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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太五》

1

五条悟冷眼環視自己的四周。他剛過完十歲的生日,個子還沒開始抽高。白色的衛衣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配上黑長褲跟名牌運動鞋,完全一副金枝玉葉富家小少爺的模樣。

可惜現在那張標緻的臉拉得老長,眉頭緊鎖如同跟世界有什麼被屠全族的血海深仇。

這裡是哪裡?

五条悟現在非常煩躁。

他的誕生日每次都弄的跟祭祀似的。女僕早早準備好真絲綢緞製成的華服,一大清早便把他打扮的像是供奉在祭壇上的神明然後領著他坐到主位上。而他的工作也很簡單,那就是面無表情的端坐一天。無喜無悲,彷彿博物館裡的法老木乃伊接見來道賀的觀眾。

那天整個五条家都顯得異常熱鬧。曲折的迴廊上來來去去都是人聲。忙碌的僕人、魚貫被端上的各色佳餚、打扮得體的族人與各路有頭有臉的政客商人還有其他咒術世家的客人喧寒著。這些人非富即貴,再不然就是有能力的能人異士。

送禮如同上供,披著假面的大人端著昂貴的禮物一一向他獻殷。笑容諂媚又令人噁心。他們還沾沾自喜看五条悟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肚皮裡隨隨便便有點墨水就覺得能胡弄過他弄些好處。

完全忘了他天生看得太清。

同齡的女孩們被送到他面前,用無可挑惕的禮數裝模作樣地說著被大人們教導過的吉祥話。世交的大小姐、新貴的嬌女,美麗可愛的面孔看多了便成為千篇一律,一張張臉化為模糊的畫皮。她們不全是自願的,有些連為什麼會需要站在這裡都不太清楚的模樣。明顯能看得出來不過是被站在身後的父母們期許著能得到些什麼——大概是下任五条夫人這個頭銜。

不過這世界在他眼中本來就沒多少秘密,一切都在六眼的注視下都無所遁形。

敬畏、憎惡、寵愛、羨慕、期望、憐憫、妒意⋯⋯那些目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雖然對他來說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有時就是會令人沒由來的心生厭煩。

這生日本來就是拿他出來炫耀的日子。你們看,五条家出了個與生俱來的六眼,出了個神。御三家的地位不可動搖。家裡大人的面子在一片不知真心假意的讚賞與祝賀聲中得到了滿足,無聊的很。

於是生日過後的一天五条悟便跑出去了。這事他幹的熟練,爬樹翻牆躲巡邏的人在六眼的加強下通通不在話下。他身邊的僕從換了一批又一批都沒能阻止過他的腳步。高聳的牆壁外有排梅樹,盛放的冬梅給蒼白的天點綴上一點顏色與生機。五条踩著瓦片,踏上溼潤的石階,沒多久就接近了熱鬧的街區。這天氣候不錯,陽光從雲層裡露臉,微微烘烤著積著雪的路面。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色彩遠比宴會上珠光寶氣的人群鮮豔許多。

學生的自行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五条走在路上看著奇形怪狀的人們從身邊走過,明明近在咫邊卻彷彿隔了一層膜,嬉笑的人影印在他眼中卻一切都如同過眼雲煙,車燈一晃眼珠一轉就什麼都沒留下。馬路交錯,路燈的三種顏色不段變換著,在那紅黃綠的燈光下庸碌的人群在交流些關於英雄的事蹟。

他沒有目的地,看見好玩的想吃的就停下。偶爾路過被弱小詛咒纏上的人事物就祓除,不時還會想想今天會不會遇上不長眼的雜魚。遇上的話又能陪他消耗多少時間。

結果他一回神人就站在了陌生的房間裡。

房間不大,應該是個書房。木製的櫃子上排排放著書,沒有積多少灰,想來應該是有人在打掃的。這桌上擺了些文具,傢俱的用料不錯,某些東西他似乎在自家長輩的寶庫裡見過,但這裡倒是比主宅多添了點煙火氣。

