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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5. -Side Lisa-





冰川紗夜，我們Roselia的吉他手，同時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是個十足的努力家。
無論何時何地都恪守紀律、認真踏實，不懂得取巧，也不懂得妥協。
對他人很嚴格，對自己更是嚴格到有些殘苦的程度，雖然她本人對這點毫無自覺，真是夠了。

但是——
紗夜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實際上很會照顧人，而且非常重感情。
有好幾次當我感到失意或迷惘的時候，全都多虧有紗夜拉我一把，我才能找到該前進的道路。

嘛、簡單來說就是個笨拙卻溫柔的孩子。

這樣的紗夜，在大約一個月前，把一位渾身是傷的獸人小孩撿回家了。
儘管用「撿」這個字來形容好像有點輕挑，但實際情況確實就是如此。

つぐみ。這是那孩子的名字。

直到現在，我都還清楚地記得自已在第一次聽紗夜提起つぐみ的事情時有多震撼。
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連蓮蓬頭是什麼都不知道。
與其說是沒常識，倒不如說是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裡。

那孩子，一定有著非常痛苦、複雜的過去吧。
她所經歷過的人生，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想像，都無法在腦海中勾勒出具體的畫面。

要幫助つぐみ，肯定會很辛苦吧。
紗夜，如果能不要太勉強自己就好了。

但我的希望果然落空了，換句話說就是我的憂慮果然成真了。

為了更加理解獸人的事情，紗夜幾乎每天都趁著上課的空檔跑去圖書館。
不僅連午餐也不吃，我還發現紗夜那陣子常常偷吃頭痛藥，吃完還立刻喝黑咖啡。
總是要求別人管理好自己的健康，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況。

大笨蛋。

生氣、心疼、著急、難過、不安、害怕。
隨著紗夜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嚴重，各式各樣的負面情緒也像越吹越大的氣球，在我的體內漸漸膨脹。
但佔最大比例的負面情緒，應該是對自己的憤怒吧。

因為我太沒用了，什麼都辦不到。

本來還以為如果是日菜鐵定能夠阻止紗夜的，因此偷偷地把紗夜的選修課臨時停課的事情洩漏給她。
而紗夜的情緒，也確實在和日菜一起去遊樂園之後得到了顯著的平復。

但不知道為什麼，過沒幾天，紗夜的情況又惡化了，而且惡化得很嚴重。
雖然練團時的狀況還是跟平常一樣正確且精準，但紗夜的周圍卻散發著沉重的氣場。

不光是我，其他成員也都很擔心紗夜。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算這樣詢問紗夜，得到的也都是「因為忙著期末報告跟考試，有點累罷了」這種明顯就是繞過重點不談的回答。

ね、紗夜。
妳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們呢？
就算我們無法幫妳解決問題，也至少讓我們分擔一些妳的情緒啊。

——我們，不是同伴嗎？不是朋友嗎？

事情的轉捩點，當然又是紗夜最重要的雙胞胎妹妹。
上星期的某個晚上，日菜突然毫無預警地跑來我家，而且一見到我就大哭了起來。
用著哽咽的、走調的聲音不停重複著「姊姊是大笨蛋」這句話。
再也沒辦法坐視不管的我，隔天就立刻找紗夜問個清楚了。


『我在考慮要不要把つぐみさん送去寄宿學校。』


直到那個當下，我才終於明白，這段日子以來，紗夜那雙窄窄的肩膀，承受了多大的重壓。

紗夜的眼光，看得非常深、非常遠。
不僅僅是在煩惱該如何照顧つぐみ而已。紗夜思考的，是つぐみ的人生。
但與此同時，紗夜也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麼渺小、微弱。

ね、紗夜。
紗夜的心情，我終於明白了喔。

想幫助つぐみさん，但又不想跟つぐみさん分開。
在握住つぐみさん的手的那一刻，就決定要好好照顧つぐみさん了。
但是，待在我的身邊，如果只會讓つぐみさん的未來受到限制——紗夜，肯定一直被這些想法困擾著吧？

