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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幻蝶振翅引蹊徑 前路漫漫透微光

那是一個夢,夢裡的她被黑煙籠罩在不見五指的空間裡,炙熱的幾乎要扭曲的空氣包圍著沒有任何防護的軀體,烈焰燃燒著物體的聲響時刻佔據著耳畔。她站在因高溫而變形的門板前劇烈的咳嗽著,身旁是因焚燒而搖搖欲墜的木製書櫃,而在書櫃倒落的巨響傳來前,她似乎還依稀聽見了友人急切地呼喚。隨著重物壓落的窒息感,她在自己熟悉的床榻上甦醒,昏迷期間的幻夢隨著意識清醒而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疼痛以及更鮮明的現實。夢中的經歷與見聞自此被她束之高閣——直至此刻雲逍遙連同她的答案一起肯定了那場夢境的真實。

「⋯⋯你出的題目?」上官映雪有些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後向雲逍遙詢問,雲逍遙毫不遲疑的回答:「不是喔,出題的人死了,妳是在那之後第一個答出來的。」接著不等上官映雪反應,他快速的繼續說:「這麼說來,你們也算是合作完成這道題目的,獎品打算怎麼處理?」上官映雪仍陷於對出題者已死一事感到的失落,一時反應不過來,於是她看向少年,對方在和她對視後開口:「其實某並未出什麼力,禮物還是由娘子收下吧。」上官映雪頓了一會,還是道:「不,沒有郎君兒連題目都看不到,若郎君真的有所顧慮,那我們就普通的對分吧。」少年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見兩人商討完畢,雲逍遙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木製首飾盒,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對耳針,然中原清貴人家皆無耳上穿洞的習俗,更遑論佩戴耳針。上官映雪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雲逍遙,雲逍遙對二人解釋:「這是精靈族製作的飾品,本身是一對,但既然你們打算分就一人一個吧。」對此,上官映雪沒有過多的反應,倒是少年語調揚起,似乎是被勾起了興致:「精靈鮮少將商品流通於市,天機閣此物倒是稀罕。」

「算是承舊識關照,得以此物作最終關卡的獎勵。」雲逍遙輕輕碰觸了金色的耳飾。耳飾瞬間化形成一隻鏤空的金屬鳥、繞著盒子飛了一圈後降落在木盒之上,不時擺動頭和羽翼,宛如具有生命一般。雲逍遙指著金鳥道:「這是鳳涅,可抵銷部分靈力攻擊,據說還能給人ㄧ次起死回生的機會。」語畢,他又觸碰了另一個銀色的耳飾。以耳針延展成長條,並以此為起點緩慢的舒張出一對鏤空的蝶翼,飛到盒蓋上暫停,雙翼慢悠悠的扇了兩下,接著又輕飄飄的飛起,飛到了上官映雪身前,她帶著疑惑伸出手,銀色蝴蝶停在她的手腕上,成為繞在她手上的銀色指環。男子見狀挑起眉稍,笑道:「看來它很喜歡妳。它叫幻蝶,可抵銷部分幻術作用,據說能讓佩戴者擁有百毒不亡的體質。」上官映雪細細打量著指環上的紋路,道:「先不說兩項物件都有功能未經證實,百毒不亡跟百毒不侵的差別又是什麼?」雲逍遙道:「百毒不亡指的是毒素依然會發揮作用,但配戴者不會因毒物本身而死,可以說是至少保住這條命嗎?至於功能的部分,雖然的確未經證實,不過精靈幾乎不誇大其詞,還是可以期待一下效果的。」上官映雪點了點頭,雲逍遙又問:「那麼,你們打算怎麼決定呢?」少年聞言,在上官映雪之前發了話:「既是娘子所解,便由娘子做決定吧。」上官映雪幾乎沒有猶豫的抬起手腕道:「那就要這個了。」少年輕笑道:「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娘子倒是棄的瀟灑。」上官映雪淡淡道:「只有一次機會,到用時反而會多方計較,有所顧忌。更何況關於靈力的抵消⋯⋯」上官映雪看向少年垂放在身側的手,掌心有著專屬於習武之人的厚繭:「郎君應該更需要才是。」未等少年反應,她揚起手,笑著道:「再說了,不是說了它很喜歡我嗎?」少年愣了愣,而後跟著一笑,拱手道:「如此,就先謝過娘子了。」