「老爹!你知道我的課本在——」門口的少年一頭紅白對半的髮絲,異色的雙眼在落在五条悟的時候猛然睜大。「你是誰?」

「這是我要問的吧?」五条悟雙手環胸,下巴抬高。他的眼半瞇著,有些不習慣需要仰視別人。在主家裡的僕人可沒人敢這麼跟他大小聲。「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這傢伙不是主謀。

沒有才能的普通人沒可能無聲無息地把自己綁走。

少年沒回答他,他有些無理地上下打量五条悟(這麼明目張膽可真是頭一遭),若有所思的模樣倒是讓男孩起了點興趣。他看著少年突然抬頭然後轉身對著窗外大吼,明明依然面癱著臉語氣中卻有一絲慌張:「夏哥!老爹他居然把他的私生子帶回家了!」

「什麼私生子?」片刻後有名白髮青年翻窗而入,明顯是聽到弟弟的呼喊而抄近路趕來的。「那笨蛋哪有可能出——我靠!這是哪來的?」

兩人像看到闖入家裡的野貓正從打翻的魚缸裡大快朵頤,四隻眼睛瞪向五条。傻不拉幾的有點蠢。

他要真的是被這兩人綁來的還沒能發覺那他一世英名大概可以說是全毀了。

五条悟瞇起眼,把手從衛衣的口袋拿了出來。「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壓迫感。不符合幼童身形的氣勢散發出來。

「焦凍,退到我身後去。」白髮青年擋在弟弟身前,這傢伙大概有才能。不過少年也挺敏銳的,在氣氛突變的當下便擺出備戰的架勢。

「焦凍!夏雄!出了什麼事?老爹的咒力怎麼突然——!!」

看起來應該是跟眼前著兩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年輕女人出現在走廊的底端。她戴著眼鏡,面容與五条悟的母親有些相似之處。那雙眼倒是特殊,雖然比不上自己的可卻也是許多咒術師夢寐以求的東西。

分家的人嗎?

「我再問一次,」五条悟說,「你們是誰?我在哪裡?」

「這裏是轟家,」女人走了過來,與青年齊肩擋住身後的少年。「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五条悟。」

對面的三人互相看著對方,視線的交流裡透露出恐慌與不解的情緒。

「冬美姐,他是⋯⋯」

「沒錯。大概就是了。」

慎重的點過頭的女人試圖牽起五条悟的手,在發現大概行不通的時候蹲低了身子,方便與男孩平視。

「那個,我們的父親的名字是五条悟。」她笑得溫和,看起來確實不像在說謊。「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換過來的,但我們應該是你未來的小孩。你好,小時候的老爹。」

______________

等乙骨優太與硝子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雞飛狗跳的轟家三人與正向他衝來的白髮男孩。

「優太哥!快抓住他!」

「不要讓他跑了!」

冬美跟夏雄都氣喘吁吁,臉上掛彩。焦凍正趴在地上,背上還被踩了好幾個灰色的腳印。

「?!?!」

乙骨優太的身體比他的腦動得更快,在快被放大的運動鞋底糊臉之前抓住了男孩的腳踝。幾番拉扯之後不得已稍微加大力度來壓制動作靈活的過分的男孩。過程中他摸到了些令人超級熟悉卻又費解的東西。

無限。

他碰到了無限。

為什麼他會在這不知名的小孩身上碰到無限???

「五、五条老師?」乙骨不蠢,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在混亂的現場高聲詢問。

「誰是你老師?!」

可惜男孩非暴力不合作,猖狂的很。咒力化為攻擊向乙骨襲來,晶瑩剔透的藍眼睛就盯著他出現破綻的那刻。已經成年許久的乙骨優太忍不住苦笑,心裡說著對不起然後用上了咒力來阻止對方。

最強十歲時還不是無敵的,很快就敗在經驗的差距與手腳長度上。男孩被帶到客廳,滿臉不高興地瞪視面前的眾人。眼角有淚痣的女人會反轉術式,幫忙治好了被五条踹了好幾腳的轟家三名小孩。