迷惘、茫然、徬徨、逡巡、猶豫、懷疑。
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情緒，就像一團又一團的打結毛線球，充塞著早已超載的腦袋。
不只讓紗夜遺忘了原本再純粹不過的心情，更使得紗夜開始鑽牛角尖了起來。


『像我這種人。』


雖然可以理解紗夜看輕自己的原因，但聽到這種話果然還是很火大，一氣之下就把紗夜狠狠訓了一頓。

對紗夜發這麼大的脾氣，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吧。
幸好紗夜雖然頑固，卻不是無法聽取意見的人，我的想法也因此順利地傳達出去了。

在那之後，因為無論如何都希望紗夜能夠好好放鬆一下，便有些強硬地要她陪我吃晚餐。
誰知道這頓晚餐竟然意外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而且一波接著一波。

店員不小心送上酒精飲料就算了，想不到紗夜喝完沒多久就醉倒了。
只不過是喝了一杯沙瓦，就睡得不省人事，真是有夠誇張的。
雖然我想這跟紗夜的酒量不好有關，但更主要的原因應該是紗夜真的累壞了吧？才會怎麼叫都叫不醒。

當時的我一心只想著趕快安頓好紗夜，絲毫沒有料到つぐみ會那麼擔心。
直到隔天早上看到紗夜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未接來電數，我才驚覺大事不妙。

但不管是大力搖紗夜的肩膀，還是用力地捏她的臉頰，她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情急之下，我只好擅自替紗夜按下通話鍵。
想向つぐみ解釋紗夜為什麼前一晚沒回家，想向つぐみ道歉，想讓つぐみ安心。

然而，我才「喂」了一聲，電話就被切斷了。

我那天真的緊張死了，根本無心考試，滿腦子都掛念著那兩人的狀況。
回到家後就一直坐在床上死盯著手機，卻遲遲等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將近深夜，我才終於接到紗夜打來的電話。


『已經沒事了，今井さん，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突如其來的脫力感，讓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流下來了，害電話那頭的紗夜整個人都嚇傻了，一直拼命道歉。
再加上沒拉房間窗簾的緣故，連友希那也注意到我在大哭，趕緊跨過陽台跑來安撫我。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是糗到爆。

又過了一天。因為想親自向つぐみ道歉，我便拜託紗夜讓我去她家。
不出所料地，被紗夜拒絕了。

這不是今井さん的錯，請不要再自責了。
這麼說著的紗夜，語氣雖然很平靜，眼神卻有些閃爍，感覺就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只好不斷追問，她才放棄掙扎，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經過通通說出來。

原來，由於我接了電話，讓つぐみ誤以為紗夜出了什麼事，因此著急地跑出門想尋找紗夜的下落，沒想到卻不小心迷路了，還在不知不覺間跑回那條危險的街上。幸好紗夜有即時趕到現場，才沒有讓つぐみ被奇怪的男人抓走。

如果紗夜晚了一步，つぐみ或許就會發生很可怕的意外。
如果遇到的是更糾纏不清的男人，紗夜跟つぐ都有可能遭受攻擊。
如果紗夜沒有找到つぐみ，つぐみ搞不好會從此消失不見。

光是想到這些可能性，就讓我再度大哭了起來。
在聽到つぐみ因為淋了一身雨而重感冒時，淚水又更加猖狂地模糊了視線。

總之，雖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我還是想當面和つぐみ道歉。
目的並非尋求つぐみ的原諒，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歉意，否則我會一輩子過意不去的。



☆



和つぐみ見面的日子，終於來了。

離開超市後，我跟紗夜提著沉甸甸的塑膠袋，來到紗夜的住處。
在等待紗夜從包包裡掏出鑰匙的期間，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つぐみ了，不禁緊張了起來。