兩人留在房間內讓雲逍遙指導如何使幻蝶與鳳涅變形為想要的型態,練習間,少年開口詢問:「相逢即是有緣,不知娘子如何稱呼?」上官映雪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思量了一會後道:「⋯⋯凌,凌夜。凌駕的凌,夜空的夜。」少年點了點頭,亦回覆:「娘子可喚某墨染,墨色的墨,染料的染。」交換了稱呼後,墨染似乎想起了甚麼,向上官映雪道:「說起來,凌娘子可真是見識廣博,那圖片上的物品,墨某當真從未見過。」上官映雪一笑,回應:「不過是平時閒來無事,愛讀一些無關緊要的書籍罷了。」墨染並不點破她隨口搪塞之語,只是問:「聽說出題者亡故的消息時,凌娘子似乎很失望?」上官映雪大方承認,卻是道:「確實失望。兒先前在書上見到此物時,便對此物多有好奇,奈何書籍上沒有太詳盡的敘述。」上官映雪的眸裡有著真切的失落,墨染亦深以為然的附和道:「的確,若是出題者仍健在,墨某也打算向他討教一二。不過精靈向來擅機關,某下次拜訪桃源谷的時候倒是可以向精靈們打聽看看此物。」上官映雪眼睛一亮,有些詫異道:「墨郎去過桃源谷?兒以為精靈族向來不喜歡外族進入他們的故鄉。」墨染解釋:「精靈不喜歡生人不假,但若是自己人帶進去的倒無所謂。墨某只是恰好有認識的精靈族人。」上官映雪點了點頭,道:「看來墨郎交友廣闊呢。」墨染一笑:「墨某從小就在詠月大陸四處遊歷,認識的人才比較多一些。」上官映雪來了興致,向墨染說:「墨郎過謙了。別說中原地區了,兒連京城都未曾離開過。墨郎確實閱歷廣博。」墨染笑著回應:「說來倒巧,和娘子恰巧相反,墨某鮮少回京城,倒是可以互相交換一些見聞。」上官映雪愉快的應下,兩人正要繼續聊,雲逍遙則突然插話:「小傢伙,妳再不回家,外面兩個孩子可要等急了。」上官映雪一驚:「啊,我都忘了。」接著她略帶歉意的看向墨染:「時間已晚,兒得回去和家裡人會合了,雖然有些可惜,但必須與墨郎道別了。」墨染愣了愣,不知為何,上官映雪總覺得有瞬間他似乎有些低落,可他隨即道:「無妨,凌娘子先回去吧,莫要讓家人擔心。」上官映雪行了一禮:「那麼,兒就在此與墨郎別過了。今日與墨郎相談甚歡,望後會有期。」墨染向行禮的上官映雪回了一禮,便站在原地準備目送這位或許終將只有一面之緣的友人離開。在她撥開珠簾出了房間,摘下了自己面具的那刻,墨染終是決定在那道身影就這麼遠去之前開口叫喚:「凌娘子。」上官映雪頓住腳步,墨染繼續道:「墨某會停留京城至下月十七,閒暇時墨某會到凌霄閣,若凌娘子來訪,向櫃檯報墨某的名字便可。」上官映雪愣了一會後回神,回頭報以墨染一個燦爛的笑容:「好?」不知為何,即便隔著珠簾,墨染也荒謬的覺得此刻倒映在自己淺灰色眸中的笑容讓窗外上元節的燈火都顯得闌珊。或許真是月夜已深,這場熱鬧盛會亦將落幕的緣故。

上官映雪下了樓,發現除了璟年和落蕭外,原本應在逛燈節的似水等人也已在樓下候著,上官映雪無奈笑道:「不是讓你們好好逛嗎?」似水笑著迎上來,接過上官映雪手上的面具歸還給雲逍遙,落蕭則為上官映雪披回披風:「時間晚了,我本說要先來接娘子回府,綺嫣他們見街上也沒有原先熱鬧了,就決定一道回府。」上官映雪點了點頭,和送她到門口的雲逍遙打過招呼,接過綺嫣遞過來的手爐,便和幾人一同離去,散步回府的途中,綺嫣關切著:「娘子的身體可還安好?」上官映雪微微一笑,略帶歉意道:「我沒事了。對不起,難得的上元燈節,卻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們沒能好好逛。」綺嫣有些慌張道:「娘子別這麼說,娘子身體尚未完全康復,是我們應該多注意才是。」緋櫻則插話道:「而且娘子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好了,等娘子身體好全了我們就可以一起逛了。」楓憐笑著附和:「緋櫻說的沒錯,娘子不必掛心,我們會一直待在娘子身邊的,之後還有的是逛燈節的機會。」

