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國千/無月】

*幾萬年前藍鎖山的梗,人類國神殭屍千切的相遇
*有提及潔蜂篇&不少潔蜂成分
*我就是一個忙到撞到突然想到了我還沒有要開長篇我還沒有要開長篇(大叫 消亡
*即興,7000字,時間線交錯插敘
*沒問題start


「救命救命、真別說笑了……」

聞者抬手以寬袖紗掩住半面,終忍不住矜持地放聲大笑,幾隻樹鴉見此狀搧翅離去,徒下身前人一愣愣地。你就直說吧他笑言,拿這什麼不費腦便能拆穿的理由,薄紗布的霧水色把語句與嘲諷意都遮去一半,剪裁成今日夜景氤氳——

你就放棄吧、承認吧,騙子人類。他說,以長指甲尖緋色點觸旅人下巴、抬角度。

說你是來「賞」我的。



夜色。

夾蜿蜒小徑石路,兩側落羽松因換季轉為橙紅,再抬頭向上去則是無燈火打攪的星辰漫天,夾道暖橘替清澈無雲的靛色點燈。腳下人工碎石路段到此結尾,換上無人叨擾過的棕土鬆軟質地,接下來即是稀人之境了,旅者便走得比平時緩了些、慢了些。

有風涼鑽過腳側,掀起布衫。

與同寢幾位親近的室友說聲後,國神鍊介隻身往後山方向去了,受託者其一的潔世一那時表情不解、雖沒多追問緣由,對上自己略為不好意思的笑,說不會太晚回來的。宿舍沒有森嚴宵禁這點真好(就只有下山限制與後山區域告誡),他套上一層薄衫外套出門時這麼想,接著自己身影便縮小、縮小、縮小成點,最終消失在小徑盡頭。

泥砂路彎彎,拖長的樹林影子與腳印。

他還是初次,這麼晚的時間在外逗留。

記憶裡木窗櫺擷取的小片夜空變得開拓,他一方面挺享受自己難得叛逆換來的自由空氣味道,另方面想起自己的突然夜遊,總覺得這樣不符合常態、當次壞孩子好像也不是件壞事。上升體溫會覆蓋掉寒怯,心臟則正碰碰鼓譟得不停,收在衣布袖裡的四肢悄悄顫慄著無比清醒,或許能就這樣丟失睡眠甚至期盼清晨。

那自己是要往何處去呢,說只是想透透氣漫無目的地晃晃這會是藉口,目的地其實早已選擇好了指向,藏在時常偷偷顧盼的夕陽橘眼眸裡。就像指引船隻的圓月,旅者朝明燈不徬徨地步入深徑,心裡只想著或許、自己只要順著記憶一直走、一直走,不止步地……

就有機會再捕捉,那一瞬飛花似短暫的嫣紅。

-

初次見到「祢」時,也是夜晚。

是一次同樣晚歸的夜闌。

那次不是自己一人,他於路程細數起記憶,是的那次與自己同行的還有潔世一,那個與自己同期入門也處挺好的溫順傢伙。那是對方第二次下山(初次是遇見蜂樂廻那次),自己則早已經獨自下山任務多次——因為要辦的事項多且複雜,繪心甚八便難得讓兩人組隊了。

而那次歸途,走的也是此刻腳下這條路。

那天他們回來得晚了些,當然沒有此刻那麼晚,記得是因為回程時潔漏了一樣伴手禮忘在車站,他們便又繞回去拿了一趟。真到入山口時已過日暮、暗了天色,他們倆想著加緊腳步回去,不是因為夜路危險,而是正飢腸轆轆的肚子……

在兩個傻傢伙接連嘲笑過彼此的肚子哀鳴聲後,不記得是誰先提的競速賽鳴槍起跑,起點是這裡終點是安理小姐的書房(結束任務回去後報備的第一站),剛起步體能更強的國神便超了車。兩人錯落的腳步踢躂聲與逆耳晚風呼嘯填滿寂靜,奔跑途經的景色亦一閃即逝,不過也沒什麼特別都是樹林的深綠斑駁色塊罷了他想,回頭去顧盼慢自己幾步的傢伙、停在長石階中段——

噢、看來得再多多加點油阿潔世一?

