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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這座高塔,外頭的素馨花和香樟樹便都與妳無關了,雨季會從石縫裡潮濕的滴出水來,這才是妳親眼所見的真實。 巴瑟塔。阿斯菲西亞最負盛名,也是號稱最滴水不漏的監獄,所有懷有軍官夢的人的夢想鄉。十六歲以年紀最輕的獄警橫空落入這座高塔裡,起先妳是既興奮又期待自己能闖出一番大事業的,有別於其他少女穿上維多利亞裙的夢想,因著父親身為阿斯菲西亞邊陲小鎮的典獄長,妳從小就因一份莫名的崇拜而暗自在心裡立下了志願,要成為阿斯菲西亞最出名監獄的獄警。 是的,起先。 甫進入這座巴瑟塔時,妳懷著一點壯志,在每個月光落入地平線的夜晚用海洋藍的墨水書寫每日的所見所聞,妳是期望和家人分享這份喜悅,所有從巴瑟塔出去的信件都要經過上層重重檢驗,───這是上頭的說法,可妳發現,每一封用滴蠟嚴實封好的信籤宛如投入海中的石頭,傳不出一絲漣漪,妳開始想,或許外頭的信是進不來的。 妳升起一點失落,於是這份分享欲便成了乏人問津的爛橘子,妳卻又視若珍寶的揣在懷裡,任由它流出發酸腐敗的汁水,泡爛了妳因一點驕傲而發脹的心。 所有進入巴瑟塔的人,不是有著特殊Evol的獄警,就是窮凶極惡的囚犯,乍看是硬幣的正反面般彼此打不著邊際的存在,可實質上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撲進這場火的飛蛾,都會被燃燒的捲曲,插翅都無法離開這座高塔。 妳是以S級別的身分進入巴瑟塔的,原因無他,只因妳懷有特殊的Evol,任何人只要對視妳的眼睛,便會不由自主地順著妳的意思去執行妳下達的指令,小時候妳厭惡自己的Evol,它使妳在童年時期總得帶上一副又厚又黑的墨鏡,可眼鏡縫隙裡的餘光仍是時不時的操控著別人,這使妳感到困擾,為此妳還被街訪鄰居封上了梅杜莎之女這個封號,說來諷刺,因著妳的這個能力,妳成為了巴瑟塔管理犯罪級別極危囚犯的獄警,而妳在巴瑟塔的代號也成了梅杜莎。 阿斯菲西亞法治甚嚴,短則一個月,長不過三個月,囚犯就會被處以極刑,而獄警們從不髒了自己的手,往往會利用Evol處決犯人,或是讓血液沸騰爆裂而死,又或是使特定區域的空氣失氧,在窒息中的掙扎死去,石壁蒙上暗褐色的血跡或者長長的指甲痕,巴瑟塔確實是座巨大而堅固的牢籠,裡頭浸滿了血與骯髒的穢言。 而犯罪級別極危的囚犯是少之又少,如今妳二十三歲,接觸的囚犯不過三人,妳甚至能細數出他們進入這間監獄的罪名,走私毒品、拐賣童妓、販賣軍火,聽聞全是令人髮指的罪刑,可具體要說上是如何令人感到骨子裡的厭惡,妳思考不出來那些惡行之下的陰影,妳是在光明下成長的女孩,這太難去拼湊。 或許妳天生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憐憫,妳總是會以最不痛苦的方式讓他們死去,即使他們犯下的罪刑多麼滔天,可妳想,可妳想,死之前是該想起沾了奶與蜜的回憶,在上帝的搖籃沉沉睡過去一場不醒的夢。 妳的手下已經很久沒有囚犯了。 直到某個落雨的夜晚──石壁滲出潮濕的水氣,方形的透氣孔沒有一絲月光,妳確信這是個雨夜,喧嘩從監獄的底層像浪潮般蔓延上來,直至妳的面前,妳落入一片雪裡,他讓妳想起了外頭的雪。 那是個很高的男人,其他獄警站在他身邊都顯得矮上一截,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衫,從衣襬上頭滴下一滴血、再一滴,很近的滴水聲混和外頭模糊的雨聲,妳陷入一種世界是被水浸滿的一坨棉花,濕潤的隨時隨地都會滴下水來。 他的髮是白的。明明看上去不過二十八、九歲的模樣,可他的髮卻像她幼時瞧見的第一場新雪那樣白,沾了點外頭落下的水珠,濕淋淋的緊貼在額頭上,可最讓妳訝異的是他的那雙眼,紅的,紅的比被玫瑰刺破的雪白指尖滲出的血還要紅,隱隱閃著晦澀不明的亮光,或許稱的上是乾淨。 乾淨。一個罪惡滔天的囚犯,妳卻覺得他眼底的光乾淨。 