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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社員│八莉] 鱷魚之歌 [PG]

　　「咪娜桑，蔻妮基哇！歡迎來到莉莉絲點立刻濕.com，今天要報導的是，私立原東寺高中搖研社主唱安啟凡與吉他手裴世廣的最新消息，還有附照片噢，呼呼呼呼──┌(┌^o^)┐」

　　小八用細長手指關掉畫面，莉莉絲恢復部落格營運後，她也習慣每天打開部落格看一看，關閉光源的螢幕映出她的尖下巴，和彷彿暗自憂慮什麼的臉容，往昔她露出這種表情時，通常是肚子餓了，只要去小安書包打撈，就會拿到很多糖果，但現在就算小安給她十條巧克力棒，也……不，在看完莉莉絲關於小安與阿廣的最新幻想後，她不想看到小安，還有任何該死的棒狀物。她心不在焉地用指尖輕輕敲著桌面，偷偷望向莉莉絲。莉莉絲的嘴角微微勾起，她把平板電腦放在課本下，手指緩緩滑動──她總是不專心，不知道下次考試莉莉絲該怎麼辦，小八咬著自動鉛筆的尾端，想也知道是混進她和小安共住的套房，賴著小安問問題吧，阿廣會在旁邊彈吉他，偷偷握住小安的手，而莉莉絲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一直看……想到就頭痛。

　　為什麼一個女孩子會喜歡看到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呢？她問過莉莉絲，對方只是傻笑著說，「因為萌呀，看他們幸福，自己也覺得好像得到了雙倍的幸福。」

　　「那如果，假設喔，只是假設，如果有一天，你有一個男朋友，你很愛很愛他，你們要結婚之前，他突然說他其實喜歡男人……你要怎麼辦？」

　　莉莉絲歪頭，咬著下唇，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大概……大概只能大哭一場，比較好了以後，請他務必要讓我取材吧……我當然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所以，如果小八有什麼感覺不幸福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噢。」

　　小八搔搔頭，「這個……目前沒有耶。」

　　莉莉絲抓住小八的手，「那，我有一個請求，拜託你一定要答應我，這樣莉莉絲才可以變得更幸福。」

　　意識到自己臉紅了，小八別開臉，「什、什麼請求，你說吧，我使命必達。」

　　一隻手搭上小八的臉，硬生生把她的下巴轉了過來。

　　「吻我。」她和莉莉絲對到眼，對方就立刻鬆開手，低下頭，氣勢全消地扭著自己的裙角，剛剛一定是在模仿什麼經典場面吧？真拿她沒轍。莉莉絲連耳朵都紅了，她忍不住覺得又可愛又好笑。

　　「拜託！這是莉莉絲一生的請求！」莉莉絲雙手合十，微微低下頭，像鞠躬一樣，她知道，與其說是拜託，莉莉絲應該是不敢看她。

　　「不、不要啦。這裡是街上欸。」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這可是她們的第二個吻呀，在她畫著藍色軍裝角色（她真的不記得他們的名字）的妝容時，那個吻有唇蜜的味道和莉莉絲髮間的花果香。

　　「有什麼關係，你不吻我我就會變得不幸福，就會覺得你不愛我，然後變壞，變成抽菸酗酒賭博打架援交的黑色淑女莉莉絲。」

　　「這樣很……不衛生。」

　　小八也不清楚為什麼，似乎只有莉莉絲是那個特別的存在，她會感到心口有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器官揪了起來，那個不存在的器官發熱、脹痛、幾乎要從喉嚨中衝了出來，像秘密地在胸口豢養一頭怪獸一樣，過去她不怕這頭情慾野獸破閘而出，她知道那不會傷害任何人，大家都很愉快，除了那個不敢看她裸體的前女友，那時她總想，如果她是男孩子就好了，真正的男孩子。想到這裡，她笑了出來，這樣自己豈不是小木偶嗎？被想要孩子的寂寞老木匠創造出來，一個小男孩的代用品，可惜的是，永遠不會有閃爍發光的仙女將她變成真正的小男孩。

　　莉莉絲喜歡說自己也有三十公分，小八初次聽聞時，笑著輕捶她一拳，說什麼傻話，你又不是男人，莉莉絲不甘願地反駁道：「我有幻肢啊！」那時她才稍微明白，原來，自己胸口那頭猛獸，叫做「幻肢」。

