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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辛苦。不管在朝廷或江戶,我都未曾有過必須忍讓的委屈。」 「這也包含持刀破壞寢居的事件嗎?」 直言不諱的問話,切入核心,使家茂的笑容立即沈澱下來。 天璋院嘆道:「看來這不是傳言啊?既然我已得知此事,上様認為何時那位宮大人會知道呢?等她知道,肯定會把您逼到牆角討說法的。」 很生動的形容,讓人立刻就能想像出如此場景。即使心有愁緒,家茂仍不禁笑道:「那我只能趕快想個交代了。」 「這個時代,」天璋院停頓片刻思索,才又開口說:「這個混亂的時代,我身為前代御台卻不用出家落飾,是因家定公深知您身邊無人,故而賦予我輔佐您執行政務的職責。除此之外,身為男子的我,有許多無法為您解惑之事,真是抱歉。但我仍希望,上様若有任何困擾煩心,我至少可以成為您能說得上話的對象。」 「義父大人,請別這麼說,是我才該向您道歉。」家茂歉疚地垂下眼簾。 「道歉?為了什麼事?」 「很久之前我曾對您說,傾羨您與家定公的感情。現在我才知道,那句話有多麼無知與冒犯。每日在大奧裡,持續為德川家付出的您,明明過得比誰都辛苦,卻也比誰都關心著我,非常感謝您。」 家茂低頭行禮,天璋院卻大笑出聲。 「上様,您當時還說”希望我與御台所也能如您跟家定公一樣”。」總是如父兄般穩重的人,發出爽朗笑聲。「這句話我可是還記得的,您今日刻意不提,想來也是別有玄機。」 家茂紅起臉,找不到適當的話足以回應。 「去跟宮大人見上一面吧。上様,不管您在京裡發生什麼事,那都不是讓您必須遠離重要之人的理由——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您必須這麼做——成為將軍也好,肩負萬民福祉也罷。」 向來廣納意見的將軍大人,當然也極有器量地遵照義父的建議。 在那之後,日子似乎又回到上洛前的時光,晨間她一樣拚命擠出時間來大奧找和宮聊天,夜裡一樣只傳召正室侍寢,側室的話題雖然時不時仍會冒出宮大人口中,但也不再成為既定的安排。 倒是黑木不曉得緣由,最近總被嚴厲針對著,真可憐啊。 今晚時逢滿月,身為大奧之主的天璋院特別籌備賞月宴,邀請將軍和御台所,以及一定階級以上的大奧侍從參加。 苑裡瀰漫歌舞花香的風雅,和宮則一如往常位於御所巾帳內,遠離旁人對她真身的窺視。 家茂與大奧眾人一一喝過幾杯酒、禮貌性地犒賞他們後,便走入巾帳陪伴她。 「您沒喝酒呢?」 「嗯,不喜歡,苦苦的。」 「是這樣嗎?」家茂坐在她身邊,今晚的宮大人穿著一襲茜草色男裝,黑紫羽織套在削瘦肩上,與熱鬧人群相隔的她看來格外孤單嬌弱。「挺甜的啊。」 「上さん吃什麼東西都覺得很甜,是味覺有問題吧?」 「才沒有什麼東西都很甜,我就不喜歡海藻類的配菜。」 指控被認真否認掉了。 既然和宮不喝酒,家茂便隨手將她桌前的酒碟拾來喝下。 「等一下,您是不是喝太多了啊?」是一口氣喝完碟內的酒水過於粗魯嗎,和宮正皺眉看她,於是家茂輕聲笑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在笑。「剛才您巡視一圈,不也全都跟他們喝過一輪了嗎?」 「不要緊哦,我不會醉的。小時候母親就常餵我喝酒呢,我很厲害的。」 語氣都變得不一樣了,根本是醉了吧?和宮的眉頭皺得更深。「上さん、您還是——」 「宮大人不喝酒的話,要請人上茶嗎?」 「啊?不、不用了……」 和宮抬起衣袖遮住半臉,只露出審視世間的眸光,這平日慣見的姿態,今晚卻讓家茂感到更加神秘動人,是月色影響嗎? 她輕聲問:「宮大人不出去跟大家一起賞月嗎?」 「月亮不管在哪裡都看得到。」和宮不置可否地聳肩。「誰知道呢,也許月上的輝天女才是正在欣賞我們的人。」 放肆又和平,吵鬧歡快的人們,還有什麼比此更有趣的畫面呢? 「若是如此,宮大人更該出去了。」家茂望著她,眼波流轉,朦朧泛光,就如她的口吻變得和緩而幽魅。