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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說我瘋了,卻又認為是意料之中,真矛盾啊。

  汗水流進了眼眶,他下意識地拉起領口擦,但那股酸痛的感覺還是令他停下了動作,緩了一會兒,他才再抬起頭,眼前的球場空無一人,滿地的排球,他也不曉得自己練了多久,但他還沒有歇下的打算。轉過身,步至球籃邊,才發現裡頭已經空了,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他也只能去撿球了。
  脫離了高中生活後,他隻身來到陌生的國度,連一句當地的語言都不會,但他知道,很多事情的開始,都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畢竟猶豫不決消耗的只是寶貴的時間,他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那裡,他有即使失敗也會堂堂正正的自信,因為不論如何,只要他不放棄,終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他在青葉城西的那三年裡,深刻地體認到了這一點,他並不是天才,所以必須不斷地奔跑,他沒有停下來左右顧盼的餘裕,他要站上顛峰,就要勇往直前,所以即便周遭有許多勸阻的聲音,他也執意這麼做。

  「你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夥伴,最棒的舉球員。」

  在無數個疲憊和焦躁的日子裡,這句話像是冬夜的篝火,暖入心脾,這句話給予他的不僅僅是肯定,也是在他身陷谷底時,讓他仍能有向上一躍的助力,那一天明明輸球了,整個三年的付出都斷送了,卻沒有隨著這句話的存在而伴隨著那些悔恨與挫折,不甘心的淚水也彷彿蒸發了一樣。

  「啊,果然還是輸給小岩了。」

  他仰起頭,看著體育館的天花板,很寬闊的樣子,但終究不及那日的天空遼闊,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在那條路上無數次的並肩,偶爾聊到彼此的痛處,還要互相追著跑好一段路,從小到大都沒有變過。

  真是狡猾啊,這麼帥氣的話,被小岩搶先一步說了。

  「咦?小岩為什麼不打球了?」他在最近一次的通話裡頭,聽見岩泉說他以後不打排球了,心情說不上是低落,可是很複雜,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你自己可以去阿根廷,我不可以不打排球喔?』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醇厚堅定,語氣中總是帶著微醞的樣子令他聽了很放心,因為至少遠在日本的岩泉過得和平常一樣好。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能一樣嗎?」他扁扁嘴,雖然知道岩泉沒有真的對自己生氣,但就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滿。
  『我覺得,排球不是我一生的志業,我跟你可不一樣。』岩泉放軟了語氣,話音一落,兩邊都沉默了許久。
  「也是,小岩身高又不高,在排球界沒有什麼發展性啦!」他刻意提高聲調,加入更多戲謔的成分。他其實不是這麼想的,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描述自己現在心中的情緒,也就只能如往常一樣,笑著笑著就過去了。
  『是啊,像臭及川這種單細胞生物,無憂無慮的,當然個子就高了。』岩泉很習慣及川這樣的節奏了,也馬上還以顏色。
  『以後,你可要連我的份一起努力,畢竟……我們以前什麼都一人一半的啊。』岩泉的話令及川陷入思考,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還欠我簽名板那一半的錢,還了才是真的一人一半。」及川聳聳肩,雖然小岩看不見。
  『那你可要在阿根廷出人頭地啊,我們才能在國際賽事上見面。』岩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及川不住蹙起眉頭,但他知道訊號沒有問題,只是他的話中所描繪的模樣,真的很遙遠。
  「哪有這麼容易啊……。」及川說得很小聲,但還不至於聽不清楚。
  『臭小子,有去的覺悟就要有必勝的決心啊。』他的話鏗鏘有力,令及川愣了一會兒,然後淡淡地仰起唇角。

  別說得好像是我為了見你才拼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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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防護員?」頂著一頭淺粉色短髮的男人仰躺在床榻上,手裡拿著排球月刊,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對啊。」坐在房裡沙發上的岩泉把玩著懷裡的排球。
  「為什麼?」男人坐起身,看向隨著球將視線往天花板望去的岩泉。
  「沒什麼為什麼啊。」他用手心把球緊緊地攢住,卻沒有抬頭看向眼前正在與自己對話的人。
  「你不是這種魯莽的傢伙,而且你花這麼多年打球,怎麼說放棄就放棄啊。」男人雙手抱胸,看來不問出個結果是誓不罷休了。
  「我就是覺得,其實我的實力也就普普通通,雖然站上球場是不會有這種扭捏的心情,但不知道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站上那麼高的位置。」他轉了轉手中的球,心情在這樣反覆的動作中稍微得到了平靜。
  「是不想輸呢,還是不想被丟下呢?」男人拿起雜誌,煞有介事地翻著,但任誰都知道,這不是一個脫口而出的問句。
  「……我哪時候輸過那傢伙了。」他轉過臉,看向窗外,天空霧濛濛的,暴雨前夕。
  
