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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散去的時候

他們確認關係後實際意義上的首次約會,是在那年秋末冬初的時候。

「欸,」火車上,唐健熙揚著嘴角,摸了摸身旁那個人的手,「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欸。」
「是你的第一次。」吳碩成將手抽了開來,看著手機頭也不抬的糾正到。隨後又補述:「我爸媽在我小學以前就奪走我的第一次了。」
唐健熙的臉垮了下來。
「幹嘛那個臉?是你自己要選平溪線的欸。你問旁邊哪個台北小孩沒沿著平溪線玩過。」見他沒應,吳碩成抬眸瞥了他一眼,「我們之前不是也去過九份嗎?」
「那不一樣好不好。」唐健熙噘嘴。
「哪裡不一樣了?」他皺眉,「九份這幾年的變化也沒多大吧?」
那個人翻身背對他,「阿就不一樣嘛……」
他望了他的背影半晌,用手肘推了推他,「欸,你不會是查了什麼台北十大情侶約會景點之類的東西才想去那裡的吧?」
面前那個龐大的身軀一頓,動了動後彆扭道:「是又怎麼樣?」
吳碩成將下唇咬緊,沒有回答。
那個人轉頭望他,「難道你就不會想去那裡看看嗎?」
「還好吧,台北的約會景點就那幾個,都去過了呀。」他裝作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大部分就觀光景點人很多,除了景色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特別的吧。」
唐健熙撇嘴,默了一陣後才悶悶開口:「你坐過去一點,難得坐火車我要看風景。」
他眨了眨眼,將椅背後傾了些。
那個人哼了聲,壓在他身上靠向窗邊。
他望了他的後腦勺半晌,輕輕踢了踢他的腳,「生氣了?」
唐健熙滿臉幽怨的回首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火車外頭。
吳碩成鬆開了緊咬著的下唇,嘴角禁不住上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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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約莫在中午抵達猴硐。他們才剛過了貓橋,唐健熙就在附近的小店買了一支鳳梨冰棒。吳碩成原本對冰棒不是很久興趣,但看他吃的津津有味,便拿著手上的寶特瓶戳了戳他的腰叫他分他一口。
那個人縮了一下,讓他自己去買。
他欸了聲,又戳了他一陣。那個報復心重的傢伙一手護著肚子,另一手幼稚的舉著冰棒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喂,」他看著冰棒噘起嘴,「你很小氣欸,我就吃一口。」
「吳碩成,」那個人垂眸望他,突然笑了一下,「你嘴巴那麼翹我會很想親你。」
他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正打算自己從冰櫃裡拿一支去冰棒去櫃檯結帳,那個人就按住了他的手。
「好啦好啦,」唐健熙抓著他的手左晃右晃的,「給你吃啦,給你吃啦。」
他轉頭,那個人卻沒有馬上將冰棒遞來,而是伸舌在上頭胡亂舔了一會,才滿臉得意的將冰棒交到他手上。
他打量了那支冰棒許久才抬頭望他,不敢相信這個人連這麼幼稚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快點吃啦。」唐健熙笑著推了一下他的肩,「這是我的口水欸。」
他朝他揚眉,意思是:嗯哼?
唐健熙語塞的默了兩秒,任性道:「你愛不愛我就看這個了。」
吳碩成頓了半晌,眨了眨眼微微嘆了口氣,卻還是把冰棒送進嘴裡,咬了一小口。
那個人朝他燦笑,用小指頭勾了勾他的手。
他沒理他,勁自走到一旁,又咬了一口。
味道確實不錯。
他沒打算再把冰棒還他。

