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 雜-2 - 冰川熱海,你終究是明白世界又任其模糊成一片虛妄的人。張開雙臂來能延展的長度不過如體內骨,十八個年頭、十九倍的成長,從肉眼聚焦不了的原點擴增成如今人模人樣的姿態,血肉滋養著細胞沿著基因編碼長出了手足與軀骨,細頸向陽開出了一顆腦,小小的心臟也曾為生而跳,十秒二十的頻率困入了二十一克的靈魂。是你先抓住了它還是它囚禁你,是靈魂詛咒了肉體還是肉體先一步吞食了剛出生的靈魂。組成你的成分中哪些是你,冰川,哪些是你。而你又想放什麼去飛。 縱使將身軀蜷曲成宛若新生兒的姿態遙想能就這樣縮回原點、回歸最初,就像掛在浴室牆上的蓮蓬頭能被一一收束,但無論你如何繃緊身軀一步步地竭力往心臟的部分壓去,已然堆疊而起的細胞層與過長白骨仍不會倒吞回脈動的肉中。你曾嘗試剝開它並要它吞下你孽生的四肢,可即便受噴湧而出的血液包覆,指尖茫然地在紅水中攪覆輕拍,那遠不如岩漿熾熱的溫度也早已在成長時冷卻。一切剎成定局,你絕望地咽著事實,顫抖的唇吻著流至地面的命,也嚐不到一絲熟悉的安心,它只是兀自在大氣中失溫,自生時殞命。 ……我想回到最初、回到原點,回到故鄉還不是故鄉、我還不是我、這副軀殼還不是軀殼、宇宙還不是宇宙的時候。回到我們什麼都還能不是的時候。回到冰川尚未凝結、海洋沉寂、陸地安寧,而萬物都還渺小如嬰孩之時,回到第一道意識蠕動著誕生、第一座山被擠壓隆起、第一顆蛋破殼出雞再流出雞的體內。回到根源。那時我們還不需要意識到生死,只是存在,或不存在也無所謂,像隻宇宙中的老鼠,苟且偷生,喚哪當故鄉、喚什麼作名、喚血肉與軀與魂是何物都無所謂。紅鳶,你明白嗎?這才是我。 ……但也不全是我。它是屬於我的感受、源於我胸膛深處,可更像一種早於我便優先誕生的感受,好似我並不擁有我的靈魂,只是在它被肉體吞食後陰錯陽差地誕生出了……「我」。它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和冰川熱海一樣。只不過是冰川熱海、不過是冰川熱海。 ……區區溝鼠啊。他笑著,向後枕到了黑髮少年的腿上,指尖自然地向上勾繞著蛇谷垂落於側頸的髮絲,雙眼無神,卻像注視著超越這空間所能延展出的遙遠過往、現今,或未來。 蛇谷鳶偶爾會覺得眼前的冰川像海,像早於人類與其他生物誕生之際便已存在地球上的命脈。而這麼想時,胸膛處就會萌生一股他只在幼時嚐到過的輕盈恐懼——不安、躁動、反胃,亦冰冷如那隻沾附著斑斑血跡又了無餘溫的流浪犬。無助的利爪時不時會在他殘留著咬痕的手腕上抓撓,嗚咽鳴鳴,像耳鳴時能聽見的嗡鳴聲,刺在他腦內腔室裡成了永久的回憶刺激。他低著頭,掌心碰在冰川的髮上,總是在想那條狗如若洗淨了身上髒污,大抵也能是這樣的潔白如雪。生命就是如此嗎?在沉重的同時輕盈、在令人愛憐的同時恐懼、在存在的同時虛無。還是只有冰川與狗,只有他所碰到的靈魂是如此? ……倘若如此,他又能如何。 不過是冰川熱海,不過是蛇谷鳶。不過是兩個從宇宙的脈搏中誕生,又遲早將會流回縫隙裡的破碎靈魂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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