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停電〉




「啊抱歉。」

一隻手在門關上之前攔下了電梯,降谷抱著一整箱的卷宗,在電梯內習慣性的往後退了一步讓出空間,一大群的美國探員魚貫而入,降谷一一打了招呼,先是茱蒂,第二個進入的是站定他身側的赤井,再來是卡邁爾和詹姆斯,包含剛剛在電梯內的同事,狹小的電梯在幾個大男人的佔據下立刻變得擁擠不堪,降谷抿抿嘴,掂在紙箱下的指尖不安的晃動,他盯著電梯移動的樓層顯示,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吸氣,一二三,吐氣一、二、三、四……降谷根本沒辦法數到七,他的呼吸變得有點淺,他聞到赤井身上的菸味,辛辣的氣味刺激他的呼吸道讓他分心。

「降谷君。」赤井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臂,打斷他的思緒,「午餐吃了嗎?」

「咦?啊、吃了。」降谷反射性將視線轉向赤井,他有點困惑。

「你吃什麼?」

「便當……」他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哦,辦公室附近有沒有推薦的拉麵啊?我晚上想吃拉麵。」

「有一家還不錯,後門出去要走一下,一條巷子裡面。」降谷雖然困惑,但還是推薦了。

「秀你才剛吃完午餐就已經在想晚餐了嗎?也太早了吧?」茱蒂忍不住插嘴。

「因為中午吃的太普通了,晚餐就要吃好一點啊。」赤井回答的理直氣壯。

「啊?」降谷有些哭笑不得。

叮!電梯發出的聲音提醒,門再次打開,所有人依序走出電梯,降谷抱著紙箱,發現自己的呼吸早已回到正軌,他困惑看著赤井的背影在想那是不是巧合。


--

夜已深,指針指向了換日的十二點,降谷伸伸懶腰,最近的工作強度,就算是他,也覺得太累了,連日熬夜讓他有些頭重腳輕,初期感冒的症狀一直沒有消退,把這份報告拼完就先回家休息吧。隨手抓起手機和皮夾,他想去五樓的自動販賣機買瓶咖啡,猶豫了一下,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刻意保持輕鬆的心情,辦公室位在12樓,到五樓之間只有七個樓層的差距,他絕對足以應付,而這也是訓練的一環——他這麼告訴自己。

降谷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不太嚴重也沒有人發現,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只是不太喜歡搭擁擠的電梯,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會以訓練之名爬樓梯解決,有任務需求時也能利用腎上腺素讓自己專注在工作上,或是跟人搭話轉移注意力等等方式處理。他想了一下前幾天的輕微發作,或許能歸結於自己輕微的感冒症狀、工作太疲累、和FBI那幾個美國人真的把電梯弄得太過擁擠了。後來接連好幾天他都下意識迴避電梯,降谷拍拍自己的臉頰,只有七個樓層的距離而已,深夜的本廳沒有人,他可以自己試試看,最差就是狼狽的逃出電梯而已。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黑色皮鞋穩定的踩入電梯中,轉身,按下了五樓按鍵,電梯門緩緩關上,感覺還不錯,他打量了一下熟悉的電梯空間,一塵不染的鏡子、不鏽鋼的壁板,及腰的木質扶手是深色的,頭頂是被遮光板覆蓋的光源,腳下踩著塑膠地磚,降谷站姿輕鬆,看吧,這很安全的。

這很安全。

樓層指示燈緩緩地替換數字,九樓、八樓……

這很安全的,降谷零,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轟的一聲。

降谷僵住了,車廂內一片漆黑,整部電梯動也不動。

不會吧,電梯故障了?

怎麼辦?

降谷吞吞口水,應該、應該要求救,他點開手機螢幕畫面,打開了手電筒,這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如果有人在的話他就不會這樣,但是,冷靜點,降谷零,你可是公安警察啊。

他深呼吸了幾次,不太成功,呼吸變得又淺又急促,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他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中,降谷再呼吸了兩次,感官好像被放大了,他死死盯著白鐵色的電梯門,好像自己要融入金屬中,也像是在水中既朦朧又清晰,他甩甩頭,移動視線,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找到面板上的緊急呼叫鍵。降谷發現自己的手沒辦法很好的施力,不要在這種時候啊,該死的,他用力的按著,一次兩次三次,緊急呼叫鍵不是應該會有回應嗎?怎麼辦?

