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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利福尼亞是海、太陽、黃昏和椰子樹的味道。
  
  八田站在路坡上朝底下的伏見揮手,他深呼吸,濕熱黏膩的空氣被揉碎吞入,夕霞橙紅色的光束沿葉片縫隙落在他靛色的鞋上,露出半截小腿的腳一踢一踏,滑板老夥伴便順著風領他俯衝而下,完美得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翻騰的風將他的髮絲向後吹起,八田又蹲得低一些,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對旁邊看傻的中學生比勝利姿勢。此刻他是自由的,比日本街邊的任何烏鴉都要來得更無憂無慮,指尖顫抖、腦仁發熱,他用眼角餘光往伏見的方向瞥去,不出所料,伏見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掛著張不適合熱辣加州的無趣表情。
  
  「喂——猿比古!」八田勾起唇角高聲喊,他的嗓門本就嘹亮,一用力便如同揚聲器般響徹四周,行經的零星背包客回頭張望,伏見的臉黑了大半,他向來討厭引人注目,可八田笑得那麼眩目那麼無惡意,瞳眸裡甚至映了更加鮮豔的橘紅。
  
  接住我。八田向伏見使嘴型,他分了神,如果停不下來的話大概會直直衝進海底,在那之前可能還會撞到椰子樹。伏見的心臟成功被對方激起大片漣漪,他第一次嘗到戲謔的滋味,伏見微微張開雙臂,八田彎起眼角,他想起伏見慫恿他不繼續升學時也是這副意想不到的認真模樣,或許從那個時候起他便開始無法自拔。
  
  八田在兩人影子相接時緊急煞停,滑板底部發出強烈刺耳的摩擦聲,他笑對方是不懂自己也不懂滑板技巧的傻瓜,伏見滿臉不快地重重踩上前端,失去平衡後的八田三兩下踉蹌栽進他懷裡,哇、這是作弊!滿頭亂髮二十出頭的青年愣頭愣腦地瞪圓雙眼。
  
  「美咲,你玩得太過頭了。」伏見喚他名諱的安心感鐫刻於靈魂,八田抵住他的肩頭磨蹭,沉默地應允對方狡猾的擁抱,孩童似的高體溫很快傳遞到彼此肌膚,八田張張嘴,最後選擇閉起眼,他覺得他們此刻聞起來好像陽光曬過的沙灘。
  
  伏見嘆了口氣,彆扭地拉開距離,掐住八田右邊臉頰,淡漠地說:「你是笨蛋嗎?把租來的車子撞壞怎麼辦啊?」八田不解地眨巴眼,豎起眉反駁:「啊?重點不是那個吧!你才是笨蛋!」
  
  「白痴鳥頭。」

  「笨蛋猴子!」
  
  他們拌著嘴往海的附近走去,直到能清楚聽見浪聲才駐足停留,八田在夕陽親吻地平線時抬起手,呼吸變得慢條斯理而明晰,低調的銀戒被最後幾絲光線佔領,海潮升漲又沒去,八田伸了個懶腰,恣意躺在沙上仰望夜空,伏見坐在他右側,摩挲自己同樣款式的戒指,他望著八田仍稚氣未脫的五官思忖,會為這種無聊的小飾品感到舒坦,是不是證明他和八田都還只是孩子。
  
  到頭來尚未有誰能成為足夠可靠且寡言的大人,他們在男孩與男人的思維間橫移遊走,選不定究竟哪個要更好一點。可在完全信任的人身邊,成不成熟無所謂,天真爛漫也無所謂,在這之間就更沒關係了。
  
  伏見自私地想,希望八田永遠不要成為自視甚高的大人,社會創造的框架一點都不適合他們,現在這樣很好、太好了。
  
  美咲、美咲。伏見想把這個總迎風向前的名字再仔細咀嚼幾遍,他分明沒有唸出聲,八田卻心領神會似地看向他。
  
  「這裡的星星好少。」八田咕噥著,不是抱怨也不是別的什麼。「海上沒有光害,會有很多星星。」伏見回答他,想起了痛苦的海鮮地獄,又補一句,但我討厭搭船。
  
  「太空船呢?」
  「那是不一樣的東西。」
  「那我想搭太空船,一定很酷!」
  「你是小鬼嗎。」
  「吵死了!猿比古你也想搭吧。」
  
  ……大概吧。伏見輕輕將掌心疊在八田手背,八田嘻嘻笑了起來,他把手翻成正面,讓伏見和自己的指節能好好交扣在一塊兒。他們很有默契,伏見俯身的同時八田也坐起身子,在海風的指引下以唇舌交換滿溢而出的感情,將彼此融化模糊的心當作溫柔鄉。
  
  「美咲,你還真喜歡我啊。」
  「那是我的台詞!」
  「開始起風了,回去吧。」
  「那晚飯要吃甚麼——這裡有拉麵嗎?」
 
  他們悄悄牽起手,在腥潮滲進鞋底與指縫前離開。海說,時間會帶回愛的,風也會,加州也會,他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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