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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韓認為路克是矛盾的存在。他比莉亞還要早認識對方,那時只覺得路克樂觀又溫柔過了頭,好似所有的陰暗與惡意,都不能使他染上哪怕一絲污點。

直到他們遇見莉亞,冒險故事加上了羅曼蒂克元素後,路克的處事態度在他眼裡便越發詭異起來。並非不好或貶低的意思,只是當他們三人還曖昧不清、放到推特會被打上tag叫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電燈泡之時,路克卻讓人感覺身在其中又剝離。

除了以欺負人為目的,在韓跟莉亞吵架時還晃悠炫耀莉亞對自己多好,被瞪後咯咯笑得樂外,路克沒有任何積極作為,要說是消極示愛型卻也稱不上,更好的說法,是無作為。

他只是給予,卻不要求別人什麼。

……他甚至不在乎你回不回應。

「你知道你可以生氣一下的。」生日派對臨時取消的緣故,韓只能將準備好的食材再一一分類後冰回去。

「我不生氣啊。」路克將雪克杯拋起來轉了圈,「班跟莉亞都很忙,那也沒辦法。」

但他接起電話後卻連失落表情也沒有,有的只是驚訝後笑著回應那頭的兩人要注意安全。

韓皺了下眉頭,心裡隱約感受到的情感越發強烈,他讓自己揚起一抹玩味笑容:「是不是連我不在你也不會失望啊?路、喂,你全喝了?」

轉身之際,發現那男孩把整杯天使之吻喝盡的韓哭笑不得起來:「你當這是一口杯啊!」

「我很開心啊!」

「我不在你很開心?」

臉頰泛起紅暈,路克偏頭:「你不在?你也有事要離開嗎?」

「沒有,我只是假設。」

「不用擔心我,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我真的沒有要離開。」韓嘆氣,無奈笑起來,「感激還有我陪你過生日吧,kid。」

明顯秒醉了的路克瞇起眼笑,藍眸暈著水色,軟軟趴在桌上,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心後指向韓:「嗯,愛你。」

韓又嘆了口氣,目光柔和看著打盹起來之人,溫熱掌心摸了摸路克頭頂的金髮,道:「知道了。」

很久以後,在韓與莉亞這對冤家總算定下來時,他曾與莉亞聊過這件事。莉亞沉吟了聲,頭靠在他懷裡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把路克當作對象看待過。」

「有時候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冷漠。」莉亞頓了頓,「不過如果他當時跟我告白,我會答應。」

「......」

他的女友抬起頭,蜜色褐眸閃著狡詐光芒:「我先說了!」

韓瞇了瞇眼,而後放聲大笑。

***

「接下來做這個動作!」

路克看了眼噘屁股試圖擺出性感pose的弟弟,舉起手裡的掃把便往對方扔去:「你自己擺吧,派。」

派嘿嘿笑著擋下。

「我要把這些都傳給莉亞。」韓笑得像瀏覽色情網站的癡漢,邊挑照片邊自言自語評論。

「你穿女僕裝真的很可愛啊,哥。只比我女友差那麼一點點而已,就一點點!」派瞇起單眼用手指比出螞蟻都擠不進去的距離,「下次贏比賽要讓你穿什麼好呢?你覺得蒸氣龐克風的蘿莉塔怎麼樣?」