貓村不大,他們花了不到一個小時便逛的差不多了,在半山腰上挑了間咖啡館用餐。
店內的人不多,兩個人在對外靠窗高腳椅的位置坐了下來,各自點了一杯熱飲,又點了兩份披薩。
「喂,」吳碩成看著手機裡的照片,用手肘推了推他,「我叫你拍我跟貓,你拍那麼多自拍做什麼?」
唐健熙的眉毛挑了挑,一邊偷喝了一口他點的抹茶拿鐵一邊偷笑。
吳碩成白了他一眼,低頭點了手機幾下。
「欸,不要刪掉啦。」那個人連忙按住了他的手,「留著當手機桌布呀。」
吳碩成滿臉嫌棄,「當桌布我的螢幕會碎掉吧。」
「哪會呀。」那個人撇嘴,咕噥的說:「我明明也很可愛呀。」
他皺眉搖了搖頭,不明白是誰給了他這樣的信心。
「我也可以像它這樣趴著呀。」唐健熙不服,比出了照片裡小貓的動作,「你還可以把握壽司放在我腰椎上,而且我身體很長你可以放很多。」
「人體壽司哪有那麼簡單,要特別訓練不能隨便出汗體溫也不能太高好不好。」他刪完了重複的照片,將手機放回了褲口袋裡,「你要的話,可能只能等死掉的時候我再考慮要不要把你從冰櫃拿出來看能不能成做大體壽司吧。」
「欸,你很變態欸。」唐健熙皺起了眉頭,「之前還說我,你到底想對我的大體做什麼?」
「是你自己叫我在你身上放壽司的欸。」吳碩成笑著辯駁,「我又不像你這麼反社會,頂多在你的額頭上用海苔片排個王字而已。」
那個人再度拿起他的抹茶拿鐵喝了一口,似乎對他的答案不太滿意。
「好啦,」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膝蓋,「不然我用海苔片把你的眉毛變成兩津勘吉就了好啦。王要四片他就兩片而已。」
那個人將拿鐵嚥了下去,轉過頭幽怨的看了他一會,突然貓咪似兇狠的朝他嘶了口氣。
吳碩成頓時笑彎了腰,靠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過了好一會才撫了撫他的腿側頭笑問:「比較喜歡王是不是?王也可以呀。」
那個人沒有回答,凝望著他彎起的眉眼和深陷的酒窩,眉毛動了動。片刻後才微微俯首,貼的離他近了些。
空氣緩緩凝結。兩個人沈默對望。
他用腳尖輕觸了一下他顫抖的腳掌,懶懶的朝他揚眉。
那個人回頭望了一眼,喉結滾動,又挨的離他近了些。
他感覺到桌子下他帶了薄繭的指尖輕觸過他的手背,緩緩摩挲著他的指節。那個人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眼裡帶了一絲探詢。
他眨了眨眼,正打算回應,就聽見一聲巨響。

兩個人皆在剎時之間愣住。

是吳碩成先反應過來的。
他轉頭替他和老板娘道歉,又仔細的確認過那個人的腳和桌子都沒有受到損傷,才憋不住的趴在桌上大笑。
唐健熙的手被他握著,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
他露出了一隻眼睛瞄他,又再度埋首爆笑了一陣。
那個人的耳根子紅的不行,盯著桌面塑膠墊下的圓形紙杯墊緩緩開口:「欸,好多情侶都在杯墊後面寫告白的話,好浪漫喔。」
吳碩成笑著朝他搖頭,沒打算讓他從困窘中解脫。
唐健熙嘖了一聲,別過頭去。
他又笑了一陣,才坐起了身子咳了咳,湊過去看了看,道:「這些應該每過幾個月就會被清理一次吧?總不可能一直堆在這邊。」
「不會好不好,誰像你那麼沒情調。」那個人還在氣,「那邊明明就有一張很久以前的。」
他笑著安撫他,「好啦,不然你筆給我我也寫一張呀。」
「你?」唐健熙滿臉狐疑,不相信他是會寫這種噁心東西的人,「你要寫什麼?」
即使如此,他還是奴性的去和老板娘借了支筆。
吳碩成將喝完的杯子放到一旁,將自己的杯墊推給他,「欸,你寫一下你的名字。寫直的喔。」
「寫名字?你要幹嘛呀?」那個人問。
「等一下拿去送給老板娘看能不能打折呀。」吳碩成涼涼道,又在那個人白了他一眼時推他:「喔呦唐健熙你快點啦,簽個杯墊而已是要猶豫多久?跟你CD包裝不一樣就不會寫字了是不是?」
「好啦好啦。」那個人在杯墊上頭簽了名字,「給你啦。」
他看了看杯墊,又歪頭想了想,將杯墊放到了一旁拿了另位一個杯墊給他,「欸,你還是簽橫的好了。」
「喂,」那個人皺眉,「你要求很多欸。」
「怎樣?」他朝他挑眉,「大牌了喔?」
那個人噘嘴,乖乖的拿過杯墊,低頭將名字簽了遞了回來。
他笑,滿意的將杯墊接過,拿著筆寫了幾個字。
「欸,」那個人好奇的湊了過來,「你要寫什麼呀?我也要看。」
「你等一下再看啦。」他將杯墊拿到了另一邊,又寫了動了動筆。
幾分鐘後,他把寫好了的杯墊壓到了桌墊下頭。
那個人低下頭看了一眼,立即一副我就知道的喫了聲。
杯墊上只有少少幾個字:他的簽名、他幫他補簽的日期,還有那行「我是笨蛋」。
「欸你嫌棄什麼呀?」吳碩成用手肘頂他,「這就你的職業呀。」
那個人轉過頭去,「你真的很無聊欸。」
他笑著聳了聳肩。