「那個、紗夜，我需不需要把耳環摘掉？」
「為什麼要把耳環取下來？」
「因為、那個嘛……萬一打扮得太花俏，結果嚇到つぐみ就不好了……」
「今井さん，妳在羽丘的時候為什麼沒有這份上進心呢？」
「好過分！我可是很～認真地在煩惱欸！」
「呼呼，開玩笑的，我覺得今井さん跟平常一樣就可以了。」


難得看到紗夜露出這種惡作劇得逞的笑容，雖然有點不甘心，又有點開心。
但在意識到自己有點開心的時候，又覺得更不甘心了。

不過，有餘裕開玩笑，就表示紗夜已經想通了吧。

已經好久沒有看到紗夜這麼放鬆的表情了呢。
自從紗夜把つぐみ帶回家照顧之後，就時常一副很緊繃的樣子。
就像是被拉到極限的弦，很擔心她會不會就這樣斷掉。

真是太好了呢。
紗夜，終於恢復成平時的狀態了。

多虧了紗夜的笑容，我的緊張情緒得到了些許舒緩。

看著紗夜將鑰匙插入鑰匙孔，轉開，拉開大門。
邊說著「打擾了」邊循著紗夜的腳步走進屋裡。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輕盈但快速的腳步聲傳入耳裡。
幾秒鐘後，抱著淺藍色馬卡龍抱枕的那孩子便來到了玄關。


「歡迎回來！紗夜さん！」


哇啊～終於見到本人了。
比想像中更可愛，小小隻的，散發著療癒的氛圍。
而且不管是笑容也好、聲音也好，都軟軟的、甜甜的，好像小動物。


「我回來了，つぐみさん。」


這麼說著的紗夜，將塑膠袋輕輕放在地板上，然後伸出手摸摸つぐみ的頭。
光憑這個舉動，就讓つぐみ笑得更開心了，毛茸茸的獸耳和尾巴也開始大幅度地擺動。

給我等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個人也太可愛了吧！這麼可愛是合理的嗎！會不會太犯規了！
然後紗夜！那個笑容！原來妳也會露出這種笑容嗎！


「つぐみさん，這位就是今井リサさん。」
「リ、リサさん…妳好……」
「初次見面～つぐみ，請多多指教！」
「嗯、嗯…請、多多指教……」


怎麼辦，我也想摸摸つぐみ的頭，而且好想抱抱她。
但一見面就表現得這麼親暱，應該會嚇到つぐみ吧？
聽說日菜和つぐみ第一次見面時，因為太過熱情，嚇得つぐみ躲進毛毯裡發抖，我可不想做那種事啊。
忍住，今井リサ，給我忍住。要展現成熟姊姊的風範才行。


「つぐみ，感冒好了嗎？」
「嗯！已經完全康復了！」
「是嗎，那就好……對不起喔，つぐみ。」
「リサさん？為什麼要道歉？」
「那天把妳的紗夜搶走了，讓妳嚇壞了對吧？真的很抱歉。」
「請、請不要道歉！那不是リサさん的錯！」


……紗夜說得果然沒錯。

つぐみ，是個溫柔的好孩子。
到了會讓人心疼不捨的程度。


「リサさん沒有錯……而且……」
「而且？」
「紗夜さん、又不是、我的東西……」
「啊啊真是的！」
「哇、リサさん？！」


結果還是忍不住抱上去了。
但有什麼辦法，這孩子實在太可愛了嘛！


「リサさん、沒辦法呼吸了……」
「啊、對不起！」
「沒關係…那個…リサさん。」
「嗯？怎麼啦？」
「那個、就是…謝謝妳。」
「欸？為什麼突然跟我說謝謝？」
「因為，紗夜さん說，リサさん那天很擔心我……所以……想跟リサさん道謝。」
「つぐみ……」
「啊、然後リサさん做的餅乾也很好吃、リ、リサさん？！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不光是つぐみ，連紗夜也嚇到了，用罕見的慌張語氣問「今井さん？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為了讓她們安心，我試著拉起笑容，但眼淚依然不受控地奪眶而出。