「有種比開飛機。」路克不予置評,唇上黏膩的膏體讓他忍不住抿了抿。

「欸,不好意思。」從大叔狀態回過神來,韓挑眉打了個響指,「要比飛行技巧,你們兩個都只能算幼稚園等級。」

路克皺了鼻子當作回應。

「我要水果塔、菠菜鹹派跟蘋果氣泡飲。」長髮編成幾股辮子,再綁為公主頭的女孩稱讚來點餐的路克,「啊、英式女僕裝!長裙經典款,真不錯。」

標準美式打扮的男人哼了聲,金邊鏡框也擋不住眼裡的嘲弄:「我以為小公主只喜歡新東西。」

女孩子瞪眼:「我是喜歡更、好、的東西,如果舊的東西更好,那我就喜歡舊的,你懂沒?」

「不想懂。」男人合起菜單,點了份漢堡排早午餐。

「你!」

「你們兩個不能好好吃頓飯嗎?」另一氣質沉穩許多的男人開口,同女孩一樣點了份鹹派。

路克一一記下後,收起三份菜單。

「我只想趕快結束無聊的家家酒,好滿足拋棄族人多年,現在又想挽回可笑親情的國王陛下。」

「他們拋棄了你。」黑瞳深得好似要將人吸入,「我沒有。」

路克小小回頭看了眼那桌客人。

掛在門框上的風鈴響起。

在韓和派看向門口前,金長髮的小女僕已經揚起燦爛笑容,先一步撲向來人,眼底是藏不住也沒打算壓抑的愛戀。

「安納金!」

臂彎環住以男人來說過於纖細的腰,雖然第一眼就能認出對方,但不同以往的裝扮還是讓安納金頗為疑惑。

「怎麼穿成這樣?」

路克雙手環住安納金的肩,及膝長靴在離地的空中晃了晃:「上個月跟派賽車輸了的賭注。啊,我還沒跟你介紹過他。」

藍眸瞥了眼靠在吧台邊,嘴裡還咬著甜甜圈打量自己的人。

「我知道他。」

「嗯?」

「認識的人的孩子。」

路克眨了眨眼,在安納金於自己眉間落下一吻後被放下來。

「去換衣服。」指背沿著金髮到臉頰,順著弧度滑至下巴後離開。

「什麼?」

安納金偏頭笑了笑:「去換掉。」

喔。

這次路克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又不是我老闆。」莫名升起地小小反抗心。

「你在暗示我把這家店買下來,還是你想我親自幫你換掉?」

路克在對方動手實施前,便溜上閣樓去。

安納金倒是不知道路克在Setekh也有自己的房間,附有淋浴間跟陽台的那種。他踏進屋內環顧四周,最後被靠在窗沿的木板吸引了注意。

To do list.

以蠟筆色彩剝落情形,看上去有些年代,下面的項次卻又有不同程度脫落的痕跡,顯示這塊木板斷斷續續仍有在使用。

第一點是生日禮物,框內打了個勾。一旁的塗鴉是蛋糕和有著鬍子的男人,筆觸稚嫩卻能感受到畫者的欣喜。

「那是歐比旺?」

「嗯,我十歲的時候自己第一次成功烤了蛋糕,雖然是有焦味的那種。」路克將沾滿口紅的濕紙巾丟入垃圾桶,繼續笑道,「不知道收到什麼他才會開心,我準備了至少十種禮物吧?但那時候還小,手作禮物都亂七八糟的,班至少花了一個小時來猜我到底弄了什麼送給他。」

安納金應了聲,雖然結合聲調聽起來更像哼了下。

第二點是派對,也打了勾,線條較前面精細不少,塗了郵輪還有幾個國家代表性的甜點,黑森林、蘋果派、瑪德蓮等。

「派對呢?」

總算與假髮奮鬥完的路克頓了下,用手指順了順自己被扯亂的髮尾:「派的媽媽,她很照顧我。你認識的吧?帕德美。」

「......嗯。」安納金沉默了會,卻不是因為路克提起他的前妻。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漏掉了什麼。

他繼續看下去。

第三點寫了星星,打勾的蠟筆顏色鮮豔得像不久前才劃上......