「蛤?吵死了肌肉英雄、」被挑釁的傢伙大喊回擊。

「你要打算放水我可要趁機超車了!!」

啊哈哈這可還早呢,少年的幼稚就體現在這種不痛不癢的壞心思裡,國神把肩上重物墊了墊,便回過頭去繼續他的山路。石階長坡對於以體力為傲的自己而言並不困難,他輕輕鬆鬆就能將三階併作兩階,而長階梯過後接續是片廣闊的松林、再穿過走一小段就將……

起風了。

有片花瓣掠過自己眼角。

是桃色的,明豔的桃色,於淺夜背景裡顯得注目,一瞬間勾走自己呼吸。雖然只有短暫,在模糊景色裡它卻被無比清晰地捕捉,明明只是一片塞不滿掌心的桃色,卻彷若選中旅人——是的、請發現我吧,這麼耳吻。

於是旅人駐步、回眸,伸長手去想捕捉那片飛花、那片直覺不應屬於這裡的飛花。沒來由衝動來得突然,偏移重心警告也似乎被甚麼屏障阻斷,現在回想起或許是某種魅惑術吧,可它就要從指尖溜走了、再一毫秒……!

下一秒,那片桃色。

就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無蹤。

底下終跟上的傢伙傻了眼,因為身前人急煞車與接續的怪舉動,接著兩人面面相覷,欸怎麼了嗎由潔世一先開口。你剛才有看見什麼東西飛過去嗎,像是……花瓣之類的國神這麼試探,你在說什麼阿對方歪頭疑惑,我可什麼都沒看見?

「阿那……不、沒事,」

說得也是呢,這附近可只有眼前松林跟雜草,沿路小野花幾朵而已,那樣嬌艷的桃色花瓣怎麼可能出現過呢?他拍拍臉頰給自己醒神,或許是自己一時看錯了吧,那比賽要繼續嗎對方提,還是下次吧他苦笑。

但確實餘留下芳香,他嗅嗅自己收回的食指,留下的味道似乎不屬於這世界,是生疏卻有些醉人的微甜、淡淡。那自己絕不會是錯看了,只是「對方」藏匿自己於夜色,或許是正害羞著窺探著,想像裡會以同樣鮮豔醉人的桃色眸深——

「什麼都沒有。」

無法這樣說服自己。



第二次見到桃色,是個早晨。

國神起了個大早慢跑透氣,同樣路過那片落羽松林。

對於約莫要一週前發生的花瓣事件,他並未特別惦記於心上,更不會擅自期待再見,這種事就是一夜特別的艷遇他想。只是偶爾回想起時會覺得有些可惜,那片沒能抓住的花瓣,又或是指頭尖早已不在的清香味道,全丟失在那夜。

所以當他再見著桃色時,心跳落了拍。

這次反應得更急了,全身細胞感知都專注於那一瞬回眸,視線這次會緊抓住一切線索的他誓言,接著迴過身、咬追逐艷麗衣尾。也同樣起風了,要如前次捎帶走一切不留步跡,他睜大眼收視整片綠帷幕景色裡的異色,那是花瓣、那次相同的花瓣、與熟悉香氣,除此之外同樣艷莓色的長河……

是背影。

艷梅色的長河是一頭長髮秀麗、夾帶著花瓣與香氣的精靈。

可就只有一下下,只有一下下,自己連對方袖邊都沒觸著,這場白日夢便又被風涼捎走了。國神愣在原地許久,想原先自己是打算喊些什麼讓對方留下的,聲音卻卡在咽喉裡一點也發不出來……或許是太過震驚了吧?

