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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是虛無縹緲的夢。是他一生反覆做過無數次,最痛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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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直到槍聲劃過山野呼嘯的風,在他腦門鐫刻出名為恐懼的情緒,他開始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陌生的面孔將情緒藏得很好,但他敏銳地察覺對方眼底濃重的殺意,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逃了,但還是第一次這麼茫然無措地逃跑。厚重的防滑鞋大大提高了他的動作難度,在意外絆到一顆藏匿於積雪下的石頭時,他整個人撲倒在鬆軟的雪毯裡。他企圖爬起身,卻發現身體與地面接觸的部分正陣陣發痛,勉強撐著起來後,他看見他身下的雪地裡,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他想起爺爺筆記裡的怪物,不由得想尖叫,聲音卻被堵在喉中,然後他聽見怪物說話了:“……走……別回頭……”這才猛然驚覺,怪物長著潘子的臉。他站起身,連連向後倒去,腳下忽地落空,軀殼失重,他驚叫著從床上坐起。

再睜眼,發現依舊是熟悉的房間,窗外是熟悉的院落,依舊是熟悉的雨點拍打青瓦的滴答聲。

又下雨了。舊傷隱隱作痛,他走下床將被風吹開的窗戶關緊,這個季節杭州最是多雨,他來到廚房燒開一壺水,配著止痛藥一起吞了下肚,再看時鐘,凌晨兩點五十分,離天亮還有許久,他卻感覺今夜約莫是睡不下去了。打開手機通訊錄來回點按,都是些他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跟著首字母拼音無序地排列著,他知道誰是誰,沒有特別分組的必要。惟有兩個名字被標上了星號,沉默盯著名字,半晌後徒勞無功地撥了其中一個號碼,電話鈴聲在雨的干擾下不盡清晰,但他仍專心聽著,期待等候音什麼時候轉換成接通的“咔噠”聲。

都說是徒勞無功了,電話自然也是無人接聽的。他沉著的眼裡少見地出現了茫然,在桌邊摸到一包抽了一半的煙,他拿出一根點燃,叼在嘴裡焦急地吸著,煙嘴都被咬變形了,最後摁熄的時候,已經看不出那是一根煙頭。這樣的煙頭在煙灰缸裡堆積了無數個。

拿著電話的手並沒有放下,他還似電話已經接通般喃喃道:“這麼久才接電話,又幹嘛去了。”電話那頭無人回應,他依舊自顧自地道:“找天得把屋裡的窗換一下,到時候跟你報銷。”說著,他望了眼窗戶,剛剛才被關上的窗不知什麼時候又打開了,他站起身去關窗,卻被風吹入屋內的雨水打濕了。他愣了愣,放下電話,將手伸出窗外任由雨水沾濕自己,好像試圖洗去什麼,然後他轉身,對著黑暗中的那個人問:“小哥,陳文錦呢?”

張起靈從黑暗中走出,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凝視他,他看起來很虛弱,聲音帶著山洞回音的混響,聽上去渺遠迷離,讓他分不清孰實孰虛:“沒有時間了。”

又一次。猛地從床上坐起,沒有雨聲,沒有任何人,只有鬧鐘聒噪地響著,清晨的陽光被窗隔絕在外,昨夜沒有下雨,也沒有颳風。

仿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