「安納金。」

打斷思考的呼聲使他回過頭,只見路克褪去了圍裙與一半外衣,蝴蝶骨貼在若隱若現透出膚色的白色綢衣上,複雜的古老穿法使內裡綁帶與別針在腰間卡成一團。

「這個我沒辦法自己脫掉。」金色柔軟瀏海下的雙眸是一片天藍,眨眼瞬間好似會染上水氣般濕潤。

待兩人下樓時,韓已經將店收拾好關上了,十分不友善在店門口掛了「忙碌中,請勿打擾」的牌子,向內翻的。

耳根發熱,路克拿下牌子後把門拉開,果然看見韓坐在外頭木椅上。

帶著促狹的眼毫不掩飾看向領口遮不住的咬痕,韓呵呵笑道:「沒看到我掛的牌子嗎?有人忙著跟小情人打得火熱呢。」

路克把木牌丟了過去。

「吼,我要掛了啦。」電話中的派嚷嚷道,「沒有,不是嫌棄妳啦,路克跟我們要去參加平安夜活動,快來不及啦。」

快來不及啦。韓用唇語誇張地向路克道。

從來不知道自己好友調侃起人可以這麼賤。路克決定還是不要理會打嘴仗從沒輸過的人。

「你要一起去嗎?」

「不了。」第二次拒絕路克的邀請,安納金指腹撫上路克的唇角,「我等等去接你,再去買你想吃的那家慕斯蛋糕。」

路克點頭。

雖然他們後來錯過了那位總在奇怪時間擺攤的老闆,只因安納金到教堂門口接路克時被神父攔了住。

「......我希望你能快樂,但你會不會樂太久了?」安納金牽著路克的手走在掛滿燈飾的橋上,面帶倦容的無奈。

「我從沒看神父那麼生氣過。」語畢,想到總是慈藹的長者,在看到安納金時剎那變了臉色,邊罵邊掐住他的手臂就往告解室扔的情景,唇角又壓不住揚起。

安納金嘆氣道:「那是你沒見過他年輕時,我們私下都叫他教務主任。」

「絕地?」雖然路克沒接觸那個世界,但也不算一無所知。

「嗯。」安納金覺得耳邊還留著他碎唸兩小時不中斷的殘音。對方並不是神叨叨逼自己懺悔的偏激信徒,但他將所有學生都當成半個孩子看待,自從他離開絕地,對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見著他,自然是從頭到腳把安納金都訓了一頓,「簡直是童年惡夢重現。」

路克又笑了起來,跨步繞到安納金前方迴轉,矮了一個頭的身體貼近,空著的手撫在戀人的太陽穴上輕揉。

他們的視線交纏在一起,似是取代語言交流,又像僅是怎麼也看不夠的渴望。

他伸手將路克攬得更近,掌心隔著大衣壓在後腰上,語調輕卻不容反駁道:「四月空出來給我吧。」

「怎麼了?」

「帶你回柏林過復活節。」安納金拉起相扣的手,在對方手背落下親吻,較路克瞳色深的藍眸緊緊盯住對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路克的喉頭上下滾動。與聖母堂前試探不同,對方現下提出的邀請,是任誰也無法假裝不知道背後真意的明示。假若路克答應安納金,在最重要的節日與帝國教父在領地中心的教堂出現,無須言語,直接便是向全家族宣告身分。

這對彼此都是重要的決定,故而安納金沒有逼迫路克立即回應。他們又向前走了一段,掌心握著的手不像方才溫熱,冰涼指尖甚至能感受到輕微顫抖。

摸不清楚對方的意向,使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焦慮,路克卻在他開口前先打破沉默。

