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手放開》

不能給你未來我還你現在
安靜結束也是另一種對待
當眼淚流下來傷已超載
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

毛邦羽沒有離開

那邊的人說他執念太重，無法投胎。

他們說生前繫上的紅線會在死後消散燃盡今生的緣，偏偏他的紅線是在往生後繫上的，就算身在陰間他仍繫著連接陽世的緣份，除非紅線另一端的人去世，他的靈魂才得已被鬆綁步向輪迴。

這代表他得當吳明翰一輩子的鬼老公，離不開走不了放不下。在夜幕中毛邦羽坐在吳明翰家的陽台上晃腿哼歌，手放開的旋律隨著低沈的吟唱聲傾洩而出。

「那我有辦法讓他看不見我嗎？」離開陰間前他向為他指引道路的人問道，他是抱著怎樣的決心去投胎的，事到如今沒著落了，但他不想給自己留下餘地。

回家的那一晚，毛邦羽站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吳明翰，他從沒敢肖想自己還能有機會這樣看著他。那天在病房裡強撐著氣力死命看著吳明翰，只因為是最後了，每一秒他都不想放過，他想用目光將吳明翰的五官刻劃在靈魂深處，一眼萬年。

他克制住那隻想輕撫吳明翰臉龐的手，照著那位引路人所說的指尖輕點吳明翰的眉心並呢喃默念，伴隨著點點光芒轉瞬即逝。

「晚安，吳明翰。」他笑著向吳明翰道晚安，一如他們在一起的每一晚。

他想守護吳明翰，守護這個為了正義奮不顧身的警官，在他罔顧自身安危時守住他的性命，所以他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在他未來的每一段路上給予祝福。

吳明翰說要養他一輩子的時候，他的心感受到洶湧而來的暖意，生前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弄得滿身傷，直到那時他才明白月老給他的劇本有多戲劇化，他一直期待的愛情寫在死後的篇章。吳明翰用笨拙的話語謹慎的填補他內心的缺口，一但決定捧起他便不會輕易放下，吳明翰就是這樣的人，他給予的溫柔緊緊包覆著自己，

但他害怕。

吳明翰的溫柔是最堅不可摧的護盾，但再強大的保護也敵擋不住來自內部的侵蝕，深植心中的罪惡感。

他一個死人怎麼敢耽誤吳明翰的大好年華，他不敢奢望再能擁有，也不允許自己奪取。待在吳明翰身邊是他最後能做的選擇，讓他被自己擾亂的人生回歸原位，走上應有的軌跡。在未來他或許會認識一個不錯的人，吳明翰是一個那麼好的人，他值得所有最好的。他會和對的人步入家庭，會有那麼一個人能給吳明翰所有他給不起的，毛邦羽留下的痕跡終將被時間的海浪沖刷磨平。

毛邦羽深深嘆了一口氣，就不該在大半夜待在陽台，閃爍的星光總能紛亂人心，思緒在不自覺間被夜幕悄悄吞噬，憂傷漫延到每一個角落，直至晨光照亮逃離的出口。

「小毛，早安！」雖然已經沒有需要舒緩的肌肉，但毛邦羽還是習慣性的伸了個懶腰：「快去叫吳明翰起來，再不起來他又要遲到了。」

小毛繞著毛邦羽開心的轉了幾圈，跳上吳明翰的床咬下被子用鼻子頂了頂吳明翰的臉。

「齁……小毛，還來得及啦……」吳明翰拉起被子蓋住頭頂又想繼續睡下。

小毛沒招了，歪著頭看著毛邦羽等待下一個指令。

「毛毛，把手機砸到他臉上。」毛邦羽嘆了口氣，無奈的指揮毛毛動作。

「汪！」

「小毛……」以為還有時間的吳明翰被迫睜開眼拿起砸在臉上的手機：「啊幹！」

毛邦羽跟小毛在一旁看著沒幾天就重複一次的景象，趕忙著跳起床匆匆刷牙洗漱打理自己，但就算再匆忙吳明翰絕不會忘記出門前要填滿小毛的飼料，不會忘記為毛邦羽上香。

「毛邦羽，我出門嘍！」

「路上小心。」就算對方聽不到，只要是在對自己說話毛邦羽一定會回答。

回完話毛邦羽照舊跟在吳明翰身後出門，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這才是吳明翰應該有的人生，能留在身旁是命運的施捨，他該知足。

即使他看著吳明翰為停電和強風颳開的窗空歡喜一場。

即使他看著吳明翰對著自己的遺照發呆整晚。

即使他看著吳明翰試著去認識新的對象。

時間，時間會慢慢沖刷掉他的痕跡，再過幾年吳明翰就會放下，他需要的是時間。毛邦羽反覆告誡自己。

他看著吳明翰不要命的在每一個現場衝在最前頭，他試著不著痕跡的保住吳明翰的小命，雖然過程驚險但結果終歸是成功的。

上一個案件結束後吳明翰的舉止開始有些奇怪，有次吳明翰凌晨五點莫名的起床晨跑，平常說睡就睡叫也叫不醒，睡眠品質那麼好的人最近意外的很淺眠，大清早連小毛都睏得不想跟，反正吳明翰多晚睡多早醒毛邦羽都沒差，正好鬼不用睡覺。

吳明翰跑了一圈後順道吃完早餐，拿起手機看了看慢慢散步到一個他們都熟悉的地方。

「法師！好久不見啊！」這次來得不慌不忙，吳明翰很有禮貌的先拜過北瀾宮的神明後再去向法師打招呼。

「你是那個……新郎0號！」法師遲疑了一下叫道，看他的語氣和表情一定是故意的。

「呵呵……對對對，我是新郎0號。」吳明翰一臉無奈，畢竟有求於人他說0號就0號。

「誒呀你怎麼那麼可愛，開玩笑的啦我怎麼會不記得你。」法師拍了下吳明翰的肩：「吳先生，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來問姻緣，之前我冥婚那個去投胎了。」吳明翰語氣平淡的說。