他雙手被扣在背後,帶著他上來的獄警推搡著他進入牢房,那個男人恥笑了一聲,一個閃身避過了將要落下的警棍,自個兒走入了牢房之中。 同樣和妳管理極危囚犯的眼鏡蛇推了推眼鏡,悄聲和妳說道,「上頭說這傢伙只能交給妳,所有的刑求我們都做過了,但他似乎根本不痛不癢,死活不肯說出背後的犯罪集團下落,看妳能不能從他嘴裡撬出同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妳疑惑地眨眨眼,「他是犯了什麼事?」 眼鏡蛇語焉不詳,「不知道,卷宗我們沒有權限無法調閱,頭兒說了,他比我們管裡過的任何一個囚犯都還要狠辣和危險,能拷問出點什麼當然是最好,沒有也無所謂,反正最快他一個月後就要處刑,一刻都不能多留。」眼鏡蛇急匆匆的走了,妳隔著生鏽而剝落鐵屑的欄杆看他,他一點都沒有囚犯的自覺,自顧自的挑了一個不這麼潮濕的地方坐下,他迎上妳的目光,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妳直勾勾的望回去,他笑了一聲,「小獄警,妳叫什麼名字?」 妳朝他挑挑細長的柳眉,「囚犯不用知道這麼多。」 他調了調身子,喬了個更舒服的角度,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我是危險係數最高的囚犯,而你們管理高危囚犯的獄警只有三個,眼鏡蛇、獨眼和梅杜莎,我猜……妳是梅杜莎。」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更何況他從哪得知這座封閉高塔的情報?妳為他的推理能力和所知情報感到悚然,卻仍是梗直了脖頸,「隨你猜吧。」 他並不惱,「妳知道嗎?妳和我並沒有什麼不同,梅杜莎。你們只是冠冕堂皇的殺人,自以為高尚卻骯髒。你們瞧不見社會底層的哀嘆,是什麼讓犯罪者鋌而走險,你們只是想滿足自己膨脹的虛榮心,替自己冠上一個好聽的名號去殺人,妳、其他獄警,阿斯菲西亞的政客,從來不去正視這個國家陰暗的溝渠,只是架著正義的旗幟去消除所有看不順眼的老鼠。 」 妳哈的一聲笑出來,「想激怒我?」 「不,我說的是事實。」石牆外的雨聲遠去,濃夜終於被月光撕扯開來,憐憫似的施捨下一點月色,依舊是從那方形的透氣孔裡漫進來,妳瞧見他身下蜿蜒出一道充滿血腥味的小河。 妳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囚犯被刑求成這樣,渾身血淋淋的綻開一道一道圓弧形的開口,從中淌出鮮血和腥紅的血肉,即使掩蓋在黑色的襯衣底下,妳仍能想像出他體無完膚的模樣。 妳不願再去看,於是妳別過了身子,「……不痛嗎?」 「嗯?」 喉嚨感到異常的乾澀,像是喝進了一口腥鹹的海水而感到口渴,妳又重複了一次,「我說,不痛嗎?」他低低的笑開來,似乎又因疼痛倒抽了一口氣,「有些痛楚刻在骨子裡,身體上的傷不會比這個還要痛的。」 妳終於回過身去看他,月光灑在他的眼底,那讓妳想起了鮮紅的櫻桃硬糖,他的眼中不是戾氣,也不是狡詐的狠毒,妳瞧見的是憐憫和空曠。是的,憐憫和空曠,一個囚犯的眼中怎麼會有這兩種情緒,妳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妳經歷過的任何一個囚犯都不同,從前的囚犯叫囂著要她死,說她是妖女,拚了命的從欄杆縫隙揪住她的衣領,他們嚎叫、他們癲狂,可是他,這個男人,他只是平靜的坐在角落,說上一句:有些痛楚刻在骨子裡。 他的骨子也像身上的傷鮮血淋漓嗎?長長的脛骨被利刃砍上一道缺口,留下深刻而無法癒合的口子,「你為什麼進來?」 男人撐起身子走到妳的面前,你們之間只隔著一道破敗的欄杆,妳卻覺得他好遠、他好遠,妳和他差了一顆頭的高度,所以他俯下身看著妳的眼睛,他沉默了會,接著笑出來,「我?我殺人,我殺了很多人。」 妳沉默下來,低低的嘆息,「我覺得……你不像是這種人。」 男人開始笑,笑的彎起了身子又在笑聲間歇中抽了幾口涼氣,「妳的人生充滿了素馨花和香樟樹,瞧不見陰暗溝渠裡的老鼠和油漬嗎?