降谷雙手抱胸,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想縮起來,想躲在角落,像是空氣本身就充滿了危險,儘管理智告訴他這些都不是真的,他很好,電梯並非密閉空間,他不可能窒息,呼吸不到空氣的錯覺是情緒造成的反應,電梯一定是因為某個蠢蛋檢修沒掛上暫停使用的牌子而停下的,他很安全,電源也不可能切掉太久,很快就會沒事的,他所恐懼的事物都並非真實,但蔓延到他全身每一個細胞的恐慌感,那份感受千真萬確,他根本無法用理智切割自己的情緒。

恐慌佔據了他的大腦,眼角在無意識中滑出淚珠,情緒快要爆炸了,腦中浮現的聲音有千百萬,這些聲音是朝著自己發射的飛彈,一個一個不停歇的打爛他內心的秩序城市,他無處可逃,無處可躲,想不出來能做什麼,像是被自己的大腦困住了。手機上的時間顯示他被困在黑暗的電梯裡短短兩分鐘而已,120秒卻讓降谷感覺像過了120分鐘,他握緊手機,順從想做點什麼的本能焦躁地走著,修剪的整齊的指甲深深嵌進另一隻手的手背裡,留下新月的刻痕,但電梯就那麼一點大,根本走不了哪裡去,他覺得自己不能停下來,走著、再按緊急呼叫鍵、再走,你還能做什麼,想啊!降谷零!你總是有一百種方法的,你不會被幽閉恐懼症打敗的,快想啊!

不,他會,他真的會。

恐懼像是巨大的怪獸,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緒,要毀滅了,整個世界都要毀滅了。


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降谷嚇得差點跳起來,萬幸是公務用的這支,不是波本用的,他深吸一口氣,不能被人發現自己現在的情緒波動,他要把幽閉恐懼症打包裝箱踹到深淵,他要冷靜,要請對方協助自己目前的困境。

『喂?降谷君?』

是赤井。

降谷一口氣堵在胸口,悶悶的,千頭萬緒,他說不出話,只是急促的呼吸。

『降谷君?』赤井聽起來有點緊張,『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哪裡?』

「抱歉……」降谷勉強自己發出聲音,他不知道自己聽起來如何,他努力的清清喉嚨,「赤井……我……」

糟糕,他甚至沒辦法好好說出一句話,本能接管了他的身體,急促的呼吸讓他沒辦法好好的照著剛剛預想的進行。

他想他的呼吸聲可能是明顯的要喘起來了,因為赤井的語氣聽起來和一開始完全不同,變的沉穩又緩慢,『降谷君,你眼睛閉起來,直到我說張開才可以張開,聽我的聲音,吸氣——,吐氣,再試一次,我們數到三好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降谷在黑暗中扯了一下嘴角,胡亂擦去莫名落下的眼淚,情緒像是各自獨立運作的系統,吐槽的笑和恐慌的眼淚並行,他咬咬嘴唇,決定閉上眼睛,聽見赤井說,「辦公室對嗎?你在幾樓?」

「你怎麼…?」降谷在黑暗中皺了皺眉頭。

赤井發出一聲鼻音,降谷猜測那或許是輕笑,他可以想像赤井的表情,「幾樓?」

「八樓和七樓之間吧……」他回憶著最後看見的樓層指示燈猜測著。

赤井只簡單的說知道了,降谷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溫和,甚至有些溫柔的錯覺,「對了,前幾天你跟我說的那家拉麵店,我去吃過了喔。」

「嗯…?」降谷有些困惑。

「真的是一家超隱密的小店,我差點沒找到,從本廳後門出去穿過兩個大路口左轉再走一下對不對?」

「嗯……」降谷有些遲疑,他開始回想廳舍附近的街景,那個拉麵店巷口是……

「巷口有一家很漂亮的咖啡店,沿著巷子走進去,會感覺自己可能走錯路了對吧?」

「對,因為是大樓的背後,看起來沒什麼東西,只有路燈和排煙管。」降谷閉著眼笑了一下,從那條巷子進去,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被騙了或是懷疑自己走錯了,可是他很清楚,整個千代田他都瞭若指掌;巷子口的咖啡店他也去過,門口種了好幾株綠色植物,狹長型的店面,昏黃的燈光,深色調的木質桌椅,咖啡杯和點心盤都很可愛,幾乎成了該店的特色。