「啊餒喔……」法師皺緊眉頭，閉上眼掐了掐手指「奇怪了，看不見你陽世的緣份，但陰間的那條還在啊。」

「右手我看一下。」法師說完就自顧自拉起他的手，向他解釋：「人的緣份就是一條紅線牽在手指上，線還在，緣份就不會斷。」

「我只能說到這。」

不不不你已經說太多了。毛邦羽在心裡想著，但其實對法師說的話他心裡是暗自竊喜，他知道不該這麼想但他控制不住。

「我明白了，謝謝。」吳明翰道謝後轉身離開，毛邦羽跟著離開後回頭看了眼，不巧跟法師對上眼，法師給了他一個微笑，他只得尷尬的回笑。

「現在的年輕人啊。」法師搖搖頭看著一人一鬼離開的背影感嘆。

「不敢相信！他一直都看得見我？！」走出宮廟後毛邦羽喃喃自語說道：「那他為什麼不說出來？」

過不了多久，吳明翰又從一件驚險的案子中死裡逃生。吳明翰上趕著往槍林彈雨裡衝，同僚們每每提起都不得不驚嘆吳明翰真是命大，像被鬼神保佑似的，但也不得不說他置生死於度外全力拚搏是這次案件得已成功的關鍵。

毛邦羽心情挺複雜的，他慶信自己又再次救下吳明翰，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一個念頭漸漸浮現，難道……吳明翰是故意的？

案子結束後處理文書的期間，有天下班後吳明翰被張永康抓去熱炒店，吳明翰原本是想推託不去，一聽到張永康說要請喝酒馬上改口跟上。毛邦羽看得出來在林孝遠事件過後他們的關係變得更親近了，張永康比起隊長的身份更像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在關照他，但像現在這樣突然抓人出來肯定是有什麼事。

「張永康快點教訓他，這個王八蛋太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了。」毛邦羽在桌邊飄著碎唸，吳明翰每次出任務自己都被嚇得膽顫心驚，然而現在除了守護他也不能再多說什麼。毛邦羽正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消沉，緊接著馬上被張永康接下來的話震驚。

「毛邦羽——你那個老公。」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在了嗎？」

「哇！不愧是刑偵隊隊長！！！我一個鬼也可以被你推理出來。」毛邦羽興奮得說出口，其實他感覺挺好的，死後他的世界只有吳明翰，現在又多了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抱著看推理劇的期待感繼續聽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吳明翰裝呢，很會裝，人家可是名偵探張永康。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當別人都是傻子？幹什麼都只會衝！」
說得太對了，拜託快點開導吳明翰，老大說的話總聽得進去吧。

「怎麼？趕著去找老公？吳明翰你還年輕……」
老大不要詛咒吳明翰啊！他是要長命百歲的。

毛邦羽正樂著聽吳明翰被教訓，但張永康話一半還沒說完毛邦羽的笑臉瞬間垮下。

吳明翰的淚水來得太突然，一時之間張永康和毛邦羽雙雙愣住，吳明翰就像被抽走了重心一樣啜泣著發抖，就算用手遮住雙眼也阻擋不了淚水潰堤。

「唉.....哭什麼呢你，我都還沒說什麼。」感覺到周圍有意無意的視線和議論，張永康尷尬得趕緊抓起一包面紙遞給吳明翰。

「反正現在不是他來找我就是我去找他。」吳明翰看著空無一物的右手，嘴角泛起苦澀的微笑：「我問過法師了，只要這條線還在我們的緣份就不會斷。」

「所以我等，等幾年是幾年。」

「你很愛他。」

「應該是吧……親情友情愛情，他待的時間太短，我不知道怎麼定義。」吳明翰笑著搖了搖頭，看著右手的眼中盡是滿載的溫柔。

「吳明翰你不要這樣……」毛邦羽用手臂草草擦掉滿臉淚水，明知對方聽不見自己的話，毛邦羽還是忍不住：「你幹嘛啊你！為了一個死人這樣！」

張永康拿起酒瓶倒滿對座的酒杯，抬手拍了拍吳明翰的肩：「有人告訴我愛情像杯酒，他說喝它吧別皺眉頭。」

「老大，你真的很會安慰人。」吳明翰一口乾掉這杯酒。

最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而張永康還喝的比吳明翰醉。是有多大的工作壓力啊，受情傷的不是我嗎？我不是才是該爛醉的人嗎？！終於把張永康塞進計程車目送他離開後吳明翰無奈的想。但他很感謝張永康，這個世界又多了一個人認識毛邦羽，多了一個人證明他的存在。不管多久他都會等，他不會讓毛邦羽從回憶中褪色，和他一起經歷的每一刻會一直在回憶中鮮活著，等到他再次回到身旁，他們會一起不斷創造新的回憶。他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生命最後也不會害怕，因為他已經認識毛邦羽，他不會走散。

他能感覺到毛邦羽沒有走遠，他不在乎毛邦羽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願意等、他有的是時間等待。

我把收音機打開聽著別人的失敗
哽咽的聲音彷彿訴說著相同悲哀
你的依賴
還在胸懷
我無法輕易推開
我無法隨便走開
感情中專心的人容易被傷害

回家路上的計程車裡調頻電台的音樂聲穿透了吳明翰的思緒，他看著車窗外低聲呢喃：「手放開你媽啊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