他們在咖啡店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休息的差不多了。臨走前唐健熙說要去上廁所,順便拿帳單去櫃檯結帳。吳碩成平淡的應了聲,從皮夾裡拿了公費的錢遞給他。
在轉頭確認他走進廁所後,他才將剛剛放在一旁的杯墊拿回來畫了幾筆,又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吳碩成看著成品眨了眨眼,在意識到自己畫了什麼的瞬間感到極端羞恥,卻仍舊不自禁的微微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將它壓進了那張寫著「我是笨蛋」的杯墊下頭。
-
-
轉公車到九份老街下頭時已是下午三時。

例假日的九份不意外的人潮眾多,被爸媽抱著的被子女攙扶著的老小盡數傾巢而出,將原本就不怎麼寬敞的上坡路擠的水泄不通。
他們隨著人群緩慢的往上走。唐健熙似乎對老街的建築情有獨鍾,走沒幾步就駐足拿著手機對著兩旁的店家拍攝,又完美主義的反覆變換著取了幾個不同的角度。吳碩成看他顯然沒在注意兩側行人,將手探進了他外套的側口袋裡頭半勾住他。那個人回首望了他一眼,先前被他逗弄出來的壞脾氣瞬間不見蹤影。他咬著下唇甜笑著將手伸進口袋裡覆住了他的手撫了撫。也不顧自己喬了許久的拍攝角度早已移位。吳碩成失笑,夾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往前走。

山坡上頭的芋圓店據說視野極佳,他們各點了一杯綜合芋圓,在恰巧空出的靠窗位置坐了下來。店內喧鬧不已,唐健熙一邊舀著湯啜飲一邊摸著他閒置在桌上的手,看見一旁一對情侶正拿著白湯匙互餵,便含了一顆芋圓勾著嘴角對他挑了挑眉。
吳碩成看了他一眼,拿起紙杯微微別過身去,沒覺得自己能放得下那樣的羞恥心。
「欸,」那個人推了他一下,邊咬著芋圓邊用模糊的聲音抱怨到:「你真的很沒情調欸。」
「都認識多久了,是要有什麼情調?」吳碩成淡淡道,不過幾秒又回頭望他,「你喝慢點,不要像上次那樣又嗆到了。」
那個人嘖了聲,放下紙杯,「吳碩成,我那天明明就還跟你講了很多感人的話,你就只記得這個喔?」
「喔,沒有呀。」吳碩成笑,「我還記得你靠近我的時候整艘船都在抖,我還以為是湖中女神要現身了。」他看著他的神情,又壞心眼的補一句:「不過你沒有像剛剛那樣把船踢爆就已經很可喜可賀了啦,所以不用太在意。」
「喂,你真的很壞欸。」唐健熙撇嘴,「你以前也這樣笑你女朋友的喔?」
「哪有呀。」吳碩成低頭吃著湯圓含糊道,「我都對他們很好。」
唐健熙把玩著手裡的白湯匙,眨了眨眼。
幾秒後,他呆呆的笑了一下。

