝負無異。
賭上性命,碰撞出火花的極限美聲,才是天下至寶。


生命在燃燒殆盡之時的光輝,最為美麗。


聽到門外響起的腳步聲,她唇角微微勾起。

「來吧,睦天命。」
「來讓我看看,妳是否值得,妳是否能撼動我嘲風的國度。」

她放下茶點等著挑戰者推門而入,一場新的樂章,即將啟奏。



某日午後,雨絲如簾,將城市的鋼筋水泥染上濛濛的濕意。剛從街上回家的睦天命,一身簡便的居家服,她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聽著電影的配樂。

突然,手機震動,打破了這片寧靜。

「下來接我。」
嘲風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剛好路過你家樓下。現在下雨,我不想回去。」
「妳怎麼知道我住哪?」

睦天命微微皺眉,對於住家位置洩漏,心中不由得一跳。

「別問這種無趣的問題,睦警官。」
電話那頭傳來車門甩上的聲響,隨後是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卻無法掩飾那股熟悉權謀的驕傲。
——每個細節,都在她掌控之中。

「妳待在那別動,我馬上下來。」
睦天命沉默片刻,終於嘆了口氣。


當她抵達大廳時,眼前站著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佇立在大雨中的嘲風。黑色風衣將她纖細的身形包裹,微濕的瀏海垂在額前,妝容依然完美,卻在這場雨中顯得比平時更加孤寂。

「妳真是太突然了,好歹事前通知一聲。」
「哼,我是妳的老闆,可不是?」

嘲風冷笑一聲,她的語氣帶著諷刺卻又有些疲憊。

「稍微討好一下,對妳不會有壞處吧?」
「是是,僅遵大小姐囑咐。」

懶得在冰冷大廳中爭論的睦天命隨口回應,轉身領著她上樓。

回到公寓房間,屋內溫暖而寧靜,擺設簡約而不失格調,處處可見警官家庭的痕跡——牆上的老式證章、櫃子上擺放著的合照與勳獎。

「這不像妳一個人的地方,妳家人對妳真是上心。」

嘲風掃視了一圈,隨即自然而然地坐上最舒適的沙發主位,而對於宛如在自家般閒適的嘲風,睦天命無奈地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過去。

「他們覺得我這輩子只會照顧別人,不會照顧自己。」

「嗯,那妳現在照顧我一下吧。那些像老鼠一樣貪婪的廠商,今天氣得我胃都疼了。妳,演奏幾首給我聽,當作補償。」

嘲風一邊抱怨廠商,一邊端起茶杯大方地喝起來。

對於嘲風突如其然且任性妄為的無理要求,睦天命壓低語氣給予了警示。

「我不是妳的解壓玩具。」
「可惜妳恰好能做到這點,不是嗎?」

對於睦天命散發出的威壓,嘲風毫不在意地回應,並暗示她先彈奏旁邊用罩子遮住的電子琴給自己聽聽。

「睦警官可是深受眾人讚美,連琴藝都了得。」
「我已經不是警官了,大小姐。」

睦天命不再理會她語氣中的試探,直接坐在電子琴前,指尖輕觸琴鍵,優美的旋律緩緩流出。嘲風靠在沙發上,目光凝視著她的背影,眼底掠過一絲深沉。

她知道,這個女人不會被誰輕易馴服,也不會輕易被收編。就像她自己也一樣。但即便如此,她依然願意坐在這裡,安靜地聽著。

嘲風明白了,眼前這個女人雖擁有包容力卻不濫情,懷抱著正義卻不信奉黑白,她理智地劃分著每一條分界線。

而如今,這一切似乎開始有些不同。



那一瞬間,嘲風她瞧見了,睦天命的家庭劇院音響套組上擺了一片光碟,那是一部經典喪屍災難片「28 Days Later」(2002)。

「睦、天、命!」
「哈啊......大小姐,這次又有什麼吩咐嗎?」

本已沉浸在曲調中的睦天命,聽到嘲風高聲的呼喊聲後,發出了打從心底的深刻嘆息聲,她轉身察看這位暴君又想做些什麼時,嘲風拿起光碟再度下達指示。

「現在改播這個!沒想到妳眼光還不錯嘛。」
「蛤?」

即便是家教良好的且自制力強大的睦天命也不免發出了失禮的聲音,倏然她想起嘲風手中那部片是她警官學校的後輩們-丹翡與捲殘雲所出借。


“丹翡、殘雲,可以發散壓力的電影你們有什麼推薦的嗎?”