妳可單純的像隻剛出生的小貓,呵呵……不過這很好,這樣很好。」 妳不懂他口中的很好是什麼意思,妳狐疑的看向他,「你笑什麼?」 男人深深的嘆息,「我在笑,妳怎麼會覺得我看起來不像是殺了很多人的人,我可是進了這座高塔,而且……是極危的囚犯。」 妳低下頭盯著石灰色的地磚,上頭落了些褐色的污漬,「我不知道……你的眼神讓我覺得……」 「覺得我不像是個壞人?嘿,別太高估我了,我殺的人可以疊成一座山了。」男人笑著說道。 這個男人確實是落入了這座出不去的監獄裡,這是不容質疑的事實,可妳隱隱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妳升起一種莫名又詭誕的想法,他是活在陰影裡的人,可他本該落入光裡,妳抹了一把臉,把這個奇怪的想法順道抹去,「好吧,殺人狂。我該怎麼稱呼你?」 「秦徹。」男人背靠著欄杆坐下,仰起頭來看妳,他露出一個很輕很輕的微笑,「妳呢?光我一人皆露自己的名字而妳卻閉口不談,這可不公平。」 秦徹。妳反覆在心裡咀嚼這個名字,很適合他。妳低下頭去看他,不知是因失血過多還是天生就是白皮膚,他的臉色很白,乾涸的血漬落在他的眼角下方倒顯得怵目驚心了,「你不是猜到了嗎?」 男人直勾勾的望著妳,「不,不是妳的代號。梅杜莎太難聽了,我是在問妳的真名。」 「我叫林軒。」他的眼睛像是從玻璃珠看出去的夕陽,氤氳著一點都不暖的暖意,燦燦的、燦燦的晚霞紅,燒遍了妳心中軟綿的雲朵,讓一切都成了血橙的紅色,妳下意識的開口,等意識到時,妳早已將妳的名字宣之於口,於是妳急忙遮住了自己的嘴。 「林軒。」秦徹笑起來,妳竟一瞬在他的笑容中看到一絲孩子般的稚氣,「很好聽的名字。」 妳燒紅了臉,從欄杆的縫隙輕輕踢了他一腳,「閉嘴。」 秦徹不痛不癢,反倒毫不在意地上的溼氣躺了下來,「跟個小貓撓癢癢似的。已經三更天了,妳還不去睡覺嗎?」 經過他這麼一說,方才高度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妳才驚覺一陣困意襲來,他究竟是如何在無窗的高塔知道外頭的時間變化?妳無法理解。原先久迎新囚犯的緊張感在和他一來一往的對話中悄聲無息地被彌平,妳忍不住猜測,這是他找妳搭話的原因嗎?不管如何,妳想他是不會承認的,於是這個疑問只好成為擱在心底的發爛玫瑰。 「晚安。」秦徹閉著眼睛說道,接著哼起了不成調的搖籃曲。 在寂靜和黑暗中度過的七個年頭,妳從破碎的曲子裡找回了舊時童年的一絲溫馨感,妳輕輕的說道,「……晚安,秦徹。」 02 除了多了一個高危的囚犯要管理,妳的日子和平常並無什麼不同,巡視牢房、撰寫日記表、日復一日的度過灰暗的每一天,在這座高塔裡,陽光是形同虛設的蒼涼存在,打自妳入了這座高塔,妳開始遺忘蝦子黃的日光,忘了細密的灰色雨絲,也忘了怎麼活得像個人,是的,妳開始覺得自己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妖女,看過妳的眼睛的事物終究都會在巨大而荒謬的毀滅中死去,是的,妳是傳說遺留下來的一株梅杜莎的頭髮。 妳幾乎忘了怎麼做個人,怎麼回到在舊時素馨花叢中奔騰的女孩,或許打從妳進了這座高塔,所有的橙子樹都開始枯萎,最終、最終只剩下荒蕪一片的爛枯樹。 妳偶爾想家,想外面的世界,想波斯菊做成的花圈,亦或是石板路上因下雨積起的水窪。在這裡,那些都是太遙遠的事物,妳知道你們只隔著一座石做的高塔,可是那些都太遠了、太遠了,妳甚至觸手只能摸到經年潮濕的石壁。 所以妳哭泣,隨著時間的流逝妳哭泣的間隔越來越短,七個年頭過去,妳成了愛哭的女孩,可是這裡是不允許軟弱的,於是妳只能揪緊了自己的手臂,一點疼痛讓妳忘了思愁,眼淚乾燥在臉上,留下只有妳知道的火辣疼痛,而黑色的長袖制服下,是一個又一個揪出來的瘀青,倒是落了點怯弱的口實,好在並無人發覺。 灰色的七個年頭過去,妳的世界終日蒙著細細密密的黑色雨絲,潮濕的泡爛了妳起初的一點興奮和理想,它們終於成了發爛的橙子,長出青白的黴絲,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妳曾經以為這就是妳的一輩子了。