「不、不是啦！妳們兩個都誤會了！這是感動的淚水啦！」
「リサさん……」
「因為太開心了……所以…….」


這一個星期來，愧疚感始終揮之不去。
就算紗夜さん一再強調我沒有錯，還是很自責。

怎麼可能不自責嘛。
都是我的關係，害つぐみ差點就遇到危險了。

但是，つぐみ居然跟我說了「謝謝」。

簡單一句話，就讓我充分感受到つぐみ的善良與體貼。
同時，也讓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報。

籠罩著我的愧疚感，也在瞬間煙消雲散。


「我也必須向妳道謝呢，今井さん。」
「紗夜？」
「全多虧今井さん訓斥我，我才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我、我只是單純地多管閒事而已喔？」
「或許是吧。但如果沒有今井さん，我肯定會只顧著考慮『未來』的事情，而忽略了『現在』吧。」


紗夜說完，又再度伸出手摸了摸つぐみ的頭，眼裡裝滿了溫柔的寵溺。
至於つぐみ，似乎不太明白紗夜在說什麼，張著圓圓亮亮的巧克力色雙眸，一臉好奇地盯著紗夜。
那幅畫面實在太溫馨、太可愛了，害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真是的！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啦！」
「今井さん！這樣突然抱上來很危險啊！」
「哇、リサさん！」



☆



「紗夜，這是什麼？」
「什麼？」
「貼在冰箱上的這個。」
「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嗎？是借據。」


我現在，正在廚房做晚餐。

筑前煮已經幾乎完成了，接下來只要用小火煮到湯汁收乾就可以了。
炸雞塊的雞肉還需要再醃一陣子，這段期間先來做玉子燒吧，接著再炒個薑燒豬肉。
這麼想著，我走到冰箱前，打算拿出雞蛋。

視線卻被貼在冰箱上的東西吸引住了。


「我看得出來是借據啦，但為什麼是手寫的？而且借款人和出款人還是つぐみ和紗夜。」
「那是因為……」
「嗯。」
「上次去購物中心幫つぐみさん買了很多東西，花了不少錢，讓つぐみさん很過意不去。」
「嘿～還真老實啊，つぐみ。」
「所以我就跟她說買那些東西所花的錢都當作是借給她的。」
「……為此特地寫了一張借據？」
「是的。」
「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


喂喂，真的假的？不是開玩笑的吧？這是什麼溫馨感人的故事啊？
不管是老實的つぐみ也好，還是認真回應つぐみ的紗夜也好，都可愛過頭了吧？


「……好可愛。」
「欸欸，確實，つぐみさん很可愛呢。」


不是啦！我是在說妳們兩個很可愛啦！紗夜也真是的！未免太遲鈍了吧！
一想到只有我一個人很激動，而那個肇事者卻一點異狀也沒有，依舊淡然地拿著湯勺攪拌味噌湯，就覺得很不甘心。
只好把這股不甘心轉換成幹勁，慷慨激昂地打蛋。


「喔啦喔啦喔啦！看我的厲害！」
「今井さん，氣勢很驚人呢。」
「還不都是紗夜害的！」
「什麼意思？」
「沒事！當我什麼也沒說！」


大約一小時後，晚餐終於準備完畢。

因為興致太高昂了，一不小心就多做了好幾道菜。
冷靜下來才發現不算大的餐桌已經被食物擺滿到幾乎連桌面都快看不見了，總覺得有點羞恥。
感覺自己好像那種因為見到好久不見的孫女而忍不住大展廚藝的奶奶一樣。

但看到つぐみ得那麼津津有味，又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而且每試一道菜，つぐみ都會揚起燦爛又滿足的笑容說「リサさん！這個好好吃！」害我一直傻笑。