「這裡是未來。」最年長的硝子擔起負責解說的責任,一頓好說歹說、幾乎是用盡了生平當中所會的所有的語詞才讓五条願意停下,不再嘗試逃脫。

但他依然不信轟家三人是他的後代這件事。

「所以老爹這是被詛咒了還是遭遇『個性』事故了?」轟焦凍揉著背,問道。

五条隨手把一旁的擺飾扔了出去。「不要那樣叫我。」

轟焦凍接住那東西,然後不由自主地皺眉抽氣。低頭一看掌心一片通紅,顯然五条丟的時候帶上了咒力。

「等等!老、老師拜託你冷靜!」黑髮男人擋在兩人之間,雙手合十的求著變小的師長不要虐待親生兒子(未來的)。

五条冷哼一聲,轉頭不看對方。

一方面是看不上欺負普通人這項活動,另一方面則是面前這動不動看起來就要哭哭啼啼的傢伙確實很有實力。

「焦凍,你的手要不要給阿姨我看看?」

「我沒事。」轟焦凍搖頭。他轉向五条的眼中有些類似於擔憂的情緒。「倒是老——你,有摔痛嗎?」

他指的是乙骨為了讓五条停下而使出的過肩摔。直接把尚未鑽研體術過深的男孩給砸槽了。

少年的問題令五条悟的大腦卡了一下。他不是很適應。印象裡眾人對五条家的小鬼的認知似乎通通都與疼痛無關。人們只會在背後竊竊私語,窸窸窣窣地說著五条悟看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他們談論六眼可不可控、怪物的枷鎖牢不牢固,腹中那點骯髒的心思幾乎一覽無遺。

『說是天才但誰知道那是不是其實是怪物呢?』

他天生聰慧,不論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來教他的咒術師無不佩服。枯燥無味的授課到了最後幾乎全以老師們舉白旗投降,說著自己沒有更多能教的了做結尾。他們或許不喜歡頑劣的學生,可是他們通通都得承認五条那遠甩他人好幾重天的天賦。

五条悟想到他拆過的蠅頭與其他的詛咒。大人們說祓除所以他下手了。有時會得到讚賞,有時連轉頭都不用就能感知到對方的驚恐。他們從不吝嗇各種讚美之詞,看完五条悟摔摔打打之後第一時間關注的永遠都是他的能力。

眼前的少年被他攻擊後卻問他,疼不疼。

「⋯⋯應該是『個性』事故。」五条悟回想到出現在這裡前似乎有聽到一聲驚呼跟『快閃開!』。

轟冬美嘆氣,「總之先等老爸回來吧。」

「誰?」

老爸?不是說未來的自己是她們的父親嗎?

他們似乎想要解釋,但門這時被推開了。出現在門後的是個男人,他一頭紅髮像火焰,冷冽的眼明亮的很,身上還穿著英雄的制服。長的不錯,就是表情很臭。

職業英雄?

「我們去弄晚餐,」轟夏雄拉著姊姊跟弟弟出去。關門時還嘟噥著些老爸看起來會嚇哭小孩之類的話。愚蠢,五条悟怎麼可能會被嚇哭。

就算有人要哭那也該是他弄哭別人。

「硝子,怎麼回事?」男人低沉的聲音裡面包含了些怪異的情緒。咒術師給他解釋過後,五条悟看著英雄點頭,對於需要暫時照顧五条悟跟不讓情報洩漏出去毫無意見。

「這是你未來的伴侶,」硝子扯起嘴角向五条悟介紹,看起來更像是準備看好戲。「你的孩子他生的,沒騙人,是我親自接生的。」

男孩蹙眉,覺得不可思議。「我怎麼可能看上這麼弱的傢伙?」

他的眼睛告訴他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普通人。無才無能,正是家裡的老傢伙最看不上眼的那種非術師。

「未來的你不只看上了還是你先追的。」

五条悟開始覺得這人過於聒噪了。玩笑也不好笑,幽默感堪憂。英雄卻沒有否認。

男孩盯著對方看了好長一段時間,左看右看就是沒發現什麼特殊的閃光點。就這樣居然能把未來的自己迷得神魂顛倒(是那女人說的),簡直就是笑話。未來的自己該不會瞎了吧?