妳從沒想過妳的世界還能亮起光來。 秦徹是個很安分的囚犯,他從不瘋不鬧,除了妳撬不出他背後龐大的犯罪集團外,他是個很好的聊伴,他會和妳說起他去過阿斯菲西亞邊陲鄉落看見的巨大戈壁,也和妳說上短暫逃亡在森林裡看見的孤僻藍桉,他絕口不提那些血與硝煙的過往,他只和妳說起那些外頭妳不曾看過的美麗事物。 妳開始幻想他的過往,是什麼讓他走上在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小時候也是長著一副嬰兒肥的圓呼呼臉蛋嗎?又或者他是打哪裡出生的?每當妳向他問起,他總是笑著說道,「妳何不自己出去看看?」 妳開始對他升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當他說起那些往事,他總會看著妳,可妳卻覺得他看著的不是妳,而是那些過往,妳看著他失神的眼睛,開始幻想他眼中經歷的那些荒誕與逃亡的日子,只有聽他說起那些往事時,妳才覺得自己活了起來,活在了他的過往裡。 妳開始期待明天,期待看到秦徹,期待他又會說上什麼故事。妳終於不再哭泣,而是揣懷著期待過上每一天,他是妳在這座封閉高塔裡久別的一簇夕陽,可是啊,可是啊,妳忘了夕陽是會落下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這代表著秦徹的死期一天天的倒數,上頭很在意妳能不能從他口中撬出點什麼關於犯罪分子的情報,可妳卻閉口不談這些骯髒的事,秦徹也沒有要自我揭露那些陰暗的意思,於是你倆各懷鬼胎,只說起過往那些沾了奶與蜜的日子。 所有看似相安無事的假象終究會如同晚霞下粉色的雲被風撕扯開來,妳於前一晚接到通知,上頭今日要來視察這個罪無可赦的囚犯,同時也想看看梅杜莎傳說中詭麗的眼睛是如何讓所有人傾倒在其中,攤開見不得光的那些罪孽。 從昨晚接到消息,妳便覺得心臟像被浸泡進海水一樣,因鹽分而生疼萎縮,腥鹹的海水從心臟的位置渡過所有血管和神經,讓妳整個人說不出的發苦。 妳暗自祈禱,希望上頭不要來的這麼快,可這座高塔裡沒有神,妳的祈禱連半分虛假的憐憫都不肯給,天剛亮起來,妳便接到通知,上頭來了。 妳帶著他們來到秦徹的獄房前,顫抖著打開生銹的鎖頭,秦徹依然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挑起一抹譏諷的笑,「發爛的老橘子又來了。」 政府高官冷笑一聲,「等會看你怎麼嘴硬。」 秦徹聳聳肩,顯然不以為然,典獄長勾勾手指,妳瞧見獨眼和眼鏡蛇一擁而上,當然還有其他的獄警們,秦徹被不知道誰的Evol固定在牆上,黑色的襯衫綻出一道一道口子露出其中綻開的血肉,石灰色的牆面被暗紅的鮮血染紅,滴滴答答的因重力而順著牆面流下,妳想起久遠傳說神蹟的殉道者,他也是被釘在十字架上,落下了紅色的雨。 他笑,他低低的笑出聲來,「你們只有這點能耐?」 這句話點燃了上頭的怒火,政府高官唾了一口唾沫,「Evol全上!看他還敢嘴硬嗎?」 典獄長有些猶豫,「這……最重要的情報還沒問出來。」 政府高官惡狠狠挽了一眼典獄長,「留他一口氣。」 典獄長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勾了勾手指,秦徹的表情瞬間變的很痛苦,妳知道,是眼鏡蛇的Evol,毒蛇的神經和出血毒素流竄在他的身子裡,讓他渾身痙攣,口鼻有鮮血湧出。獨眼上前一步,揪住空氣中的一個點,空氣化成透明的釘子,悉數飛進他的身子裡,雖不致死可那痛苦是真實而存在的。 妳愣愣地看著這一切,有種虛幻而失真的感覺。秦徹說你們與他並無不同,是的,你們並無不同,你們同樣殺人,只是披上了冠冕堂皇理由的羊毛,事實上你們都是吃人的狼。 妳攥緊拳頭,眼眶酸澀,可妳不能落下淚來,妳只能咬緊了嘴唇,嚐到了同他身上一樣腥鹹的血味,你在模糊的視線裡看見他,像是一陣濕潮而發糊的雨,看不真切,可妳卻從那片雨霧裡,瞧見他在對妳笑。 政府高官上前踹上他的腹部一腳,「說不說?說出你的同夥或許可以饒你狗命一條。」 