相較之下，紗夜就……嗯……也是很可愛啦……但是……


「紗夜，不要把紅蘿蔔都推到一邊啦，我都特地切成花朵的形狀了，肯定很好吃的！」
「就算切成花朵的形狀，紅蘿蔔還是紅蘿蔔。」
「紗夜さん、不喜歡紅蘿蔔嗎？」
「つぐみ不知道嗎？紗夜超～討厭紅蘿蔔的喔！」
「今井さん！請不要說些多餘的話！」
「原來紗夜さん也有不喜歡的食物啊……」
「つぐみ有不喜歡的食物嗎？」
「嗯～好像、沒有特別不喜歡的食物。」
「這樣啊！嗯嗯！很棒喔！了不起！」
「啊、但是，不太能喝黑咖啡……」
「嘿～つぐみ不喝黑咖啡啊。」
「因為、苦苦的……但加了牛奶和砂糖就可以喝！」


之前就聽紗夜提過，つぐみ是個有點怕生的孩子，而且似乎沒什麼與別人聊天的經驗。
這時候就輪到我上場了呢。
要好好地拋出容易應對的話題，不著痕跡地鼓勵つぐみ多說話。


「那つぐみ有特別喜歡的食物嗎？」
「喜歡的食物……嗯……雞蛋粥？」
「喔？意外地很樸素呢。」
「還有鬆餅……嗯……蛋包飯……漢堡排……嗯……法式吐司……紗夜さん做的食物都很好吃……」


很好，看樣子紗夜有確實地注重つぐみ的營養均衡。不錯不錯。
上一秒才在心裡稱讚紗夜，下一秒卻立刻聽到讓我不禁挑起眉頭的話。


「啊、泡麵也很好吃！很厲害！」
「泡……麵？」
「那個、つぐみさん……」
「紗夜！妳怎麼可以讓つぐみ吃泡麵！」
「不是的！那是我的晚餐！而且我只讓つぐみさん吃了一口而已！」
「那更不應該！跟妳說了多少次！不要吃那種沒營養的東西！」
「我上個月只吃了一次！」
「那個、紗夜さん、リサさん……請、請不要吵架……」
「啊、沒有吵架啦！つぐみ不要擔心！這是會讓感情變得更好的鬥嘴喔！」


只吃了一次嗎？
好吧，那還可以接受。

還記得紗夜剛開始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冰箱總是空蕩蕩的。
幾乎每天都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或速食，再不然就是泡麵，真是快把我氣死了。

紗夜如果再不試著自己做晚餐，我就每天跑去妳家做晚餐喔！拉著日菜一起！
這句威脅果真起了效果，紗夜後來終於開始試著學做料理。
但紗夜究竟是因為不想麻煩我還是擔心妹妹會賴在自己家不走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不知道了。

……對了。


「那個啊，つぐみ，想拜託妳一件事。」
「リサさん、有事情拜託我？」
「嗯，能不能幫我監督紗夜，不要讓她吃太多垃圾食物。」
「今井さん！」
「垃圾、食物？那是什麼？」
「就是像泡麵啊、速食啊，這種比較不營養的食物。」
「今井さん！就說了請不要說些多餘的話！」
「才不是多餘的話呢！つぐみ也希望紗夜能更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對吧？」
「嗯、嗯！紗夜さん……那個、要注意身體健康喔？」
「……我知道了。」


也不可以挑食喔。
原本還在對つぐみ的叮嚀感到害羞的紗夜，一聽到我這麼說，馬上朝我投射出不服氣的眼神飛刀。

什麼嘛，這個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雖然很想這樣吐槽，但又因為覺得這樣的紗夜很可愛而忍不住竊笑。