最終轟炎司沈默著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剛好趕上子女們把晚餐上菜。

轟冬美說:「老——不對。悟君?快來吃飯吧。」

這場景很和諧。乙骨幫忙開了電視,除了五条悟之外的人通通落座。家常菜的菜香並不刺鼻,反而很能勾起飢腸轆轆的人的饞蟲。

他看見桌上有他的碗筷。

但五条悟偏要反其道而行。

「看起來就不好吃。」

他轉身跑了出去。

「老爸,老爹他⋯⋯」

「不用管他,」轟炎司只留下這一句便低頭吃飯,「一頓不吃餓不死的。」

晚餐的陷入詭異的氣氛當中。一側是轟家三個孩子忐忑不安,頻頻向五条跑走的方向查看。對面則是沒怎麼被影響的
硝子,她甚至倒了杯酒開始跟轟炎司相談勝歡。

夾在中間的乙骨悶頭吃飯,覺得自己稍後還是去買個甜點來給老師賠罪好了。不然等五条老師恢復之後不知道會怎麼報那一記過肩摔的仇。

光是想像他就忍不住靠近轟炎司。

躲在英雄身邊的話⋯⋯應該就不會被報復的那麼慘了吧?大概。

2

這裡跟五条家確實有關係。

這是五条悟在庭院裡兜兜轉轉探查了一圈之後得出的結論。他看得出這四周的結界的構造與主家的是相似的。只不過這邊大概是出自一人之手,結構縝密而且複雜,確保詛咒無法從外面入侵。裡面也挺乾淨的,裂縫中沒有任何多餘又扭曲的東西。

五条悟躲在假山後面,他剛剛探頭看了一下外面,發現四周挺正常的。不會過於吵雜也不是什麼與世隔絕的地方。五条家給他請了許多家教來教導他俗世的知識,他一看就知道這地方算得上是外面世界的富人區。

他並不擔心,既然只是『個性』那必然有時效性。

十二月,天有點冷但還不算太糟。五条悟想事情想得出神,等回過神來時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這裡距離餐廳不遠,他依然能感覺到裡面的人的氣息。似乎是已經散場了,那對咒術師早已離開,最先見到的三名自稱是他孩子的人也不在原地,只剩那個像是隨時都能化身成火焰的男人。

「冷靜夠了嗎?」

他有些愕然,探頭看向站在外廊上的英雄。對方是直線找來的,就像知道五条悟躲在哪裡一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長大後的你廢話很多。」

男人轉身就走,五条想了下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對方想做什麼。

要是真有壞心思的話大不了殺了。拆人跟拆蠅頭除了稍微吵一點髒一點之外沒什麼不同。

他們來到廚房。轟炎司套上圍裙把沒處理過的食材跟鍋碗瓢盆加調味料一一擺在五条悟面前。都是些尋常物,出門隨便哪家大賣場或超市之類的地方就能買到一堆。

「你在做什麼?」

「煮飯。」轟炎司的回答依然言簡意賅。「在你面前做出來的總能吃了吧?」

「⋯⋯你真的是我未來的老婆?」

男人挑眉,「別人說什麼你就全信了?」

當然沒有。

五条悟翻了個白眼沒說話,他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轟炎司做飯。削皮去骨、刀起刀落,沾板旁的盤子上很快就放滿備料。鍋裡的水開了,滾水再突破水面的那刻演變成絲絲白煙。

