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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離這裡沒有很遠嘛。」黃先生將開了導航的手機擺在儀表板上，踩下油門的瞬間，街景在車窗外流暢地變化起來。
我在副駕駛座換下假髮和便服，車內濃烈的芳香劑味道隨著冷氣不斷吹送到臉上。
「抱歉，那是為了蓋掉香水味。」
黃先生果然什麼都知道。
如果是他，就算在選擇類組或科系的時候也不會有一絲迷惘吧。

「黃先生是怎麼決定未來志向的呢？」
「啊──現在是這個年紀啊。」黃先生露出戲謔的微笑。「媽媽剛好是導師，一定煩上加煩吧？」
「因為我沒有擅長的事，也沒有想做的事。」
「這點大家都一樣吧，就算好不容易找到擅長又感興趣的事，一轉頭發現別人比你更厲害又更有熱忱，突然就沒勁了。我的話，那時候就是成績上得了的科系隨便亂填，就這樣混到大學畢業喔。」
這樣啊……即使是黃先生也會這樣啊。
擅自對別人抱以期待，又擅自失望了。
我忍不住唾棄這麼想的自己。

「抱歉，你不是想聽這種吧。話說你怎麼會想到問我啊？我只是個路邊遇到的大叔吧。」
車子在路口轉紅的燈號前停了下來。
「不是。」
「欸？」黃先生第一次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臉頰因為緊張而開始發燙。
「因為……黃先生是我的生父。」
我小心翼翼地轉頭確認黃先生的反應。
他露出比得知我的班導師就是媽媽的時候更錯愕的表情，啞口無言地回望我。
說得也是，上一秒還在講志願的事，下一秒就聽到這種話，肯定莫名其妙吧。
原本可能就被歸類在「變裝癖的奇怪小孩」那一類了，現在大概又多貼上了譫妄或謊語癖的標籤吧。

後方的車輛開始鳴按喇叭，黃先生才連忙回過神踩下油門，一邊斟酌著用詞說道：「那、那個──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這個結論是怎麼來的？」
太好了──至少沒有生氣。
我向他說明昨天與爸爸對話的來龍去脈，隨著我的說明，黃先生的表情也變得更加深不可測。
「啊──我好像理解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黃先生長嘆一口氣，顯得非常困擾。
說穿了我一廂情願地認親之後，又希望得到什麼回應呢？喜極而泣的擁抱？感動的敘舊？憑空多出一個兒子也只能帶來困擾而已吧。

車子穿過逐漸熟悉的街道來到校門前。
我解開安全帶，向黃先生深深低下頭，「……對不起，請不用在意剛才提的那件事。」
「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高興你跟我說喔──不過，」他伸出雙手，胡亂摸了一把我的頭髮，「再幫我個忙，好嗎？」
我抬起頭，對上黃先生有些無奈的笑容。


02
總覺得好像回到了沐心剛上幼稚園那時候。
天還未亮，就被尖銳的鬧鐘聲吵醒，然後是因為起床氣而有些粗暴地重重踏地和盥洗的聲音。
接著是果汁機高速運轉的噪音，還有吹風機和吸塵器──咦咦咦，不要在早上吸地啦──
我用棉被蓋住頭，嘗試再睡一下，但是笛卡兒已經被吵醒了，開始踩著棉被要我餵牠吃飯。
怎麼這樣──
我看了一眼臥室的時鐘，時針和分針分別指著六和四的位置。
現在才六點二十分啊！

我拖著睡眠不足的身軀走到餐廳，準備向已經安然坐在餐桌旁的兩個罪魁禍首算帳，這才發現夏娃的打扮跟昨晚判若兩人。
鮮豔的紅髮染回了清爽的黑色，整齊地梳理成馬尾綁在腦後，臉上塗得厚厚的妝也卸得一乾二淨，露出有些青澀但不失精緻的五官，身上也好好穿著與徐少潔同款的制服。
「早安。」「早──」
「……早。」總覺得語氣也柔和許多，該不會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幹嘛啦！」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惡狠狠地瞪過來。
「沒事沒事！」果然還是夏娃啊。

「爸，她的行李昨天半夜都請朋友拿過來了，今天我會負責把這個笨蛋押到學校去，之後就麻煩你了。」
「欸──每天嗎？」一想到就累──
「嗯，不然這個笨蛋一定會翹課吧。」
「心哥才是笨蛋吧！手機隨便拿給別人的大笨蛋！」夏娃不甘示弱地站起身。
「對喔手機。」沐心不費吹灰之力地單手架起她，另一手提著兩大袋垃圾走向門口，「那我們先走囉，有空我會再來──」
「嗯，好喔──」我目送著他們離開，屋內總算恢復寧靜。

好累──
打開廚房的上櫃想要泡點東西來喝，才發現原本堆積如山的茶葉罐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張字跡工整的字條：「不喜歡喝就丟掉啊。」
笛卡兒跳上流理台向我撒嬌，我將軟綿綿的牠高高舉起來。
「妳哥哥說得很有道理呢──」
「喵──」


03
勉強在第一節上課鐘響前踏進教室，我立刻注意到教室內比平常更加喧鬧。
我掃向人牆包圍的中心點，是一名綁著馬尾，靜靜坐在座位上的女同學。
我們班有這個人嗎？轉學生？
思緒至此，我恍然意識到那是高儀的座位。
──不會吧。

她環顧著教室，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
接著她的視線對上了我。
我自認沒做什麼愧對她的事，但本能告訴我應該趕快逃。
當我抓起書包準備起身，她已經朝我疾步而來，將我連人帶椅翻倒在地。
好痛。
議論以我們為中心沸騰了起來。
高儀旁若無人地將我的領子揪起來，對我破口大罵：「你到底有多笨啊！什麼事能說什麼不能說難道要我一個一個教你嗎！是嫌我被甩還不夠慘嗎！」
──完全搞不懂她在指什麼。
難道她回學校上課跟我有關嗎？不過──
「已經要上課了，可以請妳先起來嗎？」被導師發現會很慘，主要是我。
我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拿開，結果好像惹得她更生氣了。
「啊？！什麼事不關己的態度啊！」她粗魯地將我的手揮開，拚命搖晃著我的衣領。「要不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
好難受。
我開始覺得頭昏腦脹。

圍觀的同學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一道充滿威嚴的高跟鞋聲在教室內迴響。
我轉頭看向腳步聲的方向。
導師面無表情地朝我們走來，身後是一臉擔心的李雁妮和吳俊翔。
「兩位同學，跟我到辦公室來。」
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