　　莉莉絲是個善良的女孩，纖細、脆弱、容易受傷，她衷心祈禱世界和平，人們幸福，她怎麼能放任自己胸中的野獸傷害她？

　　「喂，在笑什麼，不要這麼不專心啦，看─我──」莉莉絲再度把她的頭扳回來，小八笑笑，「好，要親囉，三、二、一──」

　　「哪有人接吻還……」莉莉絲來不及說完，小八伸手端起她的下巴，輕輕將嘴唇覆上去，她用舌頭刷過莉莉絲的嘴唇，蜂蜜口味的唇膏，她閉上眼睛，莉莉絲嘴唇微開，她小心地探進去，柔軟又溫暖的口腔中，散發著草莓冰淇淋的香精味道，還有莉莉絲獨特的甜香。久到幾乎要忘記彼此在接吻，莉莉絲推開小八，大口喘氣，「我、我快不能呼吸了啦……呼，這是人家生命中第二個吻呢……你、你讓人家多練習幾次再……唉唷，我不說了啦。」

　　小八看著莉莉絲跺腳，摀住紅透的臉頰，輕輕牽起她的手，「要不要再吃一支冰淇淋？」

　　「咦，你剛剛不是不讓人家吃嗎，說什麼怕我下次來會痛……」

　　「這個嘛……」小八意味深長地看著莉莉絲，「我想要你餵我。」

　　「這種只有漫畫裡看得到的事情能夠發生在莉莉絲身上，莉莉絲……莉莉絲好感動，要哭了啦。」

　　小八小心地，把手放在莉莉絲頭上，輕輕摸摸她的頭，仔細不弄亂她的髮型，「傻瓜。」

　　傻的是她自己，這個只要碰到莉莉絲就會變得萬分不坦率的傻瓜。只要說喜歡就好了，如果早點說清楚，莉莉絲也不會對所有事物都失去興趣，甚至想要把部落格關掉。但她就是做不到，從以前她就是說不出喜歡的那一方，總是有許多女孩子接近她，她知道自己愛對方，但就是想等對方開口，她很自私，也很小氣，深怕付出太多會被狠狠丟掉，像掉在地板的冰淇淋那樣令人扼腕。

　　她真有資格愛她嗎？不敢承認自己嫉妒，因為希望自己幸福的莉莉絲，也把小八變得相當幸福了，莉莉絲就是那個將她變成小男孩的仙女，只是這魔法終有一天會解除，等到莉莉絲發現自己終究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她也會離開吧。

　　她還是喜歡男孩子吧。

　　而自己也無能永久阻擋自己的愛欲，她知道那頭猛獸只是看守著通往她自身黑洞的通道，她知道這件事總有一天要被揭開，到時所有人都會離她而去。

　　她想，對莉莉絲來說，「性」這件事終究是存在於二次元的事情。

　　她知道嫉妒與愛無關，但她胸中的野獸不斷呼喊著，幾乎要將莉莉絲，還有她自己撕裂。那時前女友被她的嫉妒逼得幾乎要發瘋，她甩了小八一巴掌，吼道，她想要偽裝成男人佔有另一個女人，這是她最可恥的地方。

　　放學的路上，她心不在焉地牽著莉莉絲的小手，想著那個甜蜜的吻，想著透過薄薄的襯衫和毛衣，莉莉絲身體的觸感。想著她柔軟的胸脯，隨呼吸起伏，手指摸到她的內衣背勾，忍不住猜測起那是什麼款式與顏色。

　　她還想要更多。這是她最危險的地方。

　　事實上，她不是那個牽手就會感到幸福的小八，她努力克制慾望，只是因為自己貪婪又自私，害怕因此失去對方。

　　如果可以，她想把關於莉莉絲的一切都納入自己懷中。這也是為什麼，在看到莉莉絲熱烈追蹤阿廣和小安的近況時，她會在胸口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感，她知道自己體內的怪物又被養大了一點點，那脹得她胸口難受。她忍不住想像，要是有一天，那隻彷彿史前巨鱷（嗯，這比喻很不錯，小八暗自想）的怪物會咬破她的胸口，爬出來，將她身邊的所有人咬得遍體鱗傷。

　　她嫉妒小安和阿廣能得到莉莉絲那麼多注意，那麼多熱情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因此目盲，卻無法不在意。

　　她好想建造一個房間，把莉莉絲關在裡面，放滿她最愛的漫畫、小說，關緊房門不讓真正的王子進來。

　　莉莉絲扔來一個訊息：「放學見好嗎？」

　　小八抬起頭，看見莉莉絲正看著自己，視線相遇時，她眨了眨眼睛。

　　那之後的課程她都心不在焉，腦子裡都是莉莉絲眼睛裡自己的倒影，莉莉絲深黑色的眼眸讓她看起來像凝視著深淵，一口井，一個黑洞。她想著抽屜裡的《挪威的森林》──莉莉絲喜歡村上春樹──一個遼闊草原上的井，沒有護欄和石垣，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她常常想，比起愛人，自己可能更喜歡被愛，被女孩們簇擁，可以貪婪地剝下她們的洋裝，頸上的蝴蝶結，盡情從她們圓潤的身體提取甜美的汁液……她吞了口口水，輕輕打了一個字：「好。」