在幾人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院中,洗手更衣後,上官映雪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她拆掉頭上的髮飾輕放在桌上,用手隨意地順了順自己帶著自然捲的髮。似水見她梳到髮尾時因打結而卡住,笑著上前道:「娘子,讓似水幫您梳吧。」上官映雪乖巧的從檯子上拿起梳子遞給她:「我的頭髮不好打理,每次都麻煩妳了。」似水輕柔的一點點梳開髮尾的結:「夫人也是捲髮,娘子看來是像到母親呢。」上官映雪垂下了眸,過去母親一邊為她梳髮一邊笑著感嘆兩人相像的話語似乎還在耳畔,母親的面容卻不知何時起變得模糊。她淡淡道:「是吧。對了,綺嫣她們去休息了嗎?」見她轉移話題,似水順著她的話回覆:「是,也讓璟年先回去了。」上官映雪點了點頭,似水整理著她的頭髮,道:「娘子擔心我覺得整理娘子的頭髮麻煩,但這反而讓我想起女兒還小的時候。」上官映雪抬眸看向鏡中的似水:「二兄把妳交給我時確實提過妳還有個女兒,不過⋯⋯難得聽妳說起自己的事呢。」似水微微一笑,道:「娘子從來不過問,似水也就不特別提了。」上官映雪隔著鏡子與似水對視,說:「我願意聽,可妳想說嗎?」整理完她頭髮的似水一邊收拾起梳子和桌上的髮飾一邊笑著回應:「今天太晚了,郎君交代過,娘子的身體不適合熬夜,該是娘子休息的時間了。」上官映雪聽話的坐到床上,嘴上卻還是說:「妳好像把我當小孩子在哄。」落蕭和緋櫻端著湯藥進來,上官映雪一鼓作氣飲盡了碗中的藥汁,殘留在舌上的苦澀味道讓她皺起了眉頭,她輕輕將藥碗放回緋櫻托著的盤上,拈起藥碗旁的蜜餞吃下。她擦了擦手指,拿起落蕭端來的溫鹽水漱了口後吐在痰盂中。她以手絹拭唇,接著整齊的將其折起放回盤上:「謝謝你們。」緋櫻和落蕭行了禮後退了出去。似水走到床邊,為躺下來的上官映雪掩上被子:「我被郎君帶進府上的時候,娘子是個才剛到我胸口的小女孩,雖然娘子這幾年長大了許多,但在似水眼裡您依舊是個孩子。」似水溫柔一笑,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所以快睡吧,我的小娘子。如果您對我還有好奇,那等改天有空了,我們一起下盤棋吧。」上官映雪聞言眼睛一亮:「妳會下棋?」見似水點了點頭,上官映雪道:「有時間我們就來下一局吧。」似水輕笑:「一言為定。」

翌日晨起時,似水已回去休息了,取而代之的是綺嫣喚醒了她,並與沁荷、楓憐一起服侍她漱口更衣。換上了較昨日更居家的打扮,綺嫣一邊為她綰髮道:「娘子,今天是賴先生過來的日子。」上官映雪看向綺嫣道:「記得先準備先生喜歡的畢羅,茶就泡前些日子阿翁給的茶吧。」綺嫣點了點頭:「是,奴這就去準備。」上官映雪在院中廳內等待,她坐在椅上翻看著前日於書肆買來的書籍,正看得入神,便聽綺嫣報賴先生已到,將書籍擱置一旁桌上,起身向進來的賴先生行禮,賴先生回了一禮,上官映雪道:「賴先生請坐,今天也勞煩您了。」賴先生輕笑,道:「娘子還是這麼客氣,賴某失禮了。」上官映雪頷首,伸出手讓賴先生為其診脈,記錄了脈象後,賴先生問:「除去畏寒之外,娘子近日可還有哪裡不適?」上官映雪思索了一會,道:「近日素來無恙,然昨夜兒去街上觀燈,至人群密集處時頓覺胸悶不適,呼吸困難,至遠離人群後才緩解。」賴先生聞言後陷入沉思,後問:「除去昨日,娘子可還有過這樣的情形?」上官映雪沉吟了一會後開口:「沒有,不過兒依照醫囑,近日多有出門走動,但是出門後歸來的疲乏感較過往更甚。晨起後也容易整日疲乏,可是藥物作用的緣故?」賴先生在紙上一一紀錄,接著道:「有這個可能,那賴某先為您調整新的藥方,晚點請沁荷娘子隨賴某一同回醫館取藥。另外也會為娘子開一些鎮定心神的丹丸,再麻煩娘子隨身攜帶,若再有胸悶窒息之感時便可以服用。」

待診療結束,賴先生喝了口茶,道:「每次來娘子這裡,賴某都能喝上好茶,說起來還得感謝娘子飽賴某口福呢。」上官映雪搖了搖頭:「賴先生雖是來問診,但登門亦是客人,兒招待您是應該的。況且賴先生救了兒一命,兒無以為報,僅能在這種小地方略盡綿薄心意罷了。」賴先生笑了笑,道:「娘子客氣了。娘子前日才送一匣首飾至回春醫館,某雖見識淺薄,卻也知匣內皆非凡品,賴某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呢。」上官映雪捧起茶盞輕抿一口,笑道:「皆是無用之舊物,與其留著積灰,不如交由先生。回春醫館時常義診,每年亦於秋冬之際施粥,若能減輕醫館財務的負擔,那些舊物也算得其所了。」她放下茶盞,向楓憐招了招手,道:「不過先生提起,直接將匣內物品送至醫館確實不好處理,是兒有欠妥當了。兒的侍女楓憐擅理財,不如讓楓憐替先生將首飾兌成銀錢再交予回春醫館可好?」賴先生一笑,拱手道:「如此,賴某不勝感激。」接著寒暄幾句後,賴先生便以醫館尚有事務為由先行告退,上官映雪送賴先生至自己的院門口,並讓綺嫣打包點心給賴先生帶上。待目送賴先生與楓憐沁荷一同離去後,她回頭,向綺嫣道:「可以請你幫我拿棋盤過來嗎?我一會想去涼亭擺棋譜,棋譜我放在會客廳的桌上。」綺嫣低頭應聲後便退了下去。