從芋圓店出來時,正好是太陽要下山的時候。

兩個人抓著彼此小心翼翼的沿著綿延、長滿青苔的石階往下走,穿過了掛滿了紅燈籠的木建茶樓。他們進去昇平戲院裡逛了會,在戲院外的小廣場短暫逗留,又繼續往下走,來到輕便路上一處集聚了些許人群的觀景臺旁。
九份的天氣難得不錯,像幽魂那般長期徘徊於此的雲霧皆數散去。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半山腰上一棟一棟雙斜屋頂的房舍,以及遠處層層的山巒和海灣。唐健熙站在鐵製的欄杆邊側,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拿著手機拍照。微風撥弄著他鬆軟的瀏海,將他墨綠色的外套微微掀開。吳碩成靠在他身旁偏頭看了他一會,又看了看海平面那頭燒紅色的夕陽,緩緩的將眼睛閉了起來。
遠處有鳥啼,四周旅客零星的交談著。他的手在秋風再次輕拂而過時被他撫了撫,握著放入了薄外套裡頭慢慢搓暖。他微微睜眼,就見那人正俯著首,神情認真的凝望著他。
他失笑,「夕陽在前面,一直看我做什麼?」
「怎麼一直閉眼睛,是不是想睡覺了?」唐建熙摟著他的肩膀柔聲問,「如果真的累了,我們就改天再去十分放天燈呀。」
「不用,我體力沒那麼差好不好。」吳碩成笑了一下,斂下眸淡淡道:「只是想把現在的樣子記下來而已。」
唐健熙偏頭,「我可以幫你拍照呀。」
他搖首,放在他口袋裡的手掐了掐他的腰,「那些相機拍不住的好嗎?」
唐健熙眨了眨眼,笑,又撫了撫他的臂膀,「你喜歡的話,我們退休之後就每天都來呀。」
「每天都來是要做什麼?」他哧了聲,「而且我們退休都多老了?」
「樓梯很多呀,運動剛剛好。」那個人揚著嘴角,「等你坐輪椅的時候,我還可以把你從樓梯上推下去,每天訓練你的反應能力。」
他揚眉,戳了他的腰,「你之前說我老了你會照顧我,就是這種照顧法?」
「我會在你的輪椅上綁降落傘啦,你不要擔心。」那個人縮著身子笑,「而且是那種用好幾個塑膠袋拼湊起來,特製的那種喔。」
「唐健熙,那就只是大型垃圾好嗎?」他笑著搖頭,「那沒有幫助喔。」
「欸,那很刺激好不好。」那個人一臉他不解風情,「之前不是有人在跳降落傘的時候做愛嗎?我跟你說—」
「等一下,唐先生。唐先生。」他打斷他,「你哪一顆腦細胞覺得我會在跳傘的時候跟你做愛了?」
「胞胞520號吧。」唐健熙歪頭想了想,「通常都是它,它比較浪漫。」
吳碩成默了一陣,淡淡道:「你的胞胞520號應該會在你下次寫本的時候自己死掉吧?」他側頭望他,「我應該不用親自解決他吧?」
「喂,你要對我的胞胞做什麼?」那個人馬上退開了一大步。
「就…...就一點點思想校正。」他用大拇指跟食指比了個短短的距離,「就其他部分來看它還是一個好胞胞,所以就一點點就好了。就這樣一點點就好了。」
「吳碩成,你怎麼可以質疑我的胞胞。」唐健熙浮誇的摀著心臟,一臉受傷,「那是我的胞胞520號欸。」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撫他,「我沒有說它是一個壞胞胞呀。」
那個人卻吸了一下鼻子,委屈的激動道:「我告訴你,胞胞的意志可是會傳承的!一個胞胞死後還會有千千萬萬個胞胞!」
吳碩成沒回答,嘴角壓抑的微揚了一下,又被緊緊咬住。
那個人困惑的朝他動了動眉毛,無聲問他怎麼突然就不玩了?
「唐健熙……」他輕聲喚他。
「嗯?」唐健熙應了聲,回到了正常的樣子。
「旁邊的那個弟弟……」他朝他身後揚了揚下巴,緩緩道:「好像對你的胞胞很有興趣欸。」
那個人僵在原地。
吳碩成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些什麼,就被他拉著手大步往前頭走。

「欸,你很過分欸。」一直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唐健熙才不爽的抱怨到,「沒提醒我就算了還不阻止我,男朋友都這樣當的喔?」
吳碩成滿臉無辜:「我以為你的臉皮真的有這麼厚呀。」
唐健熙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好好好,我們看夕陽。我們看夕陽。」他失笑,撫著他的背柔聲哄他:「胞胞不要生氣了好不好?胞胞最可愛了。」
那個人哼了聲,噘起嘴。不一會又像想起剛剛的情景,羞恥的將頭埋在他肩膀上低低的笑。
吳碩成眨了眨眼,緩緩將眼睛閉起。