自己臉頰上升的燒紅感,如此真實。

只有「祢」是虛幻的,如傳說或童話。

那天算是有果還是無果呢,他後來接續著整日都心不在焉,心裡惦記著那幅背影,被強風吹散成花瓣的雪消逝無蹤的畫面好唯美。再接續著幾次,他時常見到桃色,通常是自己一人獨處時,更常是在靠近那片落羽松林時。

可桃色總出現幾毫秒而已,似乎躲在何處窺視著自己,不願意露臉,也不願意留下香味以外的任一片蹤跡給旅者紀念。桃色更甚出現自己在夢裡,隨時間與次數積累越見清晰,以印象中那樣美人的樣貌正要朝自己這處回眸,接著生理時鐘便砍斷兩人的夢裡幽會。

而日子久了以後,國神漸漸學會捕捉這種「預感」,即使仍舊連句話也說不上對方便離去了,但或許再練習幾次我就能抓住你衣袖影子?幾個觀察入微的傢伙調侃他浮動心思,肯定是偷偷藏著什麼,阿怪不得國神最近有閒總一個勁往後山方向去,可別像潔世一一樣突然拎一個小怪物回來阿、眾人這麼說著笑著……

潔世一的小怪物突然湊近身側、悄悄地。

嗅了嗅、嗅了嗅、

與平時不同,總覺得有好熟悉的味道呢?

被突偷襲的傢伙嚇了一跳,沒完全聽清對方說什麼,身側金色便也溜走了,回到自己的小草身上去勾黏得緊緊地。可早就沒味道了阿國神聞聞自己指尖,至少自己是感受不出任一點殘留了,他突然想了想距離初次機遇已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而近幾日的自己也確實忙得沒再去過那片松林……

今晚,再試著去碰碰面吧。

-

於是,國神踏上夜路。

並不像往常一樣做好萬全準備,奇怪的反應力訓練與腹稿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只有莽撞換來的好心情,與身體記憶作為地圖。不管今日能否捕捉到任一片花瓣似乎都無所謂了,或是能否有機會留下「祢」的衣袖觸感?

當然……可以的話還是想碰碰面呢!能看清表情的話、甚至能再說上話的話,自己今夜肯定會失眠至天明。路途裡高大少年想著想著發笑,這樣的心思細膩肯定會被嘲笑噁心的,可他確實比往常都更加忐忑,同時比往常都更加期待,步伐雀躍。

不過如果,下一秒「祢」便出現了我該做何反應呢?他總覺得現在才要開始思考這種事或許有些太晚了,卻又不想為精算逗留止步。如果只能以幾個片段字詞喊住「祢」的話他想,那會是一句「請等一等」呢、還是一句「請別——!

無聲、

屏息著,

我發現「祢」了。

空氣凝滯了,連同一絲絲喘氣都得靜默,他訝異地瞪大了眼、倒抽一大口涼氣,接著慌忙藏匿起影子。隔著樹林的縫隙裡他瞥見,與記憶裡相似熟悉的桃色,這便是自己心念的傢伙不會錯看的,再反覆仔細看些……

而對方正在那裡,端坐於林間空地裡的大石上,背影長髮彷若乘載了銀河熠熠生輝,身邊則是小溪潺潺聲。而側些的角度能看見臉頰稜角了,遠觀身態即是美人,輕勾至耳後的纖髮於肩背則披順下來,讓人想將以指尖成梳、替那樣柔順的綢緞理結。

好漂亮。

只是有些遠,再看不清對方更細緻的樣貌了,服飾細節什麼的更理不清,他便好奇地想再探頭幾個角度——

可這樣便露餡了,只留有一秒時間對方瞥過眼來,起風勾起髮尾彎亦揚起星砂,參雜風裡的異香認不出品種卻如罌粟般醉人。他只得恍惚地、僵直地、連一句驚嘆都發不出聲,短暫裡對上的眼眸則是緋紅寶石,自己要伸手汲取便粉碎為漫天星屑……