風在敲窗,暗夜裡冷颼颼的空氣呼嘯而過。五条悟的眼神飄到綁在男人後腰的圍裙帶子。細長的布料隨著他的動作輕晃,恍惚之間讓男孩聯想到曾經負責照料他的保母之一。

那是個年邁的女人,一頭白髮綁成辮子垂在胸前,笑起來時還有個酒窩。她容易心軟,就算被家主禁止晚上依然偷偷摸摸地給少爺開小灶。雖然五条悟不太領情,心情變化無常,常常說了要吃的東西之後又把煮好的飯菜拿去餵狗。說實在的他也不是特別的愛狗,喂過的看門犬死了幾條也沒見他掉過淚。

有一晚五条悟說要喝甜豆湯,女人便去弄了。她帶五条悟去廚房,圍裙的後面綁了個小巧的蝴蝶結。很快熱熱的一小碗點心被端到他面前。

快喝吧,少爺。小心別燙到了。保母出聲提醒,溫和慈祥的如同電視裡年邁的祖母在叮嚀孫子。

然後那碗甜豆湯被五条悟放到了女人面前。

「妳喝吧,」他說。

「少爺,這是給您準備的啊。」

五条悟不語,他不過是垂眼看她,雙手背在身後顯得特別老成。

木屐的聲音傳來,夜巡的下人們提著燈站在門外。兩人都很驚訝看到五条悟在這裡。管家板著臉問他們在做什麼,保母低頭道歉說少爺餓了。一來一往說了幾句之後管家念了她幾句,大家都知五条悟頑固惡劣,小孩嘴饞這事又不嚴重,這麼翻篇也沒關係。

但五条悟不打算善了。「我說,」他轉向保母,「妳喝。」

她不笑了,更正確來說是她笑不出來了。雙眼對上五条悟如同玻璃珠般的眼之後撲通一聲,畏畏縮縮地伏跪在地上求饒。年輕力壯的家僕見狀立馬變了臉色把人給拖下去。不只那碗甜豆湯裡有毒。當然,保母不是第一位也不是最後一位這麼幹過的人。

現在一碗麵被放到他面前。跟家裡大廚做的不一樣,配料切的大小不一、麵條也不是當天用最精細的麵粉手工趕製的⋯⋯作法相當粗糙豪邁。

五条悟吃了一口。

手藝不怎麼樣。雖然不難吃但味道很淡,只能算勉強湊合應付肚子用的。但這一碗熱湯下肚確實驅走了冬日的寒意。

「真難吃,為什麼不叫那女的弄?」至少跑走前他看到桌子上的料理都是色香味俱全的。

「那是女兒不是女傭。已經很晚了,不要去打擾冬美。你也可以選擇繼續餓肚子。」

等五条悟吃完,轟炎司把碗盤刷洗好然後領著男孩來到客房前面。

「你今晚睡這裡。」

「我不跟你一間房?」夫妻(?)⋯⋯夫夫分房睡?

「身邊有人現在的你睡得著?」

「少囉唆。」五条悟不太喜歡這傢伙過於平淡的語氣,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不顧自己沒梳洗換衣便推開男人小跑到主臥去。

轟炎司隨他去,見被男孩佔了大部份的床鋪也不惱。他在五条悟身邊躺下,但兩人中間還卡著無限,彆扭到不行。

開著無下限很費腦力,想要無時無刻開著它對十歲的五条悟來說基本上不可能。但他還是開了。

半晌後,黑暗的房間裡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這家裡沒人會來殺你。真被襲擊了要死也會是我先死。」轟炎司翻身把人攬進懷中。「無限關了,快睡。」

說完他的呼吸變得平穩。

真睡著了?

五条悟抬頭。對方脆弱的頸部就這樣暴露在他眼前,連點防備都沒有。這過分親密的肢體接觸令他有些牴觸還有不知所措。片刻後他關掉無限,伸手戳了下男人然後沒得到任何反應。

怪人。沒戒備心到這樣真的能當得了英雄?

這樣不會很快就死翹翹嗎?

