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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痕

他身上曾開出千萬朵玫瑰，後來枯萎了，便餘下了滿手枯爛的花萼。

01

秦徹的酒量一直是個謎。

雖然他宅邸的酒櫃裡放滿了各種烈酒，可妳好像不曾看過他動過酒櫃裡那些看起來度數頗高的酒，並不是說他不會喝酒，相反的，他很喜歡小酌，可是就妳的觀察，他喝的都是小甜酒。

琴費司、薇絲朋、龍舌蘭日出，妳上網查了一下，都是甜味基調的調酒，最後，妳得出了一個結論，秦徹酒量不好。

妳曾經拐著彎問秦徹，酒櫃裡放這麼多烈酒又不喝，是單純做裝飾嗎？秦徹只是挑挑眉，對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秦徹了，毛死了，那個笑容說多滲人有多滲人，但妳也更加篤定，秦徹，長著一張喝烈酒臉的男人，事實上酒量不好。

但妳又好奇阿，像秦徹這種人喝醉了會是什麼樣呢？是會抱著垃圾桶大吐特吐？還是會變成撒嬌大狗狗？還是直接攤睡在沙發上？

好奇心會殺死貓，可妳偏偏就是那隻作死的貓。妳實在是太好奇秦徹喝醉的模樣了，於是妳上網學了好幾種以烈酒為基底的調酒，在某個兩人膩在沙發上看電影的夜晚，嘴上說著嫌電影無聊，心裡卻在打壞主意，妳在秦徹的懷裡抬起頭吻了吻他的下巴，撒嬌地抓起他的手玩他修長的手指，「秦徹！」

電影正作到精彩的橋段，秦徹沒捨得分點視線給妳，還在認真地看電影，他哼出一個音節，算是回答妳了，「嗯？」

「我無聊。」妳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分點精神給妳。

秦徹安撫似的用手指替妳梳了梳在他懷裡蹭來蹭去而亂糟糟的頭髮，「無聊的話妳可以先去睡。」

妳搖搖頭，「我還不想睡。」

秦徹終於捨得把電視按暫停，皺著眉看妳，「說吧，想讓我陪妳做什麼？」
妳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神秘兮兮地在他耳邊說道，「我最近新學了調酒。」

秦徹挑挑眉，「懂了，妳要拿我試毒。」

妳不滿的嘟起嘴，抓著他的手晃了晃，「什麼試毒？講這麼難聽。我的意思是我們來喝酒。」

秦徹笑出來，「喝酒？妳？」

妳深知自己酒量不好，每次喝醉了隔天起床都在秦徹家裡，妳總是好奇自己喝醉後都會有什麼行為，不只一次問過秦徹，而他總是奇怪的看著妳，然後耳朵不知道為什麼就紅了起來。

於是妳又改口，「你喝過的酒多，你幫我喝喝看我調的酒怎麼樣嘛。」

秦徹笑著搖搖頭，卻沒拒絕，他拍了拍妳的頭，「行吧。」

灌醉秦徹計畫第一步成功，你懷著一點做壞事的雀躍感，一蹦一蹦的跳到廚房拿出秦徹平常調酒的器具，又在櫃裡撈出了一大堆調酒材料，磨刀霍霍的對秦徹說，「不好喝也得喝完！」

秦徹並沒多說什麼，只是用指節敲了敲妳的額頭，然後就坐到吧檯對面的椅子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妳。

首先就做秦徹常喝的琴費司吧，妳拿出盎司杯量好材料，大部分的材料妳都是照著酒譜量的，唯有烈酒那一塊妳倒了兩倍的份量，饒有其事的倒進雪克杯上下搖動起來，秦徹撐著頭看妳，似乎沒有注意到妳偷倒烈酒的小動作。

搖了會，妳將調製好的酒水倒入高球杯裡，再慢慢倒入蘇打水用高腳匙輕輕攪拌了下，還煞有其事的切了片檸檬插在杯緣，妳得意地將琴費司推到他面前，「快嚐嚐。」

秦徹不緊不慢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妳眼神閃閃發亮的看他，「如何？」

他的手指在杯緣滑過，「甜了點，糖漿加多了。」

妳不服氣，將雪克杯簡單沖洗過後，又調了杯琴通寧，秦徹一樣是抿了一口就不喝了，這次他的評價是，檸檬汁太少，整杯都是琴酒和通寧水的苦味。

這下妳來氣了，調了個柯夢波丹，秦徹還沒喝就開始笑妳，「柯夢波丹？把我當少女呢？」

氣死了，氣死了，妳拿起桌上他只喝了一口的酒，一口氣乾完三杯被秦徹嫌棄的要死的調酒，秦徹沒說錯，是甜了點、又苦了些，可是味道最濃烈的還是獨屬烈酒的那股酒精氣，熱度一下子蹭上臉頰，秦徹捏著眉心，無奈地說道，「生什麼氣呢……我沒說我不喝。一次灌了三杯調酒，我看妳是不要命了。」