又不見了。

悵然若失地,國神許久才闔上嘴,這還是初次感到那麼悵然若失地,感覺風蝕過自己的胸腔穿了洞、一滴滴竊走血液溫度。回歸寧靜的小路只留環境雜音,纏結一塊的樹枝枒葉們簌簌地打起架,偶爾幾隻樹鳥振翅也不留步,旅人駐足、沉默、低頭理了理衣袖、

待再抬眼時——

「您好?」



「呃啊?!!!——」

這是自己從未料想的展開。

自己僅是想在決定下一步之前,回眸去望一眼對方逗留過的景色而已,或許是做為標記紀念,紀念今日有幸將「祢」刻入腦海。可這樣的「突擊」就會有些太超過了,卡在喉結的聲音也算是發出來了,以那樣一點也不得體的亂叫形式,身軀笨重地落在砂土地上、掀起漫天塵。

而視線上方,與自己招呼的罪魁禍首正笑個不止。

正是那抹桃色,自己心繫的。

就在身前,甚至是以奇怪的倒掛姿勢盯著亂糟糟的自己,雙腳勾在樹枝上,長髮便如瀑般垂下來。國神還未能好好反應,對方便舉止輕巧地從樹上翻個跟著地,再以指尖理整好自己一頭秀髮、拍拍衣衫與袖,任一小皺褶都不放過。

而近看眼前的美人更加靚麗了,長相標誌婷婷,讓初次有機會好好看的傢伙移不開神、上下打量一輪。傳說裡會出現的女神之類的一般他心讚,不過仔細看對方雖然纖瘦些卻是男子體態,況且剛才嚇自己時對方聲線雖然好聽、卻不像一般女子似地嬌柔,直到眼前人皺了皺眉……

「我是國神鍊介,」他回神,不知為何選擇侷促地站起身、彎腰伸手。

「……請多指教?」

「哈、是個怪正經的傢伙呢?」對方開口,回禮。

「千切豹馬。」

後續以奇怪的方式開場了,他聞後傻傻地點頭示意,不過僅僅是交換了名字,他們並沒有機會握手。前者對後者原先示意回握卻虛幌的動作愣了愣,而原因在下秒攤牌——

順帶一提,還是不要太靠近我比較好哦?

又一陣狂風騷動,在對方的突然自白之後,他有幾秒睜不開眼、而再見景色後他又見著花瓣、漫天飛舞的花瓣雪。就像是便魔術把戲一樣過於突然,他也沒來得及驚嘆那些炫目幻象,拉開距離的千切便換回「原先」樣貌。

隨帷幕落下、彩色瞬間消散無蹤。

他明白,對方警告自己的理由了。

身上裝束自樸素換回鮮豔色調,精緻薄紗披肩遮住一雙臂膀雪白色,收腰線旗袍設計之下是暗紅色的摺布裙擺延展,圓帽緣則別上繁複的花瓣裝飾;特徵桃色長髮紮成鬆垮輕盈的三股辮、似乎還變長了些許,眼角與薄脣均抹上砂紅妝面,長指甲則是艷深紅色。

褪去假面偽裝的演出者承接完掌聲與驚嘆,朝眼前震驚的賓客一鞠躬,甚至脫帽——

我可不是你們的好朋友阿,人類?

-

不過接續展開,才會是那日最值得紀念的了。

他們在小溪旁並排蹲坐下,就是自己遠遠望見對方的那片林間空地,是抬眼便能看到好景色的位置,像是整片星空。千切正用指頭撈飄過的落葉玩,國神則隔著一公尺安全距離,也跟著蹲坐下來,一手撿起小樹枝……又鬆手。

為什麼能開始幽會得如此自然,他已經搞不清楚了。

究竟是誰先遞出邀請的呢?

阿跟蹤狂好可怕,對方在前頭莫名開始的「到底是誰先跟蹤誰」閒聊議題後這麼結尾道,提出「我三不五時看你往松林跑居然是因為『想我』嗎?」、以及「救命這也未免太噁心了吧!」;還不是因為您有事沒事就留個伏筆給我阿大小姐,請想想那些意義不明的花瓣禮?這種無論是誰都會好奇的吧他反駁道,自己可一點怪心思也沒有、沒有!