頭下枕的部分比一般的肌肉柔軟些,彈性十足。被窩很暖活,枕邊人環在他身上的胳膊熱乎,像個暖爐。

最終,他在一片健穩的心跳聲中睡去。

3

轟家今天的家庭日異常安靜。燈矢跟焦凍在院子裡做形成對詛咒的條件反射的訓練,冬美拿了一疊作業在批改,夏雄抱著手機跟女友傳簡訊。但四人的目光不時會飄到另一頭的角落去。

「所以說,」夏雄滿頭青筋地拍桌而起。「這不是跟平常完全沒區別嗎?反而更黏的感覺!距離感跑哪裡去了?分開分開!」

他指著掛在轟炎司身上的五条。男孩趴在盤腿坐著簽文件的轟炎司背上,像隻抱著樹幹的無尾熊。

五条悟收緊環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剔透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轟夏雄。「才不要,這是我的東西吧?」

那一副我的所有物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臭屁模樣實在可惡。

「人類不是可以買賣的貨物!」轟家三子試圖去把兩人分開,卻發現手下踫到的只有無限,頓時氣得牙癢癢的。「老爸你也是!不要縱容他啊!!給我至少反抗一下!」

轟炎司抬眼看向自己的兒子。「⋯⋯很麻煩而且會很吵。」

變成小鬼的白髮父親給了夏雄一個非常嘲諷的笑容。

「你!」轟夏雄擼起袖子,就算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摸不到對方他也要試試。被平常的老爹嘲笑就算了,但現在這口氣他可吞不下去。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他當然要想方設法地揍回來。

「夏雄,別跟小孩計較。」轟炎司的筆沒停過,空著的手隨意拍了拍五条悟的頭。「你也是。別欺負人。」

默默觀看完全部過程的其他三人盯著昨天還像炸毛的貓、渾身上下都充滿刻薄攻擊性的男孩貼在轟炎司身邊,(看似)乖巧聽話的模樣忍不住全身起雞皮疙撘。

「只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老爸這是施了什麼咒術嗎?」又被蠅頭打中的焦凍爬起來轉頭問燈矢。一張俊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問號。

「恐怕咒術都沒這麼迅速的效果,」被弟妹狂call回來鎮場子的燈矢也摸不著頭緒。「真是見鬼了。」

冬美捂嘴竊笑,「是愛呀。」

噁。

三兄弟通通扭頭露出噁心的表情,一致決定遠離這是非之地。

3

湊熱鬧大概是人類的天性。

雖然說要封鎖消息嚴防有心人來對尚未成長好的五条悟下手,但東京校不乏受過五条恩惠或教導的年輕咒術師。這些人聽到老師變成小孩,立馬組團來朝(嘲)聖(笑)。先是胖達跟狗卷拉著乙骨來作客,很快夏油一家也跑來圍觀。菜菜子與美美子一看到小五条立馬掏出手機呼叫真希跟釘崎過來。想當然,釘崎又順路把伏黑與虎杖一起拉來。而那時正好要去找虎杖看電影的順平也被捲入其中。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佔據了轟家的客廳。夏油甚至開了視訊讓七海跟灰原一起漲漲見識。

「五條老師真的變小了。」

「原來他小時候就長得這麼好喔。」

「好懷念,燈矢他們小時候也是這麼粉嫩可愛的啊。」

美美子小聲對身邊的姊妹說:「乾脆讓安德瓦先生再生一個?」

「不行!」燈矢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絕對不行!我不想之後出門被認為那是我的小孩!」