“欸?天命姊,最近很壓力很大嗎?”
“嗯,這樣的話,丹翡我推薦這兩部呢,天命姊!”

“啊~那兩部確實經典,但這算發散壓力嗎,小翡?”
“殘雲,你可真不懂?”
“呃、欸?是的。”

“不好意思,天命姊先借你這片吧,另外這片我先跟殘雲好好分享一下。”
“欸?喔喔~抱歉啦!天命姊。”


睦天命事後收到捲殘雲傳送的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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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懷裡擁手中牽⭐愛丹翡到永遠的通知一則:
「絕對不要惹女孩子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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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捲殘雲傳來的私訊實在太過於莫名其妙,睦天命直覺得認為還是不要深入此事為上策。於是,她不知不覺間就將這部影片放置了許久。

「呃,那是我的警官後輩借我的......我還沒看過。」
「什麼嘛,我真看錯你了,哼!」

對於嘲風這次打從心底的嘲諷雖感到莫名其妙,但睦天命這時也對被自己放置的這部影片產生興趣,所以她走去旁邊的吧檯準備起觀看的食物和飲料。

「睦天命!我要焦糖爆米花和可樂。」
「......我說,嘲風,我這裡可不是電影院販賣部。」

「你這女人不要那麼親暱地叫我名子!」
「......是是,大小姐。」

睦天命走向吧檯,動作俐落地拿出爆米花和可樂,嘴上雖不情願,手卻沒慢半拍。
她一邊撕開包裝,一邊在心中無聲地嘆氣——

「總是這樣,說得再霸道,卻又讓人沒辦法真的把她趕出去。」

她知道嘲風不是個會輕易示弱的人,能讓對方挑三揀四、任性叫喚,其實已經是某種形式的信任表現。

「真要計較起來,會變得更麻煩吧……這種人,只能用引導的方式來對付。」

嘴角勾起一點幾不可察的弧度,睦天命端著飲料與熱騰騰的爆米花走回客廳,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冷漠。



另一方面,嘲風半躺在沙發上,目光緊盯著睦天命,她沒再多說什麼,照自己的要求準備了食物和飲料。

「真是個麻煩又頑固的女人……」
她在心中這麼罵著,指尖卻下意識輕敲著沙發扶手,節奏輕柔、幾乎沒有聲音。

睦天命明明語氣冷漠、應對有禮卻處處帶刺。
但那雙手卻老實地替人端來熱茶、遞上食物。

「她不是怕我,也不是討好我。」
嘲風眯起眼,看著天命將爆米花微微晃動散熱,再將兩杯飲料分開擺好。

「這是她選擇做的事。」

這種人,最麻煩,也最危險。不隨人起舞,卻能從容立在原地,反讓旁人覺得自己才是情緒過激、行為失序的那一個。

「就連這樣的瑣事,她也一板一眼做到極致。」
嘲風將陷入沙發的身體調整了個角度,發現自己竟沒有想像中那麼不耐煩。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不想回家。
而是鬼使神差地,想來這裡。

她想看看這個女人會怎麼接她的茬。睦天命怎麼在不破壞自己原則的情況下讓她留下。不是討好。而是包容

——那種讓人不舒服卻又無法逃開的堅韌。

嘲風眨了下眼,冷哼一聲,壓下那一絲莫名的悸動。

「我果然還是討厭這種人。」

但她沒有選擇離開,反而坐得更穩了些。


此時,睦天命遞上飲料和爆米花。


「鹹味爆米花、零卡可樂,這叫人怎麼看電影?妳的味覺是不是壞掉?」
「那不如下次妳自己準備,這樣就沒人妨礙妳的高標準了。」

「妳!」
「還有小心會胖喔,特別是腰圍,用那種姿勢躺著看也......」

「呃,妳這、無禮的人!」

在那之後,睦天命果不其然遭受到嘲風各方面無比的嫌棄。

事後,兩人之間的火花也因此變得更為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