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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y with me】

伴隨著一身冷汗與急促的呼吸,理鶯從夢裡驚醒,他知道這些夢只是想像與記憶糾纏交錯所產生的錯覺,但還是無法控制著的影響自己的心情,惡夢裡總沾著血腥氣,估計是戰爭給自己帶來的影響仍未消失。

無法再度入眠,理鶯走出帳篷,升起柴火給自己泡杯茶,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日期,11月11日凌晨03:44。

理鶯已經記不清楚這個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次數太多,無法準確地記錄起來,也不是什麼好的事情,理鶯希望夢醒時就能把這些都忘掉。

第X次,槍聲響起,左馬刻被他人背叛遇襲,倒在白色的磁磚地上,與他瞳孔相同顏色的鮮紅血液從眼眶流出,那是頭部受到衝擊出血導致的結果。理鶯想把背叛者的手指割下來給左馬刻陪葬,但夢裡的銃兔說不要把垃圾丟進那傢伙的墓裡。

第1@次,左馬刻被恐怖分子帶走,等到達他身邊時,左馬刻已經變成冰冷的遺體,子彈從他另一邊的太陽穴穿了出來,頭套底下的雙眼都沒能闔上。自己沒能救下他,理鶯倒在左馬刻的腿上痛哭。

第2#次,橫濱警方從海岸邊撈上來一枚屍袋,銃兔說那是左馬刻,但理鶯只看到一堆被海水泡爛發脹的肉塊。

第?X次,刺耳的鳴笛聲不停響著,醫護人員在救護車上給左馬刻急救,然而沒能趕上血液流失的速度,只能看著他死去。

第&$次,報紙上刊登了黑幫火拚的報導,無人倖存,理鶯從那隻戴著護身符的手認出了左馬刻。

這一次,理鶯不記得左馬刻是怎麼死的了,只知道自己在他的葬禮上,銀白色的百合花很襯他的髮色,但不該是這種場合。銃兔主持了左馬刻的葬禮,他的語氣平穩如常,但理鶯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悲痛。碧棺合歡也來了,穿著中王區的制服,很是惹眼,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不斷地掩著嘴哭泣,獻完花就匆匆離開了。
葬禮結束,一群身穿黑西裝的人蓋上了棺木,把裝著左馬刻的棺木抬起、轉身離去。理鶯不知道左馬刻要被帶去哪裡,緊跟上去,卻發現與他們的距離愈來愈遠,想伸手去抓住他,之後便醒了過來。

明明是左馬刻的生日,卻做了這種夢,總覺得有些不吉利。像是為了抹消不安,又像是要確認左馬刻的安全那般,理鶯打開通訊軟體,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覆地在鍵盤上琢磨,打出字句,又收回刪除。考量再三,最後只打了『生日快樂』四個字發送出去。

理鶯本想就這樣收起手機回帳篷休息,沒有想到的是,在訊息發出的數秒後,螢幕上迅速亮起了『已讀』兩字,對方也迅速來了回覆。

『你發慶生的時間有點早啊,理鶯。』

見對方也醒著,理鶯順勢撥通了左馬刻的電話,聽見熟悉的煙嗓從手機響起,頓時安心不少。

『左馬刻這個時間還沒睡嗎?』
『出去處理事情才剛回來,這個時間點不上不下的,想睡也沒法睡,搞得我也不知道該睡還是醒著。』
『小官也有些事睡不著,現在可以跟左馬刻見面嗎?』
『喔。老地方見。』

數分鐘後,左馬刻的車停在山下,因為晚上的山路更加危險,理鶯總會直接去接他們上山,但今晚一路上理鶯異常安靜,見理鶯的樣子與平時不同,到了營地左馬刻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理鶯為什麼失眠?發生什麼就直說,之前說過的吧。」
「因為......」
「不會跟我說什麼在設陷阱獵棕熊吧,獵熊的季節還沒到喔。」
「......沒什麼。」
「理—鶯—?」

理鶯不擅長說謊,他的隊友們都知道。在左馬刻無形的逼問下,理鶯說出了這次惡夢的內容,還有前幾次的。

「哈哈——,還真是各種華麗的死法啊。」
左馬刻聽完笑了出來,語氣一點也不訝異。

左馬刻告訴他,做這一行的哪天消失都不奇怪,而且意外的不會驚動到任何人,都是些遊走在社會邊緣的傢伙,自然不會讓一般人知道,在哪個路邊被人拿刀捅死,然後從此消失,這樣的事並不少見。