太陽西沉,像水彩紙上的一下重壓,帶起了橙黃色的彩霞。
山腳下有細弱的車聲,四周無人。他們沈默的望天空被暈染成了一片漸層式的昏黃,直到那燒紅色的光亮墜入山頭之後,無聲為這漫漫長夜拉開了序幕。
飛鳥鳴啼,街道緩緩暗下。身後的人微微靠了過來,伸手將他摟進懷裡。
有好一陣子兩個人都沒說話。那個人長長的手環著他的腰,頭埋在他肩窩裡輕輕蹭著。溫熱的鼻息拂過頰邊,如同他細碎的髮絲那般柔柔的搔弄心弦。
吳碩成漫不經心的望向遠方,那股長時盤繞的彆扭感似乎隨著彩霞淡去了點。他眨了眨眼,握住了他環在腰際上的手緩緩摩挲。身後的人將他摟的更緊了一些,小貓似用額頭蹭著他並斷斷續續的發出了滿足的鼻音,顯然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和自己的身形反差有多大。吳碩成轉頭笑望他,輕柔的捏了捏他的手。
那個人抬眸與他四目相接,愣了幾秒,望著他遲疑的靠了過來,蜻蜓點水似的在他酒窩的位置啜了一口。
他眨了眨眼,微微偏頭。
那個人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表情。過了半會,又緩緩的靠了過來,在同樣的位置輕啜,而後退開。
他仍舊沒望他,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那個人眨了眨眼,吻了他旁邊一點點的位置。
這次停留的久了些,然後他挨著他吻了上面一點點的位置,將他摟緊,又吻了他上面一點點的位置,再上面一點點的位置,再上面一點點的位置。
一股燥熱的感覺浮了上來。他乎抿了唇,在他臉頰上留下了點濕潤的觸覺。吳碩成在他溫熱的鼻息拂過耳際時在他懷裡反射性的微顫,哼了聲用手指輕抓過他。
唐建熙凝望著他嚥了口口水,回神後慌忙後退。
他沒料到他反應會這麼大,疑惑的轉頭望他。
那個人雙頰酡紅,用乾燥的嗓音和他說想去上廁所,隨即頭也不回的往上坡路走。

許久之後,那個人才又走了回來,什麼都沒發生的似的問他要不要再去下面的觀景臺看夜景。
「你不舒服喔?」他沒答,滿臉擔憂的反問。
唐健熙的眉毛動了動,搖了搖頭。
「喔……」他偏頭,明知故問到:「那你怎麼去那麼久?」
唐健熙俯首默了會,眨了眨眼緩緩開口:「廁所離這邊本來就比較遠呀,然後大家都剛看完夕陽人又很多……」
那個人說著抬首望見他眼裡掩不住的笑意,咂嘴轉過身去。
吳碩成挑眉,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喔呦你不要碰我啦。」唐健熙快速彈開,自顧自的往前走。
他噗哧了聲,拉住了他的手靠著他斷斷續續的低著頭笑。那個人一臉幽怨,卻將他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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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十分老街用了晚餐,又在小鎮裡逛了會。

「欸,」吳碩成仰首,望向那個走在鐵軌上的人,「你夠了沒呀?」
唐健熙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張開保持平衡,搖了搖頭道:「要走到天燈那裡。」
吳碩成回頭看了一眼,「可是火車要來了欸。」
那個人喔了聲從鐵軌上下來,一邊護著他退到一旁一邊跟著回頭。等了幾秒鐘仍舊不見一絲動靜,他疑惑的望向他。
「火車來的時候會吹哨好不好。」吳碩成失笑,「直接開過來還得了。」
意識到自己被呼嚨,唐健熙撇嘴,又踏到了鐵軌上頭勁自往前走。
吳碩成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忍不住在他再次往旁邊傾倒時抓住了他的手皺眉道:「欸你平衡感真的很差欸,你還是扶著我好了。」
唐健熙微微抬首,朝他挑眉,「擔心我?」
「是恐懼好嗎。」吳碩成喫了聲,「台北火山這麼多,你摔倒了還得了?」
「你從這個高度看變的更小隻了欸。」唐健熙沒理會他的吐槽,摟著他的肩膀自顧自的笑,「好可愛喔。」
吳碩成白了他一眼。
那個人噙著笑,手指按了按他道:「欸,我要喝你的冬瓜茶。」說著他又補充:「餵我。」
他沒好氣的望他。
那個人朝他挑了挑眉。
他眨了眨眼,嘆息。為他調了吸管,把手上的冬瓜茶舉的高了些。
「學長最好了。」那個人咬著下唇笑,側過頭來討好的蹭他,「最喜歡學長了。」
吳碩成抑制住了嘴角的弧度,又喫了聲。