「呵…….別當我三歲小孩,進了巴瑟塔的犯人沒一個能活著走出去。」他唾出一口血,「就這樣?聽說你們裡面有個叫梅杜莎的,怎麼不讓她來試試?」 典獄長看向妳,妳只好機械式的點點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因怕他疼而伸手輕輕的捏住他的下顎,「看著我的眼睛。」 秦徹直勾勾的望著妳,露出了一個稱的上溫柔的笑,他悄聲說道,「妳的眼睛像晚霞下的紫色閃電,很美。」 「少貧嘴。」妳抿了抿嘴小聲說道,他一眼望進妳的眼底,妳從他眼中看見了夕陽、看見了細雪,瞧見了妳進了這座高塔後再也不曾看過的事物。 所有人屏息看著妳和他,想見識傳說中的梅杜莎到底有何魔力,妳望著他,可他的眼眸裡沒有失神,依舊亮的如燒的火紅的夕陽,妳突然發現,妳的Evol對他不起作用。 進入巴瑟塔的獄警只有兩條路,一輩子服從塔或是死在塔裡,後者通常是Evol失控或是Evol對囚犯無法生效,沒有用的獄警不需要留著,這是塔的宗旨,妳有些慌了,秦徹卻對妳說道,「別慌,甜心。對我下達命令,我願意服從妳。」 妳顫抖著雙唇,妳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你同夥的下落和據點在哪?」 秦徹沉默了會,嘴裡含著喀喀的血聲說道,「我沒有同夥。」 他的眼神清亮,妳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沒有同夥,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從刀山血海中殺出一條帶血的荊棘路,為此妳感到想哭,為他的過往、為他的命運。 政府高官倒是不信,「我不信他沒有同夥!不然他能突破重重防衛殺了莫里斯?要知道他是現今最炙手可熱的新月黨要官!」 妳心中一驚,莫里斯。饒是妳在這座封閉的高塔裡也時有耳聞,現今眾星拱月的政府要員,他執政作風風行雷厲,整頓了阿斯菲西亞的貧民區,可也有一說,那些貧民區的居民其實被流放到更邊疆的邊陲地區,而這座城市裡的貧民區被整頓成了政客手中談判的籌碼。 孰是孰非,妳並不清楚。中產階級的人拍手叫好,可妳從來沒有聽過底層階級的人的哀鳴,沒有聽過,是因為他們無力叫喊,在這座巨大的城市裡,他們是髒水溝裡的老鼠,人人喊打。 典獄長對狐疑的政府高官說道,「梅杜莎的Evol一直很穩定,或許他真的沒有同夥。」 政府高官踹翻獄房裡的一盞油燈,「怎麼可能!一定是她的Evol出問題了!這傢伙不可能沒有同夥!」 典獄長看著發狂的政府要員,細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將一把匕首交到妳手上,「長官,梅杜莎的Evol有沒有問題,我們再試一次就知道了。梅杜莎,妳讓他把這把刀捅進自己腹部。」 妳幾乎要拿不住手上的匕首,它冰冷的像妳幼時秋天淋上的那一場冰冷的雨,雖不致死可讓妳渾身發冷,秦徹朝妳細微的揚揚下巴,妳懂了他的意思。 妳嚥了口唾沫,可喉嚨還是乾澀,妳啞著對他下達根本不起作用的命令,「你接過這把匕首,然後───」 妳伸手觸碰他的左腹部,暖暖的,妳分不清楚是他的體溫還是他的血,「捅進這裡。」 秦徹毫不猶豫地將刀尖送進自己體內,鮮血噴薄出來,幾滴血濺上了妳的臉,順著臉頰流下,妳突然分不清那是妳的淚還是他的血,妳在發糊的視線裡瞧見他無聲說道,「不要哭。」 所有人信了妳的Evol沒有失常,只有妳和他知道,妳們演了一齣用鮮血和疼痛上演的爛俗戲碼,上頭說這人過幾天處死了吧,妳的耳朵嗡嗡作響,聽得並不真切。 眾人離去了,秦徹躺在地上喘著粗氣,他伸手要拔出他親手捅進自己身體裡的匕首,妳握住了他的手,眼淚終於潰堤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他伸出手抹去了妳的眼淚,卻在妳的眼角落下了他手上的血,「別說對不起,甜心。」 妳哭的一抽一答,替他處理了身上所有滲著血的傷口,他疲憊地靠著濕漉漉的石牆,視線虛虛的看向地上因潮濕積起的水窪,裡頭倒映著妳,他虛弱的說道,「林軒,和妳說個故事。