「然後往裡面走到路口,右邊會有一個蕎麥麵店,門口貼了好大的天婦羅照片,看起來也很好吃。」

「對,那家蕎麥麵店份量很大,晚上會是居酒屋的營業模式,之前跟大家一起去過。」他記得那次風見因為自己犯了錯耿耿於懷好幾天,喝醉之後一個大男人抱著他不停的道歉,還差點哭出來,結果酒醒之後第二天再次為自己失態道歉。

「然後對面就是了,你說的拉麵店。」

「嗯,就是那家。」降谷彷彿在腦中和赤井一起走過了那個路口,他把手插在口袋,背微微拱起靠著電梯牆,全身重心只放在右腳,另一隻腳輕輕點著,單手拿著手機,偶爾配合說話手會慣性在空中比著什麼,然後再插回口袋。

「我那天去的時候人好多,一進店裡就覺得好香,肚子好餓。」

降谷微微一笑,彷彿置身熱鬧的拉麵小店,耳邊出現了餐具輕碰的聲音和老闆熱情的大喊歡迎光臨,「這家湯頭很濃郁,可是不油膩,麵條也很有彈性,加點辣椒粉會很香。」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似乎連舌尖都還留有拉麵濃郁厚實的風味。

「辣椒粉嗎?放在桌子上的小罐子對嗎?」赤井聽起來興致高昂,「那時候因為怕太辣我就沒加了,好可惜。」

「那我們下次一起去。」降谷衝動的說,他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下次?

「你覺得我們等一下就去,怎麼樣?」赤井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

「什麼……?」

咚的一聲,降谷突然感受到電梯順暢的移動,他立刻睜開眼睛,車廂內的燈光亮了起來,指示燈顯示往下,到了七樓,巨大的金屬箱沉穩的停了下來,門打開了。降谷詫異的瞪著電梯門,他小心翼翼地跨過電梯車廂與大樓之間的接縫處,有些困惑,緊接著碰的一聲,電梯對面的樓梯間防火門被人猛力推開,是氣喘噓噓的赤井。

「降谷君你沒事吧?」赤井右手拿著對講機,他朝著另一端說話,「沒事了,謝謝你。」

「你怎麼……?」

「今天大樓做電源檢修,會在晚上十二點後短暫的把電源完全切斷,備用電源只會支援部分區域的電力,」赤井順了一下呼吸,用手中的對講機比了一下,「公告在中午的時候貼在大門口和一樓電梯口,你一整天都沒走出辦公室,不可能會注意到。」

「你是從哪裡……」

「我剛好在附近。」

「你什麼時候知道……」他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降谷有些不安,他從來沒有弱點被人掐住的時候,他很清楚自己有這種情況,但是從來不影響任何工作,大部分的時候他也能忍耐,他也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會被觸發,電梯、感冒、疲勞、獨自一人或是過度擁擠、黑暗,要同時聚集五大因素才有可能會變的嚴重,現在他的秘密被這個FBI知道了,怎麼辦?

「知道什麼?」赤井眨眨眼,「我只知道降谷君剛剛說要請我吃拉麵,我就特地跑回來了。」

「我們去吃拉麵,走吧,」他把樓梯間的防火門推開,「走樓梯可以吧?我等等要把這個還給警衛先生。」手中的對講機舉起來晃了兩下。

降谷困惑的看著赤井的背影,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還開著,十分鐘前彷彿救命的光源,現在在日光燈的照耀下似乎微不足道,距離剛才黑暗中的鐵箱不過三步路、不到三分鐘,他還在混亂中,還沒弄清楚整件事情。

後來才發現,他的手機傳送了一個空白訊息給赤井,傳送的時間大約是被困在電梯的時候,但是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或許是他握得太緊,無意間按到了什麼才送出的,就像有時手機放在口袋中會自己撥出電話一樣,而這個男人,在深夜收到了奇怪的空白訊息,立刻打電話給自己。

他還有一些疑惑沒有釐清,手機的訊息傳來赤井提議明天去那家有可愛咖啡杯的咖啡店,降谷笑了一下,關於FBI狙擊手和可愛咖啡杯出現在同一個畫面的違和感。

--好啊。

他按下了傳送鍵。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