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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ERNAL SLEEP-


他跟Luca Kaneshiro是在高中的時候認識的。

那是個平凡的上課日。
即便是開學還是不能否認,那其實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
就算那天天氣好得不像話、就算在座位上的每個人眼裡都閃閃發光、就算那本安靜放在書包裡的筆記本已經寫上了所有同學的名字(有些甚至已經找到了社交帳號)。

就算那天是Shu Yamino第一次遇見Luca Kaneshiro。

——那都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

※※※

儘管頭頂的風扇轉著、一旁的窗戶開到了底,厚重的窗簾還是只能掀起微微的波動。
吹進來的風黏在了暴露在外的肌膚,Shu Yamino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試卷上,自動鉛筆的前端被按得太長,畫過的題目不過一半就應聲斷裂。

失控的筆尖在紙上留下一段歪斜又深刻的線,斷裂的筆芯滾落在,一旁散落著幾個小黑塊。

輕輕地把它們撥開,他按著筆繼續。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特別突出,井然有序的。
直到另一支鉛筆滾到筆尖前阻擋他接下來的運算。

他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人,對方下巴抵著桌面看著他。桌上的預習題庫被弄得毫無順序可言、一旁的計算紙沒有算式,他的筆在自己的桌上,那還是Shu借給Luca Kaneshiro的。

「你自己說要預習的,Luca。」

發出了一長串模糊的聲音,Luca還是趴在桌上,斷掉了筆芯都知道Luca Kaneshiro想出去晃晃。

握著筆的手成了小人,指腹抵在桌面一步一步前進直到停在Luca眼前。
指尖輕輕地點在了眉心,尖銳的指甲帶來有點搔癢,Shu也趴在桌上、同樣的角度看著他。眼型與自己不同,Shu的眼睛有點上挑,眼睫底下掃出的陰影好像是刻意化了妝。

外面的太陽好大,沒有開燈的教室與之形成了對比,側影打得很重。Luca只能透過被照亮一半的臉來推敲他的情緒。

指腹輕輕的敲著他的眉間,也許是過於悶熱,他覺得有些溫潤。

他拉著眼前的手轉而貼在自己側臉,Luca Kaneskiro的直覺一向很好,他想他沒有生氣。

他聽見了細微的嘆息,也不是說多無奈,或許參雜了也許寵溺。
他聽見Shu說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吃吧,順便晃晃。

他想他要假裝沒聽見那句只能一下下。

※※※

他們喜歡冰淇淋,但小賣部只有蘇打冰棒。

兩人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在途中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長椅藏在樹蔭底下偷渡了幾絲涼意,但還是綁起了過長的碎髮。

Shu Yamino沒有帶到髮圈、或者說他本來就不會帶。奈何溫度折磨,在還沒拆開冰棒的包裝袋之前,指頭先停在了另一支手腕上的黑色髮圈上。對方攤開手掌心向上,而手指靈活的竄過髮圈,其中蹭過了脈搏、就那麼零點幾秒、就那麼一點燙手。最後擦過指間,他或許刻意多停了一秒,感覺就像在牽手,然後Shu Yamino成功拿到了髮圈。

咬著冰棒,Shu攤開隨身攜帶的字卡本,運氣很好的翻到了他想的那頁。

Luca仰頭靠著椅背手跨到了長椅的端點,陽光鑽過縫隙閃爍、有些晃眼。他總感覺那些光點在跳,但他不知道他們會落在哪。好奇心作祟,視線開始隨著細碎的光移動。

他看不到掉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他看著另一個人。落在了地上、落在了衣裳的皺褶裡,跑到了手上跑到了指尖,皮膚上也有,細碎蔓延、鑽進了領口下。耳上那個有些張揚的飾品微微晃動,他下意識的撥弄了幾下,上挑的眼睛側過來看著自己,叮噹作響。

不知散落何處的光在眼裡過分躍動。

呼吸停滯,蟬鳴不合時宜的作響。

字卡上的墨水拖出了長長的筆觸,滲入纖維而明顯的劃痕,在最尾端用力的停頓。

「ETERNAL SLEEP?I LOVE IT!」

Luca念了字卡上的某個詞,試圖讓Shu看回字卡上。
這是課堂上提到的。就像是所有老師不想讓學生們上課打瞌睡而說過「當你們死了之後就能夠睡到盡興,所以你們現在不該睡覺」,Luca大概在上那堂時課睡著了。

「No,You Can’t.」

「Why? I LOOOOOOVE ETERNAL SLEEP!」

「No,You Can’t Die, Luca.」

輕輕笑了幾聲,Shu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推了他的額頭,皺了皺臉笑著說你不行、你不能長眠、你不能死。那話怎麼說來著?在孩子們說了不合時宜的話時。

對了,那叫童言無忌。

※※※

他們在樹下坐超過了一下下的時間。

有時候他會想,人的體溫這麼高是正常的嗎?當他被Luca Kaneshiro牽起手的時候。

那是很順其自然,平凡不過而毫無預警的、當手背被手指扣上的時候,他覺得今天還是太熱了。他沒辦法分辨是誰的掌心在出汗,靠近手腕的脈搏會偶爾碰撞。胳膊上泛起一點黏膩,碰觸片刻後又短暫分離,幾乎能感覺到皮膚分開來時的些微撕扯。

