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回想起那個夜晚早苗仍然會有些恍惚,一再的想著那樣情境是否真實的存在於他的生命中過。

生於深海的小人魚總是望著穿透水面,在一片深藍中浮動的縷縷光芒發楞但卻從未真實的見過海面上的風景。

當他成年後的第一個夜晚便迫不及待的擺動線條流暢的魚尾向上游,將頭探出水面,遠處有艘船,於是他向前游去,有些小心翼翼的探究著。

從未見過的橘紅色光芒停駐白色圓柱的頂端,而圓柱則立在在金色的華麗擺飾上,早苗曾在沉入海底的船中見過這類的東西,但上頭沒有光芒,他思索著那是不是某種魔法,但無論如何他確實喜歡這樣的光芒,盡管對深海來說略嫌灼熱了。

精緻的旋律在空氣中迴盪,這對他來說也是新奇的體驗,海底也有音樂,但比起這樣音節來說更像悠長的吟唱,他靜靜的他在甲板暗處,瞪著一雙眼睛望著一切他不曾見過的事物。

那些人們似乎很開心,在音樂中搖擺與笑著,但早苗的目光穿透了人群,定在了遠處一個少年的身上,他獨自端著杯子,嘴角沒有笑意,繃得緊緊的令早苗想到岩石的線條,但這無損他的英俊,他的面孔有一半隱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被溫暖的光芒籠罩。

少年的眼睛是藍色的,那種由海洋深處向上看時會出現的,明亮的藍,早苗有些暈乎乎的,無法確定他究竟是在作夢還是真實的見到了這樣的畫面。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那雙眼睛掃了過來,早苗匆匆潛回水中,星星點點的水花低落在了甲板邊緣,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片刻後又悄悄探出頭,見少年收回了視線早苗便又托著腮觀察對方,直到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髮間才意識到天空混濁了起來。

風梳過他的髮絲,令早苗想起海流,他不厭惡這樣的感受,但那些人類似乎不同,收回了笑意,每個人都在大喊著,音樂也消失了,甲板上充斥著地面與鞋跟撞擊的聲響。

風又大了一些,早苗有些不適的瞇起眼,接著便聽見了某樣東西不堪重負而破碎的聲響,他抬起頭發現掛在柱子上的白色布料在空中飛揚,這不是好事,他見過那些沉在海底的船,也知道那些不會在水中呼吸的人類沒有載具會發生什麼事。

風開始支解木製的柱子和外殼,人魚不得已的潛入水中,焦急而不安的遠遠望著木屑和船上的器具下沉。

有些人類跳上了小船離開,而有些苦苦掙扎最後被海洋捲去生命,早苗搜尋著少年的身影,最後終於在已經飄遠的漂浮木上找到了他,蒼白的臉色和緊閉的雙眼讓人魚忍不住先探了探他的呼吸,確認對方還保有呼吸後匆匆推著少年往最近的岸上游。

但哪怕上岸後少年仍然沒有睜開眼,早苗握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試圖喚醒對方,終於少年的眼皮輕輕顫抖彷彿就要醒了過來,於是早苗匆匆的跳回了海中,遠遠看著他坐起了身,低頭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本來一切都僅止於此而已,至少早苗一開始是如此認為的,直到少年眼中的那抹藍入了他的夢,並且次數越發頻繁,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急切的想見到那個不知名的少年,甚至不顧後果的去見了深海的女巫,做了一個危險而不對等的交易。

用聲音換取雙腿,而無法在三個月內獲得少年的親吻,早苗將會在晨光中化為泡沫。

事實上早苗甚至沒有意識到後面一條賭約有多危險,只是興沖沖的到了海岸,魔法及時將魚尾化成雙腿,如初生兒一般笨拙的行走著。

如同命運一樣的他終於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少年,遠遠的站在沙灘上皺著眉看向他,而早苗回以燦爛的笑容。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少年不情不願的把早苗帶回了自己家,並且早苗終於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奏,他無聲的咀嚼著短促的音節,歪著頭的樣子顯得有些不符合年紀的天真。

過了些日子奏似乎也知道了他無法說話,但這不妨礙早苗以親暱的肢體動作與他交流,面對那些擁抱奏一開始有些抗拒,後來倒是逐漸放鬆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也許是早苗漫長的一生中最充滿色彩的日子,他喜歡市集裡的水果,慶典的彩帶,他喜歡人們的笑容,還有貓,奇妙而嬌氣的生物,早苗愛極了那種毛茸茸的觸感。

最高興的是他有了奏,新奇與喜愛並沒有隨著時間消逝,反而與日俱增,他感覺對少年的情感幾乎要滿溢了出來。

一切都很幸福美好,以至於他幾乎忘了那個賭約,直到女巫出現在他的眼前提醒他第二條契約的內容。

於是他嘗試去親吻奏,想要得到對方的回應,但每每奏只是以疑惑與嫌棄混雜的神情推開他,這麼重複了幾次,期限即將到來,早苗放棄了嘗試,坐在碼頭上望著腳下的浪潮,雲層在陽光下分崩離析。

風輕柔的吹過了髮梢,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死亡也不是那麼的糟,早苗晃蕩著腳尖,面對即將升起的太陽。

然而在陽光落下之前他首先得到了一個擁抱,年輕些的少年跪坐在他身邊,手臂緊緊摟著他,早苗瞬間有些窒息的錯覺,他甚至來不及反應奏的親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不要離開我。」奏將臉埋在早苗的頸窩,悶悶的說道。

早苗感受到他缺失的一部分回到了身體裡,如同拼圖的最後一片填補了空缺,他終於又重新完整,於是早苗笑了起來。

「你都這樣講了,我怎麼可能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