「和你跟銃兔不一樣啊,你們的叫做因公殉職、適得其所,我這種狀況應該只能算自作自受吧。」
「......」
見理鶯沒有回話,八成是戳中心事了,左馬刻也識相地轉開話題。

「有好好睡覺嗎?如果理鶯有需要,我會幫你找個像樣的醫生,口風也緊的。」
「不用左馬刻費心,小官的程度還不至於需要就診,小官也不喜歡吃安眠藥,要是遇襲就無法反應了。」
「是嗎,你覺得好就好了。」

「這個給閣下。」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理鶯取下自己的耳釘。
「是給左馬刻的生日禮物。小官聽說交換私物能帶來好運,在軍隊的時候很多人會這麼做,有些人上戰場前會交換衣服、慣用品,除了好運,也有藉此混淆視聽、欺騙死神的意思。」
「看不出來理鶯也是迷信的人啊。」
「小官不認為自己是,但如果這麼做可以有效的改善情緒、穩定心神,那就是有用的一個行為了。」
「既然是理鶯特意送的禮物那我就收下吧,幫我戴上。」左馬刻取下了自己的一枚耳針,收在手裡。

撥開頭髮,把耳針刺開、底扣固定,短暫的幾秒間,理鶯接觸到左馬刻的皮膚,保有著常人應有的體溫,頓時有種用手裡的耳釘將左馬刻釘在現世的錯覺。
輕輕轉動幾下,確定戴好了理鶯才鬆開手。他確實活得好好的,就在自己面前。

「你把你的給我了,那我也應該禮尚往來吧。」左馬刻示意讓比自己高大的理鶯蹲下,也幫理鶯戴上自己的耳針,兩枚黑色的耳針看上去幾乎別無二致。
「好了。理鶯喜歡的話不如再多打幾個吧,一定很適合。」
「不用,小官有這一個就好了。」理鶯摸著耳骨上的耳針,觸感與原先的不太一樣,要習慣它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知道這麼做,是否能夠在夢裡保護好左馬刻呢。」
「只是夢而已,不用想那麼多。」
「小官知道那些只是夢,小官害怕的也不是那些場面,而是對於自己什麼都沒能幫左馬刻做,感到懊悔不已。」
少佐被帶走的事至今影響著理鶯,被肆意奪走重要之人的屈辱與對自身無力的惱怒,使他不願意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再度消失,無論是什麼方式,都希望能再多做些什麼。

「小官不害怕做惡夢,只是希望下一次,小官能及時趕上。」理鶯的語氣堅定又誠懇,像是下一秒就能毫不猶豫地赴死一般。

「才不需要啦。」左馬刻伸手揉著理鶯的頭髮,遮住他直率到過於銳利的注視。
這句話是真心的,他不需要理鶯這麼做,為了一點小事執著到無比認真的人,怎麼可能要求他為自己再做些什麼。

「人不是說夢與現實是相反的嗎,看來我會活得很好吧。」
「說的也是。」

天色漸亮了起來,天空從墨黑逐漸淡化為清澈的淡藍色。

「小官與銃兔都會待在左馬刻身邊,所以——也希望左馬刻也會一直待在我們身邊。」
「......喔。」左馬刻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聲。

左馬刻自己當然知道做黑道的危險,他在街頭闖蕩的時候就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死亡究竟是什麼,左馬刻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在父親生前,對其不屑的詛咒辱罵,希望他在地獄爛成廢泥,在刀山油鍋受盡折磨;也許是在母親去世後,哄著合歡說母親只是去一個更好的地方,那裡不再有任何需要她擔心的事情。

他也知道,死亡對活著的人留下多少痛苦;像是年幼的合歡多次夜裡躲在被窩裡哭泣、為擔心自己的安危而吵架;像是銃兔父母與前輩的死亡成為一生的執著;像是理鶯偶爾無聲地看向大海,緬懷某些埋葬於深海之下的戰友。

好好活下去有時候比想像得困難,但只要『這裡』仍有等待著他的人在,自己就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