　　回家路上吃一支冰淇淋或再買杯奶茶，有時在速食店喝飲料讀書（如果莉莉絲的父母沒有去出差，她得回家吃晚餐），約會總是這麼簡單，這麼輕盈，她試探性地撥弄莉莉絲，有時是手，有時是肩膀，耳後，脖子……莉莉絲總沒發現，在她說著好癢好癢時，會突然不小心冒出一聲甜蜜的呻吟。

　　小八，不，師葉月，你要永遠這樣嗎？她總是反覆問自己，尤其是當莉莉絲枕著她的大腿睡著時，她輕拍莉莉絲的背，看著她胸口上下起伏時總這樣想，如果莉莉絲不願意，你願意一輩子這樣守護她嗎？（她心裡的史前巨鱷說：「如果你不對她下手，你就是童話故事裡那隻惡龍，遲早會有王子破門而入。」）十七歲的人談一輩子太早，但不說一輩子、永遠，到底有什麼可以說呢？（她們哪有什麼可以承諾的？）

　　小八很小心地動了一下，莉莉絲好像在對她的兩腿之間哈氣，她用力擰了一下手臂，鈍痛感喚起她對於現實的感觸，哈囉，師葉月，你在作夢嗎？還是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嗎？莉莉絲的手指很慢很慢地滑過她的大腿，偽裝自己仍在睡眠，一切只是不、經、意。小八看到她的眼睫毛動了一動，眼睛迅速地睜開又閉上，為了避免莉莉絲發現自己被識破羞愧而死，她假裝在滑平板，心臟怦咚怦咚狂跳，大腿附近有幾條大的動脈，負責輸送血液到腳趾及，性器官，她感覺自己的幻肢正在充血，聲音大得彷彿機車引擎──莉莉絲聽到了嗎？

　　莉莉絲裝著沒事醒來，像貓一樣打哈欠，模樣非常可愛，小八默默在心中按下快門，很好，今天又是一次平淡的約會，往後也會是的。她在莉莉絲家門口和她道別，盡可能紳士地，儘管莉莉絲一直強調她父母不在家，小八可以上來吃點餅乾，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需要自己冷靜一下，以防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比方說，喝乾半瓶琴酒隔天，發現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某一任女友家浴室，右手和水龍頭銬在一起，而對方早就出門去上班了。

　　小八的小腦袋中能想出的最好對策只有，和小安談談這是什麼狀況。

　　於是小八輕輕在莉莉絲額上落下一吻，並柔聲說了聲晚安。在莉莉絲來得及感覺害羞、臉紅、跺腳大叫「小八你怎麼可以這樣！」之前，飛速逃離現場。她在巷口聽見莉莉絲的尖叫聲，還有一句怒吼（「師葉月你要去哪裡！」），但她沒有回頭，只是魂不守舍地加快了步伐。

　　已經有點晚了，空氣有微微的寒意，小八立起襯衫的領子，抬起頭看著天空，月亮躲在雲後，發出曖昧的黃光，她在門口掏出鑰匙，檢查信箱，把小安的電話帳單拿起來，她快步上樓，樓梯間有幾隻蛾繞著要亮不亮的日光燈飛舞，她旋開鐵門，映入眼簾的是平常的景象，隔間套房，散落一地的鞋子，她走向最後一間，與小安共居的所在，旋開鑰匙，卻推不開門鎖。

　　她本來以為門鎖壞了，正盤算著小安在不在家，若在，就大力敲門要小安開門；小安不在就打電話請他聯絡鎖匠時，她低下頭看見小安的鞋子旁邊還有另一雙大一點的黑色短靴，而這麼騷包的鞋子，看來……小八放下手機，默默往外走，其實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只是真正知道，小安不是她以前熟悉的那個小安了，她相信，如果貼門細聽，應該會聽到小安臣服在慾望下的嬌聲。小八腦子塞滿奇怪的念頭，每個都讓她整個腦袋充滿轟轟的響聲。雖然不是沒有想過這事，但真正發生時，還是覺得不能接受。

　　更何況她是被擋在門外的人，這次，小安的感情中，有一塊獨屬於小安與阿廣，她再也不會明白，也不可能知曉的地方。

　　那她呢？除了和小安一起生活的小套房，她以前都去哪裡呢？

　　有的，小八下樓時，閃過幾個前女友的臉和名字，她慢慢走下樓，坐在公寓門口的台階上，小安那個時候總擔心她老往外頭跑不回來，她總要傳簡訊安撫他──好啦沒事我只是在那個誰家睡一晚（那時連女友名字都記不太住），小安你又不是我媽……她突然有點懷念起小安這個代理媽媽了。