另一邊,賴先生出鎮國公府門前,正好遇見了上官夜嵐,上官夜嵐向賴先生行了一禮打過招呼後,見賴先生回禮後抬步欲離開,他便開口:「賴先生請留步。」賴先生回頭,上官夜嵐道:「舍妹受您照顧了,不知舍妹身體狀況可還好?」賴先生拱手回應道:「上官大郎客氣了,上官大娘如今仍體虛畏寒,初春天氣尚涼,依舊需要注意保暖,體質的部分只需慢慢調養即可,並無大礙。然身體無礙,卻還是需要家裡人多費心顧慮一下娘子的心情。」上官夜嵐一愣,問:「先生何意?」賴先生繼續道:「賴某診治過許多病人,不論是傷病的痛,湯藥的苦,還是遲遲無法康復的壓力,對病人來說都是一種消耗。上官大娘擅長忍耐,也素來要強,但也並不是真的沒有受過委屈。她畢竟年紀尚輕,還是需要身邊人的陪伴與理解,再請郎君多加留心。」上官夜嵐愣了一下,而後向賴先生深深行了一禮:「感謝先生提醒。」

上官夜嵐若有所思地邁入府中,行經迴廊時,他看了看府中的庭院,時值初春,空氣中還帶著幾分冬季遺落的冷,花圃與荷塘也都還空的有點寂寞,而上官映雪就安靜地坐在這片景色之中。涼亭的石椅上,她正在棋盤上擺著棋譜,綺嫣則立在她身側待命,直到他走近時,綺嫣對他行了禮才打破了這片寧靜。上官映雪起身向上官夜嵐行了一禮:「阿兄怎麼來了?」上官夜嵐走到她對面坐下:「來看看妳。」見她不解,他又道:「要跟我下一局嗎?」上官映雪眼睛一亮:「好啊!」說著,她快速的收拾起棋盤,快得幾乎有些急躁,上官夜嵐見狀失笑:「別急,慢慢來。」上官映雪手上動作未緩,只笑應:「阿兄事務向來繁忙,兒不想耽誤了。」她將棋子分別放回盒中,將兩個盒子遞到上官夜嵐前面,上官夜嵐看著她的笑容愣了愣,接著從她手中接過裝滿白子的木盒,向她微微一笑道:「沒事,今天不忙。今天跟我們雪兒玩多久都可以。」棋局間,上官夜嵐看著上官映雪雖仍專注於思考落子位置,卻依舊難掩欣喜的神色,想起了賴先生臨走前落下的話,面色沉鬱了幾分,又在白子落下之際,和上官映雪對到眼時恢復如常的溫和笑容。

