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人魚是一種古老的生物,上半身透明的肌膚與人類無異,順著腰窩凹陷的肌理光滑無比,尾鰭被海水浸潤、鑲嵌著會呼吸的鱗片,在初陽照射下,透出的光芒可以驅散迷霧,他們很聰明,卻會用嘹亮的歌聲誘惑航行者,牽引人到自己棲息的海岸,然後將對方生吞活剝──』

「立刻封鎖這類不實的消息。」
「這、這都從古代書籍留下來的傳聞啊,殿下。」
老者痛心疾首看著自己教導到大的王室青年,「哪有什麼爭論真實與否的必要?充其量就是讓出海的冒險者提高警戒,以避免──」

「日冬不會殺人,也唱不了歌,她不應該因此受到其他人的側目。」
「恕我直言,您指的『側目』如果是仕女們喜歡圍繞在她身旁,幫忙梳理髮型和搭配服裝,時不時就笑成一團,讓那位小姐老是不知所措,就算沒有傳聞亦會如此。」老者直言,他沮喪低下頭,「我家夫人最近想挑禮物送,明明只見過一次、只見過一次就拿我半個月的薪水去買……」

……
大郁不明白為何眼前人如此。
在他看來,日冬要的東西自己全都可以供應,其他的貴族大費周章並沒有意義──畢竟,日冬只喜歡戴他送的項鍊。

接著,他的老師不自在咳了幾聲後,再度高聲開口。

「我認為傳聞並非完全虛假,書籍中也紀錄了人魚會用自己的目光,誘導人類不計代價,努力實現她的願望,奉獻所有來取悅──」
「假的。我昨天沒同意日冬吃第十顆糖果。」
「可是,您把御用花園和好幾台馬車──這些價值連城的代表都贈送給那位小姐了!她甚至沒提過這些要求!」

就是因為本人沒提過這些要求,才不是勸誘啊。
送的人是自願不就行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您從一個玩泥巴的不良小鬼,教導成遵守各種禮儀的皇族,要不然你早就跟馬夫兒子混著混著,被騙去當收保護費的表面大哥了!結果現在──你又為了那位小姐,跑去重操改裝馬車的舊業!你到底有多喜歡蹲在馬車底下看馬的鐵蹄!」

──打擾別人談戀愛會被馬踢的。
不知為何,大郁心中毫無理由浮現出這句話,他認為老師在自己面前失態沒關係,但是,最近絕對不能靠近馬。

要是說出來,對方的態度會更恨鐵不成鋼,所以大郁選擇沉默。

簡而言之──日冬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昨日解決了人魚的口味問題,廚房立即撤下所有辛辣菜色,然而,今天立即出現了新煩惱,而且無法輕易著手處理。

王子皺眉沉思,露出了猶如與敵國簽訂條約、如臨大敵的慎重神態,說實話──因為糖果和零食自己起初供應太多,日冬的蛀牙危機近在眼前。

擔心對方健康受到影響的大郁,正在皇家圖書中翻閱相關資料。

可是,能夠提供參考的書籍實在太少,人魚是神祕物種,通常只會標示為「極端危險」,大部分均未寫到人魚在海中的攝食生態體系,更別說是上岸以後了。

為此,大郁持續到半夜,卻一無所獲,他只好回到房間躺下。

疲憊的王子閉上眼,迅速陷入深沉的意識底層,胸口起伏的波動自然變小,直到一股微微搖晃的重量落在腰間,不至於讓他動彈不得,但臉頰被戳的觸感十分明顯,對方一點都不掩飾,動手也不留情面,迷茫中,大郁恍然甦醒。

他一睜開眼,就見到自己的煩惱來源阻擋住早晨的陽光,陰影之下,天使隔著一條被褥狼狽降臨,淡藍色的洋裝襯著肌膚,捲曲的髮絲掃過大郁鼻尖,夾雜著某種香氣,像是真的天使一樣──才怪!

是天使的話,才不會無端跨坐在熟睡的人身上,想盡辦法要把對方吵醒。

大郁撐起身,面無表情把滑落到自己腿間的日冬抱起來,然後,轉向將女孩擺放到一旁,撫平皺折的蕾絲後,大郁拍了拍對方的頭,「你有什麼想說的?」

下一秒,他看到一張附上「早安」和熱咖啡圖畫的紙板。
日冬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在他面前搖晃著自己準備的「早餐」,跟昨天冒著煙的熱牛奶不一樣,跟前天不加糖的伯爵紅茶也不一樣,他沒想到人魚有閒情逸致每天製作不同的問候話。
想一想也對,反正日冬會做的──除了待在他身邊晃來晃去,就是背著自己吃甜點。

說到背著自己吃糖果,大郁無聲嘆息,才注意到自己胸口似乎被對方直直盯著,他一低頭,整個人僵硬起來,原來剛才涼颼颼的觸感不是錯覺,睡前繫起的浴袍經過拉扯,散亂到解開了結,而罪魁禍首就在自己面前,目不轉睛盯著自己赤裸的上身,眼睛一眨也不眨。
──人魚好像入了神。

大郁反應過來,立即搶過日冬手上的紙板,抵在人魚的視線前,扇起細微的幅度敲著日冬的頭,深吸一口氣才維持住鎮定說:「你不要一直盯著別人的身體不放,也……不要趁亂脫男人的衣服。」

後面這句話是真的,只有今天滑落的浴袍恰巧是意外。

動機難以解析,每次日冬泡進水池、恢復人魚身姿之前,都會繞著自己轉來轉去,透過紙板的來往說不清楚,一言不和就扯起自己的上衣,人魚似乎認為男性同類裸露上身沒什麼大不了,雖然大郁是人類,既然成為自己親密的同伴,也可以看一看。

