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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雨〉

　　百合哼著小曲，踏上通往住處的階梯。現在外面下著毛毛細雨，但這不影響她的好心情。今天她帶了特別的東西回來，不管諾爾再刻薄，這一次她一定能讓他笑出來。

　　百合打開房門，一看見那名小她好幾歲的男孩，她馬上綻放笑容。

　　「諾爾，我回來啦！」她說：「而且我還帶了特別的東西回來，你猜猜，快猜猜看。」

　　諾爾沒有做出任何表情，但跟平常不一樣的是，他沒有轉過頭繼續收拾環境，而是上下掃視了百合一番。

　　「妳有帶東西回來？妳的手上什麼都沒有。」諾爾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

　　百合突然傻住。對耶，她的東西呢？

　　似乎是看見了她呆愣的表情，諾爾看起來更困惑了。

　　「妳的袋子呢？裝雨傘的那個。」

　　百合下意識拍拍口袋，轉身東張西望，但當然了，什麼都找不到。因為被忘在某處的不是鑰匙，不是錢包，而是一整個袋子。難怪她回程時老是覺得手上空空的，這不就是忘記東西的感覺嗎？

　　而且她特地準備的禮物，也放在袋子裡！

　　諾爾笑了一聲，真是的，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笑。

　　「錢包沒在裡面吧？」諾爾說：「天氣預報說雨會下一整天，明天再去拿就好。」

　　「唔……不行！裡面有重要的東西，我這就去拿回來。」

　　「妳的感冒會加重。」諾爾又皺起眉頭。這孩子怎麼總是笑不過三秒。

　　「小小的感冒沒事啦，而且現在雨還不大不是嗎？」

　　轟隆！

　　先是白光一閃，接著是滂沱大雨。

　　哎呀……真是糟糕。

　　諾爾臉色一沉，這次不是面無表情，而是死死瞪著她。

　　「別告訴我，妳笨到會在這種時候出去淋雨。」

　　「怎麼會呢？我連傘都沒有不是嗎？」百合乾笑了幾聲。

　　諾爾繼續瞪著他。

　　百合和他對望。

　　她繼續乾笑。

　　然後衝出家門。

　　唰啦唰啦！傾盆大雨直接沖刷在她身上。

　　「給我回來！」諾爾的聲音在滂沱雨聲之下，變得模糊不堪。沒想到他竟然特地追了出來，這孩子討人厭歸討人厭，貼心的時候也太可愛了吧。

　　「怎麼啦？難道是擔心我嗎？」百合刻意回頭，嘻嘻一笑。

　　「才、才不是，沒有這種事情！」

　　要不是因為下雨，本來就會聽不清楚，她都要以為諾爾在害羞了。

　　但她可不會停下，因為蛋糕放不了一整天。

　　「來抓我呀！」她說：「你的小短腿是跑不過我的！」

　　接下來傳來的是一連串模糊、聽不清字句的飆罵，百合在狂風暴雨中衝刺，仰著頭哈哈大笑。她不知道自己是對甩開諾爾感到開心，還是喜歡和諾爾一起在暴雨拔腿狂奔的感覺，但這都沒那麼重要。

　　因為她好歹還是比他大了五六歲的大姐姐，才不會輸給他！

　　果不其然，跑了一陣子之後就沒在聽見諾爾的叫罵聲。現在只要再鑽過一條小巷，馬上就能把包包拿回來。

　　百合拐進一條暗巷，巷道狹小，原本遮雨用的帆布年久失修，一端綁在生鏽的鐵條上，其他部分則浸泡在泥濘中，躺在整條道路上。這是貧民窟常見的景象了，百合沒有多想，直接踏踩過去。

　　嚓。

　　但她這一踩，帆布拉動破敗的鐵條，連帶拉斷繫於鐵條之上的其他鐵杆。百合心一驚，一連串雜亂的金屬碰撞聲在頭頂和周遭響起，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瓦片、鐵杆和碎裂的屋簷便從天而降。

　　「過來！」

　　一隻小手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拽進另一條小巷。

　　墜落物砸墜到地上，發出轟然巨響。

　　「謝謝……哇啊！」百合往身側一看，瞬間下了一大跳。那名救了她的人正是諾爾，才八、九歲，照理來說不可能追得到她的諾爾，「這怎麼可能！」

　　那名馬尾男孩面帶鄙夷，「我之前都住在巷子裡，哪裡有捷徑我都知道，怎麼可能追不到妳？」

　　很有道理……

　　諾爾死死瞪著她，百合不由得別開視線。

　　但最後諾爾嘆了口氣。

　　「說吧，妳把袋子忘在哪？」

＊
　　那是附近的一座涼亭。

　　百合馬上認出了自己的袋子，打開袋口翻找，確認所有東西都還在後，綻放笑容，「太好了，找回來啦！」

　　「妳是白癡嗎。」諾爾說。

　　「才不是，裡面裝了很重要的東西。你看，這是給你的。」

　　百合從袋子中掏出一個透明盒子，遞給諾爾。那裡面裝著一塊手心大的蛋糕，奶油花綴在草莓四周，糕體中間還疊了好幾層的果醬、布丁和鮮奶油。諾爾就算再怎麼冷漠，本質也還是個孩子，他盯著這塊蛋糕，眼中閃爍著藏不住的驚喜與好奇，像是手捧難得一見的寶物。她不禁覺得，光是看到他難得開心起來，淋這一趟雨也回本啦。

　　百合嘻嘻一笑，「是蛋糕！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生日，所以就把我們認識這天當作生日啦。」她輕輕把盒子接了回來，放進袋子裡，「現在先裝回袋子裡，等回到家我們就可以一起吃了──」

　　哈啾。

　　她打了個噴嚏。

　　這或許還沒什麼，但想也沒想到的是，噴嚏竟然一而在，在而三的侵襲她的鼻腔，她不只鼻子發癢，這一連串噴嚏下來，還有些頭暈目眩。糟糕，是因為淋了雨嗎？

　　諾爾站在她旁邊，表情像在看笨蛋一樣。

　　他不發一語，從她手中的袋子中翻找出了折疊傘，在涼亭裡打開，拎著她的手走出涼亭外。

　　「把傘給我，怎麼可以讓你幫我撐──哈啾。」

　　「什麼？忘記東西明明是人之常──」

　　「諾爾，我看到你偷笑了──」

　　真是的，她不只感冒加重，最後還得依靠這孩子照顧。

　　但諾爾看起來，似乎也挺開心的？

　　那這樣，今天也是值得啦。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