從前從前,在阿斯菲西亞的貧民窟住著一個小男孩,他雖失去了雙親,和奶奶相依為命,可他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奶奶會給他織草鞋,生日的時候做奶油果醬乾烙餅給他慶生,他以為等他長大了可以孝順奶奶……」 秦徹咳了幾聲繼續說道,「可是他等不到那一天,奶奶也等不到那一天了。他十三歲那一年,貧民窟上空飛過戰機,一個一個彈藥投擲下來,本就不堅固的土房轟然倒塌,他被奶奶推搡出屋子,小男孩灰頭土臉回過頭去看……看見的是被土房掩埋、只剩下一隻手露在倒塌屋外的奶奶。小男孩的世界跟著土房坍塌了,失去親人、流離失所的他開始流浪,他住過骯髒的下水道、住過什麼都沒有的沙漠,最後被地方勢力的頭頭撿了回去,說他的眼神裡有恨,是個好苗子。男孩跟著老大學殺人,他只學殺人,且只殺壞人,他在幫派的那段日子裡學習了許多在外生存的必要知識,他很聰明學的很快,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只殺惡人的幫派,於是他心安理得的待了下來,他曾經以為他有第二個家了。」 妳握緊了他發冷的指尖,發現他在顫抖,可他還是繼續說道,「幫派要養手底下的人,還是會做些骯髒勾當,男孩學得快,卻從不參與這些,他只在後面給老大出主意。老大很喜歡他,甚至把他當作了親生孩子疼,每年每年老大問他生日想要什麼禮物,他總說,他要一個真相,是誰殺了奶奶、炸了整個貧民窟,就算那時是戰爭時期,可是貧民窟不具有攻掠價值,老大應允了他,在他二十歲那年,老大交給他一卷羊皮紙,他打開一看,是政府和地方軍閥勾結的證據,假借戰爭的名義事實上是要剷平貧民窟以利高官名流投資這座城市珍貴的土地,曾經他以為他只是貧窮,等他長大了他可以帶著奶奶有更好的人生,卻被他曾經信任的政府狠狠踩在腳下,那一刻男孩的世界轟然倒塌。」 秦徹深呼吸一口氣,瞧了眼透氣孔落進來的日光,他想起那些草蓆鋪蓋的屋頂透進來的月色,確實是閃閃發光的,「他開始策畫復仇,可他知道這太危險,他不能置給他第二個家的老大於危險中,於是他離開了幫派,他一個人流浪,一個人策畫復仇,一個人殺人,他殺了很多人,當然全是壞人,他當然也受了很多傷,他在幾次差點致命的傷勢裡想起童年,想起給他愛的人,所以他挺了過來。他曾經想復仇完就回歸幫派裡,卻沒想政府查不到他倒先查到了幫派那,整個幫派一夕之間被以慘不忍睹的方式剷除,那一刻他終於知道,有些路是只能一個人走的。」 他低低的嘆息,咳出一口血來,「所以,我沒有同夥,我一直是一個人。」 妳幾欲要流淚,為眼前這個為了愛而仇恨的男人流淚,他該是最乾淨的一顆玻璃珠,卻落進了血泊裡,沾上了一點鮮紅,乾涸成褐色的枯爛橙子,妳終究還是落下淚來,他攬著妳進懷,又因觸碰到自己的傷口而呻吟,他的唇貼近妳的耳廓,「別哭,親愛的。不要哭。」 遙遠的天邊傳來幾聲烏鴉叫聲。 03 日子在走。是的,即使是在這座封閉的高塔裡,時間還是在走,他悄聲流過每一個石縫的縫隙,帶來潮濕的水氣或是一簇方正的月光或陽光,他拐著彎向妳訴說,時間在這座塔裡確實是流動的。 高塔的石縫裡滲出水來,乾了又潮濕,唯一不變的是高塔內經年發冷的空氣,帶著點發霉的濕潮味,妳在泡水的世界裡迎來消息,秦徹將於三天後處刑。 處刑人是妳。 妳落下細不可聞的嗚咽,妳開始發覺這不是妳要的生活,妳不願再看見鮮血、不願再看見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更重要的是,妳不願這些巨大的苦痛降臨到他身上,可是這座高塔之內,誰都無法離去,成為一抔拾不起來的灰燼是你們無法挽回的命運。 妳從沒想過殺人是如此苦痛的事。 秦徹殺人,而妳也殺人。是了,你們並無不同,同樣手上沾滿了鮮血,天國容不下你們,而那些沾著焦糖色楓糖的日子也再也不會回來,你們已經不是那天真而單純的孩子了,在時間的洪流中你們成長,最終長成了鮮紅的火焰柳樹的形狀。 