幾局過後,上官映雪看著棋盤上的白色山河,眉眼間似乎有幾分沮喪。見此,上官夜嵐道:「雪兒若是累了,要不要讓方大娘做些點心來吃?」上官映雪看了看亭外的天空,搖了搖頭道:「不了,也差不多是阿翁早朝結束的時間了,二兄也要從軍營回來用膳,如果阿兄還有時間,不如兒去拿茶具來泡茶吧。」上官夜嵐點了點頭,上官映雪便帶著綺嫣離開了庭院,望著她遠去的身影,上官夜嵐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另一個人,他向另一個方向喚到:「緇雨。」正在迴廊另一頭的上官夜溟聞言走來,見他坐在涼亭中,身前仍有尚未收拾的棋局,看上去好不悠閒的模樣,不禁出口道:「是誰昨天還嚷著事情堆積如山,連上元節都過不了的?」上官夜嵐伸了伸懶腰,毫不心虛道:「雪兒一個人看起來很無聊,我們跟阿翁都忙,府裡沒人陪她。」上官夜溟靠著涼亭的柱子,不解道:「府裡沒人陪她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她最近不也喜歡自己待著?」上官夜嵐手上把玩著剩下的白子,道:「是這樣沒錯,不過緇雨,我突然有點害怕。」上官夜溟挑眉看著他:「怕什麼?」上官夜嵐對上他的眸:「雪兒說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墜崖,萬一根本不是意外呢?」上官夜溟頓了一下,帶著幾分無奈的道:「曉霧,我沒有你跟上官映雪這麼聰明,先解釋一下為什麼突然這麼想吧。」上官夜嵐回應:「我想你也記得,國公府曾經往雪兒遭到謀害這個方向查,但什麼都沒有查到。但若說是意外,整件事蹊蹺之處太多了,靈力檢測後很少出門的她為什麼偏偏選在那時候去到裂天崖?會不會這件事一開始既不是謀殺,也不是意外,而是⋯⋯」話未說完,上官夜溟抬起手示意他停下,上官夜嵐回頭看了眼遠處走回來的上官映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表情。待上官映雪走到涼亭,乍見上官夜溟的上官映雪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連帶著笑意也不太自然,她向上官夜溟行了一禮:「二兄也來了。」感受到了兩兄弟之間不同於尋常的氛圍,以及兩人對她近乎審視的目光,她努力裝作不察,又笑道:「兒可是打擾到兩位了?」上官夜溟快速的答道:「沒有。」上官夜嵐則笑著轉移了話題:「雪兒不是去拿茶具了嗎?」上官映雪道:「方才路上遇到林叔,林叔通知兒去用膳,兒便過來通知你們。」上官夜溟看了看上官夜嵐,搶在對方之前開口回應:「妳先過去。」上官夜嵐在上官映雪不解的目光中接了話:「雪兒先過去吧,我們把棋盤收回去,妳先去陪阿翁。」上官映雪點了點頭,行了一禮後離開。支開上官映雪後,上官夜嵐輕嘆道:「這麼急著支開她,雪兒會多想的。」上官夜溟道:「她多想倒也沒錯。你懷疑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可是曉霧,我們看著她長大,她不可能。」上官夜嵐嘴角勾起了苦澀的微笑:「我也覺得不可能。我怕的是⋯⋯緇雨,會不會其實⋯⋯她一直比我們想像的脆弱,只是因為她擅長隱忍,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察覺?」上官夜溟看著眼前陷入難得的恐慌的上官夜嵐,開口:「不要忘了,那天我們之所以可以及時發現她,是因為她吹響了召喚血煞軍的竹哨,如果真如你所說,她斷沒有吹哨求救的道理不是嗎?」上官夜嵐似乎因此冷靜了些,道:「的確如此,抱歉,明明之前府裡說好不再提這個的。」兩人收拾起棋盤,見上官夜嵐依舊若有所思,上官夜溟開口道:「曉霧,我也擔心她。」上官夜嵐看著他愣了愣,上官夜溟繼續說:「過去我們不以為意的,可以從現在開始留意。不論是對上官映雪的擔心,還是府裡的工作,我都可以跟你一起分擔,你不用急著全部往自己身上攬。」他把收拾好的黑子遞到上官夜嵐手中,自己則拿起白子和棋盤,道:「別太累了,哥哥。」

用午膳時,上官夜溟問:「上官映雪下午打算做什麼?」上官映雪有點訝異於上官夜溟突然的提問,卻還是回應:「兒下午應該會去一趟藥材店,昨天買了本關於藥草的書,兒想直接看看實物。」上官夜溟看著她,見她似乎已經沒有剛見到他時的侷促,問:「要陪妳嗎?」上官映雪搖了搖頭:「不用,就在隔壁坊而已,不是出什麼遠門,兒自己可以。」她笑著看向上官羿:「對吧阿翁?」上官羿點了點頭,寵溺的看著她道:「自己出門注意安全。」待用完午膳,沁荷端著熬好的新藥上來,上官夜嵐突然道:「雪兒,我可以喝喝看妳的藥嗎?」上官映雪不解的看著他,上官夜嵐道:「看妳喝藥都會配上點心,感覺好像很苦,我也想嚐嚐看妳平常每天喝的藥是什麼味道。」上官映雪一笑,道:「阿兄說笑了,就是一般的藥罷了,是兒不太擅長嚐苦味才總是讓侍女備上蜜餞或糕點。」聽到這裡,上官羿開口:「就讓你阿兄喝喝看吧,這倆小子從小到大沒生過幾次病,怕是還不知道妳養傷喝藥有多苦。」上官映雪乖巧應下:「兒知道了,那兒再去問問賴先生,如若先生說阿兄喝了沒問題,晚膳時兒再讓人多熬一碗給阿兄嚐嚐。」上官夜溟突然開口:「到時候我也嚐嚐吧。」上官映雪對兩人反常的要求依舊不解,卻還是有些無奈的應下了。