「讓天女瞧瞧地上最美的模樣。」 宮大人為何會突然瞪大了眼,臉龐通紅地不可思議呢?她也偷偷喝酒了嗎?家茂疑惑地想著,又給自己盛了一杯。 「上さん、等等!別再喝了!」握住她的手腕,半跪在地的和宮,嚴肅勸說:「已經夠了,今晚這樣夠了。」 「什麼夠了?」只是稍微使點力,稍微地,惡作劇一樣的行為,嬌小的和宮就被輕鬆帶入懷裡。不能這麼做呢,家茂看著懷中臉紅慌亂的那個人,告訴自己,對帝君之妹如此失禮,真是將軍失格。 但義父大人不是說過嗎?沒有任何理由能讓一個人必須遠離重要之人,即使是成為將軍也罷。 「上さん——」 「宮大人……」我是想說什麼呢?家茂在腦中思考自問,實在想不起來,但是熱熱的肌膚貼在那泛香微涼的頸間,真是舒服啊。「親子、大人……」 「天璋院さん——!」勉強攙扶起倒往她懷裡的將軍,和宮走出巾帳,焦急地喊著:「快、快來幫忙!」 天璋院跟瀧山發現室內的狀況,趕忙跑了過來。 「上様?」瀧山喚了幾聲,看向天璋院。「不行啊,睡著了。叫黑木來帶公方大人回中奧吧。」 「不行!」天璋院剛要轉頭叫喚,和宮就低聲制止了他。「我、我帶她回去就好!」 「您一個人怎麼可能——」 「我、我跟——土御門!」 「哎?我嗎?」本來閒在一旁,忽然被叫了名字的侍女,只好遵從主人命令一起扶著醉倒的將軍。 「御台大人,您可不能進入中奧。」瀧山小聲說:「雖然有違規矩,畢竟沒有將軍大人親自下令,但——帶公方大人回您的御殿吧,如此可好?」 和宮點了頭,趁苑裡眾人仍沉浸在歡樂氣氛中,靜悄悄將狂言自稱喝酒很厲害的家茂送回御台所寢殿。 接著,兩三名侍女七手八腳為將軍更衣完畢,鋪好了床,快速地出現又快速消失在門簾外。 和宮跪坐床邊,嘆了口氣。「……您還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好熱呢。」 「我去開窗。」 家茂好像仍喃喃說著什麼,但和宮已起身去窗櫺邊而沒有聽聞,等轉頭才發現那個人正扯開腰帶和衣領。 「上さん!」凌亂衣物下,洩漏出極為私密的畫面,柔嫩膚色、纖細鎖骨、以及更加下方的,豐圓的形狀。和宮不知道目光該放在哪裡,而且她還只有一隻手!根本來不及阻止兩手併用脫著襦袢的對方。「不能這樣、請您住手!上さん!」 「可是很熱嘛。」 「已經為您開窗了,等一下子就會涼爽的!」 「可是我不想等。」 「不可以這麼任性!」 作夢也沒想過會用這句話訓斥這個人。和宮的右手抓緊快要徹底鬆開的衣襟,無論如何都必須死命抓牢,不能放開。 然後,聽到了輕笑聲。 是覺得和宮的反應很好玩嗎?家茂呼呼笑著。「宮大人的臉紅噗噗的,真可愛。」 「乖乖躺著,」不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和宮努力想把人塞回棉被。「上さん、乖乖的!」 「……”在如原野紫草飄搖的我心上,只有您揚起美妙的衣袖”。」反映窗外月光的雙眸,盈上一層不真實的輝彩,家茂微微而笑。「這真是非常美麗的句子,宮大人。」 和宮愕然地瞪視她,背脊發涼。「為什麼您會知道這首和歌?」 「我是搶走天女羽衣的壞蛋嗎?」家茂輕柔詢問:「還是無法完成您的願望,逼您回昇明月的求婚者呢?」 「您究竟是……」和宮咬緊下唇,細微嗓音彷彿不敢出聲那般。「那個男人對您說了什麼嗎?是因為這樣您才會不來見我嗎?」 沒有得到答覆。 家茂這次沉沉地入睡了,不再騷動也不再呢喃。 沉靜地,安祥的。 「……笨蛋。」 跪在榻旁的和宮,抬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胸口,淚水無聲滴落。 「您怎能不知道呢?我對您——」 若有羽衣也是為了飛向您。 若願望未成也是為了留在您的身邊。 您怎能不知道呢? 那些被傳誦許久的物語開端,都只出於一種心意。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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