鐵道旁天燈的販售店有好幾家,唐健熙互相比較了許久仍舊遲疑不定。吳碩成看不下去,在其中一間的老闆上前招呼時直接把他往店門口推。
天燈要選什麼顏色了卻是一下子就決定好的。
「粉紅色的?」唐健熙用手肘推了推他,問。
他看著那張寫滿各種顏色及其含義的告示牌,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們的天燈被闔著夾在了鐵道旁的鐵架上,與被其他旅客圍繞著的天燈們並列。鐵架旁的小桶子裡有墨水和幾支羽毛筆,他們各自拿了一支,一人站到了一邊去,又對望了一眼。
他的喉結滾動,有些不自然的盯著鐵道上施放著天燈的人群觀察了會,叮嚀他道:「欸,等一下他們會幫忙拍照,你不要寫太噁心的東西。」
對面的人抬眸看他,笑:「吳碩成,你才不要寫太噁心的東西。」
吳碩成眨了眨眼,對著眼前前粉紅色的空白面沈思了半晌,又抬頭偷瞄他。
晴朗的夜空下那個人背對著鐵道站著,寫滿了祈福字句的天燈一個接著一個在他身後緩緩升起,搖曳的光影為秋末微涼的夜晚添了絲暖色。老街上人群喧嘩,一旁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唐健熙被路燈昏黃的暈影籠著,卻看起來柔和而靜謐,好似夢醒時分月光裡朦朧的幻影。
對向店家的小燈籠並不太明亮,離他們也有些距離,他其實不太知道藉著前頭看板的微光他到底看不看的清。那個人卻好像十分明瞭自己要寫什麼似的,神情專注的握筆在天燈上頭書畫,不一會將毛筆探進桶裡輕沾,唇邊泛起了一抹淡笑。
吳碩成跟著勾起嘴角,猜想他大概正在寫祈求他不要在一瞬之間落髮這類的話語,畢竟這人從不放過任何一絲能損他的時機。
他斂眸眨了眨眼,又望了他片刻,才在粉色的天燈上落筆。

不過多時,唐健熙寫好了自己那面,湊了過來。

「平安喜樂?」那個人端詳著眼前的四個大字,笑了一下,「就這樣而已?」
「這個能實現就不錯了好不好。」他沒看他,將毛筆放回桶子裡輕描淡寫道,「寫太多等一下天燈會飛不起來。」
「才不會勒。」那個人反手打了他一下。
吳碩成眨了眨眼,挑眉望他。
唐健熙將臉埋在他肩膀上笑。
「好啦……」他微微揚起嘴角,用指尖輕觸他的手,「你寫什麼?」
「喔,」唐健熙起身,繞到了另一邊去,用下巴指了指,「就這個呀。」
若大的天燈上只有一個熟悉的符號,沒有文字,更不用提平常那些調侃的話語。
吳碩成眨了眨眼,憶起了剛剛他認真的神情和唇角微揚的弧度,愣愣的抬眸望他。
「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那個人朝他笑。
他很快回過神來,鎮定的偏頭,「道路遵行?」
「最好是啦。」唐健熙推了他一下,「喂,你最好看不出來這是相合傘。」
「你又沒有寫名字。」他笑著聳肩,「誰知道你是不是只是在告訴天燈要往哪裡飛?」
「你不是叫我不要寫的太噁心。」那個人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看著天燈笑,「我畫這樣,它飛上去的時候我們就會剛好站在下面呀。」
「然後它飄到別人頭上的時候我們就會變成開放式關係?」他接著問。
唐健熙默,轉過頭去不想理他。
「好啦,永結同心,永結同心。」吳碩成笑,握著他的手來回撫了撫他的手腕。
唐健熙頓住,回頭正想確認他說了什麼,就見吳碩成已經走到一旁,示意老闆他們可以點燈了。

中秋節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望月慢慢轉為上弦,月色卻清麗依舊。

他們一人一邊,小心翼翼的抓著天燈的頂端在老闆的指示下拍了張照,又翻到了對面,拍了另一張。
基座隨後被點燃,天燈輕浮。他們扣著紙面的底端,在暖紅色的暈影下相望。
「永結同心?」那個人看著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的見音量問。
吳碩成看著他,輕輕點頭。
「我們等一下要打勾勾。」那個人眨了眨眼,道。片刻之後又補充:「要碰大拇指的那種。」
吳碩成笑了出來,揚了揚下巴讓他看鏡頭。