由於午膳時的插曲,上官映雪臨時將目的地改為回春醫館。上官映雪雖披著相對樸素的披風,可精緻的衣著在眾人皆穿著布衣忙碌奔走的市街上依舊引人注目。她沒有在街道上多做停留,徑直走進了回春醫館,耐心地在一旁等待著賴先生看診的空檔。待看診告一段落,賴先生走了過來,問:「娘子特地過來,可是今日換的新藥有什麼問題?」上官映雪向賴先生行了一禮,向他說明自己的來意,語畢,賴先生點了點頭,道:「娘子目前在服用的湯藥是調整體質的補藥,郎君們若只想淺嚐是沒有問題的。」上官映雪道了謝,與賴先生作別後出了門,在踏上馬車前忽聞叫喚,她回頭,困惑道:「雲逍遙?你怎麼在這?」雲逍遙一手牽著馬,另一手舉起了手上的紙袋,道:「幫朋友跑個腿,妳呢?」上官映雪回應:「來找醫生。」雲逍遙沒有多問,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對了,妳等等有事嗎?」上官映雪道:「最近在看藥草學的書,正打算去藥鋪看看。」雲逍遙問:「妳對學醫有興趣?」上官映雪回應:「不失為一種出路。」雲逍遙點了點頭,道:「那正好,別去藥材行了,我帶你走捷徑吧。」見上官映雪挑眉看著他不接話,他繼續說:「我等等會在凌霄閣見個朋友。昨天的題目,雖然出題者死了,但她弟弟還活著,對妳也很感興趣,如果妳願意見一見的話,等等來凌霄閣報我的名字吧。」上官映雪垂眸思索了一會,接著看著他:「我考慮一下。」雲逍遙爽快的點了頭,俐落的翻身上馬,道:「話說回來,聽說妳記性很好,妳還記得我第一次向妳介紹自己的時候說了什麼嗎?」上官映雪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隨即驀然靈光一閃,有些詫異的看向雲逍遙,對方卻只是朝她一笑,留下了句「妳慢慢考慮」後便駕馬離開,留下上官映雪在原地陷入沉思,待車夫開口詢問目的地時,她停頓了半晌,最終開口:「去凌霄閣。」

馬車停在繁華的街區,她扶著綺嫣的手踏下馬車,足尖方點地,便已在人群的議論中聽見自己的名字。她抬眸,很快便在一眾紈絝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她正了正身子,規規矩矩的向人群中的獨孤翔行了一禮,獨孤翔愣了一瞬,而後回了一禮。見此,和獨孤翔並肩而立的男子打趣道:「這樣看來,被退婚的倒比較像是翼振呢。」眾人聞言哄笑,獨孤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男子識趣的笑而不語,其他人卻起鬨道:「既然上官大娘現在無婚配,是不是我們也有機會了?」此話一出,馬上便有人附和:「雖然沒有靈力,但也是難得的美人啊。」立於獨孤翔身旁的男子看著獨孤翔微沉的臉色,便在眾人話音落下後,淡淡開口:「有沒有靈力,都還是鎮國公府嫡出的娘子。」說著,他帶著笑意看向身邊的獨孤翔道:「連我侯府提親前都該惦量是否高攀⋯⋯」尚未說完,便被獨孤翔打斷:「溫良玨。」見獨孤翔語帶警告的態度,本欲接話的眾人此刻也不敢再多嘴,唯獨被直呼其名的溫良玨一笑,道:「開玩笑的,侯府暫時沒有結親的打算。只是大街上人多口雜,諸位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另一頭,上官映雪在報了雲逍遙的名字後被領至一間廂房門口,廂房內除了雲逍遙外,尚有一名看上去約三十幾歲的男子,上官映雪在門前駐足,先向對方行了一禮,目光瞥見桌上多出來的空茶杯和點心,她向雲逍遙道:「以這麼臨時的邀約來說,你好像對於我會赴約這件事蠻有把握的?」雲逍遙一笑:「妳這不就來了嗎?先進來坐吧。」見上官映雪在桌前坐下,雲逍遙問:「所以妳有想起來嗎?」上官映雪點了點頭:「你說你叫雲逍遙,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雲,〈逍遙遊〉的逍遙。現在想起來,這應該是王維的《終南別業》?所以你也在『那裡』生活過?」雲逍遙笑了笑:「都對,不過我有點意外妳沒聽出《莊子》,高中有教過吧?」上官映雪偏了偏頭,道:「如果你指的是在那邊的學業,印象中我只學到國中⋯⋯三年級?」雲逍遙拿著杯盞的手一頓,上官映雪伸出手指算了算,補充道:「約莫是剛及笄的年紀,比我現在大一點。」雲逍遙放下茶盞,回應:「我知道國三多大。只是妳比同年齡的人成熟不少⋯⋯看來是妳本就早慧。」一旁安靜坐著的男子輕咳了聲,雲逍遙這才道:「對了,該先幫你們介紹一下。澄思,她就是那位答對最後一道題目的娘子。」上官映雪行了一禮,道:「未先作介紹是兒失禮,望先生莫怪。兒姓上官,在家排名⋯⋯」話未說完,男子便道:「無妨,逍遙已經和我提過妳了,不必這麼多禮。倒是⋯⋯除了上官映雪,妳可還有別的名字?」上官映雪思索了片刻後回應:「兒尚未正式取字。但在另一邊,兒名喚莫雨棠,莫須有的莫,驟雨的雨,海棠的棠。」男子確認性的覆述了一遍她的名字,點了點頭後接著道:「我叫泠澈,聽逍遙說,妳對學醫有興趣?」上官映雪在聽聞泠澈之名時微微瞪大了眸,卻還是故作鎮定的回應:「是,兒沒有靈力,需要其他本事傍身。」泠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妳說想學醫,卻不以救死扶傷為志業?」上官映雪頓了一下,接著嚴肅而堅定的回答:「是。對兒來說,救死扶傷是過程,為自己打造無法被取代的立足之地才是目的。」泠澈聽到這裡突然一哂:「上官家出了個有趣的孩子啊。」他看向上官映雪:「想學醫,我可以教你,妳想讓自己無可取代的話,應該沒有比我更好的人選了吧?」被泠澈的話語打得措手不及,她求助似的看向雲逍遙,雲逍遙悠閒地捧起茶杯,道:「我說過要帶妳走捷徑不是嗎?」