妳賭氣的坐到餐桌的另一邊，離秦徹離得老遠，哼的一聲別過頭，秦徹嘆了口氣，自己先服了軟，走到妳身邊吻了吻妳的側頸，被他吻過的地方泛起熱度，從那個被吻過的點蔓延出去，妳感覺自己是被溫暖海潮打溼的沙灘，「小貓不生氣。」

妳看著秦徹，模模糊糊的，唯有那雙紅色的眼睛亮得嚇人，像是晚霞的夕陽在風裡亮起澄澄的光來，妳抱住秦徹的腰，用臉蹭著他的腹部，「你嫌棄我。」

秦徹摸摸妳的後腦勺，輕輕地笑起來，「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該嫌棄妳。」

妳仍不解氣，抓起他的手咬住他的指尖，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生氣了。」

秦徹任由妳咬，半蹲在妳的面前，笑得很無奈，「小貓生氣咬人呢？」

妳在發糊的視野裡撞入他的眼眸中，暖暖的，是熱烈的紅，像是燃起一簇焰火，火光繞過空氣，迸射進妳的眼裡，妳眨了眨眼，有種被燒灼的感覺。

腦袋是空白的，耳朵也嗡嗡作響，妳盯著秦徹，他似乎和妳說著什麼，可落入耳中的只剩下他低低又沙啞的嗓音，具體說了什麼妳沒聽清，妳用指腹摩娑他的唇，「秦徹，你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

秦徹嘆了口氣，「我是說，妳醉了。」

妳搖搖頭，「我沒醉。」

「我還能走直線呢。」妳站起身來，嘗試走直線給他看，結果剛沒走幾步就頭暈目眩的不行，險些摔倒，卻被秦徹眼明手快的摟進懷裡。

「看吧，妳醉了。」秦徹呼出一口氣，顯然剛剛妳那一下撞他撞的不輕。

妳仰起頭來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龐，指尖下滑到他的頸部，妳揪著他的衣領，軟軟的喚他，「秦徹，秦徹。和你說個秘密喔。」

「嗯？」秦徹彎下腰，妳湊近他的耳朵，並沒說上什麼秘密，而是往他的耳垂輕輕咬上一口。

得了逞的妳笑出來，秦徹摀著被妳咬過的耳朵，嘆了口氣，將妳打橫抱起，「貪喝的壞孩子。」

妳勾著他的脖頸，雙腳騰空晃啊晃的，「秦徹，我們要去哪阿？」

「睡覺。」秦徹抱著妳來到臥房，妳卻不肯撒手，秦徹無奈，只好抱著妳一同坐到床上，「睡覺了好不好？嗯？」

妳搖搖頭，蹭了蹭他的肩頸，「不嘛，親親。」

秦徹輕輕在妳唇上點了一下，「可以睡覺了吧。」

妳湊近他的唇，輕輕地咬了一口，「不夠。」

「小貍花，妳別後悔。」他眼神晦暗，緩慢地眨了眨眼，接著扣住妳的後腦勺，重重的吻了上去，他吻的熱烈，舌頭撬開妳的牙關，和妳的糾纏在一起，妳哼出幾個軟綿綿的呻吟，勾住他肩頭的手更加收緊了些。

直到妳被吻得喘不過氣，輕輕推著他的肩頭，秦徹才終於捨得離開妳的唇，一縷曖昧的銀絲從這頭到那頭，妳舔了舔嘴唇，眼角泛出幾滴換不了氧而激出的生理淚水，妳瞧見他盯著妳，喉間的喉結滾了滾。

妳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上他的喉結，他又嚥了口唾沫，喉結在妳的指尖下滾著，妳咯咯笑了起來，秦徹無奈地握住妳的手腕將妳的手帶離他的頸項，「小貓是不是都喜歡會動的東西。」

妳伸出另一隻手去解他的襯衫釦子，秦徹沒阻止妳，任憑妳他身上作怪，衣衫少了扣子的束縛，順著重力垂了下來，露出他精實的上身，趁著一點醉意，妳的指尖流連在他身上每一處新開的嫩肉，薄薄的透著粉，像幾片嫩薄的玫瑰花瓣黏在血肉上頭，時間長久的疤，顏色深了下去，倒似爛的熟透的枯萎花萼，妳沿著那些紋路描摹，或許是因為癢，又或是嫩肉受不起一丁點兒外來的刺激，秦徹微微顫抖著，口中溢出幾聲破碎的低吟。

他裸露的身上開得最盛最茂的，莫過於心口那朵從心臟位置綻放最艷的玫瑰，距離花開的那一天已有些日子，可妳忘不了玫瑰在妳眼前盛開時的壯烈，妳想起他握著妳的手扣下板機時那一瞬的失重感，他的血怎麼也是熱的？濺了妳滿身滿臉都是血，妳的手在顫抖，那時是、這時也是，秦徹察覺妳的後怕，伸手握住了妳的指尖，「親愛的，沒事，已經不痛了。」

