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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重心〉

  

  那一枝玫瑰最後在你的枕畔凋零,花瓣散落,上面滴落的是他的汗水,沿著你的肩胛骨而下,他綠色的眼是情慾的色溫與光影。

  你望進那翠綠,只覺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似曾相識,彷彿上輩子曾經擦身而過,太熟悉。

  他的手指帶著薄繭,撫摸著你的腰線,刺激出你一身戰慄,不小心在他弓起的脊背上留下指甲印。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你在喘息與吟哦間說道,下一秒又覺得自己莫非是被情慾弄昏頭了。

  這句話、這樣的場合,僅是曖昧升溫的調情。

  可是你如此篤定,遠在珠寶展前、遠在第一次的翻雲覆雨前、遠在五光十色的酒吧前,你見過這雙眼睛,見過墨黑如夜的黑髮──不只在夢中。

  他伸手,攏起你的髮絲,眼神迷離,宛如一壺醺醺然的濁酒,任誰都只能耽溺其中,哪怕淬了毒、含了血,也義無反顧的追尋。

  你驀然意識到自己如此深愛他。

  可是愛偏偏是他親自為你戴上的祖母綠項鍊,你感受到頸項間冰涼的質感,但若沒有鏡子可照,單單低下頭,你也無法看清項鍊的原貌。

  近在咫尺的華美,卻又遠在天邊。

  他伸手,揩去你眼角的淚。「怎麼哭了?很痛嗎?」

  你搖搖頭,摟住他的脖子,呼吸著那股淡淡的雪松味。

  那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味道,但你只敢用彷彿,對他有太多的不肯定。

  「我很好。」

  蓊鬱的雙眼凝視你,一如既往,他在你眼中望見自己的倒影。

  你不會知道,在他的心裡,你纖細脆弱的讓他甚至不敢使勁,你是他實現的夢,好不容易擁有,自然捧至掌心呵護,捨不得一點損毀。

  你們都如此害怕,夢醒時一無所有。

  「我先出來。」

  你圈起雙腿,夾緊他的腰,柔軟而纏人,讓他皺起眉頭,性感的致命。

  你驚呼一聲。「你為什麼又……」

  「要問妳自己。」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挺身。

  快感如煙花般炸開你的五感,燦爛而斑斕,像這世界上最香甜的鮮花綻放,只為了與他同享這極樂。

  他嘆了一口氣,寵愛的輕聲道:「妳都不知道,傻瓜……」

  「不知道什麼?」

  床笫之間,呼吸交纏,交頸而眠,你們不可能有再更親密的時刻了。

  「妳不知道,我多害怕傷害妳,我小心翼翼不願意讓妳承受任何痛的可能性……」

  「我不怕痛。」你說。

  如果終點是他,那前路再艱辛坎坷你也無所畏懼。

  「但我怕。」他捧起你鎖骨上的祖母綠,每次性愛,他都讓你都戴著。「這是我的心,我把它交給你了。從那之後,妳的痛就是我的痛。」

  你愣愣的,好半晌無法回應,最後吶吶道:「這是你設計的?」

  你知道他是珠寶設計師,你也見過他工作時專注而迷人的神態,卻未想過,這條如此靠近心的位置的項鍊,屬於他親手設計的。

  他冷冷一笑。「不然妳以為我會讓妳戴別的野男人設計的珠寶嗎?」

  你忽然覺得眼眶發熱,想哭又想笑。

  這是你第一次看到他表現出醋意,但也許在你看不到的時候,有過無數次了,只是他隱忍不發。

  「你會跟我說我愛你嗎?」你問,佯作挑釁。

  他笑了笑,綠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惡劣的埋進你身體更深處,換來你的嬌嗔與不輕不重的捶打。

  「我只會告訴妳,這條項鍊名為萬重心。」他輕輕吮吸著你的耳垂,低語。「這是我的心。」



  他永遠也不會告訴你,童年時他曾經短暫的跟一個小女孩做過鄰居,後來搬家,那個小女孩成為他心中最珍貴的倩影。

  小女孩出落成美麗的女人,卻把他忘記了。

  在酒吧裡,他欲語還休,千方百計地織下細密的羅網,一步一步誘使你走向他,直至最終成為他的女人。

  他把他的心給你,換你的心。

  今朝兩相視,脈脈萬重心。〔註1〕



  他才不會告訴你這段往事,以及他有多愛你。

  畢竟,他還要有點男人的自尊──儘管早晚會在你的撒嬌耍賴下潰不成軍。

  

  

    

  註1:出自劉禹錫〈視刀環歌〉:「常恨言語淺,不如人意深。今朝兩相視,脈脈萬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