晚膳時的鎮國公府,依循中午時的約定,在緋櫻為上官映雪端上湯藥時,也同時為兩位兄長呈上了相同的藥碗。上官映雪的思緒還停留在稍早的凌霄閣,心不在焉地接過藥碗,沒有多想便如平常一般稍微吹涼了湯藥後喝得一乾二凈,直至將藥碗放回托盤之際見到緋櫻似乎在隱忍笑意的神情,她才抬頭環視飯桌上的人們,上官羿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面有難色的兩兄弟,上官夜溟蹙著眉看著正淡然自若的擦拭嘴唇的上官映雪,不可置信地問:「一樣的藥?」上官映雪看向上官羿身旁的林管家,林管家語帶笑意的回應:「是一樣的。」上官映雪亦輕哂,從托盤上將空藥碗拿回來放到自己的桌上後吩咐:「點心端去給郎君們吧。」上官夜嵐吃了一小塊糖糕,緩了緩神色後問:「雪兒平常的藥⋯⋯都是這個味道?」上官映雪笑應:「沒有。」見兩人似乎鬆了口氣,上官映雪笑著補充:「今天換了新藥,之前的更苦一些。」上官夜溟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後又端起了藥碗,上官映雪道:「阿兄們嚐過味道就好,倒不用真的喝完。」上官羿聞言開口:「讓他們喝完,開了口讓府裡人辛苦幫他們熬的藥,只是難喝就倒掉,哪有這麼任性的道理?」聽到上官羿略帶嚴肅的語氣,上官映雪出言緩頰:「阿翁別這麼說,兒第一次喝藥也把藥吐掉了。」正為上官映雪倒茶的似水聞言動作一頓,上官羿則像是被這番言論逗笑:「雪兒確實是把藥吐掉了,是吧,林源。」聽到上官羿直呼林管家之名,上官映雪隨即端正地坐好,垂眸不再言語,林管家亦是收了笑意,道:「是,娘子當時因為頭部受了撞擊,有段時間連喝水都會反胃,湯藥更是喝了就吐,卻不得不喝⋯⋯」上官映雪放在腿上的手收緊成拳,輕喚:「林叔。」上官羿開口:「妳不讓林管家說,自己又都輕描淡寫,妳兩位兄長也就以為妳這一年養傷真的只是輕鬆的在休息,想到了來嚐幾口湯藥,就當作感同了妳的身受?妳嚴重時連膽汁都吐出來了,還為了自己吐掉了方蕊熬的湯藥哭著找方蕊道歉⋯⋯」上官羿說到一半,林管家突然喚到:「阿郎。」似水也匆忙地放下手中的茶壺,俯下身擔憂的對上官映雪喚:「娘子。」上官映雪有些茫然的看向似水,順著似水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臉,猛然驚覺自己正在流眼淚,發現淚水止不住後,她慌忙地低下頭,用袖子掩著臉道:「阿翁抱歉,兒突然不太舒服,兒先告退。」接著匆忙的站起後出了飯廳。

出了飯廳,上官映雪一手扶著牆,一手掩著唇道:「似水⋯⋯我不太舒服⋯⋯我⋯⋯」緋櫻剛依似水的吩咐捧來痰盂,上官映雪就抓著痰盂吐了出來,似水接過痰盂,向緋櫻道:「去熱一盆水,拿幾條帕子沾濕。」林管家從飯廳裡跟出來,身旁還有一名婦人,林管家剛開口喚「娘子」,婦人便已上前,從緋櫻端過來的水盆中拿出絹帕擰乾,擦拭著上官映雪弄髒的唇角和手,又擰了另一條帕子為她擦臉:「都是阿郎不好,娘子體貼哥哥們,為什麼要兇我們娘子?娘子多委屈啊,大娘已經幫你罵過阿郎了。」婦人從林管家手上拿過茶杯遞給上官映雪,上官映雪用茶水漱了口後道:「方大娘,對不起,兒又⋯⋯」方大娘摸了摸上官映雪的頭:「娘子身體不舒服又有什麼錯呢?娘子不想被看到生病的樣子,就讓林源先回去跟阿郎他們說好不好?」上官映雪點了點頭,方大娘向林管家使了眼色,林管家於是向上官映雪行了一禮後退下,上官映雪垂著眸:「對不起⋯⋯因為兒讓大家都很麻煩⋯⋯」方大娘溫柔的為她整理鬢間的碎髮:「沒事的。娘子的衣服髒了,我們先回去換件舒適的衣裳,晚點若是還有胃口,大娘再替妳熬碗粥好不好?」