妳的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落下來，已經不痛了，他如此說道。那就代表那時是痛的，該是多麼痛，妳無法想像，秦徹用粗糙的指腹替妳抹去淚水，吻了吻妳的眼角，妳哭的抽抽搭搭，邊哭邊說，「我恨你。」

秦徹雙手捧著妳的雙頰，將額頭抵上妳的，「好，我給妳恨。」

「我恨你。」妳重複了句，將他壓倒在床上，嘴唇探上他的，他也回吻，這次卻是溫柔的，妳狠狠的咬上他的唇，一股子鐵鏽的味道在嘴裡蔓延。

妳想阿，妳想。我要恨你，要暴烈的恨；可我也要愛你，像蛛絲纏綿的愛你，我既要恨你又要愛你，直到我在你懷裡爛成一堆枯骨，才稱得上是一句死得其所。

妳吻過他的唇，吻過他的頸項，在他肩膀留下一個牙印，柔軟的細嫩小手流連在他的胸口，用著指甲尖下滑到他的下腹，秦徹微微顫抖著，從牙關裡一字一句迸出話來，「小貍花，妳再不停手我可要忍不住了。」

妳吻上他心口的那朵玫瑰，紅著眼眶委屈的說道，「我渴望你愛我，像野獸一樣狂暴，像浪潮一樣洶湧，我希望你暴烈的愛我，你懂嗎？秦徹，你懂嗎？」

秦徹將手臂撐在自己眼上，低低的吐出一口氣，他撐起身子來將你放倒在床上，低頭吻上你的頸骨，晚霞的海灣是燙人的，一吋一吋攀上你背脊嶙峋的線條逡巡，每一個烙下的印子都使妳一陣戰慄，那大抵是暖的，熨過的每一處冷涼的皮膚開始燃燒起來，火燒火燎的，要把妳燃的燒焦捲曲。

一縷風穿過山頭與山頭間的罅隙，一路流淌到平坦的河灣，再向下時，穿行過糾纏的海草，終點歸於潮濕的海石縫中，溫熱的海水隨著浪潮拍打上岸，風被捲的濕潮，細密的雨絲落在妳身上大片未經涉足的白色雪地，每一寸白皙都落了遍冷冷的雨，妳顫抖起來。

一片雪飛落妳眼裡，又落了妳滿身滿臉，妳從沒想過原來雪落在身上是癢的。妳眨眨眼，瞧見的是遍地白樺林中升起的朝陽，紅的燒痛了眼，膝彎被剝離開來，海嘯帶著摧枯拉朽之勢潮妳席捲而來。

黑色的飛鳥銜著一枝橄欖在妳身上築巢，他似是倦了，只想找處地方歇息，最終尋到聳立礁石間的石縫灣，柔軟的身軀鑽進溫熱的海灣裡，妳還能感受到略為粗糙的羽毛掃過的地方細細密密的發癢發疼。

海風裹挾著細沙，掃過的每寸肌膚都因此顫起細密的疙瘩，風雨要來了，海面開始洶湧，潮起浪花來，風開始變的濕潤，而妳渴求更多，風浪像要吞噬妳，帶來了細碎而刺骨的疼痛。

妳似乎聽見倦鳥的嗚咽。

於是妳伸出雙臂去擁抱它，渴望用更深的巢穴去接納它，風雨帶著浪潮而至，妳才赫然發覺帶來滿潮的是離妳如此近，幾乎要貼合著軀體的紅月，它帶來了潮汐力，帶來了滿潮，帶來了波濤的海水，妳幾乎要被淹沒。

妳落入一溝海底的罅隙，巨大的水壓壓迫著妳脆弱敏感的的痛覺神經，妳哭喊，破碎的聲音沉入海底，似乎有誰吻過妳的眼角，又或許只是瀕死前生出的一點安慰幻覺。

妳陷入一種錯覺，極痛的盡頭是極樂，到達深海的必經過程是被水壓壓迫的肺部劇痛，妳在滅頂的疼痛中瞧見發亮的海精靈，透明身體裡的心臟是紅色的，妳伸出手，抓住了眼前唯一的亮光。

狂烈的風雨打濕了妳，巨大的海潮淹沒了妳，妳在水中吐出幾口窒息的氧氣泡泡，最終破碎的呻吟都彌平在落在妳唇上的一片雪花裡，南島的海會下雪嗎？妳恍惚的想。

暴風雨隨著氣旋的離去被挟夾帶離，妳終於換得一口氧，在恍惚的意識裡妳抓得一片浮木，妳便死死的抓住它，直到指甲深深的陷入被海水泡的發軟的木理表層中，留下了深刻的溝壑。

妳在沉沉墜入夢鄉前聽見了飛鳥低聲說，「做的很好，我的乖女孩。」

閉上眼之前，妳瞧見飛鳥櫻桃硬糖般鮮紅的眼眸，那裏頭的是什麼？

大概是愛吧，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