　　這是失戀的感覺嗎？小八想，好像也不是這樣。她並不是一個容易感覺到寂寞的人，總是吵吵鬧鬧的和小安在一起，她遲鈍地忽然發現，和她關係比較長久的，好像也只有小安而已。因為對她來說，其他女孩子都太好得手，她只是貪戀她們的香味，像一隻蜜蜂，只想探入花瓣與花瓣間，最深的所在，把最甜最美妙的蜜汁吸出來就走。她的每一段戀愛都是其中一方（通常是她）厭倦了而結束，其實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只是感覺到渴而已，但，是對什麼東西的渴求，她又說不上來。

　　小安對她來說，就像某種信號一樣，像是河對岸遠遠的山，山上的一盞小燈一樣，只要看著那燈光，就感覺安心。

　　她還沒有想到，如果燈光熄滅要怎麼辦。可能因為自己是很遲鈍的人吧，總是誤讀身邊人的好意，造成種種難以收拾的混亂。好幾次都是小安幫忙安撫那些哭吼著叫她不要離開的女孩。她已經很小心了，千萬不能給莉莉絲帶來同樣的災難，以前她喜歡和小安開玩笑，說自己是因為長得太俊美了，才會遭致這種詛咒。

　　小安把書包甩到肩上，白了她一眼，「你噢……受不了你耶。」

　　為了莉莉絲好，她決定要把那頭史前巨鱷關好，莉莉絲是重要的人，為了標誌莉莉絲的特別，要做一名有禮的紳士。雖然……雖然她想要的，還是莉莉絲柔軟的心，心裡甜美的花蜜。

　　莉莉絲有哪裡不同呢？她想保護她，不被惡龍的焰火侵犯，不受到這粗暴世界的任何一點傷，小八想成為她的騎士，就算莉莉絲最後嫁給別人也沒關係。

　　所以，不能碰她，小安和她說過這樣的故事：中世紀時，一個騎士從惡少手中拯救了女孩，紳士地不碰她，將自己染血的襯衫圍在衣不蔽體的她身上，魔法師經過，將襯衫變為真愛的鏈結，若非女孩所愛之人，不能打開。最終，經過種種考驗，騎士與女孩結為連理，圍繞她私處的襯衫鬆脫，兩人順利結合。

　　她覺得無聊，什麼時代還有這種真愛誓約的故事，但小安嚴肅地教訓她「騎士是要通過考驗的，愛也是，沒有考驗的愛什麼都不是。」回想起這幾天的遭遇，的確是所有人都通過了種種考驗，那她呢？

　　其實，比起考驗，更大一部份是小八害怕自己很快就對莉莉絲「膩了」，若不能確定自己珍惜她、愛她，那小八所渴求的一切是沒有意義的。這是小八給自己的考驗。

　　「喂！師葉月！」小八從長考中回過神來，莉莉絲現身走廊另一端，被學生套房胡亂擺放的鞋子絆得嗑嗑碰碰的，她看到這副可愛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笑什麼啦！」

　　「你好可愛啊。」她直率地稱讚道。

　　莉莉絲的臉馬上就紅得像番茄，「少、少來，勸你這種話多說一點噢，不然我是不會把錢包還你的。」

　　小八利用身高優勢搶過那個明顯膨脹許多的錢包，刻意輕描淡寫地說，「你不講我都還不知道錢包掉了呢。」

　　莉莉絲的臉更紅了。

　　「小八怎麼不回家呀？該不會是不能回家吧？唉呀，鑰匙還在手上呢～怎麼不開門呢～」

　　呃……這……怎麼說才是呢？小八腦中轉了好幾個念頭，說真的，今天上完體育課好想洗澡啊，但莉莉絲那種語氣不就擺明是……

　　莉莉絲重複了一遍，「我的爸媽今天都不在家噢。」

　　「我知道。走吧，到外面談談吧，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莉莉絲點頭，「就是像漫畫那樣，我也想要體驗一次，不管是好是壞，那些他們在二次元體驗的事情，我都想體驗一次，小八可以帶我一起做嗎？」

　　「真的沒關係嗎？」

　　「因為小八是我喜歡的人嘛。」

　　小八緊緊抱住她，輕輕啃咬她的耳朵、頸子，在耳邊輕輕吹氣，「這樣的話，大怪物可是會把你吃掉的。」

　　莉莉絲墊腳給了她一個被啃咬得嘴唇發腫的吻，「哼哼，誰吃掉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