他們沒有離開樹蔭下,只是走到了角落的花叢。

Luca看上了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意外的堅強,當Luca嘗試把他摘下時。不論怎麼扯或是用指尖去碾過莖葉,花瓣隨之晃動卻絲毫沒有落下的意思。Luca懊惱的叫了一聲。

「嘿Luca,也許我們不一定要摘他?」Shu輕輕地把手覆在Luca手上,只是對方不認同。

好吧,他想,Luca真的很喜歡這朵向日葵。

半曝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鮮黃,明顯的紋路折射淡淡的影子延伸到中心。聽說向日葵會向著太陽,而Luca正對著向日葵,他甚至還緊蹙著眉,想跟向日葵一決高下。
跟花一樣,他大半個人都離開了樹蔭下,亞麻金的頭髮有些晃眼、五官被陽光深刻地留下,往下撇的嘴角還有不服輸的眼神被照得一清二楚、想落都沒法落下,全盡收眼底。

終於,Luca成功的把向日葵摘下。反作用力讓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但他卻哈哈大笑。Shu無奈地向前勾手、把Luca拉回來自己身邊。

看著拿到花笑得如此開心的人,他覺得太陽好像更耀人了一點。

於是他決定要躲回教室,躲避這過於炎熱的一切。

只是當Shu想站起來時,左手臂被一跩拉回,沒來得及反應的他只能半跪在地上,些微狼狽的看著害他差點跌倒的兇手身上,只是對方依舊笑吟吟的看著他。

笑得過份好看。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劃著眉宇眼角鼻尖唇線,輕柔地貼在唇上。

那真的很輕,癢癢的。

「送你。」

黃色的花貼到自己臉龐,他能感覺到那隻手又把自己更往那邊扯去。

他不敢抬頭,就算耳尖被輕輕啄了一下。

他看見自己的手撐在地上,五指慢慢收攏而刮走一些泥土,用力過度而泛紅的指尖,有一兩隻不知從哪來的螞蟻經過,也許是他闖入了他們的領土。制服褲磨著地靠了過來,向日葵被塞到自己眼前。

不收下嗎?這麼說著。

他突然想起那根蘇打冰棒。

在手裡融化的那根。

※※※

他們重逢的那天下著雨。

離開了高中的他們好幾次的見面都只是匆匆瞥過一眼就淹沒在時間裡,順便把當時的浪漫也埋了起來。

咒術師沒有想過他們能再見面。

手提著過長的衣擺,這是成為咒術師的他在外習慣穿的和服。雨下得猛,他只能墊著腳盡量避開雨水。過暗的街道模糊了視線,甚至不能確定腳步是否踏在了人行道上。
他沒能撐傘,臨時外出的他沒想到會遇到一場大雨。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躲雨的屋簷,咒術師卻發現屋簷下已經有人了,而這個躲雨的小地方擠上兩個人似乎有些勉強。

乾脆繼續直接淋雨回去吧。

當他這麼想並且執行時卻毫無預警的被拉了進屋簷底下。咒術師撞上了結實的胸膛,對方的手抓得很緊,這令他有些感到危險。

直到他抬頭發現是誰捉住了他。

Luca Kaneshiro 。

聽見對方的聲音,應該是在打招呼,咒術師也給出了適當的回應、便低下頭。

他捏緊袖口,盡可能的與之保持距離,或是移動身體、即便大半的身子都露出了屋簷底下。

雨沒有停的跡象。

他害怕胸口的聲音沒辦法被雨聲遮蓋住。

「嘿Shu,你整個人都要出去了。」

顯然地黑手黨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伸手攬過他的腰,在咒術師碎動前甚至將他壓向自己。

「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嗎?」

過於親密的空間讓咒術師無法思考。

腰上的手有意識的收緊,髮旋輕輕地被蹭了下,鼻息灑落在耳邊。攢緊的拳頭被扳開,溫度一點一滴覆了上來,指腹不重不輕的磨蹭著手背。
被迫靠近的他能嗅到黑手黨身上的味道,煙硝混著一點腥味。浸濕的襯衫透著底下的大片刺青,靠近領子的地方有一抹嫣紅。

微微一顫,他抬起頭看著黑手黨像是想確認什麼一樣。

他聞到了一絲淡淡的女人香水味。

眼睫搧動,他嘗試張口說些什麼……調侃的話也好閒話家常也罷,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嘴唇顫抖。他不能要求他等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義務。

像是被擰緊的開關,死死的關上了。

「……你知道向日葵是什麼意思嗎?」

察覺了咒術師的情緒,黑手黨鬆開牽著的手捧著他的臉。咒術師狼狽的晃頭。
黑手黨鮮少的嘆了氣,嘟嚷著你該去查查的,便吻了上去。

那就像當時沒忍住碰了對方的唇一樣的輕柔,帶著一絲涼意。

他不想只止於這個吻,至少在這個只有他們的期間,他不想要。

雙臂環了上去,咒術師盡可能地把自己貼近對方,細碎如麻好似要把所有埋藏的思念傾瀉而出。

雨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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