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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l紙房子《豔陽》


奈洛比被放開的時候,她第一個想的是東京。

然後是教授,接著是赫爾辛基,最後才是波哥大。

東京。她在心裡重複一次,一次,然後又一次。奈洛比知道自己是個關心家人的人,但她不曉得會這樣——這種情況下,她覺得一切都混雜成一團。

腦海裡全部都是她們狂歡的那一夜,斯德哥爾摩站在門口,興奮的喊「妳懷孕了嗎」,而里斯本也一臉驚喜。而奈洛比說著「不不,是要等到搶劫後」,沒錯,快要實現了,等她走向她的家人,那群身穿著紅色工作服的人。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這次的計畫就會完成,一切會劃上句點。

她剛剛卡在門上時仍想著要救東京——雖然對方說不定已經在試圖自行脫困了。

想到這裡,奈洛比突然覺得有點輕鬆,就好像其他人幫她動的那場手術,切除了一部分的肺葉,這下子胸膛就空了一塊。

對了,她向東京道謝,卻還沒向西班牙銀行總裁說聲謝謝,不過現在自己全身都充斥著嗎啡——感謝老天至少她還可以站,沒有痛感,輕飄飄的。或許在這種狀態下,有點不合禮節,她喜歡總裁這麼一個認真且謹守原則的人。

教授。

教授也是這樣的人。奈洛比心想,她搖搖晃晃地踏出一步,她剛剛和丹佛說縫線裂開了,沒錯,是真的,她感覺得到尚未癒合的血管又開始潰爛,又濕又黏的將繃帶和皮膚卡在一起。

教授,這個字三個音節,由他們相識後跨越了一千多個日子。

想到教授奈洛比就不禁想要笑出聲。她也喜歡教授,從學識淵博,到社會化低落的應對反應,都讓奈洛比覺得可愛。

我猜你一定是個老處男對吧,她曾這麼說過,教授會一如往常的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喜歡那個表情,羞澀且不知所措,讓人想到了青春,奈洛比覺得那說不定讓自己回到了過往。

豔陽下無憂無慮的時代。

東京曾說過她在教授和里斯本在前戲的時候闖進房間過,帶著俏皮的微笑。奈洛比真想待在現場,欣賞教授的糗樣。

也只有教授叫過自己的名字。

艾嘉塔。

「艾嘉塔。」

「我曾命令妳去做比這困難得多的事情。」那天教授是這麼說的,眼神中帶著一點點的妥協,但更多的是愛,奈洛比這麼覺得。

教授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從他選擇讓莫斯科好友的孩子加入搶案就知道了。話說這麼多層關係,就好像……就好像爸爸的弟弟的朋友的孩子什麼的,血緣薄弱,但教授不會丟下這份羈絆不管。

話說,奈洛比記得抱住教授的觸感——溫暖,高大,有安全感,幾乎填補了內心的空缺,或許等到他們從銀行出去後,她要再一次擁抱教授,說是時候了,該開始了,讓我懷上你的孩子什麼的,然後欣賞里斯本錯愕的表情。

當然不是用自然受孕,妳不用擔心。奈洛比到時要這麼告訴對方,她要舉起手,像是在擁抱初生的嬰孩。

她們那天還一邊喝酒一邊歌唱。很久以前,在里斯本和斯德哥爾摩還沒加入前,奈洛比也曾在那座大宅裡,和初認識的大家一起喝酒,一起暢談夢想,最後他們也唱歌了。

莫斯科拉著丹佛,渾厚的嗓音唱著情歌,現在想起來那似乎更像送葬曲。

啊,東京。東京會陪在自己身邊,在做試管的時候、孕期的時候、生產的時候。奈洛比覺得自己會叫她也去生個孩子,這樣他們可以一起享受當單親媽媽的感覺,這不是挺好的嗎?