妳開始食不下嚥,闔上眼總是做著破碎的夢,虛幻的夢境裡是紅色的,混和了一點土黃的飛揚塵土,妳瞧見廢墟之中嚎啕大哭的男孩,他的白髮被沙土染成暗淡的黃色,櫻桃紅的眼睛漫出水氣,最終成了下不盡的雨,妳浮在虛空中看他,他的眸子是清亮的,是仇恨的焰火在裡面燃燒,燒的旺盛而使他的眼亮起光來。 不,不該是這樣的。妳悲戚的想,他本可以奔騰在蘋果樹叢中,拾起一顆掉落的鮮紅蘋果,咧著嘴做最天真的孩童,可是多年前的一場攜著爆炸與煙硝的暴雨打落了滿園的蘋果,也打落的他眼中的童稚,他最終無可挽回的成為了夜色裡的一輪血月。 可是啊,可是啊,他的眼裡還是有星光,幾近不可見的星光,妳從中瞧見了他回憶裡的奶油果醬乾烙餅和有些不合腳的草鞋,瞧見了他重獲沒有血緣的家人的喜悅,妳再仔細望,最遙遠的那道紅色星芒,為什麼是妳呢? 是了,他的眼眸是乾淨的,縱使他走過了千山萬水,成為了手上沾滿鮮血的死神,可最終回歸本源,他的眼裡還是寫滿愛,妳渴望成為他巨大苦痛盡頭的終點,可是妳無能為力,縱使妳愛著他,而妳望進他眼底,也瞧見了妳自己,可妳無能為力。 明天就是處刑日了。 今晚落下了大雨,隔著厚重的石牆都能聽見喧嘩的雨聲,這座高塔更加潮濕了,肉眼可見石壁上滲出水來,滴答滴答的落了滿地,妳可真希望這座高塔可以被這場雨沖垮成殘垣,而巨大的洪流將攜著你們往更高的天國去,去到那有著橙子樹的草原。 妳推開獄房的大門,秦徹依然毫不在意石牆上的濕氣,懶懶的靠坐在上頭,妳遞給他手上的餐盤,上面是一整塊的麵包和紅酒燉肉以及一碗奶油濃湯,妳明白,這是死期前的最後一餐,所以伙食才如此的好。 秦徹笑起來,「終於不是發霉的吐司和醃橄欖了?」 妳抿了抿嘴,「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勾起唇角,嘲諷的笑了笑,「死刑犯的最後一餐?」 他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死期將至,伸手拿起湯匙吃了口紅酒燉肉,然後嫌棄的說道,「哼,用的還是爛葡萄做的紅酒,一股子發酸的發酵味。」 妳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嘩嘩落下,落進了湯碗裡,妳揪緊了他身上沾滿鮮血又乾去的衣襬,「你明天就要被處死了……處刑人是我。」 秦徹輕輕笑起來,妳不解地抬頭看他,一眼望入他蘋果紅的眼眸裡,裡頭是鮮紅而發暖的溫柔,他伸手抹去妳的淚水,「噢,別哭。」 這要妳怎麼能不落下淚呢?妳哭的是愈發大聲,眼淚像落不盡的雨,一直落下、一直落下,打溼了他布滿傷痕的指尖,也打溼了妳被這場落不完的雨泡的發脹而滴下發澀雨水的心。 「你明天……就要……我不想……不想要……你死。」妳哭得泣不成聲,一句話破碎成幾個不連貫的詞彙,妳甚至無法好好將一句話講完。 秦徹捧住妳的臉頰,輕輕用額頭碰了妳的,妳在發糊的視野裡抬頭看他,他是模糊的,唯有他的眼睛亮的似傍晚的夕陽,將要落入海平面之時,消融在海上的一簇澄澄的鮮紅色,「不會的,親愛的。我不會死。」 妳眨眨眼,將多餘的淚水逼出眼眶,這會兒妳可終於看清他的面容了,他露出一個狡詰的笑,而妳瞧見他骨子裡不可一世的桀傲,妳突然意識到,他想做什麼,「你要逃───唔」 秦徹遮住了妳的嘴,「噓────」 妳把他的手拉開,而秦徹這會還在摩娑妳細嫩的手指,好似剛剛他說的只是天氣真好這樣一句稀鬆平常的話,「你瘋了嗎?巴瑟塔戒備森嚴,獄警又全是有Evol的異能者,你不可能出的去這座塔的。」 他笑起來,執起妳的手落下一吻,「大不了只是死的更慘。可我想問問妳,妳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妳確實是想再看到久別的夕陽、鐵灰天空落下的雨絲,又或是冬季長滿黃澄澄橘子的橘子樹,鬼使神差的,妳點了點頭。 秦徹伸出手,他拉著妳的手來到他的心口,強而有力的鼓動,隔著一件黑色破敗的襯衫能感覺到他略高的體溫,他開口,聲音既沙啞又低沉,「很好,那麼我願獻給妳和心臟等重的忠誠。」 