是夜,上官映雪換了一身衣服,在自己的院中稍事休息後來到了上官羿的房門口,林管家帶她進房間後便退了出去,上官羿正在桌前回信,她安靜地坐在上官羿對面,一會,上官羿擱筆,抬頭道:「適才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些了?」上官映雪點頭:「已經沒事了,讓阿翁擔心了。」上官羿看著她尚有些浮腫的眼角說:「你兩個哥哥以前在軍營也都是這樣被我訓的,回到家之後我的脾氣都給妳接著了,那倆小子倒落得輕鬆。」上官映雪垂下頭:「是兒踰矩了。」上官羿一口氣喝完杯中剩下的茶水,道:「規矩是給外面的人看的,門關起來哪那麼多規矩。」見上官映雪乖巧的替他又把茶水滿上,上官羿嘆了口氣:「護著哥哥的時候挺有膽色,該討巧賣乖的時候又讓人半點不忍心罵。妳怎麼就跟妳阿耶這麼像?」聽著上官羿百般無奈的語氣,上官映雪輕輕一笑,上官羿道:「總算是笑了。方蕊說得對,便是指桑罵槐我也不該兇妳,是我錯了。」他看著愣愣看著他的上官映雪,說:「一家人相護沒有不對,但是雪兒,在妳學會護住自己前保護妳是我們的責任,若妳總只顧著我們而半點不想自己,我們也會不知從何護起。曉霧和緇雨固然有把妳放在心上,但你們總歸差了七歲,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多,要是妳有意對他們隱藏什麼,他們大約真的不可能靠自己察覺。可妳父母早逝,如果妳一點讓曉霧和緇雨學會怎麼關心和照顧妳的機會都不給,待我入土之際,妳又該怎麼辦呢?」聞言,上官映雪抿起唇,望著上官羿的眸泛起水光,上官羿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她一會,接著無奈的笑了笑,轉而問:「不說這個了。妳這麼晚了還過來,怕也不是刻意來討我教訓的吧。要跟阿翁說說嗎?我們雪兒從晚膳起就在煩惱的事。」上官映雪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思索了一會後抬頭看向上官羿開口:「兒今天出門時遇到了泠先生。」這回換上官羿反應不過來,問:「哪個泠先生?」上官映雪回應:「阿翁南征時的隨行醫官,湘夫人的弟弟。」上官羿不知想到了什麼,重重的放下了剛拿起的茶杯:「妳說澄思?那小子嚷嚷著要隱居已經消失好段時間了,連妳重傷時他也只是說了句『死不了』就全丟給賴先生了。那小鬼嘴巴最壞了,不是說了什麼惹你傷心了吧?」聽到祖父激動的以「小鬼」、「小子」稱呼正值壯年的泠澈,上官映雪不禁失笑,搖了搖頭道:「泠先生只是說若兒想要學醫,他可以教兒。」上官羿問:「那妳想去嗎?」上官映雪又低下頭,手指不安地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一會,她深吸一口氣後抬頭:「兒想去。」她把茶杯上的手收回,放到腿上端正了坐姿:「兒想要擁有力量和價值,不想要只仰賴鎮國公府的名號和父兄們的保護。兄長們十三歲便隨軍出征,兒雖然慢了一些,但也是時候該上自己的戰場了。」她語氣堅定,桌下緊握成拳的手卻微微顫抖著。上官羿看著這樣的她良久,以至於她幾乎快要垂下頭顱等待訓斥與拒絕之際,上官羿笑了,笑得像是在軍中慶功的酒宴上,真摯且豪邁:「好!好啊!」洪亮的叫好後,他的笑意染上了幾分感慨:「當初真該聽觴兒的,讓妳隨兄長字輩叫上官夜凌,好骨氣啊,是我上官家的好兒女。」他起了身,上官映雪也隨之站起,上官羿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泠澄思嘴巴是壞了些,醫術跟人倒是好的。既然妳已有定論,那便去吧。」上官映雪與上官羿對面站著,腦中浮現了過去上官夜嵐與上官夜溟繪聲繪色的向她分享過去祖父在上陣前如何鼓舞他們。年幼的她即便能透過兄長的描述想像那樣的畫面與對白,可過往的千百次想像,或許都再比不上此時此刻上官羿站在她身前,將寬大厚實的掌心覆在她肩頭,隔著衣袖為她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開口對她說:「去打一場漂亮的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