「高齡產夫風險很高,我不建議喔。」胖達舉爪贊同。

一群人嘰嘰喳喳如同三百隻鴨子,讓五条悟頭大。他可不喜歡被當成馬戲團的猴子讓人圍觀。而且這群混蛋彷彿在透過他注視著什麼人,令人不爽。

現在站在這裡的我又不是那個傢伙。

於是他一炮帶咒力的攻擊轟向了聊的正歡的人們。大家的反應也很快,基本上除了弄出一聲巨響之外無人受傷。

「你們很吵,」五条悟說。

咒術師們你看我我看你,手中的武器舉起又放下。表情換了幾輪最後通通定格在嫌棄上面。

「性格差勁到爆了啊。」

「對老師小時候有期待的我們絕對是頭被門夾過。」說好的可愛軟萌在這孩子身上一點都看不到。幼年體的最強果然就是個大殺器,論萌還不如焦凍呢。差評。

「鮭魚。」

真希推了下眼鏡。「畢竟是悟那個笨蛋,惡劣大概是寫在他的基因裡了⋯⋯五条的基因果然是髒東西嗎?」

「別這麼說嘛,你這樣也罵到冬美他們了。髒東西只有五条老師一個人。」

「大家別說了,」僅存的良心之一的虎杖蹲下身,從口袋掏出一袋精美的和菓子。「老師要吃嗎?這是你之前說過x家的喔。」

一直沒說話的轟炎司看了眼包裝之後皺眉,他回答:「他不用。」

「我要吃,」五条悟搶過點心,丟了一顆到嘴裡。但邊吃依然繼續開著嘲諷,嘴毒心黑,一點也沒孩子的純真樣。

五条悟點評到最後,咒術師們覺得繼續待下去大慨會手癢窩火變成全武行,陸續放下手中的茶杯,決定收拾走人。釘崎走的時候還不忘把可能會被小惡魔五条悟迫害的冬美一起拉出去。

「焦凍我們走,大哥帶你去訓練。」燈矢抓過最小的弟弟。

「可以叫上綠谷嗎?」

「可以,讓伊地知去接他吧。」

伏黑跟上來,「我可以幫忙。」

夏雄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覺得為了自己的心臟好還是跟隨大家的腳步離開才是上策。再說,讓他單獨跟幼年版的五条悟待著他還怕被逼瘋,幹出什麼同歸於盡的蠢事。

「你們等等我!」

他順手把門給拉上了。

轟炎司望著突然清空的客廳,轉頭對五条悟說:「覺得太甜就吐出來。」

「⋯⋯」

男孩吐掉被嚼得稀巴爛的糖。這家的點心師不太行啊,一口下去除了膩到發慌的甜味之外什麼都沒嘗到。未來的他喜歡這種東西嗎?不,應該只是術式的原因吧。無限很耗能量,需要補充糖分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大謎底。

「無趣。」

「是你不禮貌在先的。」

「閉嘴,」五条悟撲到英雄懷中,那雙冷清又炫目的眼中倒映著男人火紅的髮絲與緊抿的唇。「不然碾斷你的腿喔。」

轟炎司看著埋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白腦袋,忍不住嘆氣。

果然惹禍精就算變小了依然是個禍害。

4

睡覺睡到一半突然被壓的喘不過氣不是什麼很好的體驗。轟炎司睡的迷迷糊糊,猛然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住讓他下意識地揮出帶著火焰的拳頭,然後飛快的被攔下。拳頭被誰的手掌包覆,觸感熟悉。

「是我。」

「變回來了啊。」

「⋯⋯炎司你怎麼聽起來挺失落的?」成年的五条悟的手肘撐在轟炎司的頭的兩側,嘟著嘴抱怨:「就算對象是小時候的我我也會吃醋的喔。」

轟炎司懶得理他。

「早上的時候記得去跟冬美她們道歉,你這幾天對他們非常沒禮貌。」

「那又不是我幹的。」

小的不太忍心揍但面對大的就沒這心理負擔了,這麼想著的轟炎司面無表情地伸手拉扯伴侶的臉。

「痛!好啦好啦,我會道歉的。」

他鬆開對方,手臂鬆鬆搭在五条悟的肩上,手指滑下對方的背部摸到一手夜晚獨有的微涼水氣。

五条悟壓低身子湊近,柔軟的唇瓣輕壓在轟炎司閉上的眼皮。他的吻在往下,溫熱的吐息吹在肌膚上。

「我回來了。」

「嗯。」

剩下的話語消失在相貼的唇齒之間。



後記:

幼五好難寫。

好歹同床共枕了20多年,安德瓦雖然表面上不耐煩但五条說的(廢)話他應該都是有聽進去的。