  什麼被丟下啊,說得像是我跟他是命運共同體似的。

  幾滴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響預告了傾盆大雨,果然不消幾秒,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令他的心也沉了下來。
  小的時候,及川就拉著自己看排球比賽,他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後來他開始試著練球,身為他的玩伴自然而然就加入了,後來及川說想要去強權北川第一,他也跟著去了,在那三年裡,他看見了不一樣的及川,就像是破殼而出的雛鳥,拚了命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然後真的站上了最高的位置。在初中的最後一年,因為影山的出現,及川心底的那一塊陰暗面像被人揭開了簾子一般,所有的焦躁、忌妒和患得患失都蜂湧而出,他不知停歇地逼迫自己超越極限的樣子,令岩泉知道,及川沒有停下來的那一天,因為他永遠不會對自己滿意的。
  這些年的打打鬧鬧可沒少過,岩泉其實很清楚,及川他雖然看著輕浮和好大喜功,但心底那份追求踏實和從不自滿也是並存的,大家看見了他光亮的外表,為他超凡的表現喝采,卻沒有同時理解他也只是迷惘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得要站上最高的位置,可沿途迷失了方向,總是難以避免的。岩泉自知,那份對於排球的熱愛與執著,自己都遠不及及川,但及川需要自己的理性,在他被勝負蒙了眼睛時,自己要替他鑿出一道光。

  不過,及川已經不需要別人替他踩煞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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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日本僑胞,這次代表阿根廷回國比賽的心情如何呢?」這樣的問題早就在意料之中了,及川不慌不忙地回覆後,賽前的記者會就結束了。
  及川舒展了有些僵硬的身體,走在球員休息區的長廊上,經過每一扇開著的門他都下意識往裡頭看,像是在找什麼一樣。
  「好了,再冰敷十五分鐘,我們觀察一下狀況再看看要不要纏繃帶。」及川靠在門邊,看著蹲在地上的那個背影,果然不是選手了就疏於鍛鍊了,但基礎的訓練應該也沒少做。
  「喔、」正在接受冰敷的日向注意到了門邊的及川,正想說些什麼,就被他以動作打住,他緩步上前,最後在岩泉身後蹲了下來。
  「誰啊?」轉過臉,只見及川對著自己笑,還是一樣輕挑。
  「他國代表隊選手請勿隨意出入我國休息室。」岩泉抬起手,彈了下他的額頭,逕自站起身,走出治療室。及川摀著自己的額頭也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廊的盡頭,他倆才停下。
  「聽說昨天你跟松川他們聚餐了,怎麼沒找我?」岩泉雙手抱胸,語氣似是有些不滿,但面無表情。
  「因為小岩不是在訓練中心忙嗎,我怎麼打擾你。」及川聳聳肩,但動作不是很利索。
  「肩膀不舒服?」岩泉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蹙起眉。
  「老問題了,沒事。」及川無所謂地笑了笑,但看見岩泉似乎不是那麼好糊弄過去了以後,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就是緊而已,照過了,沒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是對的,他轉了轉自己的手臂。
  「坐下來吧。」岩泉指了指旁邊的長凳,及川也沒多問,就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來,岩泉站在他身後,雙手覆上他的肩膀,力度適中地替他按摩。
  「哇,還好小岩是防護員,不然我可能肩膀都廢了還沒人發現。」及川很不識趣地開著玩笑,岩泉懶得搭理他。
  「你過得好嗎?」及川問道,語氣少了幾分戲謔,但他還是試圖以輕快的語氣問。
  「不是都有傳訊息給你,還問。」岩泉沒有停下動作。
  「可是文字沒有感情啊。」及川仰起頭,對上了岩泉的視線,令他不住停下動作。
  「……這個姿勢維持太久的話,會傷頸椎。」說罷,抬起手將他把頭擺正。
  「如果小岩說你過得超好的話,我可不會替你開心喔。」及川沒有聽勸地再次仰起臉,淡淡地仰起一抹笑。

  「因為我,除了排球之外的日子,過得不好。」

  「所以你就要詛咒我過得不好嗎?真是渾蛋啊。」岩泉別過臉,不去看他。
  「小岩真的很狡猾。」及川將視線擺正,語氣淡淡的,令人心慌。岩泉看著他的背影失神了一會兒,放在他肩上的雙手燙得就像要燒起來似的。他最終嘆了口氣後,像是拋下了什麼似地,整個人向前傾,一雙手小心翼翼地環抱著眼前的及川徹。
  「我可不是少了誰就會過得不痛快的人,你也不准那麼窩囊。」岩泉的聲音終於不再是那般飄渺遙遠了,及川抬起手,握住自己胸口前的那雙手。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及川輕笑,拉開他的手,站起後轉過身,盈抱住眼前仍在逞口舌之快的岩泉。
  
  別說得好像是我為了見你才拼命啊。
  明明你就也為此而傾注全力不是嗎?

  我們之間哪有什麼勝負,明明就都輸了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