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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教務處的一角，平時總是瀰漫著茶香和些許菸味，以及帶著外省口音的談笑聲，今天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一名老師和一位家長，以及一名穿著制服短裙的黑髮小「女孩」坐在沙發區。那老師是名中年女性，戴眼鏡綁著馬尾，神情嚴肅。
她是三年十六班的導師，一開學就注意到班上有個特別可愛的小女孩，小巧白嫩的桃心型臉、鳳眼黑白分明，黑髮上總是繫著可愛的小花或蝴蝶結，不但不嬌生慣養，反而懂事伶俐。謝老師原本十分偏愛關振，甚至指定他當班長……直到發現學生名簿上的性別。謝老師震驚地反覆確認點名簿上性別；她向關振的一二年級導師求證，但那老煙槍壓根就不記得自己班上有什麼人。究竟是學校登記錯誤，還是……謝老師不敢再想下去。之後，她看到關振戶口名簿時，心中那個叛經離道的猜測也得到證實，之前的寵愛轉為遭受欺騙的憤怒，於是她馬上連絡了關媽媽前來學校面談。究竟什麼樣的母親 才會把自己兒子打扮成女孩的模樣？是為了避煞嗎？她聽過一些迷信的做法，要把男孩子扮成女生、取女生名才能順利長大之類的。
更重要的是要讓關振快點改過向上，不能再這樣下去。
關振的母親很快就來了，謝老師原本期待關媽媽會像其他家長一樣唯唯諾諾地向老師送禮賠罪，回家揍小孩一頓，明天帶來一個穿好男生制服的關振回來。卻看見一名打扮美艷、香氣襲人的女子，在室內依然戴著墨鏡，用下巴看她。
「關媽媽，我剛才發現學生名冊上關振登記的性別是男生，你能解釋他為什麼穿著女生制服嗎？」
「呵呵，開學都三個月了，老師現在才問……」陳素雲不理會老師難看得臉色，語氣淡然，「他穿裙子有什麼問題嗎？校規有哪一條寫著男生不能穿裙子？還有，請叫我陳小姐。」
「這個……男生就要穿得像個男生嘛！」
陳素雲摟著沉默坐在一旁的孩子，「他並不是男生。」
謝老師呆了幾秒。
「什、什麼……」
「何況我沒有買男生制服，買制服的時候你們又沒有說，現在叫他穿，這筆錢老師要出嗎？」
「我……」
的確沒有特別提醒，但哪個家長會買錯性別呢？
「關媽媽，你這是強詞奪理。」
陳素雲拉下墨鏡，頓時氣氛一變，在一旁偷偷關注他們的老師紛紛瞪大眼，望著那張明艷的臉移不開視線──這個人，似乎在電視上看過。
從剛才一直袖手旁觀的教務主任迅速端著一杯茶走來，先對陳素雲露出客氣到可說是討好的笑，才轉向謝老師。
「來來來，辛苦您特地跑一趟，先喝茶、先喝茶。謝老師，什麼問題嗎？」
謝老師也驚呆了，這眉眼，漂亮的尖下巴，不就是演員陳芸芸嗎？她想到平時看的夜間連續劇，眼前的女人穿著古裝演乾隆王妃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並不討厭陳芸芸，甚至還常看她的戲，只是看到平時頤指氣使的教務主任這副模樣，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是這樣的，陳女士老是讓兒子穿裙子上學，」她在「兒子」兩字上加重語氣，「我要她別再這樣，對小孩的影響不好。」
「在我們圈子裡嘛，男人穿裙子，女人扮男裝，都很常見的。再說我家辰辰……狀況比較特殊，我希望老師也能對他寬容一點。」
這話說得好像身為導師的她心胸狹窄又沒見識一樣，謝老師再度怒火高漲，眼前這張美艷的臉頓時變得可憎起來。


面談在毫無共識的情況下結束了，關振牽著媽媽的手，一路無語地走回家。有點擔心明天到學校，老師會不會對他很不好。他見過謝老師對一些成績差或調皮的孩子視若無睹的情況。其實關振並不介意穿褲子，甚至覺得裙子跟長髮有點麻煩，總有些男生愛拉他頭髮或掀裙子，雖然他總會趁下課時間把對方拖到角落揍一頓，所以大部分的男同學都對他敬而遠之，但總有些不長眼的來煩他。
只是他抬頭仰視身旁的女人，媽媽好像很喜歡他這個模樣……
陳素雲低頭，閃亮眼影和黑長睫毛底下是掩不住的滄桑，但她對兒子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辰辰，要吃點心嗎？我們去買餅乾。」
「好！」
那一天的結尾是在母親做指甲的沙龍做功課。而隔天，正如關振猜測，老師的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之後找了個藉口免除他班長的身份，在班上對他冷嘲熱諷，說他不像個男生，甚至暗示其他小孩不要跟關振一起玩。
即使關振沒有主動開口，身為母親的陳素雲也感覺到他對上學和穿裙子有了抗拒心，毅然決然讓關振轉了學。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先是找議員檢舉該小學有老師抽菸、風紀敗壞，又透過關係烙小混混到謝老師家門口潑糞，不過這些是關振後來才在閒談中得知的。
也許是怕麻煩，在第二間小學陳素雲乖乖遵守校規，讓他穿上小短褲和藍色體育服上學，卻在每周六的便服日讓他換上可愛的洋裝。
──「辰辰，你記住，這世界上「漂亮才是真理」，你不用管別人怎麼說，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對了。」
關振其實不太諒解母親為什麼這麼執著穿裙子這件事。但他似懂非懂地感受到周遭人對母親美貌的崇敬，以及自己打扮成小女孩上街時，店員總會特別親切地照顧他。不過更常發生的是當他在小學男廁裡撩起裙子，露出還沒長毛但無庸置疑的小雞雞時，眾人驚恐的表情。關振雖然能去上女生廁所，但他對這個遊戲特別樂此不疲。
直到長大成人，關振依然不確定陳素雲這樣的教育方式究竟對不對。至今他仍有時候會穿著女裝出門，望著鏡子裡有著精緻妝容的臉，他總會想起那位以當時而言，教育方式相當「新潮」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