難得看到紗夜的表情如此豐富，真的超～有趣的。


「つぐみ可是把紅蘿蔔都吃掉了喔。」
「……欸欸，つぐみさん很了不起呢。」
「所以紗夜也把紅蘿蔔吃掉吧！要不要我餵妳？啊、乾脆讓つぐみ餵吧？」
「今、今井さん！妳在說什麼！」
「有什麼關係嘛～つぐみ，餵紗夜吃紅蘿蔔吧！」
「啊、好的。」
「つぐみさん！不需要跟著今井さん起哄！」
「那個、紗夜さん……請用……」


看到つぐみ用筷子把紅蘿蔔夾到自己的面前，紗夜整個人都愣住了，臉頰也飄起了粉紅色的雲朵。
但猶豫了幾秒鐘，紗夜還是展開了行動。
先是把頭髮撥到耳後，接著微微傾身向前，吃掉了紅蘿蔔。


「紗夜さん？好吃嗎？」
「……好吃。」
「太好了！欸嘿嘿……」


一咬下紅蘿蔔，紗夜就用雙手摀住了臉。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能從她的耳朵判斷她有多害羞。

糟糕，太可愛了，好想笑。

但如果真的笑出來，紗夜應該會鬧彆扭吧。惡作劇還是點到為止比較好。
只好將嘴唇用力抿成一條直線，試著壓抑住笑意。


「紗夜很了不起喔！乖乖把紅蘿蔔吃掉了！」
「今井さん好囉唆。」
「啊哈哈～別這麼說嘛！啊、要不要也讓我餵妳吃紅蘿蔔？」
「不需要！」



☆



從廁所出來時，紗夜還在陽台講電話。
至於つぐみ，則是抱著抱枕，靜靜地坐在餐桌前凝視著紗夜的背影。
毛茸茸的尾巴輕柔地左右搖擺，規律而和緩的節奏真是可愛到不行，害我的嘴角頓時就失守了。

悄悄地走到つぐみ的旁邊，這才發現餐桌上放著一本寄宿學校的手冊。
看手冊的邊邊都翹起來了，應該是已經被翻閱過很多次了吧。


「つぐみ。」
「……リサさん？」
「這個，可以讓我看看嗎？」
「啊、嗯……」


看到つぐみ點點頭，我將椅子往つぐみ的方向拉近，坐了下來。
然後打開手冊，快速地瀏覽一遍。
即便翻頁的速度很快，還是能注意到手冊裡的空白處寫滿了紗夜的筆記。

居然認真到這種程度……真不愧是紗夜。

好啦，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要跟つぐみ聊這件事嗎？
雖然我覺得紗夜應該已經想通了，所以並不怎麼擔心她。
但如果つぐみ沒想通的話，問題還是無法解決吧。

猶豫了幾秒鐘後，我還是決定要多管閒事。


「つぐみ。」
「是？」
「妳想去這裡嗎？」
「我、嗚……」


一聽到我的問題，つぐみ就露出了非常寂寞的表情，耳朵也垂了下來。
她先是無所適從地來回看著我和手冊，但幾秒鐘後就將視線移開了。

追尋著つぐみ的目光，我緩緩轉過頭。
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又是紗夜的纖瘦背影。


「不想跟紗夜分開嗎？」
「我……」


看つぐみ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我不禁嘆了口氣。

這孩子，或許意外地和紗夜很相似也說不定呢。
都是會拼命忍耐、壓抑自己、勉強自己的類型。


「紗夜是怎麼說的呢？她有說她希望つぐみ去這裡嗎？」
「紗夜さん說……她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意志……」
「……是嗎。」


確實，這件事情的決定權在つぐみ的手裡。
但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絕吧？紗夜這個笨蛋，難道不知道這種說法會讓人很寂寞嗎？
雖然很想立刻拿著鍋鏟衝到陽台敲紗夜的頭，但一想到她在說這句話時內心有多麼掙扎糾結，又沒辦法責怪她了。