不過、

大小姐是什麼稱呼請你解釋解釋?

阿那只是我覺得順口就這麼說了抱歉!國神才發現慌忙地解釋,自己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儘管真的很適合、無論是這幾分鐘相處下來感覺或是……近距看對方更加標誌了。閒聊話題強制轉移,他們聊起各自世界,噢原來蜂樂那傢伙你也認識嗎國神訝異,是阿他可是我的好室友。

原先的,千切這麼說。

現在已經,很少有機會見他回來了。

畢竟發生了很多事呢國神這麼說,總覺得從對方眼裡見著些許落寞,我全知道你不需要覆述給我聽千切打岔,那傢伙離開前至少跟我炫耀了一番、關於那個與他締結契約的可憐傢伙。啊哈哈潔世一本人倒是過得挺愜意的國神苦笑,接著順勢分享了些蜂樂廻與大家打成一片的趣事,像是喜歡給大家輪流惡作劇洗禮之類,連繪心甚八都不放過。

他原以為對方會是有些不好親近的類型,在想像裡在那幅寧靜勿擾的風景裡在對方退一步拒絕握手的時刻,可事實上對方此刻聽著故事露出笑容的樣子好單純,看起來並不需要那樣「請不要太靠近我」的一公尺防備。當然有些許會是因為潔世一與蜂樂廻他想,也許殭屍什麼的陰陽相斥什麼的也沒那麼嚴重,他此刻會想偷偷以步伐拉近距離,那樣尷尬的一公尺——

原來如此阿,蜂樂現在過得很開心的話……

真好啊。

千切突然這麼總結道,小小聲地,打岔身側人鬼祟動作,而後空氣沉默。視線則投影在溪流粼粼裡,有無數片枯葉前來、路過、而後消逝,在短短幾秒裡會僅成為漫長記憶裡景色的一部分,成為過客。

所以今夜的幽會也會僅限於今夜,清晨來臨後我便會回到松林的影子裡去,而你會回到你說的那個世界裡,短暫的故事與笑終會有所結局。想起這些事時會覺得失落,畢竟我們就是不同世界的生物阿,那自己當初為何要貪戀自己口中的一介過客,以多次惡作劇想試探對方留意,僅是因對方過於爽朗的一次回眸著迷?

低頭去,溪流落葉裡頭,

飄了過來,一朵過明豔的桃色。

過於嬌燦而顯得注目,夾雜於一片黃灰枯燥的斑駁之間,千切有些遲疑地愣了愣,而後伸手去撈起那片桃色。以指尖輕柔地撥整皺褶後,他露出有些憐惜的眼神、垂眸——可前先全是枯葉的河水裡怎麼會有花瓣他發覺異樣,竟還是完整的一朵?

「千切也想一起來嗎,『我們』的世界?」

順著流向探去,是你正朝我笑著。

「要不、就和我締結契約吧?」

他知道花瓣的來源了。

對方空著的掌心留下味道,淺淺清甜的熟悉花瓣氣味,而那樣的甜回到自己掌心了,以順溪水的涼澈捎信而來。那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他以突然放大了的分貝揮棒,這樣自己慌了步的心思或許就不會被發現;以低下頭方式錯過對方笑容變調的瞬間、那會是自己的錯,可過於燦爛了、過於溫暖得睜不開眼……

好吧。

對方在片刻後回,笑著。

那下次,我把大家全帶來時你可不能逃跑哦?