她們可以一起住在奇怪的島上,菲律賓蘇門答臘或者是非洲的某個地方,又或者是和丹佛一起住在印尼,赫爾辛基也可以一起來。

東京一定會拒絕,她會拉下墨鏡,說:「這個嗎,好姐妹。我可不適合那樣的生活。」

但奈洛比適合,她希望有個紮根之處。

有誰能夠成為自己的浮木,帶著她安頓,然後度過餘生,身邊有家人,在闔上眼睛的時候,會有人牽著自己的手。

說不用擔心,就像莫斯科過世時,有人唱了歌給他聽。


「奈洛比!」她的前方有人叫喊,但奈洛比看不清那是赫爾辛基還是波哥大。


對了,赫爾辛基。

奈洛比又上前一步,她顫抖著伸出手,因為前方似乎也有一隻手在等著自己。她沒辦法吸氣,甚至沒辦法換氣。她甚至感覺得到身體裡的器官在淌血。

赫爾辛基。奈洛比還記得在漫天星夜下,他們逃出造幣廠後,兩個人攜手旅行了好長一段時間。而那天赫爾辛基抓住她的手,在濃密大鬍子後方是溫暖的笑容,對方叫著她的名字,奈洛比,奈洛比,奈洛比。

有那麼一瞬間,奈洛比以為自己真的是這個名字。

不是艾嘉塔,就是奈洛比。

「妳是個勇敢的人。」赫爾辛基這麼說,說她可以找到白馬王子,而她似乎是找到了,但那不是白馬王子,而只是一個普通人,畢竟自己也是個普通人。

「我知道妳是的。」

奈洛比睜大眼睛。她看到了,波哥大在那裡,憨厚的臉上神情驚恐。奈洛比覺得對方甚至想要把槍給丟下,騰出兩隻手來擁抱她。


好啊,來擁抱我吧。她心想。然後一起,等自己將傷口調養好,就找個空蕩無人的廁所做愛,撕開這身紅色的工作服,緩慢的,屏息的,在搶案中讓荷爾蒙什麼的奔騰。

或許自己也可以生個波哥大的孩子,或許真的該考慮一下,只是這樣有點對不起教授。畢竟他們都說好了,有點古怪,不,這不會古怪——奈洛比已經想好自己的人生了,她會成為一個幸福的人。

等到她碰到波哥大的手以後,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對方。


「我說過我會殺了妳。婊子。」


然後,那是下意識的,奈洛比回頭了。

她看著甘迪亞,像石雕一般的面孔,剛毅且令人不安。那男人舉起手槍,然後發射。


當子彈貫穿的瞬間,她彷彿看見了太陽,西班牙馬德里的豔陽,到處五光十色,所有人都在跳舞。


那時的自己,年輕且無所畏懼。


她聽見有人尖叫喊著名字——奈洛比,奈洛比奈洛比。而自己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她似乎回到了大宅,那個所有人初相識的地方。戶外有個長桌,他們曾經在這裡相互打鬧和歌唱。

教授會坐在中央的位置,神情凝重,抿著嘴,縮起肩膀喝茶。

她躺在草地上,一切美好的不像是真的,她可以感覺到她的兒子在腹中活動,多麼美妙的感受。話說……她與東京一起取的名字,叫做什麼?

她抬起頭,在那,她看見了奧斯陸,一如往常沉默的在邊角的位置;她看見了莫斯科,對方朝自己露出了微笑;她看見了柏林,那混蛋也笑了,一如往常的挺直腰桿,坐在後方的座位上。

奈洛比想起她曾見過柏林畫畫,帶著不可捉摸的表情,一個人坐在陽光底下,孤獨卻又耀眼。

而現在,那是奈洛比第一次瞧見對方笑得如此悲傷。


奈洛比爬起身,她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然後摘下嘴上咬著的花,和柏林對看。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告訴自己不要哭的同時,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而她再也無法應答。


妳是個勇敢的人。奈洛比。


她起身走向柏林旁邊的位置,對方——曾與他並肩作戰又反目成仇,最後卻拯救她的夥伴勾起嘴角,說:「嘿。」

奈洛比望向四周,朝著家人們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