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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

　　鄭宥伊朝皇帝揖了一禮，恭謹地垂著頭，退出宮殿。他轉頭的瞬間視線滑過侍立在皇帝身邊的親衛，眼神未作停留。
　　皇帝似乎偏過頭吩咐什麼，鄭宥伊走出殿門，被傾瀉而下的日光晃花了眼，停佇兩秒，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朝他靠近。
　　江衛嘉站在他身後半步，低聲說：「我送鄭大人出去。」

　　一路無話。
　　鄭宥伊挑著樹蔭底下走，即便如此，盛夏的日光仍然透過桃樹枝葉的縫隙，細碎地灑在他身上，面聖的正裝實在太厚重了，摀得後背沁出一層汗，鄭宥伊茫茫然聽著滿樹的蟬聲，只覺寂靜得令人發昏。
　　江衛嘉始終保持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如果他想，他可以不發出任何腳步聲。那麼恭敬又安靜地，彷若一個無生命的木偶，只是機械性的跟隨。
　　在鄭宥伊的記憶裡，江衛嘉不是這樣的人。他微微側過臉，用餘光看他斜後方的江衛嘉，皇帝親隨是那麼神秘又難以接近的存在，青年比他要高一些，罕見的混血眉眼讓他看起來更有距離感，陽光彷彿也更偏愛他，照得他五官深邃，淺髮閃耀光澤。小時候的江衛嘉比他高不了多少，卻很好動，多高的樹都能三兩下爬上去，會攀在桃樹的枝條上，居高臨下朝他晃腿，問他：鄭宥伊，吃桃子嗎？
　　他年紀小，會摘，卻不會挑，因此鄭宥伊十有八九會吃到沒熟的酸澀果實，苦著一張臉，等江衛嘉爬下來，忿忿地拍打他。
　　現在的江衛嘉還爬樹嗎？鄭宥伊想了想，又很快把念頭拋開。

　　他倆在宮門口停下腳步，鄭宥伊正要開口道別，被江衛嘉搶先：「鄭大人。」
　　江衛嘉剛才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此刻也不知怎麼搞的，只是朝鄭宥伊眨了下眼，整張表情卻一下子靈動起來。他舒緩了眉眼，對有些驚愕的鄭宥伊笑道：「鄭大人不給點好處，犒賞我的保護嗎？」
　　鄭宥伊抿著嘴，感覺心底懸著的石頭落了地。江衛嘉還是那個江衛嘉。他嘴裡說：「下次該要和聖上告御狀了。」手裡卻解下腰間的香囊，遞給他。
　　江衛嘉接過，卻沒看裡面是什麼，拋兩下就收進袖裡。
　　他又朝鄭宥伊眨眨眼，突然手往旁邊樹幹一撐，腳再一蹬，飛身上去又落地，樹葉嘩嘩響。他伸直了手，讓鄭宥伊看他手裡的桃子。
　　「吃嗎？」江衛嘉問他：「保證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