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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加馬斯克】

  很少人知道冰川環輝會彈鋼琴。他在一些比較容易觀察的、與文藝有關的部分表現不算太出色,比如美術課學素描往往把陰影打在該明亮的地方,也不會把國文課本上作者的人物頭像加上鬍子和身體,加上他擅長打籃球,時常和伙伴們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善於音律的人。
  但是他會,西宮雛奈也知道他會。

  期中考結束的那天提早放學,學校裡人走散得差不多,社團活動也暫停了。西宮雛奈不小心在教室裡打了個盹睡過了頭,太陽已經西斜,揹著書包踏過長廊,琴房裡傳出琴聲。
  西宮雛奈倚在窗邊,也不說話,就看著正彈琴的冰川環輝。也許是半個青梅竹馬的心電感應,冰川環輝那麼恰好地轉過頭,看到逆著光的西宮雛奈,金燦燦的髮,被陽光照耀著,邊緣有一圈柔柔的光暈。
  女孩兒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過了一秒,打了個呵欠。
  「怎麼了雞蛋糕,」她問:「還不回家嗎?」
  過了一會兒,她走到琴凳邊搶了個小空間坐下,又問:「在彈什麼?」
  冰川環輝答:「德布西的《月光》。」

  像月亮一樣的冰川環輝。
  西宮雛奈半倚著男孩的肩頭,這麼漫無邊際地想。她有一點點想睡覺,所以思緒也跳脫不連貫,她想冰川環輝好像過了這麼久都沒有改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酷酷的,冷冷的,又很溫柔,像貓從你身邊蹭過,有意無意勾著小腿的尾巴。她和冰川環輝班級一前一後,上廁所時會從教室邊經過,看坐在窗邊的冰川環輝低頭解物理題,旁邊的同伴有一次偷偷拉著她,跟她說:看呀,那個轉學生好帥。
  她很坦然地回應:是呀,好帥。
  那麼清泠泠的、月亮一樣的男孩子。
  月亮會陪伴她,年幼時手拉著手跳過雨後的小水坑,長大後肩併著肩共撐一把傘。冰川環輝用很無奈的聲音提醒她,先別吃了,專心看路,前面有個小台階。西宮雛奈叼著半塊熱軟香甜的雞蛋糕,仰起頭,瞇著眼睛朝他笑。
  於是月光一樣的少年也會揚起淺淺微笑。

  「雞蛋糕……」他聽見西宮雛奈含含糊糊地開口,「想吃雞蛋糕了……」
  琴聲暫停,冰川環輝把右手放到西宮雛奈眼前,逗她:「吃?」
  西宮雛奈把他的手推遠了。「哎呀你好煩呀……」
  她的聲音懶洋洋地,像洗滌過後,又被太陽曬得蓬鬆溫暖的布偶,讓人想摟著,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冰川環輝依稀是笑了一下,須臾,琴聲又繼續響起。
  「等下帶妳去吃。」西宮雛奈好像聽到他這麼說。

  琴房裡沒開燈,只有下午的斜陽,透過窗戶,在木地板上打出規整的梯形光斑。月色淌成一片海洋,柔柔地托著西宮雛奈,讓她忍不住睡著了。


【可可】

  西宮雛奈寫生到一半,剛用淺灰色水彩打完淺淺輪廓的底子,正打算開始鋪背景,身邊就坐了一個人。
  冰川環輝一貫是精細的,冬天出門,披著深灰長版外套和黑色帽T,脖子圍著西宮雛奈去年聖誕節打來送他的米白圍巾,流蘇的地方還編了個蝴蝶結。他在西宮雛奈身邊坐下以前,從口袋掏出手帕拍了拍台階上的灰塵,才安穩地坐下。
  「雞蛋糕!」西宮雛奈偏頭朝他笑了下,「為什麼這麼早來?我才剛開始畫。」
  「陪妳一起。」冰川環輝說。
  西宮雛奈就笑著用手指戳了下他。

  這幾天的溫濕度一直在下雪的臨界點徘徊,空氣吸起來尚算乾冷。
  冰川環輝捧著本書安靜地坐在西宮雛奈旁邊,看一會書,看一會身旁專心畫畫的女孩,過了一陣子,突然站起來消失了一下。再回來時,兩手各捧著一杯熱可可。
  「喝嗎?」他問。
  西宮環奈大聲回答:「要!」
  她兩手握著紙杯滿足地嘆氣,喝了一大口,臉頰表面被熱氣薰出淺淺的紅。
  冰川環輝問她:「手還冷不冷?」
  「不冷了呀,謝謝你,雞蛋糕。」西宮雛奈隨口回答,眼神專注盯著畫紙,往上面又添了兩筆顏色,想了想才覺得不對,轉過頭去,撞進冰川環輝帶著無奈笑意的眼睛。
  「哎呀哎呀,」她說:「好像有一點點冷。」

  微涼的指尖貼著少年乾燥溫暖的掌心,輕輕握著,那個熱度仿彿沿著神經,一直蔓延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