因為太在乎對方的感受，甚至不惜扼殺自己的心情。
這樣的紗夜，果然是個溫柔過頭的大笨蛋。


「ね、つぐみ。」
「是？」
「如果紗夜她說希望妳留下來，妳會留下來嗎？」


聽到我的詢問，つぐみ立刻大力點點頭，雙眼也變得閃閃發亮的。
毛茸茸的尾巴快速地晃來晃去的模樣實在是可愛過頭了，害我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如果紗夜說希望妳去寄宿學校，妳會去嗎？」
「嗚…….」


這次，つぐみ露出了寂寞黯淡的表情，耳朵也垂了下來，還將幾乎半張臉都埋進了抱枕裡。
但過了幾秒鐘，她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也未免太單純了吧。

也難怪紗夜會說她的想法不重要。
肯定是擔心自己會影響つぐみ的決定吧。


「那先不管紗夜的想法，つぐみ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我……紗夜さん……嗚……」
「別擔心，我不會跟紗夜說的。」
「リサさん……」
「所以，可以告訴我嗎？つぐみ的心情。」
「我、我……」
「嗯。」
「我、不想、和紗夜さん、分開……」


我想留在這裡。
緊緊摟著抱枕這麼說道的つぐみ，眼眶堆滿了晶瑩的淚水。

——啊啊，太好了，終於說出來了呢。

明明很寂寞、很不安，卻還是拼命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
看到這樣的つぐみ，心就像是被緊緊揪住似的，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說好乖好乖。


「リサさん…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這件事情，只有つぐみ自己能決定喔。」
「嗚……紗夜さん說、我是自由的……但是、我還是不明白……自由是什麼意思……」
「嗯～每個人對自由的定義可能都不太一樣，但對我來說，所謂的自由就是聽從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
「沒錯。つぐみ的心，不是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嗎？不想跟紗夜分開，想留在這裡。」
「可是、可是……我真的可以留在這裡嗎？」
「……つぐみ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不能留在這裡呢？」
「因為、我是廢……我、我很沒用……老是給紗夜さん添麻煩……像我這種人……」


像我這種人。
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邊彈了一個響指，我的腦袋瞬間就被這句話填滿了。
強烈的既視感讓我既悲傷又無奈，同時也感到一絲絲生氣。

——這兩個人，果然很像啊。


「つぐみ，不可以說『我很沒用』這種話喔。」
「不可以、嗎？」
「如果讓紗夜聽到這種話，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紗夜さん會傷心？為什麼呢？」
「嗯～那反過來說，假設紗夜說自己很沒用，つぐみ會怎麼想呢？」
「紗、紗夜さん才不是沒用的人！」


沒想到つぐみ能發出如此大的音量，不禁嚇了一跳。
但這也讓我充分體會到つぐみ有多重視紗夜，胸口泛起一陣暖暖的漣漪。


「就像つぐみ如果聽到紗夜貶低自己會覺得難受，紗夜如果聽到つぐみ貶低自己，也會很難受的。」
「リサさん……」
「所以，以後絕對不可以再說自己很沒用了喔。」
「嗚…我、我知道了……」
「嗯嗯，好孩子好孩子～」


得到滿意的回答，我伸出雙手，輕輕捏捏つぐみ的臉頰。
喔喔，好軟，而且延展性真好，簡直跟麻糬一樣。

捏捏捏捏。
糟糕，感覺會捏上癮呢。


「ね、つぐみ，妳聽我說，紗夜她呢，確實很嚴厲、又頑固。」
「頑固？頑固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懂得變通的意思喔！紗夜她的腦袋啊，就跟石頭一樣硬梆梆的！」
「跟石頭、一樣？」
「嗯。」


雖然已經認識好幾年了，偶爾還是會被紗夜的頑固氣到。
如果拿桿麵棍把紗夜的腦袋桿一桿，紗夜是不是會變得比較通情達理呢？
這樣的想法不知道在腦海中浮現了多少次。


「但是啊，紗夜雖然腦袋很頑固，內心其實非常柔軟喔——」
「紗夜さん的內心……很柔軟……」
「沒錯。所以つぐみ不需要害怕喔，只要向紗夜傳達自己真正的心情就可以了。紗夜一定會好好地回應つぐみ的。」
「我、真正的、心情……」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但今天看到紗夜さん和つぐみ的互動後又更加確定——紗夜非常、非常珍惜つぐみ。
喝醉酒那天也是，認識紗夜這麼多年，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紗夜那麼緊張的樣子。