「!——」

又沒人要求你這麼做了,這句話在反射性溜出嘴角時煞了車,千切抬起頭是為了及時接住鼻酸,卻見對方正朝自己笑得好憨傻。算了我投降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國神鍊介,用你那樣憨傻的直率讓我心動也可以,我肯定會被逗笑得不行、然後捨不得要說再見的時刻。

所以請務必守約阿,我的笨蛋英雄。

再後來,已經接近黎明了,溜出一宿的國神鍊介才留意到不好,這下再不回去豈不是要通宵?對了所以說,那今天呢,千切看在對方收拾時這麼提問,國神在這種怪時間出現在松林的、逃夜的理由,即使早就猜測八成……

「這麼晚在深山裡逗留,不對吧?」

「啊、這個,我只是恰好……」

想出來透透氣,大概就是這樣吧,被這麼臨時提問他突然忘記自己一路上編纂好的萬千藉口了,更從未想過那真的會用上。對方湊近眼睛質問,自己臉頰漲紅肯定正一覽無遺,所以啊今夜真美的是你不是月色,這時候我們只要把主次順位調換下,我是因為——

「可是阿,聽我說,國神鍊介先生……」

臨時辯解無效,抬頭即是舉證。

「今天沒有月亮阿?」

故事則會,未完待續。



未完待續。

再後來他們時常見面,有時是白天國神路過松林,因為對方不會再遮遮掩掩而是一抬眼就出現在樹梢,翹著腳彷若等自己多時。當然也有時是在深夜,缺少陽光對殭屍還是友善許多(不會被燒死但並不喜歡那麼重的陽氣),兩人總相約在那塊小空地,千切有時甚至會提早出沒於宿舍周圍、僅國神一人能發現的角落裡。

而把大家帶來的約定也算是達成了,算是吧?國神其實只帶了潔和蜂樂兩人,蜂樂再見到老友時直接衝上去給了個大擁抱。原來你最近鬼鬼祟祟地是外頭有人了阿潔語帶保留地調侃,收穫國神一記「友好和善」的拍肩警告(潔:肩膀要掉下來了阿喂!!),再後來他們四人渡過了充實幼稚的一個下午,由殭屍組給人類組不能去的後山觀光介紹了一輪。

不過千切與國神之間,還是得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要是當時,自己也隨性地答應了就好了。

這種時候就會回憶起來,對方那夜說過的「和我締結契約吧」,千切是自願選擇壓隊的,最前由蜂樂歡騰領頭、正拉著潔到處跑。看大家都笑他也會感染著笑起來,那或許些許寂寞也沒關係了,只是希望自己能讓時間停留在此刻——

以自己的能力是沒辦法的,辦到控制時間這種事,如果能力更強的凪或許有辦法他想,自己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呢?善解人意的英雄國神鍊介幾秒後落隊抵達,以那樣好笑又討厭的笨蛋笑容想逗自己開心,安全距離安全距離他迴避對方「騷擾」,同時被逗得笑開懷……

所以真別說笑了,變得直率些吧?

「不過今天也沒有月亮哦,國神鍊介先生?」

鏡頭轉回今日此刻,千切抬眼去看天空,過於清澈的靛藍確實沒有任一朵雲,可同時沒有一點月影子。這是不知道幾次的深夜幽會,對方已習慣坐在專屬位置,自己則坐在初見面的那尊大石上,自上而下地。

「我知道,」對方出奇平靜地,回覆。

「我是特別挑的。」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好毛骨悚然,千切不能瞬間明白身側人葫蘆裡賣什麼藥,對方也沒回視自己正專注著邊織花環。笨拙指頭打出粗糙的結,跟替自己編髮時的熟捻相異甚遠,接著縫隙裡鑲上乾燥皺摺花瓣,也與記憶裡偷藏於溫熱掌心的那抹桃色完全不同。

可千切接著又想起了些什麼,想起過往記憶裡好像確實總是「無月」,所以這能算是巧合嗎,就像是自初相見就以奇怪方式纏黏起的緣分。「變得直率些」這句心聲是對彼此說的,現在他才發現並不直率的傢伙其實正是自己,因為對方突然真誠地雙手呈予自己,那樣歪歪扭扭卻富含心意的圓——

「阿是嗎……」

千切許久移開視線,長髮隨意地垂肩,恰好地遮住半邊表情與嘴角,雙手則接下編織花環。

那還真是「浪漫」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