天燈裊裊上升。老闆多替他們拍了幾張照,在將手機還給唐健熙後轉身離去。
吳碩成看著他將手機放入外套口袋裡,輕輕抓住了他的褲角。那個人回眸,緩緩攬住他將他摟入懷中。
兩個人相視而笑,依偎著彼此一同抬首,望著粉紅色的天燈在灰黑的夜色裡上升,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柔和的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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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手散步回到車站時往八堵和菁桐的火車皆未離去不久,月台上所剩的人影屈指可數。距離下一班火車還要四十幾分鐘,他們便並肩在火車站最前頭石椅上坐了下來。
默了一陣,吳碩成望著夜空,用手肘輕推他,「你知道平溪的天燈其實比較有名嗎?」
「知道呀。」那個人聳了聳肩,「不過名字取的沒十分好。」
「真的是因為這個?」吳碩成笑彎了腰,側頭望他,「你什麼時候這麼迷信了?」
那個人沒答,只是望著他,溫潤的眸眨了眨。
吳碩成也跟著他眨了眨眼,神色自若的朝他挑眉。
唐健熙的喉結滾動。他有些不自然的將靠近他的手覆到了他放在另一側的手上撫了撫,在宣告性的咳了聲後將身子微微左挪,貼的和他近了些。
吳碩成被他半摟著,斂著眸笑了一下。
那個人小心翼翼的注視了他的神情許久,才嚥了口口水,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輕聲道:「欸,」
吳碩成別過頭去將下唇緊咬,因他異常低沉的嗓音而差點憋不住笑。
那個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紅著臉盯了對向的鐵軌好一陣。才又輕撞他,用那乾燥的嗓音有些尷尬的問:「我們……我們可以把早上在咖啡廳沒……做完的事……做完嗎?」他又嚥了口口水,「就……就一次就好……」
「喔,什麼事情呀?」吳碩成止住笑意,回頭望他,「你真的那麼想當人體壽司喔?」
那個人頓了會,道:「你的話,是想……不過不是那個。是那個……」
吳碩成又緊咬了下唇一會,才揚眉問到:「那個是哪個?」
「就……就那個…….」唐健熙抬眸望了他,像是希望他能像平常那般讀懂自己的心。
然而他的搭檔眨了眨眼,只是將眉毛挑的更高了些。
唐健熙嚥了口口水,將頭低了下去。
「好了,」吳碩成終於憋不住,捏了捏他的膝蓋笑:「想接吻就說,都多大了純情個屁呀?之前我生病的時候不是就親的一副天經地義的?」
「那不一樣……那只有一下,而且是臉頰……」唐健熙迴避了他的視線,小聲辯解,「臉頰大家都可以親……」
他朝他揚眉。
唐健熙面色燒紅,咬了咬下唇。
默了一陣,他才又緩緩開口:
「我……我之前夢過,我親了你酒窩的位置……」那個人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彆扭的甜笑,「親完之後,那裡就陷了一點點……」
吳碩成眨了眨眼,托著腮偏頭逗他:「你做了一個關於我的春夢?」
「那不是春夢……」唐健熙反駁,嚥了口口水。
他朝他揚眉:「不然是什麼?」
「……不可以講。」唐健熙默了會,道。踢著灰色的地面的一顆小石子,「講了就不會成真了……」
吳碩成失笑,「這又是什麼奇怪的迷信?」
「反正不是春夢就對了。」那個人仍舊沒看他,噘著嘴又踢了踢地上的那顆小石子,「我只有親你而已……」
「嗯哼?」吳碩成涼涼應。
唐健熙偷瞄了他一眼,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我……我問你想不想打我屁股的時候你只是叫我不要那麼興奮,所以那不算……」
他哭笑不得:「唐健熙,你真的可以再M一點……」
那個人沒回答,彆扭的將那顆小石子踢走。俯首默了好一會,才用自言自語的音量道:「我……我知道你比較喜歡女生……但我也想像夢裡和你那樣親近……」他微微側頭望他,「就一次就好。這輩子就一次就好……」
他眨了眨眼。
「還是……還是留到我要死掉的時候?」那個人試探的問。
他搖了搖頭,輕聲喚他:「唐健熙,」
那個人訥訥的應了聲。
吳碩成淡笑,捏了捏他大腿,「以後不要再硬要抱著別人睡覺,抱到一半又突然跑去外面看電視了。」他斂下眸來,柔聲道:「睡不著的話,我會陪你呀……」
唐健熙愣了一下,遲疑地問:「你確定?」
他閉著眼嘆息:「你到底要我把話講多白?我還要開一張證明拿去給總統蓋章是不是?」
那個人想了想,偏頭,「給聯合國秘書長比較好吧?」
他默。
唐健熙失笑,四處張望了會才回頭看他,緩緩的靠了過來。