つぐみ在紗夜的心中，肯定早就佔有不可取代的份量了。

所以儘管放心吧，つぐみ，絕對不會有事的喔。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再度撫摸起つぐみ的小腦袋。

摸摸摸摸。
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可愛呢？


「那個、リサさん。」
「嗯？怎麼啦？」
「被リサさん還有日菜さん摸頭的時候，雖然都很開心……」
「嗯。」
「可是、只有被紗夜さん摸頭的時候，會心跳加速，這是為什麼呢？」
「欸……」


喂喂喂，搞什麼啊，紗夜，這不是挺能幹的嗎？
本來還以為只是紗夜單方面……沒想到……啊啦啊啦～嗚呼呼～


「我跟妳說喔，つぐみ，會心跳加速是因為妳喜——」
「不好意思，讓妳們久等了。」
「哇啊啊——！」


熟悉的低沉嗓音傳進耳裡，嚇得我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回過頭看，紗夜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後。


「紗夜！妳幹嘛突然冒出來啦！嚇死人了！」
「雖然我不認爲自己有突然冒出來……但不好意思，嚇到妳了。」
「啊、啊哈哈～不需要道歉啦！嗯？」
「今井さん？怎麼了嗎？」
「那個、發生什麼好事了嗎？紗夜看起來好像好開心的樣子。」
「好事、嗎？嗯……算是吧……那個、つぐみさん。」
「是？」
「這週末，可以和我一起回老家一趟嗎？我的父母想見見妳。」
「紗夜さん的、爸爸媽媽？」
「是的。」


什麼什麼？我沒聽錯吧？
居然這麼快就要見爸媽了嗎？動作也太快了吧？
果然，紗夜雖然偶爾會鑽牛角尖，但一旦做出決斷，就會很乾脆俐落呢。

母親說她會好好招待つぐみさん的，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喔。
紗夜邊這麼說邊伸出手摸摸つぐみ的頭。
下一秒，つぐみ就漾起了可愛的笑容，臉頰也變得紅紅的，尾巴還大幅度地搖晃了起來。

啊啊真是的！這兩個人為什麼這麼可愛啦！受不了！


「今井さん？怎麼了嗎？」
「嗯？什麼怎麼了？」
「那個……就是……恕我失禮，妳笑得好噁心。」
「等一下！什麼我笑得好噁心！沒禮貌！我只是…嗚呼呼……」
「果然很可疑……つぐみさん，今井さん應該沒有跟妳講些奇怪的話吧？」
「欸？リサさん她……」
「紗夜好過分！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呢！」


結果最後還是來不及把「心跳加速」所代表的意義告訴つぐみ。
都是紗夜突然跑出來攪局的關係，可惡。

雖然有點遺憾，但又覺得就這樣順其自然也不錯。
畢竟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應該讓局外人插手，再加上紗夜肯定一點自覺也沒有，所以還是慢慢來吧。
不管如何，可以確定的是，未來絕～對有很多好戲可以看。


「我跟つぐみ只是在聊戀愛的話題啦！對吧？つぐみ？」
「戀、戀愛？那是什麼？」
「今井さん……這個話題對つぐみさん來說還太早了吧？」
「才沒那回事呢！是紗夜太保守了啦！」
「我只是不希望妳灌輸つぐみさん一些奇怪的觀念而已。」
「就說了我才不會做那種事！真是的！紗夜這個老古板！頑固吉他！笨蛋妹控！薯條星人！」
「那個、兩位、請不要吵架……」


紗夜和つぐみ。
這兩個人，都能一直笑著就好了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