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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雨〉

鞋跟堅實踏擊地面，淺色潔白的及膝裙擺是碎花在漫步時閃現的一道街景。雨還沒降臨，還算完美的天氣。髮帶之下長髮隨興捲曲的跳躍弧度讓人著迷。

桌面上精巧的杯盤花紋，陶瓷餐具輕輕摩擦。那是淺褐色香蕉磅蛋糕毫不抵抗軟綿的切片，泡芙自持地拿起叉子，為正在埋頭閱讀的拿鐵送了一片。

拿鐵淺笑靦腆接過蛋糕，舌尖的拂掠有無以名狀的氣質。況且手指的間距如此短暫。泡芙努力假裝自己全然沒注意，同樣咖啡色的雙眼裡深邃的古典鐘擺，像在計算她忍不住墜落星系的時機。

茶杯裡的熱氣升騰，而拿鐵低垂的眉眼在後面，比午後陽光還溫暖的咖啡色。泛著細小毛球的衣袖邊角、整齊翻摺的領口。輕聲讀出字句的潤澤雙唇。連鈕扣復古花紋也拉著泡芙的眼睛。

泡芙悄悄深呼吸，手指反覆觸摸書頁的頁碼處，暗自猜想拿鐵雙眼正專心注目的頁數。

她輕輕觸碰胸口處的口袋。她游移的指尖尚在醞釀。然而拿鐵的眼神接近，她的心便顫抖、柔軟得再也無法說服自己。


泡芙拿出口袋裡早已準備好的東西遞給拿鐵。那是一對玫瑰樣式的金色耳環，點綴著淺灰藍色的細緻綴飾。陽光下的金色溫柔重疊、折射，拿鐵纖長的手指溫柔包覆著那兩朵玫瑰。

眼神淺淺的絮語還沒有戀人的靠近，泡芙總是想著符號該如何收納無以言喻的意義。然而此刻她覺知到玫瑰已經有了自己的神話。

泡芙為拿鐵戴上玫瑰。她的手越過拿鐵滑順髮間像步入晨間森林，而陽光在森林之上散落。咖啡色的臉頰邊緣，耳旁的細碎髮絲。她撫過拿鐵的耳廓線條，柔軟的耳垂。

如此接近需要如此精密如此專心。

她聞到拿鐵身上的煙草香水味。她為拿鐵把耳邊頭髮向後別。

玫瑰在光線下閃亮。而她自己的手腕上，也繫著同樣顏色與綴飾的手飾。

淋著蜂蜜和糖霜的藍莓鬆餅，口感苦澀清澈的手沖咖啡。一整個午後的陽光彼此攪拌。



『讓我們聆聽
幻想的雨聲宛如天國語言
你的額頭停棲在我的胸口
淚水像一串刪節號
整個宇宙依隨你的呼吸
急遽地收縮
不斷有上個世紀的星船遺骸
酒醉般漂流而過』*


耳旁輕聲復讀詩句的聲音。


拿鐵細密親吻泡芙的耳朵。她捧起泡芙的臉，手指劃過無以名狀的淚水。心太滿溢的時刻，淚水比刪節號綿長而更加透明清晰。

她為泡芙解下手腕的金色手飾，她親吻手飾在手腕內留下的痕跡。雲朵縫隙之間的星星。


情感總是來得毫無預兆嗎？泡芙閉上眼睛，承接著拿鐵雨點般的吻，輕揉拿鐵的髮梢。這麼近的距離，鼻尖的親暱摩擦與薄汗的啟迪。泡芙勾上拿鐵的脖頸。

拿鐵的臉停泊在她的胸前，平穩的呼吸柔軟的心跳比宇宙星船的航向更指向深邃之處。

泡芙背後的拉鍊被拿鐵拉下，她的手臂穿過袖口而潔白赤裸無遺。拿鐵胸前的鈕扣也相繼離去。

她們為彼此解開內著衣扣。她們對視彼此的寶石眼睛。她們也伸出手輕輕觸碰彼此身上的線條邊緣與肌膚。

泡芙握著拿鐵的手親吻掌心。拿鐵的舌尖緩慢途經泡芙雙腿之間的水潤去向。星星也為之落淚。


泡芙無法思考，她的柔軟腹部與胸間又被拿鐵親吻著，另一個方向。奶油白的肩頭，下巴與唇。雙唇之間飽滿的潮濕是她的氣息。而拿鐵的手指正溫柔地向她腿間的更深處探尋。

泡芙情願緊閉雙眼，在黑暗中全然感受拿鐵的手指如何開展一片星船能前往的星系。

尚且看不見結局的濕潤，泡芙感知到身體裡那比填滿更無聲也更深邃的安撫，還要再更深邃更深邃……。

她隨著手指的前行與後退更加貼近拿鐵。

摩娑著的身體，即使不夠完美也無所謂。泡芙親吻拿鐵因自己而潮濕的手指。心的悸動頻率是如此綿長而持續。她又親吻拿鐵的頭髮、背脊。正是此刻群星也受到召喚，為彼此的心發亮。


泡芙覆在拿鐵背上，手指向下輕輕探尋。日光下，背部的細小汗毛透明潔淨。而拿鐵的深處也有著同等的濕潤與遼闊。同樣溫柔的一片海，或者星系。


在星船的航行裡，不夠遙遠也沒關係。

那對金色玫瑰溫柔提醒，彼此聆聽的心……。





*楊佳嫻，〈在雨夜的太空艙〉，《金烏》(新北市：木馬文化，2013年)，頁153-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