夜晚的十分車站昏暗,唯獨車站上頭幾根老舊的日光燈管和那塊寫著十分幸福的站牌提供了些微弱的光源。在火車站最前頭的位置,只聽的見秋末的晚風輕拂而過,那些遠處店家隨風晃動的紅色燈籠、老街上喧嘩的人群,好像都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欸,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吻欸。」
「你要親不親?」
「要親,要親。我只是會緊張……」
「我就不會緊張?」
「那……那……那我要來囉……」
「……唐健熙……」
「噓……手手來……」
「……」
那個人的大手覆住了他的,抵著他的前額用上頭細碎的髮絲蹭了蹭他。他抬眸,很快的就因為承受不住他含情脈脈的視線而眨了眨眼,斂下眸來嚥了口口水,又有些捨不得的再次抬眸望他。
那個人勾起了嘴角,笑容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虛弱。他用腳底板的外側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再抖腳了。唐健熙緊閉起了雙眼,無聲的吶喊了一陣。他失笑,用指腹撫了撫他把他的手戳熱。那個人深吸了口氣,再次抬眸凝望他。
他眨了眨眼,嚥了口口水,就看見唐健熙的喉結也跟著滾動了一下。頓時兩個人都笑了出來,握緊了彼此的手。
那個人緩緩貼近,用鼻頭小心翼翼的蹭了蹭他的。他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拂在頰邊,彼此的呼吸都變的比往常更粗重了些。他在他的誘引下將頭稍稍偏向一邊,迷離墜入黑暗裡去。
那個人先是在他唇瓣上輕觸,頓了一會,又摩挲的握著他的手,微微吮了他的上嘴唇。
他在他退開時略略睜眼瞄他,正想逞強的調笑他耳朵那麼紅是發燒了是不是,就見那人正淡笑著凝望著自己,摟在他腰上的手縮緊。
唐健熙吻了他一下,又一下,有些不自禁發出了絲沉醉的輕吟。又覆了上來,吻了他一下,又一下。他斂著的眸裡盡是甜甜的笑意,恍惚之間,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淺嚐即止。而是將那柔軟的物體探入,濕熱的與他輾轉、徐徐舔舐。
熱氣盤繞搔弄,他難耐的動了動身子,意識朦朧的圈緊了他的指頭。那個人半擁著他,在他嚴重缺氧時抵著他的額放他吸了口氣。不過片刻又不滿足似的前探,勾著嘴角柔柔的將他含進嘴裡。

不知過了多久,唐健熙終於緩緩退了開來。

那個人低著頭,意猶未盡的抿了自己的嘴唇好一會後,才抬眸朝他有些靦腆的笑:「好喜歡喔……再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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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碩成用袖口將臉上的水漬抹去,在車廂連結處站了許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開車門時,卻見先前那個精力旺盛的傢伙已經抱著他的襯衫倒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吳碩成笑了出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身經歷這樣荒誕的情境。
這個人前段日子長時間工作,好不容易放假了又硬要出來和他旅遊,撐到現在也該是累壞了。吳碩成內心琢磨著,坐進了裡頭靠窗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為他將眼鏡褪去。唐健熙似乎察覺到他回來,半夢半醒之間抱枕似的摟著他蹭了蹭,在咕噥的和他告白後將頭埋入他肩窩裡,沒了動靜。
又睡著了?吳碩成笑。
算了,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他可以等之後再問他下禮拜要不要和他去劍潭山上賞景,又或者是去貓空品茗。

自強號在鐵軌上匡噹而過,在無人的市郊裡留下一抹躍動的黃暈。

明月低掛,夜色靜朗。窗前那人眼角含著柔和的笑意,凝望著自己肩頭上熟睡的影。
他握著他的手哄他安眠似的緩緩挲摩,好一陣後才微微俯首,珍愛的在他柔軟的髮絲上輕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