雨聲遠了去,或許天空破開了烏黑色的厚重雲層,一點月光從石縫中散落,其中一束冷清打入秦徹的眼裡,乾涸血色的眼燃起一簇爆烈的焰火,他很輕很輕的勾起半邊唇角,在月色中敲響高塔死期的喪鐘,「明天這座高塔將會不復存在,而我將攜著妳出走,去往欲往的天國盡頭。」 他在妳唇畔落下一吻,「去睡吧,親愛的。明天將會迎來充滿蘋果和素馨草的伊甸園。」 這一夜妳依然做夢,可妳不在夢中哭泣了。妳夢見雪、夢見夕陽,也夢見橙子園,其實去哪都好,這些景色總是久別的,於是失而復得的新鮮感充縈在心頭,橙黃色的橘子果皮散出柑橘特有的酸甜香味,妳的世界終於不再是灰色的、潮濕的,石頭堆砌而成的巨大牢籠。 夢中妳牽著一隻手,那個人的手很大很溫暖,偶爾他會收緊力道,而妳會感到粗糙厚繭搔在掌心的搔癢感,妳終於笑起來,如果是和這個人的話,就算沒有素馨草和香樟樹,你們得逃亡到巨大戈壁或是臨著水的懸崖,那也無仿,就算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迷宮,而你們得亡命天涯,那也無所謂。 如果是和這個人的話。 你在睽違的好夢中甦醒,抬頭望向透氣孔,今日或許也是陰天,因為並沒有任何光線從那個孔洞中露出一點,巨大的、灰暗的牢籠透不進一點光,你恍惚覺得或許昨日秦徹說的那些話不過如同這座高塔般,只是偶爾會打進來的一小束光線。 秦徹殺了現今執政黨的高官,許多人盼著他死,你懷著不欲人知的恐懼,領著所有想看他死的人到關押他的牢房前,他似乎毫不知曉,許多人要看他在爆烈的苦痛中死去,仍靠在濕潮的拾牆閉著眼小寐,妳嚥了口唾沫,打開了獄房的生鏽大門。 你推開咿呀咿呀作響的鐵門,秦徹終於睜開眼了,妳瞧見他眼中戲謔的亮光,「呦,老橘子來送我最後一程?」 政府要員唾了一口唾沫,「哈!來看你被凌虐致死,也算是看了一齣免費的好戲。」 秦徹噗齜一聲笑出來,「誰死還不一定呢?」 一聲悶響自高塔底部傳來,接著像海潮般席捲了上來,這座封閉的高塔開始無力的傾頹,混和著不知所以的眾人的哀號叫喊,新世界的大門將要開啟。 政府要員率先回過神來,一絲恐懼讓他的聲音發尖,「他……他要逃獄!快!殺了他!」 所有人終於從楞神中回復過來,嚎叫著用盡自己最大力度的Evol攻勢如海嘯般朝他席捲而去,秦徹只是冷笑了聲,化作一陣黑紅的霧氣,像是暗夜裡的濃霧朝妳飄散過來,經過之處哀號哭喊四起,妳還來不及回神,他在妳面前重新凝成了人身,牽起了妳的手吻了吻,「走吧。」 你們在高塔裡穿行,秦徹似乎對這座高塔的結構瞭若指掌,好幾次你們差點被追上來的獄警逮的正著,他總會找到密室或是拐彎,你們一路向上,來到與天最接近的監獄頂端。 風颳的很大,吹的你們的衣擺獵獵作響,妳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愣愣地問了句,「你也有Evol?」 秦徹朝妳挑挑眉,「喔──似乎是呢。」 你想起他因被刑求而綻開的血肉,眼淚又忍不住撲簌簌的流了下來,「那你本來不用忍受那些刑求的……」 他笑起來,「我偏要讓他們以為抓到了蟬,殊不知最後的贏家是我。」 你們已經無路可逃,而後頭的追兵一擁而上,你們被步步逼退,只差一步就要墜下這座通天的塔。 典獄長痛心疾首的看著妳,「梅杜莎!妳是被脅迫的吧?對他使用Evol,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妳仰起頭來看秦徹,「你要他們死嗎?」 秦徹低下頭,用下巴蹭了蹭妳的頭頂,「妳覺得呢?甜心。我聽妳的。」 妳閉上眼,「我不希望你的手上再沾滿鮮血了。」 你聽見他笑起來,你的背抵在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躁動的心跳聲,「好。那麼屏住呼吸吧,親愛的。天國已然容不下我們,而地獄將會成為殘壁,我要攜著妳出走,去往天國與地獄的縫隙。」 他攬著妳向後退一步,妳感到下墜的失重感。 黑色的雨絲開始落下,而你們於高塔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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