殊不知關於赤裸的隱私和禮儀,存在人類社會已經數百年。

在大郁終於在人魚百般干擾下、穿完皇族繁複的服裝後,用不太有條理的方式,勉強向日冬解釋起來。

然而,途中似乎出現不小偏差,人魚先是晃了晃自己的尾巴,聽完大郁的比手劃腳,了然點頭,隨即從自己身上掏出兩個小貝殼,起初大郁不明其意,直到他眼睜睜看到日冬在紙板上畫好一個在水中像女性人魚的自己。

人魚以為王子只是在害羞,耿直地──讓他遮一遮胸前,再跟自己一起下水玩。

顯而易見,今天也是溝通失效的一天。
大郁無語看著發出邀請的人魚,日冬見他不動身,體貼把貝殼換了大顆一點,但是,重點根本不是那。

對於不可能妥協的大郁來說,他寧願把人魚抱在自己手臂上,扛著走皇宮三圈,接受是各方眼神的指指點點,於是──他只能退而妥協於另一件事。

「……我給你吃蛋糕,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

人魚的牙齒雖然在上半身,搞不好不像人類一生只能換一次牙,而像魚類隨時都在換……那有幾顆蛀牙也沒關係吧?

大郁不知不覺開始祈禱自己猜測成真,對於能吃甜食,日冬的反應通常是輕墊腳尖表示喜悅,但今天的他落空了──聽到自己被允許吃蛋糕的人魚,眼神閃爍,頓了一下,迅速搖頭,讓大郁不解。

「你不想吃蛋糕?那餅乾和糖果呢?」

日冬臉色蒼白,頭搖得更用力,仿佛避之唯恐不及。

「為什麼?」跟平常不一樣了?
大郁輕撫著對方顫抖的肩膀,把人摟起來,輕輕拍著日冬後背撫慰道:「是吃膩了?還是口味不合你喜歡?我叫廚房換一換再──」

無論說什麼,人魚的抗拒的反應一就沒有減輕,當大郁束手無策時,日冬的內心也在天人交戰,糾結一番後,她咬住下唇、拉住大郁的衣袖,悄悄用歪歪扭扭、新學會的人類語言寫出來,旁邊附加了一個追不上逃跑龍蝦的自己。

「你、你是說……你變──」大郁剛要吐露太明顯的字眼,就被對方捶打著胸口,於是,改變口吻道:「你是說你體重增加了?以後在海中捕不到獵物?」

──我養你一輩子沒有問題,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見日冬點頭,大郁毫無波瀾想,他上下抬晃著日冬,視線隨著對方飛舞的髮絲晃動,用自己的直覺判斷,秤起來的重量似乎沒什麼改變啊?

如實說出來後,日冬不可置信,她指著自己晃來晃去的雙腿,拍打著紙板。

「你是說,你變成人魚之後,就很明顯變──好好好,尾巴變得比以前圓潤?。」

看著日冬嬌小的身形,大郁實在很難想像,但直接安慰,對方也不會相信,只能眼見為憑了,他選擇將對方緩緩放入水池。

噗通一聲──
日冬的雙腳在他面前消失,隱沒在水中,耳朵也更加尖挺,薄薄一層的蹼膜附著軟骨,從側頰延伸出去,長髮散落卻透著服貼的順滑,透明的鱗片從腰間逐漸增長而下,隨著大郁的注視,緩緩轉變成和眼瞳如出一轍的青綠,日冬甩了甩尾鰭,游到池邊,將尾巴舉起給大郁看。

當事人被那樣美麗的顏色吸引住了,大郁伸出手,腦海浮現片面卻篤定的警告文字。
人魚的一切觸之不及,因為他們可以讓人輕易迷失心神,再也找不回自我,所以千萬不要──

有什麼在大郁心中竄動,細碎卻持續不停,一小撮理智被拔起來,取而代之的鬆軟又容易陷下去,他理所當然伸出手,撫上人魚擺動的尾鰭,傳說記載鱗片到硬如堅石,因為人魚主要用尾巴進行爭鬥和捕獲,但是他手下的觸感……怎麼可能?

書上的事果然不能全信,大郁想。

在他指尖輕顫的尾巴,一點都不敢晃動,透光的鱗片比自己虎口上的繭還要軟多了。
大郁抬起頭,看向日冬通紅的臉,人魚睜大眼睛,仿佛在努力忍耐自己的撫摸,這表情讓大郁不由得停止手上的動作,過了一會,只見日冬別過臉,不敢看他,想要迅速游走,卻被大郁抓住尾巴。
人魚充滿愕然而驚,除了尾巴,指著對方的手也在顫抖──


「殿下,我找到別的資料了!」
正當一人一魚僵持同時,從門口傳來另一道聲音,昨天勸戒失敗的老者扶著眼鏡,跑了進來,來不及喘氣就道:「雖然沒有寫人魚用食的習性,有一點還挺重要的。」

「對於他們來說,在確定對方為一生伴侶後,締結儀式的方式是用自己的尾巴纏上對方的尾巴,也就是說殿下你要小心,不要隨便觸碰到人魚的尾巴,碰到也要趕快放開,不要一直抓著,不然就是儀式成立或被人魚甩得一身血……殿下?」


還好沒有一身血。
大郁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慶幸日冬沒有果斷下手,但他覺得──自己每天早上被對方強迫扒開上衣這件事情可以扯平了。

或者說……卻欠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