「如果是黑幫電影的話,剛剛那就是立旗台詞了吧?」

「只有最無用的幫派才會讓心愛之人在自己地盤被殺。」說不出來的直覺,安納金覺得路克只是在鋪陳話題,而早前在閣樓房間的怪異感再次纏繞心頭。

「也不一定是戀人啊。」路克放輕了呼息,「孩子......之類的?」

安納金停下了腳步。

「我沒有孩子。」

還是路克熟悉的聲音,卻冰冷得刺骨,在昏黃燈光下、在隱約傳來聖歌的街道上如此突兀。

他的胸口發疼。

「你到底想問什麼?」

路克抿著唇望向他,眸底流轉的複雜情緒還來不及讓安納金探究出來,轉瞬便收起,只餘他所習慣的柔軟與戀慕。

「我只是有點緊張,這才胡亂找話題的。」指尖在對方掌心輕勾,「我再想一下,好嗎?」

安納金低首讓彼此的額頭靠在一起:「別太久,否則我就要把你綁過去了。」

路克笑了聲,偏頭咬住安納金的下唇,讓回覆悶在喉間。

*********

R2貼著安納金的大腿趴在沙發上,靜靜陪伴他的主人。

縱然明白這是心理作用,甚至説嚴重些是幻覺,可安納金依然能在黑暗中聞到那股氣味──新翻泥土的腥氣充斥鼻腔。

眉頭深鎖,非得要有意識地去呼吸才能獲得氧氣,蓋住視線的掌心冰涼。

空靈歌聲在少了路克便顯得空蕩的屋子裡響起,安納金讓鈴聲響了一會,這才慢悠悠接起,聲音略微僵硬卻帶著溫柔:「怎麼了?」

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只餘淺淺呼吸聲能分辨對面人是否還在。

「阿索卡?」

「Master…...」

安納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徒弟無助的聲音了,他坐正身體,鼓勵對方繼續説下去。

「塔金派人查了那孩子、路克,你知道我很討厭他,所以我把消息攔了下來,然後我怕裡面有什麼不利的東西我就看了、歐比旺應該是把資料抹掉了大半,我也查不到、」

「阿索卡。」安納金喊了她的名字,「慢慢説。」

她大大吐氣,這才平復不少:「他小時候住在埃及,就在你繼兄家的隔壁。那時他用的不是歐比旺假名的姓氏。」

他屏住呼吸。

「納貝莉,路克納貝莉。」阿索卡的聲音哽咽起來,「他的年紀是對得上的......Master…...」

納貝莉.....帕德美在被賜予艾米達拉封號前的家族姓氏......

安納金腦袋一片空白,他掐掉了阿索卡的電話,分不出是憤怒佔了多數還是緊張而生,顫抖撥出能給予自己幫忙的電話。接通瞬間他便搶下第一個開口的機會:「那塊領土讓與條件全取消,要幫妳讓比利時國王永遠閉上嘴也行,我只要求妳幫我查一件事。」

本該充滿溫馨氣氛的節日裡,安納金卻由裡到外都感到無盡冰冷,他強逼自己冷靜講完調查所需的訊息,後知後覺發現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指尖僵直發麻。

薩貝冷漠而帶著恨意的聲音於耳邊重現。

「在你將帕德美留在雨中時孩子就沒了。」

「不......不!」愣住不過剎那的安納金搖頭拒絕接受這說詞,「妳在說謊,我得去見帕德美。」

從未想過平時溫婉的女人力氣能如此大,安納金的手臂被拉住,指尖狠狠刺進肉裡:「她不想見你!請你立刻離開!」

「即便她不想見我,我也有資格去見我的孩子!」

「好、很好!你想見孩子是吧?」

她像是氣急般喘著呼息,扭著安納金繞到屋宅後方,粉色花朵盛開的湖畔與情緒激動的二人呈現對比,她用力將安納金推到岸邊,而對方早在踏入花園的第一眼,便發現不同以往的突兀存在,腳步踉蹌,他在新設的碑前跪了下來。

他想催眠自己這是場騙局,可指腹撫過的銘文字跡卻打破他最後的幻想。安納金還來不及拿到人生中第一張超音波照,還來不及知道他們的寶寶是男是女,甚至來不及看他一眼便只剩下生硬的墓碑。

「停下,快住手!你瘋了嗎?」

薩貝驚恐的尖叫並沒有阻擋安納金的作用。他不斷挖著碑前泥土,被壓緊實的土堆使指甲斷裂,血氣混雜土腥味竄入鼻裡。

「我得看看他。」

即便只剩遺骨,他也得親眼看看他。

「夠了,安納金。」

手臂再次被掐住。以往讓人感到心安的平淡語氣,如今在安納金耳裡聽來只剩下滿腔的怒氣與責怪。

他明明在場的,他明明能救孩子的。

「你將他從我身邊奪走......」

面對指控,歐比旺望向安納金的眼裡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悲哀,而吐出的話語比什麼都要殘酷:「你自己造就了他的結局。」

鼻子酸澀,淚水落下卻比那日的雨都要涼得刺骨。

是他選擇在帕德美摀著肚子求他別走時轉身離去。

是他害他們的孩子沒有辦法來到這個世界。

是他的錯......

再次響起的鈴聲撕開回憶將安納金帶回現實。

「我直接說結論,路克的確是帕德美的孩子,而莊園墓裡是空的。詳細調查過程我傳過去了。」

晨曦的光線悄然侵入客廳,爬上安納金的肩頭。

他深吸了口氣:「......謝謝。」

「報酬以後再談吧。」對面的女聲打了個呵欠,「我等等還得出席騎士冊封典禮呢,你害我不能保持最佳狀態,這損失我也要算進去喔!再見。」

掛上電話之際,他早已踏出門外坐到車內,鑰匙卻在孔邊來回戳了好幾次都進不去,安納金罵了聲粗話,握拳狠狠捶在前座,知道真相的他心中一時被過載的負面情緒壓得喘不過氣,愕然、憤怒、失望、哀傷。

但佔據心頭最大的情緒是喜悅。

他的孩子還活著。

路克是他的孩子。

前額抵著方向盤,安納金張開唇瓣大口呼吸,缺氧似地汲取。

他得去見路克,他現在就想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